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的诗

2017-05-12 17:02子衿
星火·中短篇小说 2017年3期
关键词:习惯

子衿,1988年生,江西省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中国诗歌》《诗中国》《芒种》《诗潮》《创作评谭》《中国艺术报》等报刊。

还是想和你们谈谈冬天

还是想和你们谈谈冬天

时间是无限的,因此冬天也是无限的

睡下的落叶植物也是无限的

地球上的生命喂养自己

彼此捕猎,躲在别人的身体里取暖

以前用弓箭,现在用键盘

用深井般的权力和肃穆的禁口令

雪花降落,万物都可以暂时覆盖

在它沉默的白里

而它令人叹息的美丽棱角

因为太渺小,反而无人得知

圣诞夜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女儿了

圣诞夜通视频

也躲着我

晚上画画,听说只要

把想要的东西画上去,塞进袜子

圣诞老人就会带给她

她画了一颗糖,一枚硬币

想了想,又画了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她说这是爸爸

小情人

我想睡在你身边,虽然只有一夜

虽然只能讲一晚上故事

用塑料玩具,给你拼凑一个

招牌杂乱的动物园

我想带你下楼走走,在拥挤游乐场里

流一把汗。想亲你一口,然后看你

故作嫌恶地擦擦脸

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我的小情人

但却不得不佩戴长铗

走过一方又一方旧日郡县

我的小情人,我不能带上你

因为层层叠叠的精神饥荒还在继续

应斩之乱麻依旧骄傲地挺胸收腹

成为我们体内

嘎吱作响的陈旧语调

我摸黑起身,收拾行囊

落叶覆于豫章街道

秋风穿牖闭户,人间事,如月圆缺

晦明复始。城市就要苏醒

你突然翻身,抱住枕上我的温度

说:“爸爸,好开心……”

一只无形的巨手突然伸来

重重地,拨动我,发出

無人能听见的长久颤音

九月的最后一天

九月的最后一天对于你来说

就像盘子里剩下的那枚樱桃

你玩玩具时,看书时

眼睛一直偷偷瞥去的方向

九月的最后一天对于我来说

是年轻的父亲归还给命运的一段时光

这样的日子还有许多

我在磅礴的星光下宦游

在异地刺鼻的

燃烧桔梗的气息里

远观你天使一般的傲娇,看你面对镜头

背过头,憋着笑

像螺壳里一截袒露的螺肉

在这个你还不懂的世界里

强硬地捍卫自己天性中的自由主义

想起宁蒗的某位故人

当年他以天选之人自诩

自称有两个妻子:爱情与命运

愿意与她们和睦相处直到白头

却被哮喘的阴影笼盖

曾彻夜读诗,抄誊不舍得购买的书

默默爱慕故乡一个

叫红云的女孩,要和她

在湛蓝的泸沽湖边谈论古代文学

他瘦弱、苦涩,一如你见到的所有

小城青年。毕业时,他为与校园合影

跌碎了借来的相机

在那一天的暴雨中痛哭许久

一个月后步行二十公里去还钱

不敢抬头,用这种自虐的方式

隔绝自己的孤独

好孩子总被苦孩子所杀

这个很久以前回到宁蒗的人

如今是某县委办公室主任

肚已挺,头微秃

突然的安静源于无形者的垂听

临近年关,一丝不苟的

高速火车也拥有了狼狈的时刻

餐盒、纸巾、包装袋、麻木的

人群。他们排列在蛋白色的火车内部

从一年的一端飞向另一端

站台依次点亮,依次熄灭

风流的笑话讲到一半突然

谜一般地安静下来

光线透过十分钟莽莽无人的沉默平原

谁愿意虚度此生?

无论你多少次来到南昌站

永远能看见她,那个蹲在出站口的中 年女人

总低着头,脚边写着:“求8元钱路费”

她身上的旧版校服明显过时,却一丝

不苟。从来无人相信

他们围观一会儿,看见她脸上沉淀的 风尘

就笑着离开。久而久之,她好像

也习惯如此,亦不曾改变

在人流的潮汐前发呆,光线在眼中熄灭

十二年前,我还是个青涩小伙

在人群外犹豫许久,被同情和疑虑煎熬

世界在眼前铺展开幽微的一角

我却总想摘下一朵虚幻的梅花

每一次夜晚来临

每一次,晨昏线如暗房里的胶卷

让白的变暗,让阴翳的窗口亮起灯

也让人流逆转,回到他们的出发点

任何上位者都不能命令它停下

卑微的大地上,低头的人度过长长的 白昼

而星空永不重复

它用那把颤抖的琴弓,收割人们体内 幽暗的快乐

霾中书

霾首先夺走的,是你的眼睛

它囚禁你,在他人的可视距离之外

它也囚禁世界,在你的可视距离之外

万物的悲欢与世隔绝,

空白消解一切,地球不过是

孤悬在白色里的石块

霾中开车的人打开神秘学的车灯

而更神秘的是,你从霾里带出自己

霾还在你的身体里弥漫

童年的停尸房

在那座灰尘蒙蒙的排楼里探险时

我们知道这是医学院

但不知道帷幕的背后藏着什么

没有信仰,对死亡也一无所知

没有人教导我们对世界的看法

在福尔马林浸泡的童年,我们好奇地

推开那座地下室里虚掩的铁门

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铁柜子里浮浮沉沉的头颅

海绵般肿胀的脏器

蜷缩着的巨颅婴儿,以及许多

向我们坦诚地敞开的尸体

我们没有尖叫,而是在静穆中

好奇地打量

感到四周那些死去的眼睛

也在打量这群生机勃勃的闯入者

草木书

我们所有的余热都在草木间退去

瑟瑟发冷的草坪,鞭子般哑口无言的 垂柳

枯褐的爬山虎抠着墙壁,动荡难安

五爪枫张开血一般的手掌

与晨雾中残章断简的松树构成模糊 的远景

桦树睁开遍体的眼睛——

人啊,在草木的阴影间消失

众生缓慢退回欲望平静的处女地

大雾书

明朝建筑的轮廓在雾里隐现

十米之外,信江空空荡荡

浮桥在浑浊的江流中温和地存在

那被切開的雾中梅花和栏杆上的铁锈

构成一条白线,在历史的往复中沉默 如迷

雾锁江北,一台黑色公车

从晦暗的地下车库里咆哮着冲出来

愤怒的车灯像对发亮的长剑

一柄在说权威,一柄在说秩序

而江之南,道路已被大雾切断

世界的另一端,有人于湿冷中发现

霓虹,行人,斑驳的、密林似的居民楼

这些易朽之物次第显现,又飞速消失

周末,我们驱车看鹤

花一下午时间去看鹤

这种古诗中的鸟类,在宁静的水边

在赭黄色的管理员小屋旁

自在觅食

我们的到来没有惊扰到谁

青铜色的落叶,典礼柱般肃穆的

松林间,鹤在沉思

有时它们张开翅膀,并不为炫耀什么

湖水在远处,无遮无拦。

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我童年时眼 看着

修建起来的天桥

在机械的轰隆声中,一点点被拆毁

绿皮火车

它习惯在等待中消磨

习惯腹中人的躁动、稠密与陌生

习惯听任秩序的安排,清澈的山峦,

一串金属匣子

习惯无名小站两边的稻田与

荒疏的杂草、褐渍斑斑的垫轨石

习惯了人为的衰老,锈迹穿破单薄的 绿皮

习惯人间的小悲欢,树木凋零,落日圆满

它缓缓减速,停于道中

洁白的高速火车箭般射过身边

它像肌肉松弛的斑斓大蟒,保持节制 的隐秘身姿

通 感

引擎盖上,桃色的铁锈如长发漫开

亮金上衣的孩子骑着玫红的行李箱

黄昏的风中弥漫大悲咒

你在灰暗的宿舍楼前站了半夜

乌鸫在灌木背后展开它黑色的翅膀

人类之外

是宇宙无限寂静,还是我们的耳朵尚 未发育?

这是我童年时期考虑最多的问题

只要想想地球之外尽是虚空,我就

感到恐惧,仿佛历史、文明、起点

这些存在之锚全在漆黑中漂流

当知道若干年后,我们和宇宙都将重 归原点

又忍不住心痛

我驻足于人海边缘

发现这座小城的寂静不逊于宇宙

人们并不害怕孤独

就像沉船里的瓷器在海面下长眠

闪电剖开乌云沉闷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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