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2月16日
今天奔赴灾区。
上午十时一刻出发。吉普车开到鞍山时,我们便看到地震造成的灾害——铁西广场几幢危楼的断壁残垣,一些建筑物的蛇样裂缝,东倒西歪的电柱……然而人们的精神面貌却是振奋的。他们坚守岗位,秩序井然,正在向地震作坚决的斗争。
车越往南开,地震所造成的危害越重,人民群众的斗争精神越强。车过海城不久,便从哈大道向东拐,经东柳,过西柳,最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感王公社东感王大队。
灿烂的阳光下,一面鲜艳的五星国旗迎风猎猎招展。扩音器正在播送上级通知:“今天下午三点至五点有较大的地(余)震。”然后,又开始播送坚定有力的革命歌曲。
我们马上就看到了我厂支援灾区工作组的组长慕殿春,成员田红星、王书香、苏雨清等同志。四日地震以后,他们就陆续来到这里参加斗争。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和他们并肩作战了。我的心头热潮翻滚。
老慕带着新来的同志参观了青年点、大队部和几家五保户。
东感王大队是四日强烈地震的震中地区,受灾程度较重。全大队一千四百九十一人中,死亡七人,重伤六人,房屋倒塌极多。大自然在向这个粮产过“长江”的先进大队挑战了。
广大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贫下中农和革命干部是真正的英雄,他们正在经受一场极其严峻的考验。在这场斗争中,涌现出不少动人的事迹。大队治保主任谢庚阳同志在地震时不顾个人安危,冒险进屋,不搬贵重物品,不抬粮食衣物,只用最快的速度,从柜里拿出国旗,贴在胸口,奔出家门。
一个同志指了指队部门口的红旗,告诉我,这就是老谢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出来的。啊,我下车第一眼看到的,不就是她吗?
说灾区人民是英雄的人民,一点都不言过其实。现在地震还在继续,脚下余震颤颤巍巍,建筑物摇摇晃晃,可人们全然不顾,他们豪迈地宣布:“天塌地裂撑得住,泰山压顶不弯腰。重灾面前不低头,强渡‘长江志更坚!”现在,他们几乎送完了粪,选完了种,正在进行其他的春耕准备工作……
青年点的四十八名知识青年地震后没一个人回城,全都坚守战斗岗位……
有的队干部、有的民兵战士,为了防震救灾,几天几夜没合眼……
工作组驻地是木板和油毡纸搭起的简易小房,座(坐)北朝南,十几平方米大小,北面一溜板铺,南面是桌椅什物,地当央生着火炉,朴素实用,别有风味。
我们正在吃晚饭,房子晃了起来,有人毫不在乎地说,又震了。接着便又吃饭。
傍晚,和大王到八队赵队长家(较困难)了解灾情,又震了,较厉害,大约有六级左右,然而人们仍是毫不在乎。
然后在大队门口的空场上看电影《创业》,又震了。
就是此时躺在床铺上记这篇日记时,又震了。
我、大王、小田三人穿上衣服到外面巡视一趟,堡子里安静得很,劳累一天的人们全然不理睬“震魔”,放心地躺在防震窝棚里睡了。
街上,持枪民兵却警惕地巡逻。我们又踅回驻地。到大队部(在我们隔壁)待了一会。大队干部和几个搞宣传工作的小青年还没睡觉,他们正在研究明天的工作。
2月17日
和苏、田、王三同志分别调查全大队八个生产队房屋的损坏情况。地震造成的损坏程度是严重的:有的房子一颓到底,破砖碎瓦中横躺竖卧着大梁和檩子;有的房顶开了“天窗”,房山通出“旁门”,房架七倒八歪;有的瓦片成群脱落,墙壁大面积龟裂。据初步统计结果,全大队三百多户人家中,房屋完全损坏、严重损坏和局部损坏的各占百分之三十有余,而略加修理便可复原的房屋简直廖廖(寥寥)无几。
而这些仅仅是现在的情况。倘若再遇大震,或今后刮大风下大雨,则肯定还会加剧房屋的损坏程度。
我们在挨家挨户搞普查时,路过六队暖窖,六队于少春队长邀我们参观参观这集体经济的产物。我一进去,眼镜立刻被扑面而来的暖气蒙上一层雾。擦完镜片一看,嗬!好大的气派,好漂亮的场面——宽十米、长二百米的暖窖内,长满了嫩绿的韭菜和青翠的黄瓜。再闻闻那股浓郁的春天气息,简直可以醉倒饮酒如水的海量者!
出了暖窖,虽然又被刺骨的寒风包围起来,但我们仿佛看到比刚才更强烈的春天景象,闻到更浓烈的春天气息——那不是吗?鞭花声脆,车把式正在送粪,铁锤叮当,社员们正在修房,他们全都在撵冬天,迎新春,将坏事,变好事……
2月18日
前天下晚和大王到八队一个队长家做工作。此人是在地震后撂挑子的,我们动员他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继续工作。
暗淡的烛光下,他晃着脑袋说:“不行呀,我太敢管事,得罪了不少人。尤其这回放救灾物资,那些私心重的人太挑眼,诚是难干哪!”
队长夫人也帮腔:“姆们那口子见到不对的就顶就撞,仇人也忒多啦。”
当时我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地说:“这怕什么,为了工作就要管得宽些才对。你就大胆干吧!”
队长听罢嘿嘿笑了。我以为我的劝说获得了成功,心里很甜。
然而今天上午得知,这个队长在队委会上,当着公社宣传队和我厂工作组同志的面,公开辞职不干了。我心里很觉奇怪。
傍晚,在公社宣传队驻地军用帐篷里,我才解开了这个疙瘩。原来我被“泡”了。
根據宣传队同志有理有据的介绍,我才知道,那个人那天晚上说的通篇都是谎话。什么敢说敢管,分明是独断专行;什么得罪了私心重的人,分明是遭到广大贫下中农和知识青年的反对;什么(发)放救灾物资,分明是趁火打劫!
他过去就损公肥私,干过不少坏事。重灾面前,自己利用职权,多得多占救灾物资不算,还用自己的旧帽子偷换了一顶新棉帽……
咳咳!我太浑了!刚到东感王没半天,下车伊始,哇哩哇啦,自以为是,其实最愚蠢。这是到灾区后的第一个教训。
2月19日
和大队党支书宋连弟深夜促膝长谈,谈怎样在战天斗地的战役中加强贫下中农理论建设,谈感王的今昔和未来。时钟敲了二下,我们才入睡……
2月20日
大队成立报道组,八个小队各选一名报道员,都是青年人,知识青年和女同志占了大多数。大家决心好好干。
2月21日
和大王到一队参加劳动——刨粪。社员用石头磙子做成大锤砸冻粪。大锤有五十余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次只能抡个七八下。
大王膀大腰园(圆),力大无比,绰号叫“坦克”,他憋足劲,一抡十几下,大家都夸他能干。
我也抡了几下。不抡不要紧,一抡露楦头,把我过去不加强劳动锻炼的弱点暴露了。
2月22日
参加局指挥组召开的讲用会,市委孔常委、局王主任和公社党委书记刘力同志都讲了话。
刘力是二十五岁的青年女干部,是六八年从鞍山来的下乡知识青年,经几年农村艰苦斗争的锻炼,显得很干练,很泼辣。这次会上,她讲得极好,首先用极生动简练的几句话概括了我局防震抗灾工作队二月六日以来的工作情况,称之为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中央慰问电的宣传队;防震救灾的战斗队;组织、发动、武装群众的工作队和战天斗地的突击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然后,又提出了一点希望:希望我们留下一支永远不走的工作队。刘力同志解释说,沈阳派来的支农工作队对农村帮助极大,贫下中农和广大干部从工人阶级身上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通过这次救灾,也可以给农村轮训一批干部,故称之为留下一支永远不走的工作队。含义极其深刻。好。
晚,天氣晴朗,月明星稀。公社通知,今晚又有较大地震。小分队分头下去告诉社员撤离旧房区。我和×××一伙沿公路南巡,行至东,再绕到北,乃归。×××说:在公路上更安全,砸不死,咱俩没事……
2月23日
上级要求,各单位要写出反映灾区大好形势和人民英雄事迹的材料,于近日回沈报告。为了了解全面情况,上午我到局里了解他们写的材料。深深被灾区人民战天斗地抗震救灾的革命精神感动,再一次决心:为抗震救灾斗争豁出自己的全身肉、满腔血,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前几天,觉睡得太多了(平均六小时左右),从今天开始,要再减它一小时,用来抓紧学习,抓紧工作,抓紧斗争!
2月24日
今天帮助东感王大队编印了他们有史以来的第一份油印小报。我帮助他们给这份“土报纸”起了个名称:《冲锋号》,并写了创刊词——“吹响抗震救灾的冲锋号”。
参加编辑出版工作的下乡知识青年王琴、王德希、邹志阳、何军干劲冲天。他们决心和广大贫下中农一道战天斗地,抗震救灾。同时,抓好宣传报道工作,使《冲锋号》像解放军的冲锋号激励战士冲锋陷阵、奋勇杀敌一样,鼓舞群众勇往直前。
第一次刻小报,几个小青年手劲不匀,有轻有重,花了几个小时,好歹刻出来,一上印机,却不下墨,或下墨太多,印废了。但大家毫不气馁,鼓舞斗志,再刻新的,终于如愿以偿了。
对此,我深受感动,这些小青年太好了,要好好向他们学习。
2月25日(正月十五)
官书记今天从沈阳前来看望慰问,他说:家里的同志如今干劲十足,决心以增补欠,支援灾区。并希望我们好好干!
他还给我们带来了元宵、豆油、饺子等食品和文具纸张。我们小分队的同志都极受鼓舞——家里这样大力支援我们,我们就更要好好向灾区人民学习,好好为灾区人民服务了。
转眼到灾区工作十天了。在这期间,我最爱学的是毛主席的伟大教导:“保持过去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我最爱读的是灾区人民的豪迈誓言:“天崩地裂志不移,泰山压顶不弯腰,重灾面前不低头,强渡‘长江志更坚”。我最高兴的事情是能同灾区人民并肩作战。我最大的收获是从灾区人民身上开始学到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灾区人民真是我的难得的好老师啊!有诗为证:
抗震救灾战旗红,
歌声压过地震声;
英雄人民英雄志,
顶天立地力无穷!
我们在火线作战,我们一定要打胜仗。
2月26日
三队队长宋云生,今年二十五岁,长得结结实实,说话慢头(声)细语。虽然只读四五年书,但千万别小瞧,真不简单哪!
头晌我和苏雨清同志找他研究小队今年抗震救灾和生产的打算时,就被他惊呆了。面对灾情,年轻的宋队长心里很有谱,他告诉我们,今年有两大关键:一是生产,二是住房。这两者是对立统一的矛盾结合体,丢了哪头也不中。但生产在里头却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要抓住不放!今年我们不但要响应大队(产量)“超千万”的口号,而且还要“长江”加“纲要”,力争亩产超过一千二百斤。
我边听边在心里称赞他的高明见识。
“但光抓这些还不行,还得有纲,这纲就是学习毛主席最近对理论问题作的指示。”宋队长提纲挈领,作结论式地说。
我心里更服了,连连点头称是。
当下我们就“碰”妥了一个安排意见,当晚便开始举办理论骨干学习班,学习毛主席关于理论问题的重要指示。
作为临时队部(此地叫场所)的军用帐篷里的稻草堆上,七八个青年人团团围坐在宋队长身边。
团支书富秀荣先讲了一下理论学习班的宗旨。苏师傅和我接着讲了当前贯彻五号文件、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极端重要性。
然后,宋队长开腔了,还是那样的不紧不慢,可话语里却含着坚强的决心和强大的号召力。
他说:“毛主席最近教导我们,要学好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这是极其重要的指示,我们一定要深刻领会。我们是农民,小农经济思想使我们‘坐起根眼光就不如无产阶级远大,那就更容易发生资产阶级生活作风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毛主席的这一教导,结合眼下的抗震救灾,把学习抓好。”
说到这里,宋队长用眼光扫了一下全场人,把手里一根稻草用力拽折,说:“学理论不是容易事,但我们不能一将军就?将,一定要顶住才行!为了搞好学习,咱订个制度好不好?”
大家齐声赞同。宋队长说:“第一条是认真学习,遵守学习时间;第二条是理论联系实际(一定不能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堂),积极发言;第三条是坚决完成小组交给的一切任务。这三条咱就叫学习约法三章吧!”
没有一人对此表示异议,约法三章就这样通过了。
最后,宋队长一反慢言细语的习惯,大声迅速地说:“我们就这样定了,从今天开始,大家都要认真学习。今年是我们不平凡的一年,我们一定要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夺(取)胜利!”
散会了,人们踏碎月光,结伴回家,欢歌笑语声荡漾在堡子的夜空上。
我对宋队长说,今晚你讲得太好了,我真受教育啊!
他不动声色地走着。
我又问:你每天都在学习吧?
他还是不搭话。富秀荣接过来说:嗬,他不但学习,学得还挺深呢,不管多累、多晚,他都要看哪!
我情不自禁地说:太好了,真值得我们学习啊。
宋队长却只轻轻哼了一声。饶舌的富秀荣又说了:你可别夸他,他最不高兴这样,他最愿意听批评了。
就这样,我们默默地分手了。我心里想:在这一段救灾工作里,我一定要多接触他,把他身上的好东西全都学过来。
2月27日
《冲锋号》第二期今天出版了。是专门反映全大队学习毛主席最新指示的。
小王刻蜡版的技術有显著提高,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地在较短的时间内刻完。他们小青年的干劲真足啊。
和邹志扬沿着通往营口的公路谈心,四下里静悄悄的,几点灯火在夜幕里闪亮。我们主要谈青年的自身革命化建设问题。小邹心情无疑是很激动的。
2月28日
晚,又和王建平谈话,也是沿公路边走边谈。他五六年生,高个,园(圆)脸,大眼,宽肩。聪明,朴实,干任何事都急于求成。
小王的父亲是三八年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但他丝毫不以此自诩。一次公社党委书记问他,爸爸是干什么的,他不假思索地说:“烧锅炉的。”说老实话,我很喜欢小王,他很像我的弟弟小五。
今晚主要谈青年人的革命理想,如何学毛著的问题。
3月3日
苏师傅今天和王主任一道离开东感王回沈。短短的十几天里,我在苏师傅身上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真舍不得让他回去,他真是典型的老工人啊!
待以后有空,非好好颂扬颂扬苏师傅的动人事迹不可!
3月4日
东感王人物速写:王德希
这是一个莽撞朴实的小伙子,二十岁,七三年从鞍山来的下乡知识青年。跟我们一起办《冲锋号》,他负责刻钢板。
第一次让他刻时,我先上下打量一下他,通红通红的方脸庞,一副好动的表情——那两只大眼甚至都总想换个地方。手是粗大有力的,细小的刻字铁笔在他手心里几乎像是火柴杆。我心想:怎么分配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跟我办报呢?他能干得了这绣花般的细致活?如果嫌钢板太大按不到木框里,请他用手把钢板掰掉一块准保行,但这是刻(钢板)啊!瞧他,还用左手夹着一截“老旱”,不(得)把蜡纸烧坏了……
王德希仿佛追踪到我的思想线索,从浅黄军用棉袄里掏出一把烟末,笑着对我说:“想抽一袋‘老旱?完全可以,不过我没有纸,唉,这不有吗?”他边说边从第一期《冲锋号》的稿子里,撕下一条纸边给我。我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小王第一次刻,不是划破蜡纸,就是丢字落字。天已经很晚了,他仍没刻完。隔壁八小队开会,批斗一个偷救灾物资的坏家伙。王德希隔会儿就跑到那屋去一趟,先是在旁边看,后来索性参战,他发言讲得多,声音激越。
晚上十一点多钟了,王德希还没有刻完只有二千余字的《冲锋号》。第一次和他一起工作,我不好意思多说什么,默默地望着他,心里却急得火烧火燎。他可能也着急了,鼻尖沁出豆粒大的汗珠。
(3月11日补)
一点钟,好歹刻完了。谁知油磙子一推,发现问题了:油印机年久不用,多处失灵;小王手劲不匀,印出的字迹有轻有重。他再在轻的地方推一下,小报(上的那些字)便成了“双眼皮”。
王德希脸上的汗更多了。他把草绿帐篷门口的棉帘一挑,轻声问我:“怎么办?”话语中还带着重重的喘息声。我看他那副样子,心里一点气也没有了,同情地说:“这期算了吧。失败者成功之母。吸取教训,下次刻时匀一点劲准保成。今个你就睡觉吧。”
他默默无言。
我以为他同意了,先回小分队驻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一进大队部的帐篷,就惊呆了。
桌上摆着整整齐齐一摞子印好的《冲锋号》,油印机干干净净地放在一旁。王德希虽然不在,我也立刻就猜到这些都是他一宿没睡搞出来的成果。
顿时,我心里升腾出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激动心情。我问广播员王琴:“王德希哪儿去了?”
王琴告诉说:“今早五点半我来放广播时,他还没印完,邹志扬(另一个知识青年)也和他一起干来着。后来,他们连脸也没顾得上洗,就都上队(里)刨粪去了。
这一天我有别的事,没去上王德希所在的队。不然非把他撵回青年点不可。但这一天,王德希的形象老是在我的头脑中浮现:还是那双好动的眼睛,那副好动的身体,那双粗大的手,那布满细汗的脸……
3月5日
雷锋纪念日。在抗震救灾斗争中过这一天极有意义。清晨,得知一队刘队长的儿子煤气中毒,我和田红星二话没说,迅速穿上衣服,边系扣子边往刘队长家跑。
小孩面色蜡黄,有气无力。他的父母急得不知所措。我们轮流背着小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解放军医疗队的帐篷。
军医同志说危险不大,在外头透透气,通通风,再喝碗醋水,就可复园(原)。我们这才放下心来。
3月6日
上级指示:沈阳市驻海城抗震小分队人员将于十二日以前撤出感王公社。上午整理小田的事迹材料,晚上找他谈心。心里不甚畅快。
3月7日
当地贫下中农、知识青年听说我们要走了,都恋恋不舍。大队要赠锦旗,我们婉言谢绝。知识青年和四队社员买好日记本题上我们的名字,也被我们送回去。严格遵守前线纪律,一丝不苟!
3月8日
下午厂子来车了,一台“解放”,一台“小客”。杨主任、王國彬师傅也来了。晚饭后一同驱车前往感王公社东南山区、长大铁路和哈大道并行通过的他山堡,察看灾情——那儿严重一些。大队治保主任谢庚阳也去了。
归来即参加欢送会。
大队领导、老贫农代表、公社宣传队同志、部分知识青年、小队干部都赶来参加了。
在新盖起的大队医疗站的宽敞干净的屋子里,工农联盟、亲如一家的气氛浓极了。说不完的鱼水情,叙不尽的骨肉亲。临别前一夜,大家又高兴,又难受;又激动,又平静;又活泼,又严肃,形成了令人难忘的对立统一状态。
工农各自的领导同志讲话毕,联合会开始,场上顿时活跃起来。
大队宋支书唱的样板戏,感情饱满,音色苍劲;一队长刘启琳说的数来宝《黄继光》,曲折紧张,扣人心弦;宣传队陈组长朗诵的自编诗歌《抗震救灾逞英豪》,鼓舞斗志,引人浮想联翩;知识青年乔淑媛唱的《稻米谣》,悠扬悦耳,富于民族特色。
掌声中,人们一致要求小分队的全体同志每人献一个节目。盛情难却,慕殿春主任带头,引吭高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保卫干事王书香唱了样板戏《共产党员》和《工农子弟兵》。小田早有准备,事先编了反映工农并肩抗灾内容的歌词,填在一首人们熟知的曲子里,接着王书香唱。我深知自己没有演唱“天赋”,但事到临头,又脱不过去,怎么办?
小田还在唱着。地轻轻动了起来——又一次有感地震。人们毫不理会,聚精会神地听歌。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对,就这么办!
轮到我了。我托辞光唱太单调,要朗诵自编诗歌,遭到意料之中的反对。大伙起劲鼓掌,欢迎我唱。王运香、孔皎、陈桂芬等知识青年更厉害,高声嚷道:“(大年)三十联欢你没来,就逃过去了,这次再不唱,就听不着了。”
我胸有成竹,稳稳当当地说:“你们先猜个闷儿,猜着了我再唱。”场内霎时静了下来,我得到了默许,站起来,高声说:
“请大家围绕这些抗震斗争,猜三样东西。一个是越震越强,越震越强;第二个是越震越大,越震越大;第三个是越震越深,越震越深。”
人们认真地思索起来,半晌,竟没有一人答话。我按捺不住心中翻卷如潮的激情,颤声解迷(谜):
“第一个,是我们英雄的灾区人民的艰苦奋斗革命精神,在毛主席、党中央的亲切关怀下,在地震中是越震越强,越震越强!
第二个,是灾区人民抗震斗灾、自力更生、发展生产、重建家园的革命干劲越震越大,越震越大……”
小乔接过话喳(茬)说:“第三个是工农建立的无产阶级革命感情,越震越深……”人们齐声和道:“越震越深!”
联欢会后,已经十点多钟了。我们的简易房内,前来话别的人们仍然有增无减。海城、沈阳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月前我们和东感王的贫下中农还隔着沟沟坎坎、山山水水,如今,咱们却已难舍难分、贴心贴肺了!
3月9日
今天告别灾区。
九时,公社举行欢送会,刘力书记致欢送词。关廷奎副书记亲自给局小分队全体同志发灾区自产的苹果、梨。大家盛情难却,接了过来。会后全又悄悄放回盆内。
灾区人民敲锣打鼓,扭着秧歌,踩着高脚(跷),夹道欢送。三十多辆吉普车在欢腾的人群中缓缓行驶。我们频频向感王公社和东感王大队的贫下中农、知识青年及社员群众挥手告别。在公路转弯处的青年点前,王德希、邹志扬、张英利等知识青年和我们隔着车窗拼命握手。在堡子东面,老谢含着热泪和我们一一紧紧握手道别——他一直从公社门口跟到这里。车子越驶越远,他还和其他群众向我们挥手……
我们永远忘不了这团结战斗、抗震救灾的几十个日日夜夜!
“当年鏖战急,
弹洞前村壁。
装点此关山,
今朝更好看!”
下午二时许,我们乘坐的小客到达厂内。
王国彬同志押乘载货汽车先行抵沈。他告诉我们:卸车时,在行军锅下发下(现)一包用彩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昨晚被我们送回去的日记本——王德希、邹志扬、王琴、陈淑芬赠送的。每本扉页上都题有滚烫的话。
[资料写作者附言]:汶川大地震发生后,身在北京的我,常想起三十三年前的辽宁海城大地震。那时,我在灾区生活了二十几天。重读当年日记,回顾那一段历史,百感交集,恍如隔世,但仍有些东西与今天相连,割不断。现将这些日记抄出,给读者朋友作参考。
资料写作者:刘齐,作家,现居北京。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