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洪杨+龙凡
摘 要:《呼兰河传》作为对呼兰河的文化载体,对民众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进行了深度剖析并加以反思和批判。在《呼兰河传》中所运用的不同叙事视角使文本中的批判具备了多样性的效果。本文试从作者运用不同叙事视角入手,分析其作品中运用不同叙事视角的原因,进而阐释不同叙事视角对批判效果产生的具体影响。
关键词:《呼兰河传》;叙事视角;全知视角;有限视角;批判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1-0-02
《呼兰河传》是萧红最后的作品,彼时她远离故土,索居香港,病痛纏身。而在《呼兰河传》中,我们看到的却是诗化的语言,细致的笔触,带着回忆的淡淡怅惘和对故土的遥遥追思。全文由七章三部分构成。第一部分(1、2章)细腻地展现了小城风情,第二部分(3、4章)诗意地抒写了“我”的童年生活,第三部分(5、6、7章)生动讲述了小城故事——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的故事。在《呼兰河传》中,作者萧红以自己的童年生活地为主要背景,通过重新组合和创作的故事展现了呼兰河积淀了千年的文化并对民众的生活状态和精神进行了反思与批判。《呼兰河传》中不同章节、不同故事所展现出的批判效果是有所差异的,这种差异的产生与《呼兰河传》中不断转换的叙事视角关系密切。叙事视角是叙事作品中观察和讲述故事的角度,可分为全知视角和有限视角。全知视角是自由度最大的叙事视角,能够对叙事对象进行全面的观察甚至深入人物内心,但同时也拉开了叙事者与叙事对象间的距离,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文本的真实性。而有限视角则是相对于全知视角而言的。是限知限觉的视角。有限视角“所表达的是一种世界感觉的方式”。[1]《呼兰河传》将全知视角与有限视角合理统一于文本之中,对文章所表现出的多种批判效果产生了具体的影响。
一、《呼兰河传》中的全知视角
(一)选择全知视角的原因
在叙述学理论中,一般来说,叙述者和作者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般文本中的叙述者都是事件的直接观察者或参与者,而文本之外的作者确只能是通过叙述者窥探文本,效果也只能是间接的。《呼兰河传》中的前两章采用了全知视角的叙事视角方式进行叙事。原因可以简要归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选择全知视角可以突破时空限制,可以全景式的观察呼兰河。全知视角是自由度最大的一种叙述视角,它可以将呼兰河庞大的景况全面完整的表现出来,第一章中主要叙述呼兰河的全景,第二章中主要叙述呼兰河众多的精神文化,使读者能够完整全面的了解文本的主要对象——呼兰河。
第二,选择全知视角进行叙述可以更好地达到批判效果。作家萧红的精明之处在于她不仅是还原呼兰河的全景式风貌,更多的是呈现出呼兰河的民众接受千年文化洗礼,揭露他们麻木不仁,精神愚昧的精神状态。运用全知视角可以让作者以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从而使其具有了对呼兰河这一叙述对象的批判权力。
萧红意识到自己写的不仅是人民的生活,更要切入人民精神的疼痛症结。她用全知视角给了读者精神上的思索空间,也达到了作品想要表现的全面与直接的批判。
(二)全面与直接的批判
在《呼兰河传》的第一章和第二章中,叙事者通过全知视角对批判对象——呼兰河进行了完整而又全面的观察和审视,并直抒胸臆的将呼兰河中的文化习俗的愚昧和落后性与人民群众的劣根性表露无遗。
在《呼兰河传》中,叙事者用全知视角对东二道街上的大泥坑进行了颇为详尽的描述:先是马车夫不停地在泥坑翻车,但所谓的上等人只是围观却无人搭救;然后众人传言马死了以示大泥坑的威严;接着转向描述一个学校校长的儿子掉进泥坑被众人议论是学校的建址冲了龙王庙……在有限的篇幅里,叙事者通过全知视角的描述将视线自由转移,通过多角度对大泥坑事件的观察,描述了一系列呼兰河民众的具体活动和心理活动,对呼兰河民众身上存在的人性弱点进行了详细罗列。虽然大泥坑只是呼兰河的一个点,但它所展现出的批判性却是对于整条东二道街甚至整个呼兰河而言的。
与此同时,这两章采用第三人称进行叙事,拉开了叙事者和叙事对象呼兰河之间的距离,让叙事者处在了旁观者的位置来观察呼兰河的全景生活。在全知视角的自由转换中,第一章由东二道街、西二道街等共同构成了呼兰河的整体空间。生活在这一空间内的呼兰河民众以及他们停滞的生活状态冰冷而又麻木的罗列其中。在第二章中,跳大神等呼兰河民众的精神文化生活在全知视角的宏大描述中也让读者印象深刻。由此,透过全知视角,呼兰河这个地方的生活和精神缺陷以及一切应该受到批判的特质都被直接全面地呈现出来。
二章中所采用的全知视角的“评述式”叙事模式使得叙述者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产生清醒、理性的判断并通过议论的方式表达出来。这种方式可以有效地引导甚至给读者带来否定和批判的态度。因此,通过全知视角带来的批判是较为直接的。
二、《呼兰河传》中的有限视角
(一)选择有限视角的原因
《呼兰河传》第三章一开头,“我”作为叙述者开始出现。从第三章开始,第一人称代替了第三人称,有限视角代替了全知视角。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选择有限视角是为了有效表达作者的情感。
陈平原在《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一文中曾说到:“若从表现作家自身的生活经验和感情需求的角度考虑,第一人称叙事无疑是最适宜的”。从第三章开始,《呼兰河传》中融入了萧红更多的个人情情感体验。采用第一人称叙事的叙事者所具有的有限视角包括两种眼光:一种是作为童年的“我”,具有经历往事的眼光;另一种是成年的“我”,具有追忆往事的眼光。在叙述与“我”有关的故事的过程中,可根据具体的需要来自由选择和变换这两种视角来反映不同的内容和表达多种多样的情感。
第二,选择有限视角是为了达到文本的批判效果。
《呼兰河传》中出现了儿童视角的“我”和成人视角的“我”。这两者的出现不仅意味着一个在呼兰河度过童年的萧红真正意义上的成长,更是萧红用孩子和大人不同视角对比而显现二者对待世界看法差异性的独到之处。萧红通过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的合理转换,让读者看到了儿童眼中的真实和纯粹,也看到了成人世界里的荒凉和悲哀。两者的对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从而使《呼兰河传》文本的批判产生了震撼人心的力量,这种批判直击读者内心,有力度也有温度。
(二)力度与温度并存的批判
杨义在《小说叙事学》中曾说:“独特的视角操作,可以产生哲理性的功能,可以进行比较深刻的社会人生反省”。如果说第一二章中叙述者运用全知视角带来的批判效果是直接而全面的,那么有限视角带给读者的批判性思考一定是力度与温度并存的。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叙事拉近了叙事者与叙述对象之间的距离。通过“我”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和追忆者使叙事显得真实可靠。
萧红在书中呈现的对于呼兰河的叙述是来自幼年的生活。无论是小团圆媳妇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的哭声,月光下跳大神叮叮咯咯的鼓声,还是东大桥下拉过自己的耳朵擦眼泪的大白兔的传说,都没有脱离一个孩子的想象及记忆。其次,这样的叙述显得单纯,轻盈,灵动。在孩子的眼中,世界是平等而纯净的,没有世俗差异和功利色彩。比如,小说《呼兰河传》写为小团圆媳妇请大神之前的文字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儿童视角。小说中写到:“小团圆媳妇躺在炕上,黑乎乎的,笑呵呵的。我给她一个玻璃球,又给她一片碗碟,她说这碗碟真好看,她拿在眼前照一照。她说这玻璃球儿也很好玩,她用手指甲弹着。她看一看她的婆婆不在旁边,她就起来了,她想要坐起来在炕上弹这玻璃球……我说:‘她没有病,她好好的。”[2]在“我”眼中,小团圆媳妇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孩,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的鲜活生命。而在大人的世界里,小团圆媳妇的遭遇就惨不忍睹了。小团圆媳妇在大神的作用下终结了生命,“大神说,洗澡必得连洗三次,还有两次要洗的……于是人心大为振奋……这来看热闹的,不下三十人,各个眼睛发亮,人人精神百倍。看吧,洗一次就昏过去了,洗两次又该怎么样呢?洗上三次,那可就不堪想象了……她们围拢过去,看看有没有死”。[3]在这段文字中,作者完成了从儿童视角到成人视角的转变,用成人视角下的“我”进行追忆和对事件的理性重审,重新审视了各位看客的好奇心理,麻木却不自知,面对死亡心中尚存恻隐之心的复杂心理。这些复杂的心理,是难以通过儿童视角进行展现的,儿童视角下的小团圆媳妇是“黑乎乎”、“笑呵呵”的美好生命,而成人视角所折射出的小团圆媳妇事件中的看客是残忍的,可憎的,只有当所有看客看到小团圆媳妇生命终结时才意识到一条生命的消失,才会面露怜悯之色。两种有限视角呈现出的世界以截然不同的内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的碰撞产生了强有力的撼动人心的效果,文本中作者想要表达的批判效果便由此迸发而出。
需要特别声明的是,这里的批判不完全都是针对呼兰河麻木、愚昧的民众。在萧红笔下,呼兰河民众整体确实存在着停滞的生活状态和人性中难以掩饰的劣根性,但是,她也向我们叙述了呼兰河民众们与生俱来的善良。在前文提到的成人视角下的小团圆媳妇事件中是可以看出民众们本质上的善良的。尽管这种善良微不足道,苍白无力,但却确实发自他们的内心。在这一章里我们也确实透过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的有限视角转换看到了文本在批判的过程中融入了同情与理解的温度。同时,在这一章节中,还出现了视角越界的情况。部分叙事中出现了叙事人称有第一人称变成了第三人称,叙事视角由有限视角转换为全知视角。在描写小团圆媳妇的婆婆时,如果从一个有限视角来看,她无疑是虐待媳妇的毒妇。当将第三人称叙事和全知视角叙事融入其中,将小团圆媳妇婆婆的生活细节展示出来,体现她善良、勤劳节俭的本质。小团圆媳妇婆婆的管教方式是自古以来通用的,她在教训自己的独生子的时候也用过。她也一心想着一定要把小团圆媳妇的病治好,因此才肯花去一直舍不得的十吊钱给小团圆媳妇请大神。通过多视角的融合描述,让我们深深感受到人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渗入血液的腐朽文化和落后习俗,这才是真正应该被否定和批判的。
其实,不仅仅是小团圆媳妇的婆婆,萧红笔下的呼兰河民众大多如此。呼兰河民众受到落后的生活习俗的影响,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在抨击呼兰河民众的麻木、愚昧时不失抨击的力度,萧红也不偏激的展现他们内心善良柔软的本质。这种批判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具有温度的。
三、结语
对于呼兰河人,萧红对他们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愤怒,有同情,更多的是悲悯。作为一个逃离故乡,去到千里之外,辗转经历各种人情世事的游子,她获得了一种平静客观的高度去审视。但同时,她又不得不带着自己强烈的乡土情怀。故乡的一切,纵有残缺,却仍是她最后的精神归依。于是她以既批判又体恤的目光来透视在北中国的旷野上挣扎的群像。
萧红的人生几多幻灭,却一直保持着孩子般的热烈纯粹。《呼兰河传》是萧红最后的作品。作者通过儿童与成人的双重叙事视角,成人世界投映在儿童天真剔透的眼中,美好的事物更显得清新明丽,丑陋的也更加肮脏污浊。事实上,这样的双重叙事视角所表达的,并不是孩子式的单纯怀念,而是参透人生况味的沉郁,饱含着对故乡的哀痛。
参考文献:
[1]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
[2]蕭红,萧红小说,散文[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6,138页.
[3]萧红,萧红小说,散文[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6,1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