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明
假期搬家整理东西的时候,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本包装并不精美的摄影集。拿起摄影集翻了翻,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女生形象慢慢地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那是6月5日,高三备考的最后一堂晚自习,我对学生作了最后的鼓励,说了些道别的话,缓缓走出了教室。就在这时,小虹突然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塞给我一本摄影集,轻声说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份礼物,不要给别人看到。
说实话,多年来在学生评议中一直位列第一,已经习惯了鲜花和掌声的我,对于这份意外礼物,既感动,又忐忑。感动的是,一个我平时很少关心的学生竟会在离别时送我礼物;忐忑的是,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是感谢?还是愤懑?怀着些许莫名的期待,我迫不及待地走出教室,跑下楼梯,回到办公桌,三下五除二拆掉包装,打开了那封信。信中是这么写的: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被遗忘的孩子,我的成绩很差,总是全班倒数第一。可老师您从来没有找我谈过话,哪怕一次。您只是用公开念成绩、排座位的方式打击我,为我接下来的无心向学做铺垫。所以,一上课我就不怎么想听,其实,我很想听课。只是每当我抬头看黑板,我的情绪又开始晃动着我那颗不坚定、不成熟的心。有好几次我想主动找您谈谈,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卑、胆怯打回了原形。您曾说,有些人只是用表面的嘻哈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失落罢了。是啊,我何尝不是如此?同学说我天生就是乐天派,不会为高考而烦恼。倘若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出于种种原因,我的心悄然上锁,而钥匙,却落在了角落,等待主人来寻找。可是它的主人啊,被前方的烟雾迷失了方向,迟迟不见踪影。直到那一天下午最后一堂作文课结束后,一束光线穿透了我前方的一团迷雾,一眼就能看到那串在墙角下蒙灰的钥匙,我的心结与此同时解开了。我在那篇《不知者无畏》的作文结尾,看见了一行字:“小虹,写得不错……加油!”在这之前,我看过同桌的评语,只是单纯的点评,而我的,却有“名字与加油”,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被遗忘,只是关心被藏得很深很深而已。谢谢您,小明老师!我将我珍藏了两年的《美哉惠来》摄影集送给您做纪念,这可是忍痛割爱哦,希望您也能珍惜它,以后不管到了哪里,想念了,就翻翻它吧!
看完信,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感动、自责、懊恼萦绕心头,几夜辗转难眠。我不断回想着一年来,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作为一名班主任,我又是否真正合格!我给小虹带来的,不是理解和鼓励,更多的是漠视和打击!
那一年,我自以为“高明”地采取按月考排名选择座位的方式,去激发学生的危机意识和学习积极性。为了获得一个好座位,他们每月都必须“艰苦奋战”。因为成绩靠后,所以小虹每次所能选择的座位,要么是最后一排的角落,要么是第一排靠窗反光而且被背投电视遮挡的角落!每当我看着她坐在背投电视后面,低頭自顾自忙碌时,我的内心泛起了一股伤痛感。当时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一个孩子?我应该找她谈谈,至少,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忽视。但是,我又担心找她谈话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就这样无数次地错过、再错过,最终就真的变成“被忽视”了。尽管做出按成绩排座位的决定,我纠结了整整一个星期,也预想过这个决定将带来的后果,可我总心存侥幸地自认为学生有这个承受能力,也能够理解我的行为。不曾料想,刀子戳在心口,还会留下永恒的伤疤。
当我们面对内心敏感、自卑的后进生时,往往采用蛮横、粗暴、一刀切的处理方式,却没有想到,自己从天使的守护者变成了残忍的刽子手,一刀一刀“凌迟”着他们那渴望关怀的心灵。这伤痛换来的为师之道,我会铭记并践行终身,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关怀和成长。
其实我很想把这本珍贵的摄影集还给她,因为那是这个孩子一直以来的珍藏,但为了让自己时时记起她和这份教训,我“自私地”留下了。
(作者单位:广东惠来县第一中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