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晶:手握刻刀的绅士

2017-04-25 05:02林萍姗
就业与保障 2017年5期
关键词:舅父石雕雕刻

林萍姗

陈益晶:手握刻刀的绅士

林萍姗

他渴望从智者成功背后找寻内在的涵养,汲取精华,演变为自己的傲人之处;他谦卑有礼,绅士大方,不为名号所累,不受物质羁绊,不遗余力地在平淡、简朴的生活中沉淀石雕艺术的结晶;他有一个温暖的家,温婉贤淑的妻子为其作品磨光、把关,二人相依相伴,彼此扶持……

经历过艰苦学艺之路,他深知完美的石雕艺术来之不易,四十余年栉风沐雨,陈益晶不务空名,现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其作品《三乾坤》和《普天同庆》分别获第四、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博览会金奖;《兰亭诗会》获中国手工艺精品博览会“华茂杯”展金奖;《梦如仙境》获第八届中国手工艺精品博览会2007“百花杯”金奖……《济公活佛》《如意人生》等作品被中国工艺美术馆收藏。

艺随石改新作移情自然

走进陈益晶的石雕世界,一块长约八十多厘米、高逾五十厘米的石头首先映入眼帘。乍一看,石头的正反面皆刻有山水景观,成片的丛林交相辉映,若干游客漫步于树下,三两成群,津津乐道地攀谈,不远处更有文人雅士泛舟于水上,吟诗作对,悠然自得,享受寄情山水的快乐。画面如此清幽,无处不是诗情画意。

此情此景,宛若“兰亭诗会”,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窥察石中细节,可见人物的神色清晰自然,亦静亦动,好不简单!树木与人物相比,更加彰显功力,枝干的雕技,无懈可击!细微之处的精准,可圈可点,精湛的技艺在各个角落潜伏,只有具备足够的耐心与细腻,方可成就此佳品。

将这样一块石头刻好,想必是一项颇费心力的大工程?随后,从陈益晶的口中,我们得到了答案。

这是一块鸡母窝高山石,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潜心雕刻,如今已完工,取名为《忘情山水彩云间》。起初,陈益晶打算将它刻成“兰亭诗会”,不料下刀以后变数重重,色彩的分布和走势并不随心,越往里刻,越是有杂质出现,对石头的效果产生了极大影响。陈益晶指着石中一处人物聚集之处,无奈地陈述了当时一个细节被迫更改的过程:“这里本来还要刻一个人物,刻下去效果不理想,我只好割舍掉。很多时候刻石头都是如此,一点点杂质在里面会变得很大,不好控制,没办法把自己想表达的内容完全呈现出来。”

除了石中的一个人物不幸“夭折”以外,整个石头的雕刻重点也完全颠倒。本来,陈益晶看中了石头的一面,其色彩分布自然,颜色精妙的部位适合刻人物,略差之处用以刻树木、岩石,构思的过程很顺利,自然而然将此面作为正面来重点塑造。可是,这种石头虽俏丽,但色彩很分散,刻起来不那么顺手。石头的另一面则恰恰相反,原先不起眼,入刀却越刻越好,陈益晶感到非常惊喜,故而将雕刻重点转移,反面变成了正面,同时又把大量精力投入其中,这才导致时间花得更长了。陈益晶坦言,他最怕外表看上去很好的石头,刻进去很糟糕,这种情况只能变化、割舍。

这样一块邃密的作品在其成形的途中一直在变化,每个部分的雕刻过程都不容易。好在扎实的功底是陈益晶的资本,最终他成功地让作品移情自然,在充分利用石头巧色的基础上,将山、水、树木、人物等融为一体,共同营造出人们忘我地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中,逍遥自在、远离世俗与是非的意境。

半生石伴思忖艺术佳境

十年的艺术沉淀,让陈益晶对事物的看法同过去有了很大改变。石雕行业人才辈出,陈益晶欣赏过的好作品数不胜数,开阔了眼界,对他人之作叹为观止,也对自己的创作开始反思,追求更高远的艺术佳境。

“十年前生意非常好,我曾用一种浮躁的心态去创作,想着反正都能卖出去,对作品的推敲、琢磨比较少。但是后来,随着阅历的增长,尤其是评上国家工艺美术大师以后,我更加注重艺术水准的提升,总结以往不足之处,思考怎样让作品更有内涵,因而每件作品也花费了更多的时间研究。”摒弃了浮躁,陈益晶懂得如何同石头相处,如何将它们最美好的状态塑造出来。

尽管如今,他已斩获许多让自己较为满意的佳绩,但也痛惜因石材受限,无法让所有成品都达到最佳的艺术追求。“如果一块石头本身很薄,经过我的努力,最终刻出来的成品能够显得厚重,并且神韵完全契合内心所想,那么我会非常开心。”

弹指之间,曾经那位穷苦的少年已为声名远扬的大师,学艺之初的往事他依稀可见。

牵着陈益晶跨进石雕行业大门的是他的舅父林炳生。早年,其母常带小益晶到舅父家串门,看着舅父的石雕非常精美,小益晶深深地为之吸引。舅父见状,试探性地问他是否要跟着自己学习雕刻?回到家后,母亲也询问了小益晶意见。基于对这些成形的石头拥有强烈的好奇心与兴趣,小益晶非常高兴有此机会,从那以后,他便跟随舅父学艺。

尽管刚入行的时候,小益晶如同一张白纸,但是一学起来他就入迷了。舅父对学生都很严厉、苛刻,常以锤子吓唬学生,警示他们创作时需精益求精。舅父的眉头一锁,小益晶就很害怕,哪怕宠爱侄子的舅父从来没有呵斥过他。

“舅父是业界有名的‘快刀手’,又快、又准,同时他也要求我们做到这样。有一次,他在旁边看我修光,我压力很大,耐心地修了很久,他说你修得还可以,但是太慢了,速度一定要快!”陈益晶对舅父的敬重与欣赏使得年幼的他在心中暗暗立志,将来也要像舅父一样有实力!

早期,陈益晶在技术上学得很全面,刻过牛、雕过马,舅父在石雕厂工作,他也随之常常往石雕厂跑,学习之余,和大家一起做事。时间久了,舅父身边的师傅他都认识,尽管耳濡目染了不同师傅的技法,但他主要还是跟着舅父学习。

“那时候我做的都是粗糙的工艺品。外贸订单要的都是规格货,石头没有巧色,要自己上色,根据样品,拿到广州交易会弄订单,而后带回厂里生产。到了20世纪80年代以后,我开始专注于雕刻寿山石的高山石、旗降石和善伯石了,这几类石头我很喜欢,它们色彩丰富,质感又很细腻,百看不厌,雕好了都是十分可爱的作品!”

“在那个阶段,舅父对我的影响是无可取代的,他教会了我完整的技艺,让我在学艺之余充分地感受雕刻的快乐。当我遇到困难时,舅父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给我最中肯的建议,同时鞭策我要勇敢、坚持、不畏事!”回首过去同舅父之间的点滴往事,陈益晶的心头涌上了一股热浪。

继而,陈益晶又回忆起了少时的辛酸历程。“我也受过很多苦!十几岁时我还在念书,每逢周末,凌晨三时许便要起来,将饭装到一个牙罐里,到鼓山上边砍柴边吃。吃完、砍完,将柴挑下来已日过半午,我常常在下山途中失声痛哭,这种生活,我至今心有余悸!”说罢,他若有所思,进而感叹道:“当时那个年代的人很努力,家里都不富裕,许多人吃的都是地瓜饭,勉强维持温饱。”

陈益晶的成长过程同他身边的许多人一样,并不如意。当时,家务活他做了不少,插秧、割稻子都是家常便饭,阳光直射下,他的皮肤晒得黝黑,长期劳累、饮食粗糙,营养不良。直到后来,他与寿山石雕结缘,生活才慢慢好起来。

1981年,是陈益晶记忆犹新的一年。那年他父亲退休,单位需要增员,平日里一个月能赚两三百块钱的陈益晶不得已被招工到了供销社。对于他而言,那段日子并不自由,雕刻寿山石的时间少了很多。

“本来是我弟弟去的,正好那时候刚刚恢复高考,他考进大学,所以变成了我去。到了供销社,我一个月工资才23块钱,我和领导协商,在那工作可以,但是要给我留出半天时间雕刻寿山石,领导同意了。当时学徒进厂要正规地毕业需要待上三年,那样的日子对我而言是有些难熬的。三年时间过去了,毕业的时候我的运气很好,赶上了停薪留职的机会,我马上选择了这样做。”

对雕刻的痴狂,使得当时的陈益晶宁可自掏腰包,每个月交钱给供销社,把职位留在那里,而人一定要自由。后来,许多当地的工厂解体了,供销社的领导问陈益晶是选择拿些钱回家还是继续调到别的地方工作,陈益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于是,那年他被调去了福州雕刻工艺品总厂。

陈益晶的思路一直很清晰,他明白石雕从艺的道路是不能够中断的,一旦与这个行业脱离一段时间,就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了每天给自己“充电”,陈益晶又找了时任福州雕刻工艺品总厂的马厂长谈话,并请求平时不在厂里待着,他自己拿着石头,在外面完成,只要每个月都能完成产值,照样领工资。由于那时候许多人都依照这种模式工作,有了先例,马厂长同意了陈益晶的请求。

对石雕行业的锲而不舍,让陈益晶的艺术道路走得越来越顺畅。其中,除了他自己的坚持以外,生命中的良师、伴侣亦是他探源成功的重要组成部分。

无论是业界前辈还是同行,都在一定程度上给过陈益晶帮助。对艺术品的探讨,是艺术家间心灵沟通的绝佳渠道,想法上碰撞出的火花是艺术的再生力量,为往后的作品提供新鲜的养料。

作品:忘情山水彩云间

陈益晶坦言,自己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不断地关注时下寿山石雕发展的走向,吸收他人之长,为自己的创作借鉴。他也不忘强调学习的重要性:“要想在行业里立足,必须勤奋好学、不耻下问。”

贤妻把关相得益彰

陈益晶学艺路上的指路人,除了舅父林炳生以外,还有同样重要的寿山石雕行业的大师林发述。林发述在陈益晶眼中亦是位值得一辈子敬重与崇拜的人物。在他从事寿山石雕事业最关键的阶段,林发述对他的扶持,陈益晶至今感恩在心。而这位石雕界的名人与陈益晶真正建立起亲密的关系,是在1985年。

那年,陈益晶成家了,他娶了林发述的闺女。婚后,他也学着岳父林发述的技艺。当时,舅父林炳生仍然健在,陈益晶同时跟着舅父和岳父学艺。

1986年5月,舅父不幸离世。在那以后,陈益晶全身心地跟随岳父学习技艺。

林炳生和林发述师出同门,风格相类似,陈益晶很快就掌握了岳父的雕刻技法。岳父擅长绘画,成就颇高,这让陈益晶非常欣赏。岳父对陈益晶疼爱有加,指导也很用心,毫无保留地把毕生所学全都教给了陈益晶,尤其是他独创的包雕技法,陈益晶基本上全都传承了。

林发述的全力支持,是陈益晶的技艺突飞猛进的关键。在实际的雕刻过程中,面对石材的疑难杂症,陈益晶下刀时都不再慌乱。他明白,再不济,还有岳父在,任何瓶颈都能顺利熬过去。想到此,他的心里很踏实。

尽管学会了两种雕刻技法,但在石材上往往有很大的限制,岳父的包雕注重的是大写意,而许多石头不适合用包雕的技法处理,陈益晶最常用到的还是舅父的技法。这也与市场上人们的喜好有关,舅父讲究造型,雕刻时注重大的布局,一开始先把造型定好,对石材的要求相对较少。

幸运的陈益晶不仅广拜名师,同时还拥有一个与之兴趣相投的贤妻。

“妻子是我坚强的后盾!”提及妻子,陈益晶春风满面,十分自豪。“平时最后一道磨光的工序都是她做的,她是检验者。”说着,陈益晶乐呵呵地望着妻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陈益晶告诉我们,妻子在磨光的过程中很用心,没有刻好的细节她都会发现,这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及时商讨解决对策,共同修补。此外,在他选择原石、决定题材、为作品命名乃至最后的总结阶段,妻子都全程陪伴,为其出谋献策。妻子对作品提出的奇思妙想,为陈益晶后面的雕刻做足了准备,让作品更加新颖、有灵气。

早年,陈益晶的妻子也同她父亲学习过雕刻,那时候她会刻钮头,技艺也很精巧。两人结婚后,妻子不再继续深造,一心协助丈夫的事业,为他刻好的石头磨光、把关。

他们是石雕界的一对金童玉女,在工序上天衣无缝的配合,说来也算是一段佳话。

文化传承期盼政府建校

“把刀磨好,把技艺学到位,用更稳健的脚步走出去,作品刻好了总会有人要!”

眼下,陈益晶期盼着政府能办一所寿山石学校,用这种途径让寿山石文化得到更好的传承。他认为,这样一所学校在当下很有必要,完整的体系下培养出来的学生较为全面,学一些文化理论知识,有一定的绘画基础,合适的时候让大师进校园,传授技艺,适时解答,配套起来练习,对寿山石文化的传承将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

“有美术功底的学生,他们接受能力很强,只要稍加点拨,学得就很快。我们在雕刻的技法、布局、色彩上稍加指点,他们都能融会贯通。如果单纯地从学徒做起,对他们而言成功会很难。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个年代不同,很少人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做这个行业必须要耐得住寂寞。二十多岁出来闯荡的年轻人大多不愿意靠父母来养,渴望早点赚到钱,很难静得下心来研究雕刻。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很少有这种想法,吃惯了苦,只要今天有饭吃,以后可以赚到钱就好。”

作为行业里颇有建树的一位雕刻大师,陈益晶近些年的艺术理念有所改变。他更加在意对生活中的小事物做一些观察,他明白越是简单的题材往往越不容易塑造好。

“有些雕刻家的作品,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刻起来也很讲究。我会更多地思考,为什么他们的作品虽然简单,在别人的眼中就那么的不一样?这其中必定有非常深厚的功底以及对小事物的观察做基础!”

现在的陈益晶,更愿意研究花花草草,以及平日里不会为之瞩目的景致,他浸身于最平常的生活细微处,观察美,创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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