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静 文 军
(1.中央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1;2.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191)
交互语境下协商性动能的翻译策略研究
——基于对《罂粟海》《烟河》中译本的分析
雷 静1文 军2
(1.中央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1;2.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191)
协商性一直都被视为描述而非规范性的概念。在翻译文学语境下的协商性具有各种各样的特征和功能。本文认为协商性是小说和翻译文本之间得以相互丰富和共同促进的特殊属性,同时,交互语境视角有助于明确协商性在翻译文学中的本质特征与动能。基于上述出发点,本文借由对《罂粟海》和《烟河》中译本中翻译方法的分析,界定翻译文学中的协商性动能的翻译策略。基于交互语境的三层视角,本文试图提出协商性动能的翻译策略,从而为完成协商性的理论建构奠定基础。
翻译策略、协商性、动能、交互语境
长期以来,翻译文学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评论文学翻译的标准都是重原文文本,而轻视译文文本(许均、穆雷,2009:84);翻译文学一直被视为次要的文学形式,只是处于文学文体的边缘地位(李冰梅,2011:97);对翻译文学的研究集中在其性质、归属和发展史方面,对其本质特征的论述明显不够(李争、陶全胜,2014:74)。正如当代著名理论家伊塔玛·埃文-佐哈尔(Itama Even-Zohar,2000)强调的,翻译文学是目标文化内的社会、文学、历史系统中运作的一个子系统,其在特定的文学系统中的地位处于中心还是边缘,是主要的还是次要的,与翻译发生的特定文化条件密切相关。而翻译文学的本质特征,是构建翻译文学研究体系的基础,也为翻译文学研究的独特价值提供理论上的支持。
在翻译文学研究中,国内外众多学者已经从协商性的视角进行了大量探讨。“协商性”是后现代主义的一种策略。将文本翻译到另一种语言里,影响目的语文化(Lefevere & Bassnett,1998:7)。此策略不仅体现在文化层面,还深入到权利结构层面。各种权力关系从上至下、从下至上彼此互动(Gentzler,2002:XXXV)。人们以前采用协商性来缩小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隔阂,分析女性和少数族裔在国际化、本土化翻译问题中的重要性(Spivak,1993:183)。
国内学者认为协商性是文化翻译成功的决定性因素,使译文具有目的语文化特点,容易被读者接受(孙艺风,2008:9);使差异巨大的文化和种族在翻译中相互碰撞,逐渐融合(倪蓓峰,2011:130)。类似协商性的概念包括互文性和杂合性。(张隆溪,1981:24;査明建,2000:181)互文性指翻译文学中文本形式之间相互影响。杂合性指译者、译本和社会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韩子满,2002;孙艺风,2003;胡敏文,2005)协商性的研究正是以这些概念的研究文章为基础的。
不过,从现有的研究来看,有关协商性研究还不全面。首先,一些描述性研究展现了文学翻译中的协商功能,证明协商过程和手段具有多维度的描述性功能。描述性翻译文包罗万象,却缺少理论思辨,缺少协商性的语境和定义。其次,正如现有翻译研究所显示的,交互语境视角已经运用到了翻译文学的研究中。例如,伊塔玛·埃文-佐哈尔(2000:195)的动态功能主义探究同时代文章的历史背景,突出翻译是共时性与历时性的统一。凯姆·安瑟尼·阿皮亚(Appiah,1993:812)的“稠密译本”(thick translation)翻译策略中,交互语境是由文本与脚注和说明等译注方法构成的附文本结合而成的。在协商性的研究中,还没有关于交互语境的分析。因此,上述研究中的缺口形成了本文的研究机会。本文将采用协商性和动能的概念来描述翻译文学的本质特征,进而在交互情境下探讨翻译文学的策略。
本文选取近现代最主要的文学形式——小说作为翻译研究对象,引用上世纪末巴西后殖民学者埃尔斯·丽贝罗·皮尔斯·维埃拉(Else RibeiroPires Vieira)提出“小说转向”(fictional turn)的观点。其中,交互语境的主体由小说叙述与翻译文,即文学作品与翻译文结合而成。两者彼此互动、彼此丰富,为对方的发展提供动能。正如王东风在《翻译与权利》的中文版导读中所说,“小说转向”就是将后现代的翻译文与对文本的独特理解渗透到小说叙述当中。本文关注“小说转向”,揭示翻译文学协商性的本质以及相关元素。
协商本身是一个流变中的概念,在本体上是一种社会、政治经济上有部署的实践行为。在政治上,协商并不排斥主流群体,主流势力也不会摈弃协商。对本体的误解也会引发政治上潜在的破坏性。因此,要了解跨国文化的复杂性,协商理论不仅有用而且必要。翻译文学中的协商性,指的是小说文本和翻译研究形成交互语境的主体,在交互过程中,小说文本被赋予新的理解而获得新生,翻译研究获得新的思考维度而突破自身,两者在丰富彼此的同时促进相互发展。
在翻译文学协商性概念中,有两个核心元素,即动能和交互语境。
动能是第一元素,指的是协商性在实施教育功能时产生的“成长式”力量。文学作品翻译过程的分析,可以阐明翻译文学所蕴含的教育作用是具有“成长式”积极能量的。分析文学作品的翻译过程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这一点。亚德里亚娜·帕加诺(Pagano, 2002:93)分析考德札尔的小说时,指出翻译革新了传统教育,鼓励年轻人去阅读教科书之外的文学作品、报刊,掌握百科知识,培养对当代人权的关心,实现“成长”过程。经典和非经典的解读相结合让年轻人勇于解决眼前和未来的问题。
交互语境是第二元素,将共时的研究进行历史的语境化,强调翻译兼具共时性与历时性的特点(Even-Zohar,1990:193)。交互语境的主体是小说文本和翻译研究,两者存在相互认同和抵制的关系,从而使得小说翻译在不同的交互语境层面存在不同的翻译策略。这里的交互语境包含三个层面:(1)译者与原小说之间构成第一层交互语境,产生作为原著“来世”的译本;(2)译者与文本、合作者之间构成第二层交互语境,产生包括脚注、译者序等附文本的译著;(3)译著与出版社、评论家构成第三层交互语境,包括名家导读、编者注、编后记等,从而产生完整的翻译作品。
根据交互语境的不同,协商性动能又可以分为认同、抵制和二者兼有的三种形式。第一层的译本层面往往表现为认同动能,主要运用的翻译策略是归化策略,使用的翻译方法主要是意译法、省略法等;第二层的译著层面,除了包含第一层译本层面之外,主要体现为抵制动能,运用的翻译策略是异化策略,使用的翻译方法主要是加注法,包括脚注等附文本形式;第三层翻译作品层面,除了包括第二层译著层面之外,更多地体现为认同与抵制动能兼具,采取归化与异化并用的策略,涉及团队合作法、编者加注法、读者评论法等。协商性动能的3层交互语境以及对应的翻译策略如图1所示。
图1 协商性动能的三层交互语境及其翻译策略
如图1所示,从翻译作品产生的全流程来看,出版社对译者的选择,以及编辑对译本的把控,包括评论家对译著的评论都会对译者采用的翻译策略产生影响。参与到翻译过程的相关者,首先是两位译者之间需要运用团队合作法,在译本层面采用一致的翻译策略以及翻译方法;其次是编辑可以通过加注法,在译著层面对译者采取的翻译策略加以控制;最后是作为读者的评论家利用评论法,在翻译作品层面对译者使用的翻译策略给出意见。这就构建了翻译作品产生的全过程,也就形成了协商性认同与抵制动能并存的局面。
在英译汉的过程中,翻译借由认同、抵制等方式为彼此的发展提供动能,并在3个交互语境层面形成对应的翻译策略。因此,协商性动能和交互语境两个方面共同构成协商性理论的机制研究。
在协商性理论中,交互语境提供了针对协商性动能的分析视角,并且进一步影响到了协商性翻译策略的选择。协商性翻译策略是基于协商性动能的具体体现形式。在不同的动能情境中,译者将采用不同的翻译策略,进而选择不同的翻译方法。
2.1作品及翻译作品介绍
阿米塔夫·高希(Amitav Ghosh)是当今用英语创作的最负盛名的印度作家之一。《罂粟海》(SeaofPoppies)(2008)和《烟河》(RiverofSmoke)(2011)是他最新作品三部曲中的前两部,讲述了爱情、命运以及重生等主题。
作为第一部曲的《罂粟海》,将故事的背景设置在19世纪鸦片战争前夕的加尔各答,当时大英帝国已经在印度建立了东印度公司。小说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土地、河流、海洋。书中主要人物有迪提、扎卡里、卡鲁阿、尼尔、阿发、波莱特以及乔都。这些人都在因缘际会下登上了“朱鹭”号,承载着希冀,在海水的推动下驶向远方。《金融时报》报道,《罂粟海》是“一本引人入胜的书,读来风光无限,就像罂粟本身,让人难戒其瘾”。而第二部曲《烟河》是《罂粟海》的续集。题目《烟河》中的“烟”指鸦片,“河”指珠江。该作品将故事的背景设置在19世纪鸦片战争前夕,整个故事在虎门销烟后结束。小说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岛、广州、林大臣。书中主要人物有巴拉姆吉·那鲁吉·莫迪、尼尔、费切尔和罗宾。几条主线穿插其中,在作者的精心安排下,每个人物都有着不同的视野和故事。
2012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罂粟海》的中译本。迄今为止,在高希的小说作品中,《罂粟海》是第一本被翻译成中文的译著。2016年8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又出版了《烟河》的中译本。在这本中译本中,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协商性动能的三层交互语境以及对应采取的翻译策略。
2.2 协商性认同动能——交互语境译本层面的翻译策略
文学翻译的协商性认同动能指的是认同目的语文化,促进主流文学吸收目的语文化的元素,实现“成长”。译者以读者为中心,采取认同目的语文化的翻译策略。大众普遍接受的主流文学在此过程中“成长”起来。认同功能主要存在于第一个交互语境——译本层面。因为协商性认同动能是为了实现主流文学在目的语文化中的“成长”,而归化策略正好在第一层交互语境上体现了认同动能的目的。两部曲的中译文主要使用了意译法和省略法来体现归化的翻译策略。
(1)意译法
在对小说中歌词的处理上,译者采用了意译法。歌词翻译应当与一般的文学翻译一样,译文既要忠实传达原文的语义信息,又能充分体现原文生动、巧妙的文学特质以及原文所蕴含的“神采风姿”(谢庆立,2009:130)。除此之外,译者在做歌词翻译时,要将自身的审美体验和翻译技巧与歌词本身的美学特征巧妙地结合起来,尽可能做到音谐、形美、意准(薛荔烊,2012:12),给读者一种美的感受,从而达到感动读者的、引起读者共鸣的目的。
(1)Oh friends, my love’s a-grinding!
Oh friends, how sweet it this spice! (Ghosh,2008:33)
哦,朋友,我的爱是那打转的磨!
哦,朋友,磨出的是那香甜的爱河!(高,2012:26)
《罂粟海》一书中,该段歌词写于迪提出嫁时,她坐在即将驶往夫家的船只上,该歌词表达了女子婚嫁的喜庆与快乐之情。译者的歌词译本可读性很强,传达了婚嫁时的喜庆与欢欣,既忠实于原文,又附有美感。在翻译歌词的部分,处处可见译者所采取的意译法。译者既传达了歌词所表达的感情与内容,也努力表达歌词的美感。这是归化策略的典型体现。
(2) Jodu flashed him a grin and grasped his hand with a slap: eyebrows dancing wildly in his face, he said, ‘Cheerily there!Alzbel!’
‘Sure,’ said Zachary with a laugh. ‘Alzbel that’s end’s well.’(Ghosh,2008:365)
乔都咧嘴笑了,啪地抓住他的手,眉飞色舞地说:“太好了!丢好啊!”
“是啊,”扎卡里笑着说,“结局好啊。” (高,2012:281)
因为乔都发音不标准,译者运用归化的策略,巧妙的使用了意译法,将乔都不标准的发音“Alzbel”译成了“都好”的谐音“丢好”。由此可见,意译法是实现协商性认同动能的翻译方法,达到认同目的语文化的目的。
(3)With a cane in one hand and a branch of candles in another, she would usherall the young Colvers - chutkas and chutkis, laikas and laikis- straight through the hall-like cavern that led to the inner sanctum.
(Ghosh, 2011:11-12)
她一手拿着拐杖,另一只手举着蜡烛,召唤着所有年轻的卡阿家族人——小姑娘和小伙子们——快速穿过像大厅一样的山洞,走进神龛最深处的密室。
(高,2016:6)
这句当中chutkas and chutkis、laikas and laikis几个词是印度方言,具体意思很难查证,也很难翻译,但是译者结合上下文将其翻译为小姑娘和小伙子们十分适合。
(4)he looked like the kind of man who was spoken of, in Bengali, asjogare - a resourceful improviser, with his ears close to the ground.(Ghosh, 2011:393)
他看上去就像孟加拉邦语里叫作jogare的人——头脑机灵的家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高,2012:240)
这里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了意译的处理。符合中国读者阅读习惯。
(2)省略法
省略是一种常见的翻译方法。省略的目的是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上,使译文更加通顺、流畅、简洁、地道,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童敏君,2012:65)。翻译时只有注意到译入语与原语的差异,适当地省略,才能避免译文生硬、造作,避免翻译腔的出现(童敏君,2012:68)。
《罂粟海》中,译者省略了印度加尔各答方言的一些表达,这些信息用当地方言所写,考虑到地方方言与中文之间的差异,所以译者直接省略不译。省略这些信息并不会影响原文内容的传达,反而使译文更加流畅、简洁。例如:
(5)SãjhbhailéTwilight whispers
Sãjhaghargharghuméat every door:
Kemorasãjhit’s time
Manayojito mark my coming.(Ghosh,2008:103)
暮光轻叩每户门窗,
我已来到你家周旁。
(高,2012:80)
小说中,迪提在接病重的丈夫回家时唱着这一祈祷歌,想到丈夫倒下,未来家庭该如何生活,迪提感觉未来一片渺茫和黑暗,不禁吟起祈祷歌,渴望上帝的垂怜。译者巧妙地以四字一句的形式,将歌词翻译得整齐又紧凑,歌词节奏性很强,并在歌词第二句与第四句句尾有押韵。而此处,省略了方言版的歌词,属于归化的省略法,增加可读性的同时丧失了异域的背景和特色。
(6)This surprised him even more but brought him no closer to recognizing her; on the contrary he began to mutter prayers, as if to ward off a ghost:HéRadhé,héShyam…(Ghosh,2008:349)
这更吓了他一大跳,还是没认出她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他开始喃喃自语,不停祷告,好像要驱走鬼魂一般。
(高,2012:270)
波莱特想要逃离伯纳姆一家,于是身着莎丽在码头附近的大树下等待潘达,想让潘达相助,所以当潘达路过大树下便喊了潘达一声,但潘达只见到一个穿莎丽的女人,并没有认出是波莱特,不禁吓了一跳,开始喃喃自语,不停祷告。译文将潘达惊吓时的喃喃自语省略了,但并没有什么影响,译文简洁、流畅。
(7)To complain that your legs were fatige or your head was gidigidi was no use; all you’d get in return was a ferocious: Bus to fana! Get on your feet!(Ghosh,2011:8)
借口说腿疼头晕根本没用;那样只会招来迪提大吼一声:快站起来!(高,2016:4)
Bus tofana!是印度方言,较难直接翻译出来,因此这里结合get on your feet 将其译为快站起来很贴切。
2.3 协商性抵制动能——交互语境译著层面的翻译策略
文学翻译的协商性认同动能,其主要功能是认同目的语文化,促进主流文学吸收目的语文化的元素。认同动能运用的归化策略,主要借由意译法和省略法表现出来。但是,在文学翻译中,也会经常看到促进源语文化进入目的语文化中的现象。这就是所谓的协商性抵制动能。抵制动能指的是抵制目的语文化,促进源语文化进入目的语文化中。译者在与译本相关联的多种形式中抵制目的语文化,极力介绍源语文化。大众读者由此学习到陌生的异域文化,文化他者从而在目的语文化中“成长”起来。
为了实现文化他者在目的语文化中“成长”的协商性抵制动能,译者需要在第二层交互语境中采取异化的翻译策略。协商性抵制动能主要表现在第二个交互语境——译著层面,异化策略有助于在译著中凸显原著的历史文化背景,建构出具有他者特色的抵制语境。在第二个交互语境的译著层面上,主要是借由加注法体现出异化的翻译策略。
在《罂粟海》和《烟河》的中译本中,我们看到除了译本本身之外,还存在大量的脚注。在译文中保留原文本异域特色的同时,对文本进行补充和解释。
译著《罂粟海》中共有227处脚注,其中正文有206处,鸣谢部分有21处。鸣谢部分的脚注均是人物的简介,而正文部分的脚注主要分为四类:(1)简单介绍地方、衣物、神、节日、种姓等。译著《罂粟海》中用于介绍地方、衣物、神、节日、种族等信息的脚注有180余处,约占正文总脚注的87%;(2)标注引用语句的出处。译著中共有6处脚注标注了引文的出处,方便读者查阅。(3)对文本或译本的追加解释。译者在译著中标注了16个脚注,对文本信息以及译法进行了解释;(4)编著注。译著中只有1处脚注是编者标注的,用于指出原文的错误并加以纠正。除了第四种脚注是编者加的以外,其他3类都是译者为了方便读者理解而进行的异化处理。
译著《烟河》里共有124个脚注。其中正文里有118个脚注,鸣谢里有6个脚注。鸣谢部分的脚注均是人物的简介,而正文部分的脚注主要分为3类:(1)介绍地方、食物、衣物、神、节日、种姓、民族等。译著《烟河》中用于介绍地方、食物、衣物、神、节日、种姓等信息的脚注有92余处,约占正文总脚注的78%。(2)标注引用语句的出处。译著中共有4处脚注标注了引文的出处,方便读者查阅。(3)文本或译本的追加解释。译者在译著中标注了22个脚注,对文本信息以及译法进行了解释。
针对译者做出的几类加注,举例如下:
(8)排灯节到了,虽然也有些移民劳工点了几盏灯来庆祝,但这里仍然看不出有一丝喜气,大家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发离开,每天都会有新的一波流言在营地里散播。
注:排灯节:印度宗教节日。为庆祝克利须那神消灭了破坏天地的恶魔和地狱之神纳拉卡苏拉。(高,2016:274)
(9) a sanctum with an array of divinities that was centred upon one of the lesser-known deities of the Hindu pantheon: Marut, god of the wind and father of Hanuman.(Ghosh,2011:12)
这儿供奉着众多神像,他们围簇着一位在印度教中并不很有名的神像:风暴之神玛鲁特和哈奴曼之父。
注:哈奴曼:印度教中神名,是罗摩神的崇拜者。印度教守护之神毗瑟挐的第七个化身,其身形为猴面人形。(高,2016:6)
在《罂粟海》和《烟河》中,出现了大量关于印度特有的衣物、食物、节日、地名等。对于这一类特有名词的翻译,译著都采取了增加脚注的方法对其进行解释,帮助读者理解。译文通过音译保留了特色词汇,再配合脚注的形式对特色文化加以解释,这是典型的异化策略的体现。异化不仅可以保留原文本中的意涵,同时还可以帮助读者理解异域的文化特色。
(10)她又拉了拉头上的头纱,“我们就这样继续下去,一节又一节,直到我们学到了《希伯来书》:‘你们所忍受的,是神管教你们,待你们如同儿子。焉有儿子不被父亲管教的呢?管教原是众子所共受,你们若不受管教,就是私子,不是儿子了。’你知道这些话语吗,瑞德先生?”
注:此句选自《圣经·新约》中《希伯来书》第12章第7和第8节。
(高,2016:241)
(11)When I ask him where he finds the strength to stand alone against all his tribe, he quotes a line of Scripture: Thou shalt not follow a multitude to do evil! If ever any man was an army of one, it is he.(Ghosh,2011:52)
当我问他在哪里获得的力量,让他可以和自己的同胞孤军奋战,他援引了《圣经》里的一句话:不可随众行恶!如果说一人可成一军,那非他莫属。
注:thoushalt not follow a multitude to do evil,为《出埃及记》中原句。
(高,2016:392)
在整篇《罂粟海》译著中,共有6处脚注是标注了引文的出处的。译著《烟河》中共有4处脚注标注了引文的出处。这么做,能够帮助不熟悉《圣经》的中国读者快速理解原文的背景,方便感兴趣的读者查阅相关资料,了解小说家想表达的深层意涵。这就凸显了原著的历史文化背景,是典型的异化策略的体现,建构出了具有他者特色的抵制语境。
(12)Chastened, the gomusta dropped his hands. “Nothing, sir,” he said, “just only searching to see if kunth is blue.”(Ghosh,2008:154)
因为受到责骂,这位主管就松开了手,说道:“没什么,先生。只是想看看先生您的‘私处’是不是蓝色的。”
注:私处(kunth):此词在印度语中为“颈部”的意思,但被扎卡里错听成英语中的“女人的阴处”(cunt)。
(高,2016:119)
(13)The saga of the patriarch’s deliverance from the Ibis was often told amongst the Colvers.
(Ghosh,2011: 20)
所以族中对所有对这对这段往事的熟知不亚于古罗马人对“鹅救罗马”的烂熟于心。
注:公元前390年,克尔特大军乘节日狂欢之夜偷袭罗马,守城的士兵因节日痛饮纷纷沉睡,竟未能发觉。幸亏罗马士兵养的鹅,乱叫起来,这才惊醒了罗马人,将敌人击退。这就是著名的“鹅救罗马”的故事。现在,在罗马城里,还有一座鹅纪念碑,上面塑有一只引颈高歌的鹅,以表彰鹅的功绩。(高,2016:11)
扎卡里听错了潘达的话,以为潘达在侮辱他,于是就恼了。例(12)脚注解释了扎卡里为何生气的原因,同时也将原语中语言特色呈现出来。这里如果不采取加注法,读者是无法理解故事原委的。《罂粟海》全文中16处脚注及《烟河》中22处脚注的追加解释,有效地帮助读者理解故事情节,让读者更靠近原著,这也是异化策略的体现。
2.4 协商性认同与抵制兼具的动能——交互语境翻译作品层面的翻译策略
第二层交互语境下的协商性抵制动能,主要是借由加注法体现的异化策略得以实现。但是从翻译作品产生的全流程来看,翻译过程是协商性认同动能与抵制动能兼具的情况。认同与抵制兼具的动能是对目的语的认同和对目的语的抵制相互妥协,从而推动主流文学和文化他者在目的语文化中一起“成长”。全球化让各种文化相互杂合、彼此影响,丰富了本土文化,促进解决全球与本土之间的矛盾(孙艺风,2008:10)。当下的文学翻译充满了典型的文化协商过程。文学翻译不能只是认同或抵制,而是两者兼顾,两者相互妥协。文学翻译中认同与抵制相结合的动能,主要存在于第三个交互语境——翻译作品层面。该层面中涵盖了出版社、评论家等赞助人以及读者的参与。
在二者兼具的语境中,译者需要在交互语境的第三个层面上采取归化和异化并存的翻译策略。基于交互语境的视角,在译本翻译过程中源文本与译者、译著形成过程中译本与出版社、翻译作品构成过程中译著与施动者(读者、评论家等)之间产生交互的具体过程。这个全流程的包括:出版社对译者的选择、译著中的译者序和编者注、译著后市场的反应,包括对作为译者的读者加以考量等。涉及的翻译方法包括团队合作法、编者加注法、读者评论法等。
(1)团队合作法
人民文学出版社于2012年10月出版的《罂粟海》中译本和2016年8月出版的《烟河》中译本都是由郭国良、李瑶两位译者合作完成的。译本中出现了未统一译法之处,同一个名词在不同的页码上存在不同的译法,甚至同一个名词在同一个页码上也存在不同的译法。这会给读者带来阅读障碍。
前后译法相左的情况,是因为译著的两位译者之间不曾统一人名词汇和方言表达法?还是翻译之后忽略了校对?还是其中的某位译者不小心犯了错误?
团队合作法也是第三层交互语境中认同与抵制动能兼具、异化归化策略相互妥协过程的体现。例如:“Alzbel”译成“阿兹贝尔”加解释的脚注,就是异化策略的体现,而译成“丢好”则是归化策略的意译法。译者团队之间只有通过合作,才能确保译著中采取一致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但是,不同的译者在语言风格、遣词造句等方面仍有不同的习惯,因此从翻译作品层面,还是会经常发现异化归化策略并存的情况。
(2)编者加注法
译著中只有一处脚注是编者标注的,用于指出原文的错误并加以纠正。
(14)但凡是进过城墙的人都会告诉你,那城墙里面的番鬼可不少:呃,只要你走过长寿路上的华林寺,就可以看到那些在西面阴暗地里的僧人们;如果你走进去,可以看到一个佛家传道士的塑像,他是这个寺庙的创建人。注:原文如此,但华林寺并非位于长寿路,而是在其附近。——编者注
(高,2012:303-304)
因为译者是按照原文的意思翻译的,所以保留了错误。而编者基于客观事实,利用加注的方式,对译文进行了异化。让读者能够了解华林寺的真实位置,也是让读者了解异域的文化特色。这体现了协商性认同与抵制兼具的动能。可见,出版社中负责该译著的编者也参与到了翻译过程当中,不仅是对译本进行校对,同时还会协调统一在译本中所使用的翻译策略。
因此,译著的编者也能决定译著作品所采用的翻译策略,使得翻译作品存在异化与归化并存的翻译策略。可见出版社自始至终都在影响着译著作品:包括译本的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以及译著的行销手段等等,这也是第三层交互语境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3)读者评论法
作为译者的读者,指的是读者不仅单纯地阅读译本,同时还会在阅读过程中加入自己的思考,与原文形成互动,同时对译著进行评价。而这个过程,构成了第三层交互语境下的翻译作品。
郭国良与李瑶合译的译著《罂粟海》和《烟河》很受中文读者的欢迎。豆瓣以及当当网上有相应的评价。有的读者认为《罂粟海》翻译得地道;有的认为译者非常用心!人物对话不仅十分顺畅自然,富于生活气息,没有任何磕磕绊绊或翻译腔的感觉,而且在造句、用词、文体、逻辑等诸多方面都合情合理,与唐提这个在海船上行走江湖多年的老舵手的身份和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老辣世故的个性相当贴切,对其中那些露骨的话语处理得也非常到位(Bakerjedi, 2012:38);有的说翻译不错,清楚易懂,印度文化保留得很好(Bakerjedi, 2012:38);有的说这也多亏了译者对原文的深刻理解和把握,用地道的中文将故事讲述得生动自然,引人入胜(Reader, 2015)。
也有些评价认为该译著存在一定的问题。有些敏锐的读者发现译著中少量名称在前文与后文中不完全一致,如第7页的“象头神伽内什”和第68页的“象神甘尼许”,第7页的“克里希那”和第118页的“克利须那”,第8页的“扎卡里·瑞德”和第18页的“扎卡里·里德”(Bakerjedi, 2012:218)。
对于《烟河》,有的读者评论说,“翻译的第一句话就把原文的东海岸翻译成了西海岸”,译者确实是把原文的“eastern and southern shorelines”翻译错了。“就印度商人夜宿疍家女一段还留下点印象。其他都太学究气了。没有刻画出一个不一样的鸦片战争。”当然,对译作也有很多赞美之声,有人说:“翻译简洁优美,具体形象,运用脚注补充了故事,使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翻译得不错。”还有读者评论:“视角和叙述都有特色,并让我看到了在快消时代写作仍然存在的某些可能性。”
可见,读者的评论对译著作品在读者群中的传播产生积极影响。第三层交互语境下协商性动能的翻译策略,同时考虑第一层和第二层交互语境,涉及翻译全流程:出版社对译者的选择、团队合作翻译过程、译者序和编者注的添加,以及与作为译者的读者形成互动关系。
总之,协商性翻译策略是基于协商性动能的具体体现形式。协商性翻译策略研究对翻译文学协商性理论起到重要的支撑作用。过去的协商性研究总体上仍处于描述性和探索性阶段,本文协商性翻译策略的提出,突破了只从文本层面上分析翻译策略的局限,将其放置到译著作品这个整体性的高度来思考。本研究把规范的理论建构作为主要目标,为批判性的翻译文学提供新的原理性参考。通过厘清文学作品流通与翻译策略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归纳和整理协商性在翻译实践中的规律,为协商性理论建构提供充分的依据。
协商性理论建构将在文学翻译方面提供有力的理论和实践依据,为有关部门制定对外文化政策提供参考。基于交互语境的协商性动能,就是要探究翻译文学中协商性动能的发生机制以及在不同交互语境下的表现形式,并且提炼出协商性的一般规律,从而为协商性理论提供内在原理。本文的研究显示,根据交互语境的不同,协商性动能的翻译策略可以分为认同、抵制和二者兼有的三种情况,对应的三层交互语境之中则是,第一层交互语境(译本层面)体现为归化策略的翻译方法;第二层交互语境(译著层面)体现为异化策略的翻译方法;第三层交互语境(翻译作品)则体现为翻译全流程诸多参与者的影响作用。对这三种形式的厘清,有助于译者对全球和本土之间的文化冲突提供多元的解决方式。
本文的主要不足之处在于分析样本的局限性。本文只是对两部代表性译著作品进行的分析,不能涵盖不同文学译著作品的所有特点。在未来的研究中,仍需对大量的文学译本进行筛选,做到兼具代表性和包容性,以验证协商性翻译策略的有效性,从而进一步确立文本选取标准以及验证分类的合理性,开发协商性动能与对应翻译策略之间的系统关系,为翻译理论和实践提供有益的借鉴。
Appiah, K. A. 1993. Thick Translation[J].Callaloo:On“Post-ColonialDiscourse”:ASpecialIssue, 16 (4), 808-819.
Bakerjedi, 2012. 《罂栗海》的笔记38[EB/OL]. https://book. douban. com/annotation/22992155.
Even-Zohar, I. 1990. Polysystem Studies[J].PoeticsToday, 11 (1).
Even-Zohar, I. 2000.The Position of Translated Literature within the Literary Polysystem[M]∥TheTranslationStudiesReader. Lawrence Venuti. London: Routledge 192-197.
Gentzler, Edwin & Maria Tymoczko. 2002. Introduction[M].TranslationandPower. Maria Tymoczko and Edwin Gentzler. Boston: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
Ghosh, Amitav. 2008.SeaofPoppies[M]. Great Britain: John Murray.
Ghosh, Amitav. 2011.RiverofSmoke[M]. Great Britain: John Murray.
Lefevere, André & Susan Bassnett. 1998. Where are We in Translation Studies[G]∥ConstructingCultures:EssaysonLiteraryTranslationSusan Bassnett and André Lefevere. Clevedon: Multilingual Matters.
Reader. 2015. 读者译论[EB/OL]. https://product. dangdang. com/22887181. html≠comment.
Spivak, Gayatri Chakravorty. Trans. 1995. Mahasweta Devi,ImaginaryMaps[M]. London: Routledge.
Spivak, Gayatri Chakravorty. Trans. 1993.The Politics of Translation[M]∥OutsideintheTeachingMachine. London: Routledge.
高希.2012. 罂粟海[M].郭国良,李瑶,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高希. 2016.烟河[M]. 郭国良,李瑶,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李冰梅. 2011. 论居于民族文学与外国文学之间的翻译文献[J]. 黑龙江社会科学 (5): 93-99.
李争,陶全胜. 2014. 杂合性与翻译文学文[J].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6): 70-74.
倪蓓峰. 2011. 论霍米·巴巴的文化翻译[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报) (5):128-132.
孙艺风. 2008. 文化翻译与全球本土化[J]. 中国翻译 (1):5-11.
童敏君. 2012. 英汉翻译过程中省略法的应用[J]. 江苏技术师范学院学报 (3):65-68.
谢庆立. 2009. 英语歌词汉译研究[J]. 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语文学刊 (9):130-132.
许均,穆雷. 2009. 翻译学概论[M]. 南京: 译林出版社.
薛荔烊. 2012. 英语歌曲汉译过程中的美感传递[J]. 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学术探讨 (3):12-13.
査明建. 2000. 从互文性角度重新审视20世纪中外文学关系——兼论影响研究[J]. 中国比较文学 (2):33-49.
张隆溪.1981. 钱钟书谈比较文学与“文学比较”[J]. 读书 (10).
文军,男,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翻译学、英语课程与教学研究。
责任编校:朱晓云
A Study of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Negotiation Agent within Inter-contextuality: Based upon the Analysis ofSeaofPoppiesandRiverofSmoke
LEI Jing WEN Jun
Negotiation is always viewed as a descriptive rather than a normative concept. In the context of translated literature, negotiation boasts various functions. This paper argues that negotiation is a special attribute that can promote mutual enrichment between novel and transtaled text.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contextuality enables to identify the essential characteristics and agent of negotiation in translated literature. Based upon analysis of the translation methods in the Chinese version ofSeaofPoppies(2008) andRiverofSmoke(2011) , this paper tries to classify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negotiation agent. From the angle of three-layer inter-contextuality, this paper proposes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negotiation agent to lay foundation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negotiation theory.
translation strategies; negotiation; agent; inter-contextuality
H315.9
A
1674-6414(2017)02-0104-08
2016-11-28
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重点项目“汉语古诗英译策略体系研究”(16WYA003)的部分成果
雷静,女,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翻译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