“大国责任”视角下的“大国财政”分析

2017-05-19 06:25樊丽明
财政监督 2017年10期
关键词:公共品大国财政

●樊丽明

“大国责任”视角下的“大国财政”分析

●樊丽明

“大国财政”与“大国责任”息息相关,认识“大国财政”首先要认识“大国责任”。只有对大国责任的存在以及大国责任的层次性有所认知,才能理解中国的大国财政及国际公共品供给的层次性等相关问题。本文从大国责任视角分析大国财政问题,系统阐释了我国经济增长与大国责任之间的内在逻辑,分析了大国责任的含义及其三个层次,从大国责任的视角解读大国财政概念,并从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理念、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战略、基于大国财政的政府分配三个层面阐释“中国财政是大国财政”,并在此基础上延伸思考了大国财政与财政学教学的关系,指出了大国财政的提出对财政学教学的相关影响。

大国责任 大国财政 国际公共品

樊丽明,女,1958年生,山东淄博人,经济学博士,教授,上海财经大学校长,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优秀博士论文指导教师,教育部财政学类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财政学会和中国税务学会常务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财政税收理论与制度,高等教育管理。近10年在《经济研究》、《管理世界》、《财贸经济》等期刊发表论文80余篇,出版《中国公共品市场与自愿供给分析》、《中国地方财政运行研究》、《税收法治研究》、《中国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等专著,承担国家和省部级社科基金和自然科学基金项目10余项,获多项全国高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奖和省部级优秀研究成果奖。

近年来,“大国财政”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和研究。2014年12月29日,时任财政部部长楼继伟在全国财政工作会议上讲话中指出,建设大国财政的要求越来越迫切,要牢固树立“大国财政、统筹内外”理念和全球意识、安全意识,积极参与国际经贸规则制定,主动参与国际财经交流和全球经济治理;此后又在《做好财政政策研究是大国财政需要》一文中指出,“中国财政是大国财政”,“在国际交往中,我们既要接受现行的国际规则,也要了解熟悉并主动改善这些规则,要有大国的影响力”。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也撰文指出,中国的大国财政已经在政治经济生活中发挥着作用,只不过全社会对此缺乏足够的意识和认识,亟须转变观念。这个观念包括有意识地审视在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中大国财政的作用,也包括突破“国内”的界限,从区域化、全球化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从更加宏观的视野去看待财政的职能和政策。

笔者认为,理解大国财政可以从以下问题出发:大国财政是一种客观状态吗?大国财政是一种结合全球治理和国家治理的治理理念吗?大国财政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时的提法还是一种整体性的国家战略思维?大国财政是否意味着中国财政未来将在国内外诸多事务中起一种主导作用?进一步引申来看,为什么要研究和实施大国财政?大国财政与财政学教学有何种关联?基于以上问题,本文将从“大国责任”视角下分析“大国财政”,在阐释大国财政问题时侧重从国际财政关系方面来看大国责任下的大国财政分配;大国责任视角下的大国财政应注重考虑长远和防范风险,并建立长效机制,为国家可持续发展服务,并在国际事务中有所担当。

一、中国的“大国责任”

中国的大国责任可以分两个层次来认知,第一,中国是大国,第二,大国责任的提出和界定,中国的大国责任。笔者认为从中国的大国责任视角去认识大国财政,有利于更好地理解认知这一问题。

(一)中国是大国

中国是大国,对此大概争议不多。至于说中国是不是强国,现在一种主流观点是中国大而不强、将强未强,现在基本形成共识。中国是大国要从以下几重意义上去思考。

1、中国是大国:天然大国。中国是一个疆域大国,是一个国土总面积为世界第四、占世界7.2%的国家;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据 2014年末统计,中国总人口为13.6782亿人,居世界第一位,占世界总人口的18.84%;中国还是一个资源大国,尽管资源品种不平衡,一些急需的能源矿产资源要大量进口甚至进口依存度超过50%,但是跟不少国家相比,中国土地辽阔,有着世界第七位的森林面积和世界第三位的煤炭资源,相当多品种的资源储量都较为丰富。

2、中国是大国:政治大国。中国是一个政治大国,在世界上举足轻重,这一点应该说是经历了一个较长的历史过程才奠定了我们现在在国际上的政治地位。一个国家是不是政治大国,可以三方面的能力为标准来衡量。首先看其全球影响力如何,即一国在国际事务中话语权的大小;其次看其在国际上的“自由”行动能力,即在既定规则的约束下按照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的能力;再次看其自我利益的坚强维护能力,一般来讲大国自我利益的维护能力更强,小国相对缺乏这一能力。据此来看中国的国际政治地位,作为二战最主要的四个战胜国之一、联合国的创始会员国之一、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5个公认的核武器拥有国之一、战后通过各种途径对世界历史的发展产生过重大而深远影响的国家,中国毫无疑问具有全球影响力,中国在全球作出重大决策的能力应该说是超出绝大部分国家。就自我利益的坚强维护程度,中国的能力也在逐步地提高,尤其最近几年,我们看到在亚丁湾军舰护航、利比亚撤侨、打击海盗和恐怖主义等领域中国也表现出是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家,对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保护能力在逐步提高,也是有很强国际行动能力的国家。因此从这几个角度来说,中国是一个政治大国。

3、中国是大国:经济大国。1978年以前中国的经济增长率跌宕起伏,经济增长率高的年份可达20%,经济增长率低的年份甚至低至负20%。但是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保持了一个接近10%的平均增长速度,经过近40年的增长,中国与全球GDP的增长已经形成一个比较明显的对比,即中国的经济增长率大概是全球平均值的两倍或更高一些。与此同时,中国在经济能力上也实现了一路超越,根据相关报告,2000年中国GDP超过意大利居世界第六,2005年超过法国和英国居世界第四,2007年超过德国居世界第三,2010年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自2010年以来,大家更为关心的就是中国和美国经济体量的对比。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中国2010年GDP达到近40万亿元人民币(约合5.9万亿美元),相当于全球GDP的8.5%;《印度时报》援引华盛顿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阿文德·萨勃拉曼尼亚的报告,称按照购买力平价法计算,中国2010年的GDP达到了14.8万亿美元,超过了美国的14.6万亿美元;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刊文指出,在21个主要经济指标中,中国已经超过美国一半以上,并且预计到2025年,中国所有主要经济指标都将超过美国。因此中国是经济大国。

但也应该看到,不论是天然意义上的大国还是政治上有较大发言权的大国以及经济上的大国,中国仍是一个发展中的大国,人均资源和人均经济总量低;区域、城乡之间发展很不平衡;人口总体素质不够高,受教育程度较低;国家创新能力不强,经济可持续发展能力不强;经济政治文化社会体制尚在改革之中;国家尚未完全统一,与邻国存在领土纷争等,都是我们在逐步走向大国的进程中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实际上,历史上中国的经济体量曾在全球名列前茅,公元16—18世纪初,中国人均GDP处于世界前20位以内(第14—18位),属于一个经济发达国家;19—20世纪,中国人均GDP曾一度下降到世界第100位左右 (1820年第48位,1900年第71位,1950年第99位,2000年第79位),属于一个发展中国家。从18世纪到20世纪,中国由发达国家下降为发展中国家,是中国衰落的过程;根据世界统计数据预测,从20世纪到21世纪,中国有可能由发展中国家上升为发达国家,这是中国复兴的过程(何传启,2013)。 因此在中国经济逐步崛起的当下,如何认知中国的大国责任也日渐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命题。

(二)大国责任

中国经济崛起后,中国要尽大国责任屡屡被提及,实际上指的就是中国应该扮演什么样的国际角色,应该履行什么样的国际责任,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国际形象。

1、“大国责任”的提出:“中国责任论”。大国责任之所以引起大家的关注,跟它的提出背景和由来密不可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随着中国的发展,国际上已有不少人意识到了中国的崛起,1992年到1993年间,哈佛大学亨廷顿教授的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出版,另外一篇文献《正在觉醒的巨龙:亚洲的真正威胁来自中国》也同时问世,“中国威胁论”实际在此时已被提出。此后针对香港回归问题以及中国大陆与台湾的关系问题,在1995年到1996年间“中国威胁论”再次泛滥;第三次发生在1998年至1999年,其背景是在亚洲经济危机中,中国经济逆势崛起,经济影响力迅速扩大;到了2000年美国方面出台的《中国军力报告》,则将“中国威胁论”推向高潮。因此在整个九十年代主要的声音就是“中国威胁论”。及至2005年,时任美国副国务卿的佐利克在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上所作的 “中国向何处去”的著名演讲中,呼吁中国做一个“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2006年10月,欧盟委员会发表了新的对华政策文件《欧盟与中国∶更密切的伙伴、增长的责任》,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中国责任。2008年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要求中国承担世界经济失衡责任,“中国威胁论”自此逐步演进为“中国责任论”,成为美国等西方国家对华政策的新视角。

因此,对于中国责任到底应如何认识,在国际上是基于以上的背景逐渐被提出来,“中国责任论”的出现实际上有个不太友好的 “前奏曲”。基于对这一背景的了解,笔者认为可以从中抽离出一个值得分析的客观问题,即“大国责任”到底指的是什么。

2、“大国责任”的界定。谈到大国责任,我们可以从国际责任这个概念作为分析的起点。国际责任指的是一个国家在某一个国际体系中担负的对外义务关系,或者是对外的责任义务关系。每个国家在一个国际体系里都会有其义务和责任,当然,也享有其权利,例如一个国家在世界银行的表决权、在联合国作为常任理事国的表决权等等,那么这样一种对外的权利义务关系就是国际责任的表达。国际责任分为以下三个层次(金灿荣,2011)。

第一个层次是指平等的基础责任,即每个国家都要履行的责任。就其内容而言,就是履行国际契约的责任。一国要加入国际组织,就要承诺履行相关国际契约。这里面包括国家签署的对外条约、国际法、国际组织规范等。这是所有国家应共同履行的责任,没有大国小国之分,中国也不例外。

第二个层次是指强国应该承担更多的有限责任,即维护国际契约的责任,包括分担成本、制止破坏。在不同的国际组织中,各国贡献份额和发言权是不同的。有国家要破坏国际契约,就有国家要站出来维护,不同国家对这一责任的履行担当事实上有所不同,大国在其中承担更多。所以国际责任在第二个层面就体现为差别责任。

第三个层次是指强国担当的领袖责任,这就是少之又少的国家承担的责任。这一责任被称作是改造国际规则的责任,即制定、引领规则的责任。制定游戏规则的国家往往都是大国。观察近几个世纪的历史,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欧洲强国是主导,是规则的制定者;上一个世纪主要规则的制定则由美国主导。

那么何谓大国责任?基于以上分析,大国责任可以有两个层次:从狭义上来讲,领袖责任就是大国责任。即作为大国,尽大国责任就意味着除了履行平等的基础责任以外承担了更多的维护国际契约的责任,且同时发挥“领头羊”的制定或修改国际规则的职责,这就是大国责任。但也有学者在分析当中,认为应从广义上来看,领袖责任加上第二层面的有限责任称作大国责任,其涵义更为宽泛,可以将很多国家比如说G20都纳入其中。

笔者认为,从国际责任的角度来看大国责任,对我们思考大国财政是一个应有的视角。认识一个国家是不是大国,应尽何种责任,我们应超出对一般国家的要求来看它在国际事务中是不是能够起到领袖责任和更多的有限责任。那么大国责任包括哪些具体内容?在基础责任层面,包括恪守双边协定,遵守国际规则。各个国家发展经济、保护人权、维护国家主权等,都属于履行了平等的基础责任。在有限责任层面,不同国家就显现出了差异。大国承担更多的直接救助、豁免穷国债务、国际组织较大出资额等义务,承担更多参与维和和打击海盗、更多减少碳排放义务,这是大国责任的体现。领袖责任则指的是国际经贸规则和体系的改革、国际气候变化的谈判等制定规则、修订规则的责任,或者说影响国际规则朝着何种方向变化的能力体现,这属于领袖责任。因此关于国际责任实际上有不同的层次。其中大国责任讲的是顶端的责任,而不是与其他国家等同的责任(见图1)。

图1 国际责任层次及“大国责任”的界定

3、中国大国(国际)责任:认知。中国尽国际责任这一历史过程较为复杂。从鸦片战争到1949年中国解放,中国自身主权、领土不完整,被迫尽了作为殖民地的“牺牲责任”;二十世纪50年代后,美苏对峙,中国加入苏联阵营,在这一集团中尽了有限责任和次领袖责任;及至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作为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体系中的第三世界国家,主要尽基础责任和有限责任;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推进,中国逐步融入到国际体系之中,在这一阶段以尽基础国际责任为主,韬光养晦,改革开放,发展经济;新世纪以来中国才逐步成为既尽基础责任又进一步拓展有限责任的国家,尤其在2010年以后,中国开始尽领袖责任,既在国际规则框架内尊重遵守既有规则,同时也希望改变某些国际规则。近年来,中国在尽国际责任方面有着更为突出的表现,包括承担控制碳排放义务,豁免最不发达国家债务,增加维和和各类救援,参与打击索马里海盗,增加国际组织缴款额度,牵头成立亚投行和金砖国家银行等等。从大国责任的角度来看,中国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因此研究大国财政,要对中国的大国责任有所认知,缺乏这样一种视野则难以真正理解大国财政。

认知中国的大国责任,既要从纵向的中国自身尽国际责任的历史变化观察分析,也要从横向的全球治理视角着眼认识。现在中国已经成为GDP第二的国家,是最大的发展最快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又是重要的地区性大国,同时具有广泛的国际利益和影响;作为典型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也在市场经济体制方面借鉴了其他国家的因素;身为古老的儒家文明国家,中国也学习了一些西方文明元素。放眼全球治理的格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正在崛起,历史上以“西方治理”甚至是“霸权治理”为主的全球治理主体正悄然发生变化,随着新兴大国经济地位的提升,其国际话语权也在不断增加,新兴大国逐步从治理对象上升为治理主体,也不断为全球治理拓展新的空间。传统和非传统的安全问题和地球生存的资源环境问题等正在构成全球治理体系的新主题。在此背景下,全球治理需要新的公共品,特别是新的公共产品供应者。这里既包括硬实力的公共品,又包括软实力的公共品。西方大国在全球治理领域的公共产品供应能力不断下降,固然有其财力严重不足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西方治理的理念和制度在实践中逐步暴露出落后于时代的缺陷。中国不仅在全球经济增长、防止埃博拉疾病流行、打击海盗和恐怖主义、基础设施网络建设等领域提供有形的公共品,而且在金砖国家合作、“一带一路”、“新安全观”等领域提供新的全球治理理念,部分填补了西方国家能力下降后出现的公共品短缺和治理理念空间(黄仁伟,2015)。

因此,在经历了一个过程后,中国在承担国际责任上已从第一层面进到第二层面,现在于某些方面也在尝试第三层面。中国国际责任的三个层次,是认识现在国家战略调整、中国国际责任变化的一个应有视角,基于这样的视角,才便于进一步认知财政分配活动的变化。由此我们对中国的大国责任得出以下结论,即中国应该形成承担国际责任的大国心态,表现承担国际责任的态度和决心,提升承担国际责任的实际能力,具有有选择地承担国际责任的独立主见,承担与国力相当的责任。因此,中国经济崛起后,应当担当大国角色、履行大国责任、展示大国形象,这也赋予国家财政更多的分配义务和协调责任。

二、中国的“大国财政”

大国责任对国家的财政税收有着直接影响。财政作为国家分配活动,当一国履行的国际责任发生变化且开始具有多重意义时,该国的财政就会发生变化。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在整个财政支出结构中,尤其是中央政府的财政支出比例一定会发生变化。基于前述对中国大国责任的分析和认知,笔者认为,理解中国的大国财政应基于以下三方面。

(一)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理念

时任财政部部长楼继伟曾指出:“建设大国财政的要求越来越迫切,要牢固树立‘大国财政、统筹内外’理念和全球意识、安全意识,积极参与国际经贸规则制定,主动参与国际财经交流和全球经济治理。”结合前述国际责任的概念体系和认知框架,中国作为一个大国现阶段不仅要尽平等的基础责任,而且要承担更多的有限责任,与此同时,中国正在参与国际规则的制定,还要更加“积极参与国际经贸规则制定,主动参与国际财经交流和全球经济治理”,这就意味着中国今后更要担当起最高层次的国际责任。基于这一大国责任的认识,中国的财政分配尤其是涉及国际部分的也随之发生变化,大国财政就意味着是全球视野下的更加开放的财政,承担更多国际责任的财政,提供更多国际公共品的财政。因此从大国责任的角度,或者说基于承担大国责任的一个必然结果,能够推论出来中国的财政分配会发生变化,这一分配变化就体现在国际财政分配在中国整体财政支出结构中占有的份额更大,担当的责任更多。相应地,指导财政分配的理念也应有所转变:在态度上,既要讲“韬光养晦”又要“有所作为”;在认知高度上,从提倡“重在参与”到主动参与“全球治理”;在视野上,从“国际财税”到“国际财经”;在财政分配具体决策上,从“国内为主”到“统筹内外”。因此大国财政提出后,应该有理念思路上的一种调整。当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理念进一步具体化,就体现为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战略。

(二)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战略

1、确定国际公共品供给责任。基于前述财政理念的分析,中国的大国财政应是积极有所作为的财政、参与全球治理的财政、国际经贸合作的财政,意味着中国在国际事务中要担当更大的责任,具体来看,这种责任首先就体现在国际公共品的供给层次。在国际公共品供给上,应有相应的顺序考量,既要积极作为,又要量力而行。由于大国责任的履行有其内在的逻辑顺序,因此国际公共品的供给也应依循这一顺序。首先,中国要尽基础性的责任:发展经济、保护人权、维护国家主权等,与这些基础责任相关的公共品供给是一国基本的首要担当;其次,中国作为大国应在国际事务当中承担更多的国际义务,在提供国际公共品上承担更大的份额,例如加大国际组织出资额,同时也包括加大直接援助、豁免穷国债务,更多参与维和和打击海盗,承担更多减少碳排放义务等;第三个层面,就是近年来国家积极探索的方面即承担领袖责任,其中既包括国际经贸规则和体系的改革,也包括引领国际气候变化的谈判等。因此大国财政战略对中国最直接的影响,首要就是厘清在国际公共品的提供上应尽的更多的有层次区分的大国责任。这是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战略的重点所在,也是中国的大国财政战略下最为突出的转变所在。

2、“统筹内外”。如果说基于大国责任的财政战略重点在于确定国际公共品的供给责任,那么难点就在如何做好“统筹内外”。中国要尽更大国际义务的现阶段,恰恰是中国国内改革进入深水区、若干经济社会矛盾问题亟待化解的时期。当前中国至少有四大问题亟待解决:一是公平收入分配;二是维护生态环境;三是应对外部挑战;四是重建中国文化(马洪范,2014)。国内收入分配秩序尚未理顺的同时要对外承担更多的国际义务,国内生态环境问题尚未解决又参加全球环境谈判践行国际承诺,外部挑战除了传统安全因素之外,非传统安全因素的威胁也日趋突出,包括SARS、H1N1流感病毒及其多个变种等的疾病蔓延,宗教激进主义、区域性的恐怖主义等等,价值观的重建和中国文化的传播也都不同程度面临挑战。具体到财政领域,财政收入增长进入新常态,民生财政格局业已形成,支出刚性进一步加大,支出调整机制尚不完善,都给大国财政“统筹内外”提出难题。

3、完善财政治理。中国的大国财政能否“统筹内外”、有效协调,重要前提之一就是中国的财政治理能力能否提供重要保障。根据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财税体制改革三大重点,改进预算管理制度、完善税收制度、建立事权和支出责任相适应的财政体制等改革安排,以及根据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的推进依法治国等要求要进一步完善财税法治等,现阶段中国的财政治理能力仍有待提升和完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依然处于一个逐步推进的过程中。因此,大国财政的前提保障即较高水平的财政治理能力尚不完全具备。但应当看到,大国财政的构建离不开大国财政的理念和战略的落地,一条清晰的逻辑主线即明确重点和难点后,就要逐步创造前提条件保障其实施。

(三)基于大国财政的政府分配

基于财政理念和战略的这一调整,中国的财政分配正在发生变化,主要表现在支出和收入两个方面,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中国正在提供更多全球公共品(服务)。

在财政支出方面主要表现在:

1、国际金融组织和金融秩序。在提供全球公共品方面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是中国在参与创设国际金融组织和金融秩序方面近年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和积极。应当看到,创设金融机构本身就是提供一种抽象的公共品,而通过金融支持着力基础设施建设等又是提供有形的公共品,因此国际金融组织的创建和金融秩序的改造创新实则是当前提供全球公共品的重要形式。中国近年来提供这一全球公共品的典型案例就是参与创设金砖国家开发银行和牵头创设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从以上两个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财政逐渐成长为大国财政,其中一个重要的体现就是中国在提供全球公共品方面近年来致力于谋求改善国际金融秩序、牵头成立国际金融机构、积极为满足发展中国家的急需和诉求而努力作为。

近年来,中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以及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组织当中,作为一个大国也在履行更多的国际义务。2010年11月6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执行董事会通过改革方案,中国份额占比计划从4%升至6.39%,超过德国、法国和英国,名列第三;2010年,中国在世界银行的投票权从2.77%提高到4.42%,成为世界银行第三大股东国;2013年中国已成为亚行世界范围内第三大股东国 (在亚行总股份中占6.628%)、第二大借款国、技术援赠款的第一大使用国。因此在既有的国际体系中,中国所占份额不断增加,也正以积极的姿态尽更多的义务。

2、其他国际组织义务。联合国是世界上最大的非营利性的、由世界主权国家组成的政府间国际组织,其预算经费主要来源于现有193个会员国所缴纳的会费。联合国常规预算的分摊比例是以各国支付能力为原则确定的,每三年调整一次。这一分摊比例以过去3至6年间各国国民总收入在全球所占的比例作为决定基准,此外还参考人均国民总收入、通货膨胀率以及累计债务额等数据。中国近年来分摊的联合国会费和维和摊款发生三次大幅增加。2010年,根据联合国达成的2010—2012年会费比额分摊办法,中国的正常预算摊款比额从2.667%增长到3.189%,维和费用从3.1474%增长到3.9390%。这意味着,从2010年起,中国分摊的联合国正常预算和维和摊款将分别达到8000万美元(第8位)和3亿美元(第7位)。加上其他单列支出,中国缴纳的各项联合国费用总计将达4亿美元左右。2013年,联合国使用了新的常规预算分摊比例,中国从之前的3.19%大幅增至5.15%(总额约1.3亿美元),超过意大利和加拿大,一跃成为联合国第六大会费支付国。2015年12月23日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各国2016—2018年联合国会费与维和摊款的分摊比额,中国承担7.921%的联合国会费、10.2%的维和摊款。

在国际维和方面,中国自1990年开始,每年向联合国派遣军事观察员执行维和任务。迄今,中国已累计派出维和官兵数千人次,派往的国家和地区也在不断增多。中国现已是联合国维和部队中尽义务最多的国家。

3、国际援助和救援。中国的对外援助采取无偿援助、无息贷款、优惠贷款等形式。无偿援助重点用于帮助受援国建设中小型社会福利项目以及实施人力资源开发合作、技术合作、物资援助和紧急人道主义援助等。无息贷款主要用于帮助受援国建设社会公共设施和民生项目。优惠贷款主要用于帮助受援国建设有经济社会效益的生产型项目、大中型基础设施项目,提供较大型成套设备、机电产品等。这些份额实际上都已体现在我们的财政分配中(见图 2)。

根据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09年底,中国累计对外提供的援助金额总计为2562.9亿元人民币,其中无偿援助1062亿元,无息贷款765.4亿元,优惠贷款735.5亿元;2010年至2012年,中国对外援助金额为893.4亿元人民币,其中无偿援助323.2亿元人民币,占对外援助总额的36.2%,无息贷款72.6亿元人民币,占对外援助总额的8.1%,优惠贷款497.6亿元人民币,占对外援助总额的55.7%。

图2 中国对外援助资金的三种形式

此外,对外援助也可按照受援国的收入水平来划分,例如2010-2012年中国对外援助份额有52%以上给了最不发达国家,21.2%给了中低收入国家,中高收入国家、其他低收入国家等各自有相应的份额(见图3)。还有一种分类方式是根据对外援助的投入领域也即资金用途来划分。仍以2010-2012年中国对外援助为例,对经济基础设施的资金投入占比最大,达44.8%,其次是社会公共基础设施占比27.6%,由于我们更多地向最不发达国家以及中低收入国家援助,因此为契合发展中国家现阶段的需求在投入领域上更侧重经济基础设施和社会公共基础设施。其他的还有直接以物资形式给予的援助、人力资源开发合作以及工业、农业、人道主义等方面的援助 (见图4)。因此中国对外援助从受援助国来讲范围在扩大,援助形式上也比较多样。中国对非洲的经济援助也有两次大的系统性安排,2006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上,中国政府提出8项一揽子对非援助措施;2009年中非合作论坛部长级会议,又宣布8项推进中非合作新举措,不附任何政治条件。这是中国作为大国面向发展中国家的支持,更是中国积极提供全球公共品的典型表现。

与此同时,国际救援也彰显了大国实力与担当,近年来,也门撤侨、利比亚撤侨、亚丁湾军舰护航等国家为在全球各地保护中国公民的人身安全、财产安全所支付的份额前所未有;对于尼泊尔地震、非洲的埃博拉病毒肆虐等突发事件,中国也第一时间给予人力、物力、财力以及医疗等多方面的援助,赢得了国内外的一致赞誉。而这些援助行为背后实际上都是国家财政的支撑。

图3 2010年至2012年中国对外援助资金分布(按受援国收入水平划分)

图4 2010年至2012年中国对外援助资金分布(按援助投入领域划分)

4、国际环境治理。目前面临的全球性环境问题是一种典型的全球公共问题,为共同解决这一问题,国家间形成相应的制度设计,以这一国际环境制度为主要渠道,以环境外交为主要方式,每个国家尽相应的义务和责任。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环境治理中有自己的立场,也始终履行自己的承诺。例如在2009年12月召开的哥本哈根国际气候变化大会上,中国强调在国际环境治理上规则的公平性、目标的合理性和机制的有效性,对于“责任共担”这一焦点问题,中国强调“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是国际合作应对气候变化的核心和基石,应当始终坚持。决不能以延续发展中国家的贫穷和落后为代价。2014年11月中国政府在APEC会议期间发布应对气候变化的重要文件《国家应对气候变化规划(2014-2020年)》,拟借APEC会议全球影响力表明中国在控制碳排放、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方面的坚定决心和能力;中美作为全球两个最大碳排放国终于于11月12日达成温室气体减排协议。根据协议规定,中国将力争实现温室气体排放量从2030年左右开始减少,将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例从2015年的15%提升到2030年的20%左右。这都是中国在国际环境治理中的立场和正在践行的承诺,实际上也是中国在全球公共品提供方面正在承担的大国责任。

此外,在国际税收方面,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国际经济往来日益增多,国际税收利益冲突越来越多,中国涉外税收实现了向国际税收管理的转变。自1983年9月6日中国与日本签署第一个综合性国际税收协定至2016年11月,中国已对外正式签署102个避免双重征税协定,其中98个协定已生效,和香港、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区签署了税收安排,与台湾地区签署了税收协议。中国还加入《多边税收征管互助公约》,该《公约》于2017年1月1日起执行(参见国家税务总局官方网站)。中国积极参与20国集团组织(G20)和经合组织(OECD)的BEPS(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项目)行动计划。近年来,中国政府创造性地提出了一些新的税收利益分配的原则,如市场溢价、成本节约等因素所带来的利润应更多地在发展中国家进行纳税,这些新原则在现实中运用的效果较好,且部分新原则已经写入联合国的《转让定价手册》中,让更多的类似国家在国际税收利益分配中有了更接地气的依据,由此体现了中国在国际税收规则方面的引领作用。

三、“大国财政”与财政学教学

“大国财政”的提出对财政学教学至少有四个方面的影响。

(一)重新审视培养目标

“大国财政”的提出引发了对财政学教学目的的更深层次的思考。通过财政学教学,首先应让学生了解国际财政基本知识,引发学生关注国际财政问题的兴趣,同时着力培养学生形成国际财经视野,逐步建立大国财政思维,提高学生从事国际财经工作的能力和素质。作为财政学专业的教育工作者,应当看到近年来国家快速发展对具有国际视野的财经人才的需求,在自贸区建设、中国企业 “走出去”、“一带一路”、“大国财政”等一系列国家战略的部署之下,相关财税人才的战略储备是否到位充足,如何以前瞻的眼光培养学生的视野并完善其知识体系和能力素质,应是财政学教育工作者认真思考的重要问题。

(二)加强国际公共品理论教学

在财政学基本理论教学上,应当加强国际公共品理论的教学。应当看到,国际公共品理论在目前的财政学教学体系中地位不高,在日常教学中往往一带而过甚至完全被忽略。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有必要让学生了解国际公共品的相关理论,包括国际公共品概念、特点、分类,国际公共品供给方式,以及国际公共品需求理论。

(三)分析国际财政关系

在财政收支教学内容中,国际财政关系这一概念现在较少被提及。一个国家的财政就其分配关系而言包括两部分,一是国内财政关系,另外则是国际财政关系。现在更多的是重视国内财政关系而忽略国际财政关系的教学和研究。这种状况应该加以改变。在财政收支教学中应当分析国际财政关系,包括国际财政(财政支出)、国际财政与国际关系,国际税收、国际税收与国际经贸关系等方面。国际财政关系作为财政学教学的一部分,是用以解释相关现象的理论支撑,也是引导学生从现象到本质、从具体到抽象,认识研究国际财税问题的知识基础,应予以重视。

(四)关注中国“大国财政”问题

对于中国“大国财政”的研究,不应将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割裂开来。尽管“大国财政”首先是从财政工作实际中提出的概念,但不应忽视它的科学内涵以及它与既有财政学知识框架的关系链接。因此,中国的“大国财政”研究应放在现有的知识体系中来认知,包括大国财政理念、大国财政实践等不同层面,值得继续研究探讨。设置相关专题从不同角度研究“大国财政”问题,将会是有意义的学术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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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栏目责任编辑:阮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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