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浩
风吹贵门山
风吹贵门山 秋天的光线
挂满一棵三百岁的枫香树
它在山坡上轻轻晃动叶子
它其实是另一座山
一座旧时的书院 露出了许多新鲜的表情
宋朝的方言 又一次被地道的贵门人
一一翻译和繁衍 仿佛那片竹林
起伏着喧响着柔软着——翠绿着
青石径 黄泥路 落叶沙沙
高处的风景 需要最高远的目光
而水往低处流 它们的汇聚
铺展出秋风无法抵及的深和蓝
此刻我席地而坐 周围的一切都在泛黄
而秋风继续吹 吹遍贵门山
如此安静辽阔 我想找出几句致敬的句子
可惜只能够轻轻摇晃 像一片叶子或者一棵草
今日立冬
天气很不错 温暖有阳光
今日立冬 没有传说中的冷
风中有最后的桂花香
淡而隐约 这是这个时节唯一的香
今日立冬 我居住的这座城市
正在全力酝酿另一种更持久的醇香
无论城市 无论乡村
无论酒厂或者民间作坊
冬酿 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开端
仿佛一部长篇故事
写下了最初的几行
情节可以预料一二 更多的是变化无穷
清早我去河边跑步 冬日的第一跑
当然没有什么仪式 个人的生活
已经稀松且平常 此刻我在写一首
立冬的诗 夜晚的窗外没有风声:静而暖
我无法阻止我手中的笔
我不能阻止我手中的笔 向一棵树学习
向更多的树学习
它们不仅外形相似
更主要的是 内在和精神的一致
一支笔和一棵树的挺立
就像是一种不可摧折的品德
显得珍贵 看不見的光芒
在暗夜里闪烁
那些风雨 或者霜冻
被树叶转化为绿 被枝干
铭刻成记忆 甚至成为歌声
在道路上方流淌
只要有土地 即使贫瘠即使营养不良
一棵树总能生长
就算不能完美地挺立
佝偻着 也有无数向上的手臂
在春天吐绿在秋风落叶 一圈一圈年轮
写下旋转的岁月和坦然的表情
真的 我无法阻止我的笔
牵着我的手 向一棵树、更多的树学习
一所民国小学校的重生
民国的光线和气息 从木梯、柱梁和窗台间
一丝丝渗出来 安静、清凉而山风徐来
读书的声音早已消失 墙壁上的图画和标语
暗示我这里曾经的热闹和欢乐
这幢俞丹屏出资建造的大房子 用途几经变更
但民国的廊檐、门拱和高大 没有失去
它坍塌的墙垣 现在一一站起来
仿佛一棵久经沧桑的老树长出新的枝条
一百年甚至更久远一些 启祥学校和启祥泉
在每一个日子相互依偎 它们的亮光
是黑暗山村最初的黎明 今天一位村民用乡土的
热爱
让这样一所民国时期的小学校再度重生
空旷的房子里我走来走去 从一楼到二楼
像一个真正的小学教师在巡视教室 读书声
翻书声和窃窃私语 都在一瞬间涌出来
如果这幢房子开口 会告诉我多少乡野的故事和
传闻呢
是的老房子的梦在继续 正如这所老校还在继续
装修
从启祥学校 到泉冈辉白茶文化博物馆
这是一种华丽的转身 其实茶香和书香
是同一种香 茶与人的一生都源于同一片泥土
斑竹村·惆怅溪
一座古老的村庄
一条更加古老的溪流
它们在这个秋天 站成了一片风景
在我的凝视中 无数光芒
闪烁着旧时代的痕迹
驿道已经清冷
驿站也早已湮灭
所谓的马蹄叩打卵石的声音
在空幻的那头 而斑竹也无处可寻
只有一个章氏祠堂 斑驳着时光
唐朝的对话 继续在流水中响起
村口的石拱桥 青苔蔓延
那个后悔的背影 那种惆怅的表情
在文字中在言说中 流传下来
在青山和枫叶间 像云朵和风
这个秋天 我终于来到了落马桥头
我没有马 也没有皇上的诏书
我只是在秋风中走来走去 看黄叶纷纷落下
而桥下的流水多么清瘦
那么我的惆怅 应该是深了还是浅了呢
人这一生 后悔的事情
何止一件两件 落马是一种选择
惆怅也是一种选择 一千年前的背影
终究会消逝
只有溪水弯曲着流动 春夏丰盈秋冬清浅
风中的音乐
水面和岸边的苇丛里 轻轻摇颤着的
是风中的音乐
它们的起伏 被光线勾勒着
被我的眼睛捕捉
这个端午的日子 我在一条河边行走
无名的野花不说话
它们散落在杂草丛中
远处飘来一股气息 告诉我另一种含义
更远处 水面和天相接
它们的色泽 相差无几
它们的表情 也一样蔚蓝和深沉
新鲜的山水画 泛映古老的光
作为一个诗人 我在这一天
吟诵自己的或者别人的诗篇
宽阔的水面没有舟楫 只有水草
在清水里晃动 仿佛另一些诗行
不管还有多少人在倾听 这样的时刻
一小群诗人相约在某一片小小的空间
他们的吟唱 也是风中的音乐
被端午的风 吹送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甚至沉入水下 如同一种沉甸甸的思念
一直沉到水底 江南的水
总让一种酒 微微改变着颜色和气息
它们的摇晃是镜子 映照人心的分量
今天 在一个空阔的水岸边蜻蜓飞舞
我不飞翔也无法飞翔 但我的诗歌
替代了我的漫游 从绿地从苇丛
从一个日子向另一个 这是一种注定的使命
鸟在飞翔
鸟在飞翔 这是一只白鹭
它展开翅膀 轻盈地扇动
在河流的上方
顺着流水的方向 飞翔
而我在跑步 在沿河的石板路上
它的方向 恰好与我相反
我早早地就看到了它的飞翔
它的轻盈 它的高蹈和自由自在
当它与我擦身而过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 扭头张望
这只白鹭 在早晨的光线中
多么优雅呀 它扇动翅膀在河流的上方
它就沿着流水的方向 向前
仿佛一条直线
仿佛河流上空的另一条河流
无声地流淌 只有翅膀张开着扇动着
一只白鹭专注地飞翔 它毫不知晓我的仰望
它是否迷恋于自己的飞翔呢
河水清澈天空湛蓝
这个秋日 更多晨练的人顾自忙碌
只有我 止住奔跑的步伐
默默地看着一只白鹭远去 它的白
在早晨的蓝中特别醒目 它的舒展
在我的旷野 留下了大片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