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锋
摘要:目前学界关于近代皖江地区商会研究鲜有论述。随着皖江区域社会经济研究的逐步深入,作为近代重要的社会经济组织之一的商会,开拓其研究成为一个无法回避且迫不及待需解决的问题。以安庆、芜湖为考察基点,通过对商会的经济、政治、教育等方面的活动概述和分析,试图对这一问题作一尝试性探究。
关键词:皖江地区商会;安庆商会;芜湖商会;经济活动;政治活动
中图分类号:F752.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21101(2017)01001708
Abstract:At present, there have been few researches on the modern chambers of commerce in regions along the Yangtze River in Anhui in academia. With the gradual deepening of social and economic research in these regions, the study of modern chambers of commerce, one of the important social and economic organization, has become an unavoidable and urgent matter. This paper tries to explore this issue by summarizing and analyzing the economic, political and educational activities of the chambers of commerce in Anqing and Wuhu.
Key words:chambers of commerce in regions along the Yangtze River in Anhui; Anqing chambers of commerce; Wuhu chambers of commerce; economic activities; political activities
近年来,皖江地区作为安徽区域社会经济研究中的一个重点与热点问题,越来越受到学界高度关注与重视,在深入探讨与研究的基础上,成果斐然,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但是伴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化,商会作为近代重要的社会经济组织,其研究价值日益凸显。开拓近代皖江地区商会的研究,十分必要。本文试作“抛砖引玉”式的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近代皖江地区最早的商会组织,是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成立的安庆商务总会。继而,皖江各地以“商务日渐发达”[1]、本地为“长江之中心点”[2]、“水陆交通要冲”[3]、商贾云集,宜速办商会,管理商务;或“风气未开,各埠商会未立,以致商情不能联络”[4],迫需设立商会维持与发展商业等原由,陆续相继成立商会。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皖江各地商会成立形势一片大好,伴随组织的建立与完善,商会活动的开展因之而来。商会活动的蓬勃发展,由一开始的核心活动——经济职能,逐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伸展到政治、教育、社会公益等皖江社会的诸多方面[5]。所以,笔者拟从近代皖江地区商会的经济活动、政治活动、社会救济活动、教育活动方面展开考察,以期能重现商会活动的概貌。
一、商会的经济活动
自1876年(光绪二年)与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由于中英《烟台条约》和《中英续议通商行船条约》的签订,芜湖、安庆相继开埠通商后,一方面皖江流域的区域商贸市场得到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外国资本加紧了对皖江地区原料掠夺与工业品输入,皖江流域半殖民地化程度加深。皖江地区商会应运而生,维护商民利益,大力发展商业:既可应付政府因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与军费带来的财政危机;又能响应“商战”口号,发展民族工商业“救亡图存”。
(一)稳定地方金融市场
1.调查造币厂内幕,请求停铸劣元。
1922年,芜湖总商会经过调查发现安庆造币厂私自滥铸铜元,致使钱币贬值,物价上涨,引发金融市场恐慌,芜湖市面深受其害。商会遂呈请省政府,要求安庆造币厂停铸,“准予令行造币厂,即日停铸,以维圜法而弥隐患,不胜迫切待命之至。”[6]
但是,安徽省府以安徽郎溪县商会呈送的报告:“本省造币厂铸铜元完全运济、鲁、直等省,不在本省销售,与本省市面无甚关系,其價值跌落原因,系他省铜元侵入及私铸砂壳所致”[7]为由,没有认同和接受芜湖总商会的调查与请求,认为他省铜元侵入及私铸砂壳造成本省市面铜元贬值物价昂贵,所以坚持安庆造币厂劣币在市面继续流通。而安庆造币厂则更是坦言道:“商会请愿停铸……敝厂据情陈请军民两长,请示办法,当奉督军指令,以军饷所关,不准停铸”,将滥铸的责任完全推给了安徽督军[8]。
到1923年8月,此事仍未得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代总理江朝宗之子江泽春“接办安庆造币厂,伪铸轻质铜元,私铸减成银元暨辅币,苏鲁各省互电究办。江氏余利为数必巨,今反揑亏三十二万元,图累皖人。吕省长不查江氏私造银元辅币,自何年月起,运销余利,共有若干,竟出徇江朝宗情面,任江勾来化身周自元,接替代办。换汤不换药,余利饱囊,揑亏累省,不加追究,后患无穷。皖何不幸,出此枭獍。”商会对造币厂的所做所为极为不满,忍无可忍,以致呼吁并发动社会各界“群起攻之,不达停铸之目的誓不止。”[9]芜湖商会的激烈举措,揭露了安庆造币厂的劣迹,使其信誉大损,面临生存危机。
等到1924年,为了挽回造币厂的信誉,安庆造币厂不得不决定将一切铸造,完全公开,并虚心请求金融巨子与化学名家指正。新任厂长唐家骥登报公开声明中,自4月1日起奉令整顿开办,一切遵照部章办理。另加暗记,逐日呈送样币,并将化验单公布[10]。随后,由部派化验员进行化验,省署特派监视员驻厂监视外,并请安徽省总商会、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等,逐日分别来参观考察。将所铸造的一元主币的成分化验结果,完全公开,任人考察。铸造一个月后,钱币流通邻省,市面畅行,安庆铸币厂信用渐孚。因此,唐家骥厂长再次登报公开声明,希望上海总商会、银行公会、钱业公会等注意考察,并欢迎分别派员来安徽驻厂查看[11]。
但是不久,在上海银行公会、钱业公会请求安庆总商会调查安庆造币厂铸币情况的报告中,又爆出“皖厂所铸八年模袁像银币,历经化验,成色低劣,外国银行啧有烦言,并闻拟将停止收用”[12]的实情。与此同时,安庆总商会还在调查安庆金融市场的混乱原因时,发现市面劣币充斥,导致大洋价格跌落,进而影响商业交易;遂发起查禁劣币运动,并在查禁运动中,发现劣币主要来自安庆造币厂登报声明停铸劣币与整顿后的这一个月内所铸钱币。安庆造币厂罔顾登报声明的承诺,仍旧私铸钱币,导致市面金融恐慌,此举令安庆总商会极大不满。因此,安庆总商会决定举派各业代表10人,与戒严司令部派来人员,共同前往安庆造币厂,查禁其私铸劣币的行为[13]。其后,安庆造币厂无奈之下,又一次登报声称,铜元铸造因铜料等件不足并未开工,并决定专铸双钞,运销皖北、山东一带。银元则暂行停铸,解释停铸的原因为“不仅无利可图,并且亏折堪虞”[14]。由此可见,安庆造币厂此举显然有掩饰之嫌疑,私铸劣币应该属实。
直到1926年8月,安庆造币厂因自身债务问题,省府无力支持,遂停止造币。自此安庆造币厂正式结束了铸造金属货币历史[15]。安庆造币厂私铸劣币,历时甚久,风波不断。先有1923年前后,江朝宗之子江泽春及其傀儡周自元等把持,被芜湖商会揭露并请求停铸,然而省政府因江朝宗的关系拒之不理,并为江等私铸劣币的行为掩饰。后有1924年短短一月间,新任厂长唐家骥两次登报声言,铸造的铜元严格遵守部章规定的成分,并公开欢迎商界巨子及化学家指正。结果很快被安庆总商会发现不过是食言自肥,仍私铸劣质铜元不断,致使安庆市面混乱劣币充斥。被安庆总商会提请戒严司令部派员协同查禁私铸劣币。在此情况下,安庆造币厂以“铜料等件不足”的掩耳盗铃式理由,决定暂行停铸铜元。芜湖、安庆两地商会对安庆造币厂私铸劣币行径深为不满,或向省府请求停铸未果,不惜发动社会各界共同请求停铸;或直接偕同政府派员直接查禁劣币,都体现了商会维护市面货币正常流通的决心。最终,在商会努力下,市面劣币充斥引发的金融恐慌问题得以妥善解决。
2.维持本洋流通,严防劣币入境。
1912年,刚光复不久的安徽因为水灾严重,更主要是因为本洋流通失效,被民间“摈弃不用”,引发金融恐慌,各钱庄本洋大量积存,“上户四五万,中户二三萬,至少者亦存七八千,通共二十余家竟搁置四五十万现洋,不能抵用。”严重影响到商号的经营活动,“而数百家商号同受此累者,尚不在内。芜埠如此,全省可知。”芜湖乃至全省,商业贸易市场损失巨大。因此,芜湖商会“开特别大会,邀请中华银行胡监督、十三帮商董详加讨论决议,赶设公印处将通行本洋,由该处粘贴印花加盖钢戳,一律通用,以免再生苛求光洋之弊。”经安徽都督柏文蔚批准,公印处“由芜湖、庐州、正阳关、安庆、大通、宁国六大埠赶速成立,以利推行而挽危局”,从而保证了安徽本洋的正常流通[16]。芜湖、安庆、大通等地商会在平息此次金融恐慌中发挥了很大作用,有效地稳定了地方金融市场。
此外,北洋军阀混战时期,各地军阀为扩军争霸,大量增加军费,因而各地受军阀操控的造币厂大量私铸劣币,倾销邻省。对于邻省私铸私运入境的铜元等钱币,商会采取措施,一方面厉行取缔或折价使用;另一方面寻求政府帮助,请省府查禁各地滥铸及私运。如1918年,“芜湖商会准各帮商董请求,取缔某省新铸轻质当二十文双铜钞,以维市面。”最后,经过商会全体公议,将“该钞作七五折通用,并由官厅出示通知,严查私运进口。”[17]
(二)抵制苛捐杂税
商会在其与政府关系的协作互动中,虽有替政府代征捐税并劝导商民积极缴纳捐税之任务,但是商会的本旨在于维护商民利益。故当面对违背商民利益的捐税时,尤其是关乎民生问题的苛捐,商会往往会采取抵制办法。
1906年,芜湖商会协理巫祖楷暨全体会员为“芜湖出口米粮因加收卖客路矿捐五分,以致各米商裹足不前”,电请督抚“停收卖客捐,以纾商困而维大局”[18]。
1907年,“芜湖成康砻坊在南陵买米,因县差需索不遂,朦禀马令饬差将船扣留,先提船户到案刑讯”[19]。针对南陵县令“偏听虐商”之行为,芜湖商会上报督抚,经过督抚调查,处置结果为“差役严究”及南陵县马县令遭撤任[20]。
1908年,安徽“议加油糖捐,无论何项糖品每百斤概加钱八百文”且“所定捐数华重洋轻”,以致各地糖商“不敢来芜多购糖斤”,导致芜湖“糖市颇形萧索”[21]。芜湖商会油糖纸杂货商“以捐重力微,办法苛扰”,请求政府重新认定糖捐办法,并提出自己的糖捐办法建议,以图减轻商人负担。
1916年8月,安徽商务总会(安庆)请查警厅捐款,商会对省警厅长朱家珂近年所收捐款:如房铺捐、屠宰捐、花粉捐、灯油捐、车捐等项捐款的用途不明提出质疑。特别举出其中车捐一例说明情况,“自民国二年秋季起,每月所收车捐约有一千元之谱。迄今将近三年,已收有三万余元,每年如何开支,从未宣布。近闻该厅所有此项车捐仅存洋三千余元,”而车捐“系作修路之用,然省城修理街道仍系各商铺寫捐修理,究不知该厅所收车捐作何用费计?”商会的质疑并请求倪省长查明的作为,符合自身及皖省民众的利益,而警厅长朱家珂“亦知皖人反对捐款”的态度,“极力弥缝”[22]。
苛捐杂税对民众纳税人是一种极大的负担,对维护商民利益促进商业发展的商会而言更是障碍。所以,商会对危害自身团体及民众利益的苛捐杂税,一般是持反对态度请求废除,“安徽宿松县临时商会主任石秉甲呈为盐斤加捐苛酷累民,……请通令取销,以恤商艰”[23],即使无奈执行亦是消极对待,“大通营业税开办许久,不但分文未缴而申请书亦未填报”,“商会主席汪汀甫、常委童佩琳从中把持申请书,犹未填送”[24]。
(三)理案——维护商民利益
1909年4月,遵照部章加入芜湖商会的汇隆典,管事崔国新“因他事奉县看管”以致典业总机关“无人筹划,各典慌恐”,发生法人罗克赖持条向该典索款,而该典却不能证实并无此款业务,因而双方产生纠纷。芜湖商会因“事已经官,会中初不与问”[25],结果县府未能查实案情,遂出面辩诬,保护该典利益。经过商会运作,呈请芜湖道查实,判断出广东候补道员办理贵州清谿八寨矿务的陈明远与法人罗克赖及典伙夏静廷串通诈骗典铺存款的事实,并经贵州抚部院证实前者二人身份皆系假冒[26]。芜湖商会处理汇隆典发生的商业诈骗案,切实维护了商会成员的利益,也有益于地方商业市场的和谐健康发展。
1915年7月,宣城县新河庄商务分所注册商号吴忠信烟店,发生店主吴从瓆遭省探访局已革侦探鲍耀先吓诈取财案。7月4号初更时,“忽有一不认识之人身着便衣,至该店请二店主吴从瓆到店外谈话。从瓆甫出店门,见门外微服三人各出手枪,声言本省探访局派来,即将吴从瓆挟至敝镇警局拘押”,并诈取“吴从瓆洋六百元”。此案引发商民“激动公愤”,新河庄商会分所报告宣城商会,并经宣城商会积极工作,呈报宣城知事并转详行政官署饬令探访局调查,结果探访局“未曾接有此等报告,并无派探往宣之事,亦并无有姓鲍名耀先之探员,确系不法之徒伪造文书,假名图害”,使此案得以澄清,吴从瓆确系清白。“查光复以来,挟嫌诬告之事,宣邑亦经数见。”[27]此案告破不仅有效地遏制了当时社会动荡中的歪风邪气,安慰了商民“激动公愤”之心,维护了商民利益,有助于商业发展,而且对地方治安与社会稳定亦是大有俾益。
二、商会的政治活动
商会在发挥其本职经济活动过程中,因利益纠葛,与政府、其他民间团体等等都不断发生关系,派生出其他性质的活动,尤以受“救亡图存”的大时代背景催生出的商会政治活动为典型。因商会的。商会参与的政治活动,因历史环境决定与自身利益追求所影响,呈现出主动性与被动性的双重并存,而且通常因为其所谓的政治参与,源自其经济活动需要而延伸扩展开来的,所以一般会积极“主动”,如主动配合政府管理。但是在遭遇民族主义运动中的“义利纠葛”时,特别是需要牺牲商人利益成全民族大义时,商会行为往往由主动走向被动,甚至出现“反动”。
(一)主动协助政府管理
商会的政治参与,一开始就带有明显的经济色彩,因为其宗旨是发展商业,政治参与更多是服务于其经济职能。而商业的发展,往往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稳定的发展环境,又通常需要依赖有效地政府管理。有效地政府管理依赖于健康的财政与高效且有效的执行机构。这两点对清末民初的政府体系而言,都是缺乏的。政府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但由于“内卷化”的原因,却无法寻到正确的突破口,只能依靠增加新税与发行公债。但“近代中国基层政治体系特别是税收体系在扩大规模的同时效率却无法进一步增加。”[28]公债认购与捐税征收,对缺乏高效且有效的执行机构的政府來说,商会的协助管理有效弥补了政府管理的低效。“他们把商会当成官府的后勤部,凡是派捐派款,都责成商会经办。”[29]政府发行的“五年公债,前由皖商会担任六千元,乃中央以财政困难,仍咨请各省援案续认。故复由官厅照会皖商会筹办,兹闻该会总理一再召集各业董讨论各业分认办法,每业担任五百元、六百元不等。由各业董担任分募,共认得三千元之谱。”[30]政府的管理机构也愿意将这种权力“外包”给商会,甚至不惜采取物质奖励与荣誉表彰的措施来获得商会在内政治理上的帮助。
1917年,安徽“财政厅以芜湖总商会两会长劝募内国公债票竟达一万二千元之多,热诚爱国殊堪嘉尚。特照章颁给特别金质奖章一座,以资酬答。”[31]同年,郎溪县“城区商会会长汪德赢、副会长李嘉宾、梅渚商会会员殷源濬等均系劝募得力人员,曾由章知县呈请财政厅核奖在案。刻已奉财厅训令核准,随文发下金色银质奖章五座及证书五份。”[32]
在协助政府税收时,亦可见商会之协助功能与政府对其执行能力的肯定。如安徽省创办营业税,为保证税收,决定“营业税征收处及协同办理之县长、公安局、商会,得照各县实征税款实数提十分之一,为各该机关奖金”,奖金“分配成数为:征收处七成,县政府一成,公安局一成,商会一成”[33]。
(二)从主动到被动:卷入民族主义运动
在近代特殊历史环境中,商会的政治参与除了地方社会政治活动外,其最为典型的政治参与还是卷入近代民族主义运动。商会卷入民族主义运动,而这种卷入显然存在主动性与被动性的差异。笔者试从商会在1905年抵制美货运动与1919年五四运动中的作为出发,来剖析这种差异实源于其义利纠葛的生存实况。
1.1905年抵制美货运动。
1905年发源上海扩展至全国各地的抵制美货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次大规模的反帝爱国运动。当时安庆商务总会成立时日虽短,但仍积极主动投身于安徽安庆地区的抵制美货运动。1905年7月,安庆商务总会致向上海商会明确表达了其强烈抵制美货的态度,并提出若美国不肯将续约改良,沪上商会实行抵制时,一定要通知本会,并将美货商标名目详细列出,寄与本会,另外“如有美人虐待华工图说、歌曲,请代购三千张,经同美货各名单寄皖,该价若干示悉又本会寄缴不误”[34]。“7月6日下午两点,安庆商务总会在义渡局首次进行集议抵制美约,由宋德铭演说美约种种苛待情形,士商都义形于色,随即提议不用美货为抵制之策,各商均一律赞成并且函致各水客不办美货,并议定不用美货章程十余条,以此唤起商界积极援助华工的爱国行动。”[35]其中,清晰表明安庆商会因为出于民族大义的商人人性本能与价值认同驱使,发扬爱国主义精神,主动卷入抵制美货运动中。
2.1919年五四运动。
1919年,巴黎和会引发的五四运动,可谓是近代史上民族主义运动的标志性事件,其历史影响之深远不可估量。而皖江地区商会在此次运动中之表现却差强人意,被动性卷入十分明显。
五四运动爆发后,先是省城安庆安徽总商会立足于民族大义,于五月二十一日开会集议主动设立维持国货检查所,抵制日货。会后成员演说“谓中华民国非学生之中华民国,是我中华人民四万万同胞之中华民国,凡吾人民莫不具有爱国”[36]。言犹在耳,但相悖之行随即发生,商会业董且是国货检查所检查员方荫堂(方复泰店东)、韩硕甫(益泰兴店东)、王福田(正和祥店东)等,不但“乘机采办大宗日货”囤积居奇,还捏造“报吿来所谓:某处有劣货若干、某处若干,俾检查员星夜奔驰,一面复以乡民具名控检查员在乡开枪示威,扰害治安等情”,甚至图谋“以西路商团团董名义召集团员,欲以武力打消检查所”,最后竟发展到带领“店役司”“百余人蜂拥前来,迨开会检查时,群向检查员张佩亭、程鸣鸾、陈瀚泉、傅顺生等四人拼命”“殴打检查员张佩亭”[37]。安庆总商会在运动中的拙劣表现由此可见,以致后来运动余波尚存,抵制日货运动仍在开展,但安庆商会成员从私利出发,仍顶风作案,私运日本劣货
此處“劣货”的涵义,并非通常意义上的质量较差之货物,而是五四运动时期专指日货.,并极其“反动”地唆使商团开枪击伤学生多人,引发众怒。上海抵制劣货会致函“安庆商会鉴:贵处少数奸商,违背全国公意,竟敢私运劣货,甚至嗾使商团,枪伤学生数十人之多,甘为亡国奴隶。本会思之深堪痛恨,贵会为商界领袖,务望将抄存之劣货,悉予焚燬,以扶公理。”[38]
芜湖商会在此次运动中表现之差,更是当时全国罕见,其五四时期前后行为之相悖,差距天壤之别。在1919年五四运动前期5、6月份,商会积极奔走呼吁并组织罢市,“八日午,芜湖大小商店全体罢市,因要求政府开释京津被捕学生也。”遭到马联甲的严酷镇压,“将芜地长街所有巷口以及水道,均令兵士严守,不准往来、不准挑水、不准发电,所派重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并云一日不开市一日不准人行,明日并不许人出户。”“当此炎暑之际,水源一断,米不得炊,渴不得饮,澣灌盥洗,更无论矣。”“商民受此酷待,莫不痛愤,相与集议,谓与其亡国后死于他族之手,不如今日死在马连甲之手,誓不得满意办法,决不开市云。”[39]商会之积极奔走,坚持罢市支持运动之决心可见一斑。
然而到1920年4月23日,五四运动余波未息之时,芜湖却发生学生“打商会”事件。当时,学生因反对山东问题的解决办法而组织起全国性罢课,要求抵制日货。芜湖各校学生遂“组织‘哀求队,逐家哀求各商号今后勿进日货,并要求商家在抵制
日货的‘志愿书上签字盖印保证。如商家不允,则全体长跪痛哭,直至签字后方起。”芜湖总商会因私利而从中作梗,商会成员中的部分商家对抵制日货之呼吁置之不理,引起学生的强烈不满。“4月23日午后3时,各校学生代表齐集芜湖总商会,面见会长汤善福(钱泉)”,哀求其在抵制日货“志愿书”上签字,“汤善福仍拒不应允”“百般推诿”,“谦益恒布庄董事徐乐山强硬宣称:‘你们砍我的头,我也不签字。”[40]遂导致在场学生,愤怒达至极点,用桌上瓷器等砸伤汤善福、徐乐山,汤善福等无奈在志愿书上签字同意抵制日货。其志愿书分别为:
具愿书芜湖总商会正副会长汤钰泉李耀荣,代表各帮誓今后不进劣货如再有私运劣货,听贵会同胞一律焚烧,不得异说。恐后无凭,立此为据。
民国9年阳历4月23日
具愿书人正会长汤钰泉副会长李耀荣(均盖私章)
××帮会董代表本帮永远不进劣货,自今日始(民国9年4月23日)。如以后查出劣货,概归本会焚烧,毋得异议。
民国9年4月23日
××帮会董××(有十余人均盖章画押)[41]
被“打”无奈签字之后,芜湖总商会一度还试图控告学生,要求惩处主谋与赔偿损失,最后迫于全国各界及会内外压力,经过调停才作罢。芜湖总商会的“私利”心态一览无余,枉顾民族大义的“反动”行径,与其在去年6月间的表现不可同日而语。“与坚持民族大义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商会行为选择中始终贯穿着商人群体私利的考量,这既不容于时人,又为后人所诟病。”[42]
三、商会的其他活动
(一)社会救济活动
1.及时报灾请赈。
在信息交通相对不发达的近代皖江地区,加之官府行政效率的低下,地方灾情的上报与求助往往容易发生牵延滞后的情况。而商会的出现,可以通过其发达的商业信息沟通渠道及较为雄厚的经济实力,采用近代新兴的邮电方式向四方求援,使灾情得以及时上报和救助。例如东流县(今属池州东至县;民国曾为芜湖道管辖)在1931年与1932年的8、9月间都发生严重水灾。在水灾发生后,东流县商会(属芜湖总商会的下级组织)及县张高保镇商会发挥积极作用,“安徽东流县商会快邮电称,该县水灾惨重,请拨款振济”[43],“该保商会勘电请振……呈复东流张高保灾重可悯,亟宜振济”[44],使受灾民众得到及时救助,缓解了灾情。商会切实高效地上报灾情并请求赈济,为民众的生命财产筑起了一道“心安”的屏障,缓和了民众恐慌,稳定了地方社会。
2.组织灾后救济。
商会在及时报灾求赈外,还力所能及地亲身组织救济。1931年夏,芜湖发生特大水灾,西门以外各条街道水深没膝,院门巷水深3尺,市民不能上街,商业瘫痪。商会立即采取抢救措施,号召各行各业出钱出物,木业供应木板、木料(水退后各自收回),营造业负责施工,自江沿起至西门口止,沿街道两边,各架木板人行道,陡门巷搭天桥,桥上行人,桥下行船,沟通长街、二街、中山路等几条主要商业街道,市民称便,商业赖以恢复。同时,商会所属各工商业大户还自动捐款、发米、发馒头、施粥,救济贫苦灾民(主要是郊区农村灾民)[45]。
(二)教育活动——发起商业学校
商会的教育活动主要表现为因配合商业发展需求而展开的商业教育方面。发起商业学校是其参与教育活动的最主要形式。
1919年,安徽省城总商会正副会长“以各界皆有专门学校造就人材,独商界缺如,殊为憾事。况迩来为商业竞争时代,不有学校以养成商业专门人才,何以战胜商场,竞存世界?以故于日前草立创办章程,并柬邀各商业人士,齐集该会讨论以策进行而便呈准官厅备案。闻是日集会者有百数十人之多,对于此举咸极力赞成。惟筹款举办之方法,大约由各业董担认,向各业商会募集云。……蔡程二君……即以兴办该校实于商界有光,但无款何克举办,用开会邀集各商董讨论筹款办法。拟在本地出口货物如棉花等件,抽收捐费若干,以凭举办。想此项学校既得筹款方法方法,不日定可实行云。”[46]
1919年7月,省派员视察总商会私立乙种商业附属国民学校,对学校评价很高:“校风训练有训话纪要簿,察阅纪录非泛而无当可比”,而教员“鲁健……精神能贯注全级儿童,足征单级教授”[47]。而同时接受视察的,太湖县城区商会私立学校的情形非常糟糕,“校主要学科不甚完全,生徒教科书置备不齐”,教育思想混乱且理念脱离实际,“教室内板书作文题「路○○○」「池○○○」莫名其妙;算术题兄有牛57855头,弟有牛53255头,共有多少头?是种命题会无大谬?惟一家养牛之数多至十万余头,似乎无此情理。儿童观念,恐滋疑误,尚应细酌。”“查阅成绩,亦无足观。”[48]
商會发起的商业学校,在开启民众商智、普及商业知识等方面的工作,促使皖江地区商业教育的兴起与发展,对皖江教育近代化所作的“微薄之力”,理应值得肯定。例如芜湖私立乙种商业学校“办校24年,历届毕业生近千人,对于普及小学教育,培养商业实用人才,都起着有益的作用。”[49]所以,我们亦应看到教育非其专长,存在缺点与不足,亦可理解。
四、结语
立足于安庆、芜湖的考察,发现近代皖江商会:在经济上,维持地方金融市场正常运转,保证币值稳定,抵制苛捐杂税,保护商民利益;在政治上,一方面主动配合地方政府管理,另一方面在民族主义运动中从主动参加抵制美货运动和五四运动到五四运动中后期被动参与,甚至出现迫害学生的“反动”行为,为人诟病;社会救济上,凸显出其组织的社会责任感和公益心,不仅能及时报灾请赈,更能亲身组织灾后救济;在教育上,则是成功开启了地方商业教育近代化的初步探索。这些活动或有不足,或有失当,但对今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社会经济组织——工商联合会而言,应该诚有启发之处,足资参考。
综览近代皖江地区安庆、芜湖商会的经济、政治、社会救济、商业教育等活动概况,不难窥见:在近代“救亡图存”的历史生存土壤中,商会参与了近代安徽经历的诸多历史大事,在皖江地区近代化进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其活动对区域经济社会的发展产生了长远影响。因此,笔者认为关于近代皖江地区商会活动的研究亟待加强,在此,亦是不辞浅薄,诚呼更多商会研究的有志之士参与进来,更进一步地开拓近代安徽商会的研究,从而增进近代安徽社会经济史研究的系统性、全面性、深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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