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冯至《十四行集》中对死亡的思考和超越

2017-05-13 23:20胡志强
青春岁月 2017年6期
关键词:超越存在死亡

【摘要】冯至是中国文学史上具有独创性的诗人,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开始新诗创作,曾被鲁迅先生誉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十四行集》完成于1941年,是冯至经过了近10年的创作沉寂期后的复出之作,达到了他诗歌创作的巅峰。文章将分析冯至《十四行集》的创作背景、着重分析诗歌中对死亡的存在式思考。

【关键词】十四行集;死亡;存在;思考;超越

一、《十四行集》的创作背景

在战火纷飞的40年代,冯至来到抗日的后方——昆明的西南联大任教,与世隔绝的生活给了诗人足够的时间和情致去思考和沉淀,那段时间,他生活在昆明附近的一座山里,每星期两次进城,来回步行十五里的路程,诗人的内心格外沉静,思维极其活跃,只觉得自己“看的好像比往日看的格外多,想的也比往日想的格外丰富”连诗人自己都说:“这开端是偶然的,但是自己的内心里渐渐感到一个责任……于是从历史上不巧的精神到无名的村童农妇,从远方的千古的名城到山坡上的飞虫小草,从个人的一小段生活到许多人共同的遭遇,凡是和我的生命发生深切的关联的,对于每件事物我都写出一首诗。”经过近十年的沉寂,抒情诗人得到凤凰涅槃后的重生,终于在1941年完成了生命的华美诗篇,这是诗人长期观察、积累和思索的成果,既有对现实的深刻感触,又有对过去的追忆缅怀,还有对个人和生命存在的关怀和超越。《十四行集》是抗战文学的产物,但其对战争和现实的着墨并不多,诗人由身边的小事所引发,继而到对生活人生普遍经验和生命意义价值的思索和探讨,从而表达诗人对抗战中的国家、民族、生命等一系列的思考。德国汉学家W·顾彬曾这样评价过冯至的《十四行集》:“十四行诗是冯至诗歌创作的顶峰,在我看来,甚至可以说是二十世纪中国诗歌创作的顶峰。”这虽然不免有作者对诗人偏爱的成分,但也足以表现冯至《十四行集》的水准。

冯至创作的《十四行集》借鉴了西方先进的思想文化,特别是诗人里尔克的影响,1930年,冯至去德国海德堡大学留学,在留学期间,阅读了大量的里尔克的作品,同时翻译了他的一些作品,回国后教书之余,诗人仍然做着翻译和介绍里尔克作品的工作。冯至曾被里尔克的《致奥尔弗斯的十四行诗》所深深感染和震撼过,使诗人产生出“让我的思想能在十四行的结构里运转自如”的强烈愿望。冯至的创作绝不是原样照搬照抄,而是将里尔克式的沉思中国化,在借鉴吸收的基础上又独具匠心,表明了作者开拓的眼光和与世界级大师对话的广阔胸襟。冯至运用十四行体进行创作,但是并没有严格遵守格律,而是采用变体,利用其结构特点保持语调自然。正如冯至自己所言:“我并不曾精雕细刻,去遵守十四行严谨的格律,可以说,我主要是运用了十四行的结构……而让我的思想能在十四行的结构里运转自如。”诗人借用十四行体将生命的哲思表达出来,创作了优美诗篇《十四行集》。

二、《十四行集》中对死亡的思考和超越

如果说人生是一次不能回头的旅行,那么死亡就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连伟大的莎翁都说:“死亡是人类一去不返的故乡”,无论生命短暂还是漫长,伟大亦或渺小,死神总是在静默的等待直至生命的皈依。对永恒的渴求和生命的短暂的矛盾是人类长久讨论的话题。冯至的《十四行集》中探讨了生与死的关系,充斥了辩证与积极的感情,他认为死亡不是毁灭,而是重生。

《十四行集》以生命与死亡为主题的诗至少有6首,在共计27首的诗集中占据相当大的比例。作家经过对生与死的漫长思索,以存在主义的眼光审视死亡。存在主义理论将个体的存在作为思想的起点,从不同的角度去关照“人”这种独特的存在,警示落入“事物存在”或“工具存在”的情景中,从而真正踏上自由之路。在诗歌《我们准备着》中诗人以欢欣的态度迎接诗神的到来,用坦然的心态看待死亡,在他看来,死亡是一个奇迹,是生命华丽的退场。“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慧星的出现,狂风乍起:……我们赞颂那些小昆虫,它们经过了一次交媾或是抵御了一次危险,便结束它们美妙的一生。”“我们整个的生命在承受狂风乍起,慧星的出现。”诗人以悲壮的爱与死为例,让生命在繁衍的高潮中迎接毁灭,生与死相互转换,蕴含强烈的思辨色彩,狂欢的死亡没有悲伤,反而是永恒的辉煌。在抗日背景下,个体的生命也在进行着质变和转换,有的生命肉体虽然毁灭,但强大精神依然长存,作者为死亡赋予了全新的内涵。

死亡不仅能与新生相互转化,而且它也是通往新生的必经之路。《十四行集》中有两首咏物诗,分别为《有加利树》和《鼠曲草》,诗人将自然生物的属性赋予了人格的力量,生命的渺小、短暂与伟大、永恒等特质相交融在一起,形成鲜明对照。诗人吟咏高大的有加利树:“你秋风里萧萧的玉树——是一片音乐在我耳旁,筑起一座严肃的庙堂,让我小心翼翼的走入……我把你看成我的引导:祝你永生,我愿一步步,化身为你根下的泥土。诗人将有加利树作为精神的启蒙,它犹如圣者一般将城市的喧哗升华到诗的纯美。诗人愿意以谦卑的姿态匍匐在大树之下,化作泥土,以血肉之躯维持树的生长,联系到当时处于战乱中的国家与民族,冯至诚挚的献身精神跃然纸上,只有跨越了死亡的界限,浩然正气才得以永恒的存在。与伟岸挺拔的有加利树相比,鼠曲草显得渺小,但也不失伟大,诗人对它充满了赞美和钦佩。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但你躲避着一切名称,过一个渺小的生活,不辜负高贵和洁白,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诗人把死亡置于生存的前面,他没有把死亡当作生命的界限,而是把它当作生命进程的一个环节,是通往永恒的必经之路。在平凡而高洁的“鼠曲草”面前,诗人懂得了谦虚、纯洁与坚强,一个小生命也能担当起一个大宇宙,拥有尽善尽美的精神境界。

死亡也是生命的转化方式。冯至的《十四行集》浸染了歌德的“死与变”的思想,你知道飞蛾为什么投向火焰,蛇为什么脱去旧皮才能生长;万物都在享用你的那句名言,它道破一切生的意义“死和变”。歌德认为:“没有实质能在化为无有”。“宇宙万物无时不在转变、发展”。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朽的,死亡不是生命的消亡,而只是生命存在方式的变化。这种思想引起冯至的强烈共鸣,在他的《十四行集》中,多次出现由“死和变”演化而来诗句。“我们安排我们,在自然里,像蜕化的蝉蛾,把残壳都丢在泥里土里。”“你无时不脱你的躯壳,凋零里只看着你生长”等等。

《十四行集》是中国现代哲理诗的一座艺术高峰,尤其是里面对于死亡存在主义式思考,倾注了冯至对生命的希望,他对死亡的哲思至今是人类宝贵的思想财富,它作为世界文学的一颗明珠,显示了中国诗人在国际化的语境里与世界级大师的对话的自觉。同时它也是一座艺术之桥,沟通了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中国现代主义诗歌的创作,对“中国新诗派”产生深刻影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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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德·w·顾彬, 著. 张 宽, 等, 译. 路的哲学——论冯至的十四行诗[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1993(2):36-40.

【作者简介】

胡志强(1991—),女,满族,辽宁铁岭人,遼宁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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