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孤独

2017-05-06 05:16陈彦米
师道 2017年3期
关键词:马尔克斯世人亨利

陈彦米

加西亚·马尔克斯自传《活着为了讲述》扉页上写道:“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是的,在这个并不特殊的冬季的日子里,寂静像模像样地统治了一切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个百年孤独的灵魂。我忘记了自己过去的十余个冬季的所有细节,却想起了这个困苦而辉煌的灵魂。是的,他说得没错,生活,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当我们披着过剩得像巨大垃圾的奢侈织就的生活的外套,活得像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贵族眼里的亨利六世,我们知道自己已经不可挽回地踏上了虚无之途,我们每天都在入手让我们头晕目眩的物品,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但是第二天清早,我们忘记了昨天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我们不得不在今天重新开始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们是孤独的。

马尔克斯辍了学,放弃了攻读三年的法律,辗转于哥伦比亚加勒比海边的卡塔赫纳和巴兰基利亚,靠《先驱报》的几乎了不可见的专栏稿酬“活得像个一无所有的国王”,“此般模样绝非出于嗜好,而是因为太穷,买不起袜子。”他不敢把辍学这个事告诉父亲,而试图让母亲去说服父亲。回乡的路上,唯一温暖着他的,是他的精神导师威廉·福克纳的《八月之光》。

马尔克斯在人生起步之初就是孤独的,但他坚持他的孤独:“她(母亲)没看我,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您明知我不会让步。我说。”最后,我们都知道的结局:马尔克斯用孤独获取了《百年孤独》。

我不知道我的孤独与他的孤独有什么分别。但我知道,我的孤独不可能如他,有着穿越百年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在极度荒凉中才能得以催生。

很多时候,你总会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时而,你是一条硕大的鲲鱼,遨游在宽广的北海;时而,你是一只矫健的鹏鸟,逍遥于青天之上;又有时,你像一只欢快的蝴蝶,翩然漫舞于百花丛中。你是一位伟大的智者,被天的浩淼和地的深沉所创造。你垂竿而钓,独善其身,自在逍遥。

世人们以你为愚——你遭遇了被一个时代遗弃的孤独。

一个时代,集结为汹涌名利场中殚精竭虑的江河,而你,飘然思不群。

你的好友惠施做了一个小国的相。当你到达的风声传入他的耳中时,他却不是欢喜而是惧怕,他惧怕你的无上的才华威胁了他的相位。三天之后,你自己送上门去,陈说相位在你的心中正如腐鼠,你的好友惠施说不出话来。那个世界,跟今天这个世界没有分别,一切的“质”都不过沦为“器”,于是你在世人眼里成为一个费解,一个悬疑:空有满腹的才华,为何做一个成天游山玩水,口中净是“胡话”的“浪子”?

那个世界视你为荒凉,而你视那个世界为污浊。你“一苇渡江,一瓢渡海”,持竿不顾!

庄子,百年孤独,却不孤独百年。今天,当我们在一个又一个相似的时代幻影里睇透我们自己孤独的魂灵,我们方才觉知悬挂在我们头顶这一轮化解千年冰封的冬季暖阳里的大温暖,大热爱。

你在《逍遥游》里,启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你在《人间世》里,训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你在《齐物论》中,飞翔你超脱世俗傲然凌立于几万里高空的精神。

患淋巴癌时,时年72岁的马尔克斯曾向读者写过一篇告别信,信中说:“我愿意启发世人,别以为年纪老了,就不该谈恋爱,这是大错特错的。人就是因为不再恋爱,才会衰老。我希望给小孩一对翅膀,让他们自己学习飞翔。我希望教诲老人家,死亡不会和高龄一起来,死亡通常与善忘相伴。”

冬季暖陽,轻浅却炫目,我抬起头,望见窗外腊梅零落了黄叶的老枝,已然劲力顶苞。我突然明白了“孤独”:不是被遗落,而是“我”选择;不是在群体性中体味荒凉,而是在自主中独自绚烂:“我”是我的法则,“我”是我的宇宙——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了独一无二,所以太阳,所以冬季,所以庄子,所以马尔克斯。

最后,想起那个世人眼中活得惶惶不可终日的英格兰的末代皇帝,他真正的样子是这样的:亨利的勤俭美德不亚于一个托钵僧,他为伊顿公学和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建立两个伟大的基金会;他高雅脱俗,笃信基督,慷慨大度。他总是穿一双圆头鞋或者圆头靴,像个农民;穿一件长袍,包一块头巾像个小市民,总是拒绝所有新奇的有着贵族标志的衣着。(亨利六世的传记作家、一度充任亨利的忏悔神父的约翰·布莱克曼记录)

每一个孤独者,他,就是他自己的国王。

[作者系浙江温州中学高二(12)班学生]

责任编辑 黄佳锐

猜你喜欢
马尔克斯世人亨利
互动平台
走过“孤独”与“霍乱”,一生挚爱成就马尔克斯
图说·“梅”开二度
找找看
路以奇葩惊天下,名以怪诞动世人
大公鸡亨利
一点点体面
找找看
马尔克斯曾阻止《百年孤独》被拍成电影
“百年孤独”的马尔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