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玲
龚自珍(1792—1841)生于诗书世家,祖辈、父辈都是进士,为官为宦甚多。
1818年龚自珍第四次参加乡试,中浙江第四名举人。嘉庆二十五年(1820)四月,他以举人资格,获得从七品的内阁中书职务,次年春正式上任。内阁处理军国机要,内阁中书却是低级官吏,最理想的升迁之途,是考取军机章京。军机章京系军机大臣的属官,处理公文,草拟谕旨,会审要案,随同军机大臣(或单独)被派往各省,查办与处理政务──有机会参与军国要事、朝廷方略,品级虽低(通常只是五六品),对朝政却有一定影响力。而且,接近权力中枢,扶摇直上的机会也更多。
1821年夏,龚自珍任内阁中书不久,就去考军机章京,却未被录取,心绪不佳,写了15首《小游仙词》,对军机处的因循保守、复杂阴冷和考取者的得意洋洋,都含讥带诮。
从嘉庆二十四年(1819)第一次参加会试,到1826年第四次会试,龚自珍次次落榜。直到道光九年(1829)37岁时,第五次参加会试,终于中式第95名。殿试结果,只取得三甲第19名,赐同进士出身。吴昌绶的《定今盦先生年谱》讲述:会试后廷试对策时,龚自珍直陈时事,洋洋洒洒上千言,毫无避讳,阅卷诸公大惊,最后以“楷法不中程”,未进入优等。未列优等,就不能进入翰林院。
口出“狂”言,無疑比较犯忌。但字写得不好,确是龚自珍的软肋。他未进翰林院、未晋升军机章京、未当上乡试考官(清廷派出乡试考官前,照例须通过考试),往往都因书法不佳。
清代的宰辅重臣、封疆大吏,多出自翰林院,其次便从军机处选拔。龚自珍在内阁中书任上偃蹇多年,升迁之路却依然渺茫,不免牢骚满腹:照此标准,我家妇女都工书法,哪个不可以位居翰林院呢?
道光十二年(1832)中秋,龚自珍以1700文买得一本字帖,他在《跋某帖后》里有点悔不当初:早在13岁时,先生就曾让自己临过此帖,就因当年不曾练好字,以至“不得志于今之宦海,蹉跎一生” 。次日重读醉后题字,忍不住大哭一场。
有一次,龚自珍去叔父龚守正(礼部尚书)家,后者刚进入翰林院不久的门生恰好前来拜谒,龚自珍暂避入侧室。叔叔跟门生聊起近况,以前辈身份面授机宜:但凡参加朝廷的考试,只要字体端秀,墨迹浓厚,点画平正,就极有把握入围。门生正唯唯诺诺,忽听隔壁有人大声拍掌冷笑:翰林学问,原来就是这样子的!居然又说到书法跟政治前程牢不可破的关系,难道写不好“馆阁体”就活该沉沦下僚吗?偷听壁角的龚自珍忍无可忍,跳将出来。叔叔气得七窍生烟,门生赶紧尴尬告辞。叔侄俩几乎断绝来往。
诗人原本有喜怒无常的情绪化特征,性情跌宕豪纵,不拘礼俗,既不乏率性而为的天真,也有恃才傲物的轻狂。龚自珍仕途不顺,根源还在他锋芒毕露、愤世嫉俗的性格──经常言辞犀利地抨击时弊,畅言革新,不时触犯时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