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首都哈剌和林城防体系的考古学观察

2017-04-25 08:43郭荣臻曹凌子
史志学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蒙元都城

郭荣臻 曹凌子

(1.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250100;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郑州450000)

蒙元首都哈剌和林城防体系的考古学观察

郭荣臻1曹凌子2

(1.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250100;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郑州450000)

作为蒙元时期首座正式以都城称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哈剌和林的军事防御问题受到了统治者的关注与重视。从都城选址到营建,从都城周边的人工防御设施的建立到后勤保障措施的推行,蒙元统治者建立起一套较为完备的城防体系,为哈剌和林的安全与发展提供了必要支撑,对蒙元时期其他几座都城的营建有重要影响。

蒙元 都城 哈剌和林 防御体系 考古

所谓蒙元时期,即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至明代初期北元小朝廷覆灭的大全史阶段(1206—1388)。在这一并不太长的历史时期内,蒙元统治者经历了无都城到有都城、无城墙到有城墙、多座行宫等重到两座首都为主其他行宫为辅的转变。哈剌和林作为蒙元统治者的首座正式都城,在中国古代北方民族都城史上有着重要的作用,对蒙元其他几都的营建有较为重要的影响。与学界多年来对蒙元时期其他几座都城的研究相较,哈剌和林获得的关注不可谓多。所以如此,主要在于中文史料对这座都城的记载语焉不详、遗址位于今蒙古国的现实导致的国内学者不能亲往考察和发掘、已发表的俄文发掘资料不能为国内学者尽知通识等原因。但总的来看,学界既往对这座蒙元首都的研究还是取得了不少成果,不过这些研究多侧重于遗址简介、城市建制、都城制度、规划、布局、教育、农业等方面[1]满绰拉.哈剌和林古城遗址.内蒙古社会科学(文史哲版),1993,(4);(日)白石典之.蒙元四都记之一——窝阔太的哈剌和林.魏坚译校.文物天地,2003,(10);陈得芝.元和林城及其周围.蒙元史研究丛稿.人民出版社,2005.39-43;陈得芝.元岭北行省建制考(上中下三篇).蒙元史研究丛稿.113-201;萨仁毕力格.蒙古帝国首都哈剌和林(硕士学位论文).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2007;王风雷.元代的哈剌和林教育.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4);林梅村.和林仿古(上).紫禁城,2007,(7);林梅村.和林仿古(下).紫禁城,2007,(8);李冬楠.辽金元都城制度研究(博士学位论文).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2009;乌云.蒙元时期蒙古地区农业发展探究——以哈剌和林和上都为例(硕士学位论文).内蒙古大学蒙古学学院,2013;包慕萍.从游牧文明的视角重探元大都的城市规划——从哈剌和林到元大都.宁波保国寺大殿建成1000周年学术研讨会暨中国建筑史学分会2013年会论文集.浙江宁波,2013;包桂红.草原光辉:哈剌和林与元上都.大众考古,2014,(11).。此外,史学界对蒙元民族早期军事层面的关注亦多集中于其超强的战斗力[2]范寿琨.试论十三世纪蒙古对高丽的入侵.社会科学战线,1983,(4);何平立.蒙金战争略论.军事历史研究,1994,(2);兰江.长子西征及其胜利原因探究.四川大学学报(学学社会科学版),2004,(S1);贾宝维,张龙海.试论蒙古西征与螺丝国家的统一.内蒙古社会科学,2011,(6);马云高娃.13世纪蒙古征高丽、日本及其影响.西部蒙古论坛,2012,(1).,就笔者目力所及,学界对蒙元都城防御体系的研究尚属罕见,本文拟从都城守御的视角对这座都城的相关防御设施作以考古学观察。不当之处,恳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哈剌和林选址中的外围天然防御体系

哈剌和林[1]Qara-qorum突厥语,意为“黑石”,即“黑色的石头”.,中国史籍亦有和林、和宁等称谓,是蒙元时期第一座都城,亦是北元统治者最后使用的都城。作为蒙元早期的政治中心,统治者将对其的营建作为政权建设的重要任务,选址则是都城营建时不能不重点考虑的问题。有鉴于过往王朝京城被攻破的史训,为了加强都城地区的军事防御,蒙元时期的统治者在建都时十分重视地点的选择,集中表现在对周边自然屏障的利用、对交通资源等区位优势的选择等方面。

(一)哈剌和林外围的自然屏障

所谓外围自然屏障,是指位于都城附近的高山、丘陵、河流、湖泊等防御因素。所谓“建邦设都,皆凭险阻。山川者,天之险阻也。城池者,人之险阻也。城池必依山川以为固……所以设险之大者莫如大河”[2](宋)郑樵.通志(卷四一)·都邑序.中华书局,1987.(P553)。山地、河流等对都城的“设险”作用历来是古代都城选址时极为重视的要素。

哈剌和林遗址位于今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西南的前杭爱省哈剌和林苏木境内杭爱山南麓的鄂尔浑河上游地区光显寺(梵名额尔德尼昭)之北[3](日)白石典之.袁靖译.日蒙合作调查蒙古国哈剌和林遗址的收获.考古,1999,(8):l86;林梅村.波斯文明的洗礼——2012年伊朗考察记之四.紫禁城,2012,(9):20.,周边的地理条件对都城的军事防御十分有利,有可以利用的天然屏障。城址地处西北—东南走向的鄂尔浑河峡谷地带中鄂尔浑平原之上,西邻杭爱山脉且濒临鄂尔浑河(蒙古草原上最长的河流),北望察罕泊[4]由鄂尔浑河上游地区吉尔马台河向东流汇成的小湖.,该湖“在和林之北七十余里”[5]陈得芝.元和林城及其周围.蒙元史研究丛稿.人民出版社,2005.(P42),是都城北部较为重要的天然屏障。

据陈得芝先生考证,和林本为山名,只是到了元代后期,才被时人记载为都城附近的河水之名[6]陈得芝.和林.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中国历史》卷编辑委员会.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359;陈得芝.元岭北行省建置考(上).蒙元史研究丛稿.人民出版社,2005.124.。哈剌和林城附近的这些名山大川共同形成了都城外围的天然屏障。而这样的天然屏障,则又构成了都城防御的第一道防御设施。诚如西人所言,“如果他们希望城市或城堡周围设防,他们必须首先从地理位置的观点来考察它们,……使他们不会被机械和箭攻陷”[7](意大利)约翰·谱兰诺·加宾尼.蒙古史.(英)道森编著.出使蒙古记.吕浦译,周良宵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P47)。窝阔台建都于此,一定程度上便是为了较为充分地运用此地之山水条件,使其成为一道天然的防御设施,以增加敌人进犯的阻力,从而更好地保卫该民族史上第一座正式的都城。

(二)哈剌和林的其他区位优势

蒙元早期的疆域东到库页岛、南达淮河、西南抵伊朗高原、西至东欧、北接西伯利亚,哈剌和林正好位于比较靠中间的位置,往东西南北可与草原地区联系。这有可能是在汉人谋士影响下形成的“居中”[8](战国)吕不韦.吕氏春秋·慎势.有“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指国都,引者注)”句,被后世统治者继承.心理所驱动,也有可能是在长期的征伐战争中形成的自我保护意识使然。居中除了彰显统治权威,还便于与各地交通,也有利于中央统治力量向下渗透。

哈剌和林城修建时,正值女真人的金政权被瓦解之际。蒙古在与生产力较为领先的女真人作战期间更加认识到了金属兵器(诸如矛、镞、刀、剑、铠甲、头盔、炮筒等)的重要性,哈剌和林所在地恰有较为丰富的矿产资源,可以用来生产大量的军需武器。而且用来运输军粮的大车上“最重要的零件是轴——生铁轴套”[1](前苏联)B.H.特卡切夫.申屠榕译.13世纪的哈剌和林.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91,(1).(P3),也可利用此地的铁矿资源来制造。

哈剌和林位于鄂尔浑河的冲积平原上,属半湿润半干旱的大陆性季风气候,夏季湿润多雨,冬季严寒多雪,四季较为分明,虽然降水量相对于中原及南方地区较少,但此地除鄂尔浑河外,还有那临河、塔密尔河、察罕泊等河流与内陆湖泊,地下水源充足,土壤较为肥沃,水草丰美,具有较好的畜牧业条件与一定的农作物生产条件。

二、哈剌和林自身的防御设施

都城的防御体系尤其是军事防御体系关乎都城的安全乃至国家的危亡,为了防范可能来自于蒙古贵族或其他民族民众的军事进攻,蒙元统治者在选址之后,着力营建了都城军事防御体系中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以城墙、城壕为主的自身防御设施。

虽然铁木真早在其统治的第十五年(1220)即已“定都于哈剌和林河之西”[2](明)宋濂等.元史(卷九一)·百官志.中华书局,1976.,并“名其城曰和林”[2],但并未修筑城池宫殿。直到窝阔台七年(1235),才真正“城和林,作万安宫”[3](明)宋濂等.元史(卷二)·太宗纪.中华书局,1976.,哈剌和林正式成为蒙元首都。目前考古工作者揭露出来的哈剌和林城防设施包括城壕、城墙、城门、城楼、道路等。

(一)城壕

城壕,即城墙外的壕沟。早在新石器时代已出现了环壕聚落,壕沟更被认为是一种最为原始的防御设施[4]钱耀鹏.中国史前城址与文明起源研究.西北大学出版社,2001.(P291)。壕沟的存在加长了城外敌人的攻击距离,同时对体能也是一种消耗,可以弱化敌人的攻势。早期聚落与城市一般设有城壕,到后世为护城河所取代。

哈剌和林的城壕鲜见于国内学人论著,而吉谢列夫团队在1948—1949年的考古发掘却证明了这种“防御性壕沟”[5](前苏联)C.B.吉谢列夫.孙危译.古代蒙古城市.商务印书馆,2016.(P97)的存在,只是它“深仅1.5米,宽7米”[5](P141),后来的考古新发现又证实外城北墙外有深约3米、宽约12米的护城壕沟[6]张春长.元中都与和林、上都、大都的比较研究.文物春秋,2005,(5).(P11)。虽然与后来其他几座蒙元都城相比这样的规模尚属较弱的城防工事,但所能起到的防御功效却是无疑的。

(二)城墙

城墙是冷兵器时代城内居住者出于防御的需要,使用土木、砖石等材料,在都城和一般城市四周建造的障碍性墙体,也称城垣,是古代城市军事防御设施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历史时期的统治者往往修建双重甚至多重城墙来加强都城的防御功效,这样的防御系统往往也是以都城为主的各类城市的表征。就哈剌和林而言,其规划设计既体现了汉族传统城市形态特征,又蕴含着北方游牧民族的特点。就最重要的防御设施城墙来看,它模仿并继承了汉族古代城市双重城墙的格局,不过此地虽有开阔的地形,但城垣形制却未照搬汉族的矩形模式,而是采用了不规则的城垣结构。

哈剌和林外郭城规模较小,呈不规则形(图1),南北城垣长约1500米,东西城垣宽580—1120米不等,周长达5.2千米,城墙系黄土版筑而成,不包砖石,残高0.5—2米不等,南墙损毁,大抵与后世光显寺修筑时的人为破坏有关。C.B.吉谢列夫等学者根据发掘时墙体的规模判断,城墙厚约2—2.5米,高约4-5米甚至更高[1](前苏联)C.B.吉谢列夫.孙危译.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务印书馆,2016.(P111),但由于保存太差,城墙上未见马面、瓮城、雉堞等附属性城防设施。但白石典之根据东门的情况判断东门外有瓮城[2](日)白石典之.魏坚译校.蒙元四都记之一——窝阔台的哈剌和林.文物天地,2003,(10).(P5)。宫城位于外城的西南隅(图2),名万安宫,平面呈不规则的方形,长约255米,宽220—255米不等,保存状况不好,亦为黄土版筑而成。城墙上未见其他附属设施。

图1 吉谢列夫发掘时外城平面及十字街道示意图

图2 哈剌和林宫城平面图

总的来说,此时蒙古统治者刚实现由焚都屠城到建都安邦的转变,虽然该城建筑过程中汉人刘敏等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却也终归难逃蒙古族在之前的历史上不重视建城设防的窠臼,故而该都城的防御设施尚处于不成熟的阶段。哈剌和林城的这种双重城垣特征继承了汉唐以来中原民族都城传统的防御模式[1]防御模式.系在城市发展过程中总结的解决城市均是防御问题的方法或方式.张国硕.中原先秦城市防御文化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P163),但如此不规则的城墙形状与走向却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建筑因素。从位置上讲,宫城位于外城的东南角,这或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该时期统治者防御力量的重点在于北方。

(三)城门

城门是都城防御中最薄弱的环节,往往建在城墙的关键部位。它不仅具有军事防御的功能,而且在很多时候具有精神方面的象征作用。只要城门不被攻破,它的庄严就能给敌人以威慑感,同时能起到鼓舞士气之作用;反之,一旦城门被攻破,都城的安全也就无从谈起。所以,历代统治者莫不十分重视城门的营建,哈剌和林城亦是如此。

哈剌和林外郭城四面城垣各只开一门,因着城门部位的薄弱,故而城门越少,则越有利于都城的安全防御工作。四座城门中,东、西、北三座城门均开在每面城墙中部,这一方面是吸收汉族等其他民族既有的居中对称观念,另方面则是出于军事防御的考虑。把城门设在城墙中部,可以在关键时刻有效地集中与分散城墙上防御的兵力,不致因距离太远而彼此救援不及。至于南城门,因为南墙几无保存,长期以来为学人避而不言。不过据日本学人白石典之考证,南墙东与东墙相接,西与宫城相连,南门也位于南墙中部[2](日)白石典之.蒙古帝国历史的考古学研究.同城社,2001.(P226-227)(图3)。

图3 白石典之推定哈剌和林外城四门位置图

由于保存状况较差,外城门并没有得以细致地发掘,《元史》等史料亦未曾提及。但从已发现的宫城门来看,宫城南门的门道宽约15米,这样的宽度足够开2—3门,而且“每个门都是双扇的,它们都被固定在粗大的木柱上”[3](前苏联)C.B.吉谢列夫.孙危译.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务印书馆,2016.(P115-117),这一发现与法国旅行家鲁布鲁克的记载是一致的[4](意)约翰·柏朗嘉宾,(法)威廉·鲁布鲁克.耿,何高济译.柏朗嘉宾蒙古行纪·鲁布鲁克东行纪.中华书局,1985.原文作“宫殿像一座教堂,有中心部分,两侧是两排柱子,南面是三道门”.(P285)。城门作为通道,也便于城内的防御者出城,在短暂的近距离实战打击敌人后再回到城中,是都城以及普通城市城防设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四)城楼

城楼,狭义地讲即城门楼,其外观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体现城市的等级和威严,它本身亦是古代城防的组成部分,属于指挥、观察设施的组成,能够起到十分重要的军事防御作用。就广义而言,城墙上的敌楼、角楼等也是城楼的组成。哈剌和林外城的城门楼保存状况极差,从发掘的东城门楼来看,其西墙墙体是用若干原木排列而成,然后在原木内外两面涂抹厚厚的灰泥,相对来说还是较为坚固的。在东城门楼之西,“与其邻接的是一座盾牌型的建筑物”[1](前苏联)C.B.吉谢列夫.孙危译.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务印书馆,2016.(P118),不排除为守城军士驻所的可能,或可起到类似门卫房的功效。

宫城墙南部也发现了若干木柱残余,吉谢列夫根据它们出土时的位置,判断宫城的门楼为方形,而且这两层的门楼“面阔达到了30米,而进深为15米”[1](P116)。因外城规模较内城大不少,其城楼亦应更高更大。除城门楼本身,吉谢列夫团队还在门楼两边发现了侧室,是当时的警卫部队怯薛住所。一旦有情况,这些负责安全保卫的兵士能够在第一时间作出应急举措。考古发掘证实了哈剌和林内外城高大的城楼的存在,它不但可以用来观察监视敌情,更是军事将领的作战指挥中心。

此外,考古工作者在城门楼附近发现有两座塔楼,它们各自距离城门楼约35米。在与宫城城墙相连的那座塔楼东北部,发现有一处圆形土丘,吉谢列夫等推测此即宫城的一处角楼[1](P113)。塔楼、角楼是哈剌和林城的监视、观察设施,居高望远,既能观察城内外动态,也能射杀城内的不法之徒或外犯之敌。既可守御外敌,亦能防范内乱。

(五)城内道路

都城内的道路“也是保卫古城的一项设施”,“对军事防御十分有利”[2]李民,张国硕.我国早期城市的防御设施研究.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1).(P58)。城内道路一般与城门相通,宽阔平整的南北东西道路交错形成的棋盘式交通网络,可以起到通讯、调遣城内兵力、运输武器的作用。

哈剌和林有利于防御的道路主要位于外城,一条南北向的大街与一条东西向的大街交汇处形成十字街头[3](蒙)Д.巴雅尔,额尔敦巴图.蒙古帝国首都哈剌和林的考古研究状况.考古研究,2003,(12).(P117)(图1)。除此两条向主干道之外,哈剌和林的其他道路尚未得以确切的考古发掘证实,但这两条东西向、南北向主干道的存在无疑能够很好地沟通四门及街道两旁的手工业作坊,可以起到很好的安全防御作用。

三、哈剌和林周边的人工防御设施

为了巩固都城周边的军事防线,统治者在哈剌和林城周边建了一系列人工防御设施,主要包括行宫、地方城及诸驿道等。

(一)周边行宫

蒙元早期诸帝多住在哈剌和林及其周围地区,春夏秋冬四季部分时间也会往来于周边的离宫别馆或斡耳朵驻地。诸如窝阔台在其登基后第九年“夏四月,筑扫邻城,作迦坚茶寒殿”[4](明)宋濂等.元史(卷二)·太宗本纪.中华书局,1976.,该城在“和林城北七十余里”[1](明)宋濂等.元史(卷五八)·地理志.中华书局,1976.;第十年又“筑图苏湖城,作迎驾殿”[2](明)宋濂等.元史(卷二)·太宗本纪.中华书局,1976.,该城“去和林三十余里”[1];此外还在夏季“建了一个大帐,可容千人,永不拆除,名昔剌兀鲁朵”[3](波斯)拉施特.余大钧,周建奇译.史集.商务印书馆,1983.(P181)。经陈得芝先生考证,蒙元早期诸帝的驻春之地扫邻城(迦坚茶寒殿)位于哈剌和林之北,驻夏之地月儿灭怯土(昔剌兀鲁朵)在哈剌和林城西,驻冬之地图苏湖城(迎驾殿)位于哈剌和林之南[4]陈得芝.元和林城及其周围.蒙元史研究丛稿.人民出版社,2005.(P39-43)。日本学者白石典之也考证了春夏秋冬四季行宫,并在此基础上认为这一时期哈剌和林并非孤立的都城,而是形成了事实上的首都圈,在这个移动圈内建有各种设施和生产据点[5](日)白石典之.魏坚译校.蒙元四都记之一——窝阔台的哈剌和林.文物天地,2003,(10).(P9),这充分保障了作为都城的哈剌和林的安全。

蒙元时期统治者在都城而外,修建了为数不少的斡耳朵宫帐,一方面是游牧民族固有的生活习惯使然;另方面,也有出于安全防范的考虑,行宫多则反叛、敌对力量难以把握统治者确切行踪。这些离宫别馆对都城的安全防范作用主要在于此。在此以外,是否能起到拱卫都城、出兵救驾的作用,史料中没有明确的证据,有待于进一步的考古发掘来证实。

(二)周边地方城

都城周边的地方城,尤其是军事重镇对都城往往起到拱卫作用。蒙元早期,统治者在哈剌和林周边兴建了些许地方城镇。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忽兰赤斤(位于哈剌和林西北)、毕里纥都(位于哈剌和林东北)等,这些地方城镇有的还是军事工业基地,驻有一定数量的军队,捍卫着都城的安全。

(三)周边驿站、驿道

驿站在中国古代是用来传递军事情报、官府文书的人员以及往来官员途中小憩、食宿、换马的专门场所。在蒙元早期,统治者修建了哈剌和林通往各地的驿道,在驿道上设立了为数不少的驿站,有的驿站周围甚至驻有专门的军队,一则藉以保障驿站的安全,二则用于保障重要的军事情报传达到都城,三则可以保障粮食等生活必需品经由驿道运往都城,进而更好地保障都城的安全。

早在成吉思汗后期,就已经设立了漠北地区通往西域和内地的驿道。窝阔台即位后,更是在原有驿道基础上设立了哈剌和林通往中原地区、察合台汗国、钦察汗国的驿道。其中,在通往中原的驿道上,每隔七十里即设一驿站,共计三十七站。这些通往哈剌和林城的驿站,“每天有五百辆载着食物和饮料的大车从各地方到达哈剌和林,在哈剌和林,这些食物和饮料被储藏起来以便大汗使用”[6](波斯)志费尼.何高济译.世界征服者史(上册).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P260)。进入元朝以后,哈剌和林虽然失去了首都地位,但作为漠北最重要的城市,统治者以其为核心在岭北行省设置了“帖里干、木怜、纳怜等一百一十九站”[1],其中的纳怜道仅允许“悬带金银字牌面,通报军情机密重要使臣”[7](明)解缙等.永乐大典(卷一九四二一).经世大典·站赤.中华书局,1986.(P4)经行,是专为军情要务设立的军用驿道。由此可见驿道、驿站在都城安全防卫中所能起到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四、哈剌和林的后勤保障体系

后勤保障对于都城的安全而言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若无完备的后勤保障,都城的安全便不能得以保障,军事防御也便无从谈起。就哈剌和林而言,其后勤保障主要体现在军器生产(武器供应)、粮食物资安全等方面。

(一)武器供应

武器在战争中既是军事进攻与守御的必备因素。自成吉思汗至于蒙哥时期,在一系列攻城略地的军事战争中,都严格执行“唯工匠得免”[1]沙日勒代,武占海,刘毅正等.成吉思汗研究文集.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1.(P96)的政策,除工匠外其他人皆被列于屠城对象。统治者把这些俘虏来的汉族、契丹、女真等族工匠及阿拉伯、中亚等地区的各民族工匠押送至以哈剌和林为主的漠北城市,利用当地的矿产资源,进行军事、民用手工业的劳动,哈剌和林也因此“成为蒙军初期的军事手工业基地”[2]王兆春.元代军事手工业(上).国防科技工业,2001,(3).(P54),为军事战争中的进攻和防御生产了大量的刀、剑、镞等武器。此外,蒙元早期已组建有砲手军,它是“以造砲为其能事的军器制造机构”[2](P54),这些武器在都城防御中是很重要的装备。

事实上,蒙元早期的武器种类与辽金时期无异,主要分为近距离攻防与远程射击两类。刀剑等短兵属于近距离武器,砲则属于远距离武器。上世纪的考古工作中,吉谢列夫团队在哈剌和林城发现了铁质的箭镞、弩机、刀、剑、矛、圆鎚、战斧等武器[3](前苏联)C.B.吉谢列夫.孙危译.古代的蒙古城市.商务印书馆,2016.(P158-178)。数量最多而且也是城防中起到重要远程攻击效用的当推箭镞。

这些经由考古发现的武器中,可能没有蒙古族特有抑或原创的。但是在长期的军事征伐活动中,他们吸收并学习了其他民族的先进的军事文化因素为己所用,不但取得了攻城略地战争的胜利,也藉以保卫城池的安全。

(二)粮食与物资供应

中国古代的粮食问题不仅是经济问题、政治问题,也涉及军事安全。历朝历代统治者都十分重视农业生产及粮食的储藏,藉以保障国家安全与社会稳定。哈剌和林地处漠北,自然条件对农业发展并不十分有利,但统治者通过屯田、兴修水利、资助农业生产用具等一系列措施,积极发展当地农业生产,使该地成为漠北地区重要的粮食产地,其农业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军用、民用粮食的压力。

蒙元早期,城北和城西曾开凿水渠,引“鄂尔浑河水进行灌溉”,考古发掘资料表明,这些地段仍保留有农业遗迹,发现有“水渠,打谷场和石臼”[4](前苏联)T.鲁缅采夫.十二——十七世纪蒙古文化史上的几个问题.曹永年.蒙古民族通史(第一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 2002.(P342)。吉谢列夫团队在哈剌和林城中心十字街交叉口的铁器制造作坊中发现了铁制的锛、镐、锹、锄、犁铧、犁镜、镰刀等农业生产工具,在城东郊发现了磨盘、脱粒石块等石质农业加工用具[3](P145);此外,城南门的一处铁制品窖藏也出土了铁犁、铁铧、铁锄等农具[5](蒙)Д.纳旺.哈剌和林出土的铁器.(日)内田吟风编.余大钧译.北方民族史与蒙古史译文集.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P543),这些发现无疑是当地农业发展的明证。

但是,作为都城的哈剌和林,仅靠当地的农业生产远不足以满足城内统治者及军民对粮食的需求。所以窝阔台“建立制度,让每天有五百辆载着食物和饮料的大车从各方到达该处,储于仓中,以便取用,为谷物和酒建造了庞大的车,每辆车要用八头牛运送”[6](波斯)拉施特.余大钧,周建奇译.史集.商务印书馆,1983.(P169)。哈剌和林城的考古发掘中有大量的銎、车轴等零件出土[3],这些零件正是来自当时蒙古人日常生活、军需供给、粮食运输必需的“大车”上的。这些政策的推行使得哈剌和林有了较为稳定的粮食与其他物资的供应,不但维持了都城日常的运行,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安全防范作用。

结语

哈剌和林选址在有山水环绕的有利地点,在天然屏障的基础上,都城自身的防御设施也于窝阔台时期建立起来,诸如城壕、城墙、城门、城楼、城内道路等。不过瓮城、马面等城墙附属设施并不见于哈剌和林城,雉堞、吊桥、马道等相关城防设施,也未得考古发掘证实,相信随着考古发掘的继续,哈剌和林城的城防设施也将得以最大程度地展现。为了进一步加强防御,统治者还在哈剌和林城附近修建了四时行宫,并建立了较为通畅的交通,这时的都城防御体系较铁木真时代及之前的斡耳朵有了极大的飞跃,为后来上都、大都、中都的建设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当然,文章只是结合考古发现及相关史料在都城守御的视角下做的尝试性阐释,并未结合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战争、北元时期明军对再次都于此的北元政权军事进攻等历史事件作详实的剖析,是研究中存在的不足,也是在接下来的研究中需要加强之处。

(责编:樊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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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志学刊》编辑部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on Defense System of Capital Halahelin in Meng-Yuan Period

Guo Rongzhen Cao Lingzi

As the first political,military,economic and cultural center of the capital city in the Meng-Yuan period,the rulers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military defense of Halahelin.The rulers established a relatively complete defense system such as the location and construction,artificial defenses around the city,logistic security measures.They provided the necessary support for the security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apital.The defense system had an important influence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other capitalsof the Yuan Dynasty.

Meng-Yuan period Capital Halahelin Defense system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郭荣臻(1988—),男,河南新郑人,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城市考古、社会考古。

曹凌子(1989—),女,河南平顶山人,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助理馆员,研究方向为唐宋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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