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姝苗
春节长假,我发现节日完全颠覆了日常的生活习惯。就从饭桌上的菜蔬来说吧,唇齿近乎半个月没沾染到绿色,连无肉不欢的儿子都开始抗议,一见端了大包菜就双手摊开:“Oh,my god!又是炒包菜,以前你们不是念叨着‘三天不吃青,眼睛冒星星吗?怎么现在天天吃不到青,也不怕我眼冒金星啦!”想想也是,肠胃已经很久未接受青菜的滋润了。
一个朋友在微信晒图,边张罗着鱼肉海鲜边说:“过年嘛,就要吃些平时没吃到过的。”当下赞同,然而等会儿餐宴席上顿顿大鱼大肉轮番造,食至肠胃告急之后,我却觉得,过年啊,硬是把一饭一蔬、一茶体己的寻常日子给整凌乱了。俗话说得好:“菠菜豆腐虽贱,山珍海味不换。”惦记着“青菜豆腐保平安”的健康经,于是在门庭稀落的街道怀念巷子口那活色生香的小市井;也不禁想为自己留一片闲暇,回味那些平常不太在意,却升腾出至纯大味的粗茶淡饭柴米油盐。
隆冬时节,才体会到青菜的珍贵。记得大寒节气那天,天气极寒,早上出门,风刮在脸颊、耳朵上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热辣辣疼。同事小梁在单位后院的空地上种了一些青菜,正长势喜人,因为怕下雪后上冻,搁在风口里吹烂了,就将几平米地的青菜全铲起来,装在几个袋子里分送出去。我也有幸得到一份,中午拎着一塑料袋青菜回家,真叫如获珍宝。
放上一盆温水,小心地取出几棵青菜,將菜叶一片片掰开。叶子一朵朵鲜碧如茵,轻轻将那一片片青白相间的叶瓣撕下,待到叶尽只剩菜芯的时候,那形态层层欲开还藏,卧在手心竟如蕊似苞,娇黄嫩绿,胜似瓶中许多红。洗净沾染在茎杆和绿叶上的尘土,青菜越发显得绿翠欲滴,盛在黄色的塑料篮里新鲜静默,如同一件活的艺术品,向四周冰冻枯寂的世界吐纳生命本真。绿色植物生于沃野泥土沐于阳光雨露,融合着大自然原始的气息,连让人看看都那么充满诱惑,把感官于味蕾一起来拨弄。经过霜雪的青菜滑爽甘甜,刚刚触碰了一点火候和香油就软烂到稀化,那种温柔熨帖的感觉直达五脏庙,即使不加任何调料,也堪称佐饭的至味。
春节前后,好几天见不到卖菜的菜贩,甚为想念。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呢?超市里稀稀拉拉搁着几堆蔬菜,枯叶烂根蔫了吧唧,毫无光泽地歪在那里,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没一点品相。整个春节长假里,唯一一次大快朵颐,是正月初四去堂哥家拜年,堂嫂厨艺上乘,一碟苔干拌炒花生,夹红带绿,脆生可口;一碟香菜拌胡萝卜,红丝绿藤,相互依缠;一碟毛豆烧肉,圆滚滚的青豆热气腾腾,恰到好处的几星瘦肉作点缀,又糯又鲜,极尽美意。
新年,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里被我们迎来;正月,也在繁花似锦的春光中辞去。风儿吹来,是蓝天和白云的对白;春暖花开,是幸福和阳光一起同在。“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伴着诗人的吟唱,尘世在一朵绿芽、一根青草、一棵青菜中慢慢苏醒。
又是崭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