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星
1月17日晚,结束一场专访后,广州街头已是霓虹闪烁、满城灯火。
匆匆赶到深圳西山工业区,比预约的采访时间晚到3小时,这让我很愧疚。但何芳总是包容与理解。因为在她看来,我毕竟还是“幸运地”赶上较早的那趟从广州发往深圳的列车,但春运,关于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漫漫归途
何芳,家在重庆市开县岳溪镇柏竹村。至今,29岁的何芳来到广东打工已有13年。“2003年到2010年,我在东莞长安打工。2010年到现在,一直在深圳。”何芳说,早年,她没有家的概念,对过年回家的意识也很淡薄。甚至好多年的春节,她都是和朋友在广东度过。
的确,对一个16岁就离开家乡打工的女孩来说,家的记忆是淡薄的,而珠三角工厂的岁月,尽管在外人看来是艰辛和枯燥的,但对彼时身处其中的花季女孩来说,这个世界处处充满生机和新奇。
不过,成家后,特别是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后,“过年回家”就成了何芳挥之不去的念想。去年8月,随着母亲病逝,她知道:此后的春节,除了丈夫、孩子,还有父亲在等待她回家。
也因回家,何芳尝到买票的艰辛滋味。出生于1987年的何芳,对智能手机上的QQ、微信等功能,是在行的。但整日围着工厂流水线转,她对一些新技术的使用还不大熟悉,她至今都没有网购的经历。
2016年12月下旬,她才开始下载了购票软件。“开始我以为有这个软件,购票就不成问题了,后来才知道,难度大大出乎我意料。”何芳说。
从最经济、实惠和安全的角度来考虑,何芳的归途,需要一张从广州开往重庆万州的火车票,票价180元。
当然,还有其他途径,比如从深圳北到重庆的高铁票或是从广州南到重庆的高铁票,也都可以到达目的地。但重庆市区距离开县还有5个小时车程,加上坐高铁,无论从深圳还是广州出发,都还需要掏700多元的高铁票。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金钱还是时间,都不是一条经济而实惠的路。
和重庆到开县所需的5个小时相比,万州到开县只需要2个小时。但何芳的问题卡在,广州到万州的火车票买不到。
最近这些日子,何芳只要是上晚班,次日白天,她有空就跑到火车票代售点去问问:“加钱,能不能帮我买到?”但得到的答案总让她失望。
2016年12月23日起,她白天在生产线上班时,甚至偷偷利用上厕所的时间登陆火车站的官方网站,刷看购票信息,但不要说软卧、硬卧了,就是无座的票也都显示“无”。
1月初,一个偶然的机会,何芳见到有几张票,但进去登记的时候,票很快又没了。这一刻,她清楚,表面平静的背后,都有一大群和她一样的人,因归心似箭而时刻紧盯手机屏幕和电脑屏幕在抢票。
后来,她从新闻上知道,有款抢票软件有助于抢票,但需要加钱。这个,何芳并不熟悉操作,而且她担心上当,所以只好到火车票代售点委托人家抢票,抢到了,加50元至100元不等。如果多花点钱就能抢到,对何芳而言还是划算的,因为抢票费加上票价,最多就280元,而高铁票要700多元,且也不好买,到重庆又捣腾5个小时才到开县。
当然,还有个便捷选择,就是坐飞机到万州,不过,她查了一下机票,无论是从深圳还是广州出发,票价都在3000多元。“这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何芳说着,几乎把头埋进饭桌前的一只碗—我们的交谈,在工业区的一家大排档进行。
为打破冷场,舅舅谭英万主动拾起筷子,从饭桌上的石锅鱼给她夹菜,并说了句:“你们现在这点困难算什么?我当初回家要好几天呢!”这话很快勾起何芳记忆:“对哦,我记得三舅你以前回到家要花一周在路上,可急坏外婆了。”
和谭英万曾经的归途相比,何芳不是很难。45岁的谭英万,来广东至今 20多年,上世纪90年代,他归途的路径是这样的:从广州坐火车到岳阳,从岳阳坐大巴到城陵矶港口,再从城陵矶港口坐船到万州,最后从万州坐车到开县。那时,光是从万州到开县,大巴也需要4小时。从广州回次家,整个旅途需要3天,而且路况差,加上车子偶尔出故障或塞车,最倒霉的一次是到家需要6天。
当时,从广州到岳阳的火车票也不好买,是谭英万忍痛从“黄牛党”手中高价买来的。
接连买火车票失利后,何芳找到了谭英万。“三舅,听说你开车回去?能不能挤我一个?”不过,包括谭英万在内,他那辆破旧的比亚迪,已挤进6个人。“不行啊,你舅妈和舅妈姐姐的孩子已提前预定了。”最后,谭英万找了堂弟和老乡等人,希望把外孙女挤上去,但都没有空位了。
家,何芳铁定要回,她的办法只有买汽车票了。对她而言,这意味着700多元的汽车票—比火车票高4倍,以及忍受着20多个小时封闭空间内的浑浊空气和一路的颠簸。
咫尺天涯
这一刻,何芳很羡慕那些家乡在广东省内的务工者,比如家在粤北的何会玲。何会玲家在韶关市翁源县。省内到韶关,交通发达,但在何会玲看来,咫尺也天涯。
何会玲说,高铁、动车给韶关这样的短途带来便利,只出现在平时;春运时,她同样面临归途的困难。“春运期间,我从没享受到高铁出行的便利。”何会玲说,半个月来接连抢票失败后,她无奈选择了汽车回家。目前,她已经买了1月20日的回家车票。回来的汽车票,她还没买,因为她还是想看看能不能买到高铁票。
何会玲在东莞市中堂镇的一家企业上班,如能买到高铁票,她只需要花139元,就可以从虎门坐动车到韶关了。这段只有1小时10分钟的旅途,她太熟悉了,但现在,她感觉有些陌生。
“半个月前,我就开始抢票了。”何会玲说着,打开了她的手机购票软件,这是一款抢票软件。不过,这需要额外花钱。
抢票软件的“余票监控”功能就是,在输入发班时间、座席等相关信息后,系统发现有对应的余票时就会发出“滴滴”声,以此来提醒购票者抢票。
抢票软件的另一个功能是预付票款,一旦有票,系统自动秒杀抢票。
不过,这些都需要另外加钱。加20元,才可利用抢票的“快速通道”帮助抢票。加30元,购票者才可以通过“VIP快速通道”来抢票。
当然,同时利用软件来抢票的人也很多,所以能成功抢到的几率也不高。反正半月来,何会玲通过这些手段都没能抢到票。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不花钱通过快速通道来抢票,成功的几率更低。
何芳也知道有抢票软件,但她不大熟悉,不敢乱用,只好通过火车票的代售点让“懂技术”的工作人员帮抢。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抢到。
在购买到汽车票后,何会玲其实也没放弃抢高铁票的机会。比如,通过京东、淘宝、微信朋友圈的一些刷票党来刷票,成功的,给对方50元,但没能抢到。
相对来说,邱铃是幸运的,因为她抢到了。但形容自己的购票经历时,邱铃用“鸡飞狗跳”来形容自己的這次抢票经历。
对如何成功抢到票,年轻的邱铃有自己一些独到的经验和技巧。
抢票方法论
邱铃的抢票大战,从2016年12月23日开始,她也加钱使用了抢票软件。原计划,邱铃打算抢在农历年27、28到达甘肃省天水市,但很难抢到票。
无奈,她把归途延后到1月26日才从广州火车站出发,但这天已是农历年29,再经过32个小时的火车奔跑后,抵达天水时,已是大年初一凌晨—错过了年夜饭,但这时的票源相对前几天来说,好抢些。所以,邱铃抢到了。但很多以天水为目的地的乘客,依旧很难抢到。
邱铃抢到的是1月26日20时26分,从广州火车站开往天水的K226次列车。正常行驶,这趟列车抵达天水需要31小时57分。抵达时间是28日凌晨4时17分,这不是一个好的抵达时间,凌晨没有汽车发班,这时叫别人来接又太不好。犹豫很久,邱铃在考虑有没有更好的其他途径。
邱铃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改买广州到嘉峪关的火车票。她在网上看了一下,发现1月26日从广州到嘉峪关的票源相对没那么紧张。“毕竟越是往北,来这边打工的就越少,票源相对没有那么紧张。”邱铃说,这样,等到放票时,她发现有几百张到嘉峪关的票,她就试着用别人的证件(因为自己的证件已买了票,重叠时段内不能再买其他火车票)试抢票入库,但不付钱,这时她发现“竟然可以抢到”,所以,她立马把到天水的票退掉。
退掉天水的票后,邱铃迅速用自己的证件再次抢票,终于抢到了1月26日早上8时22分从广州火车站开往嘉峪关的Z138列车。
“不过,这需要付出成本。”邱铃说,除了抢票软件加速通道的20元套餐费外,她为此多付出100多元的票价。因为她改买到的嘉峪关是比天水更远的旅途。
为能“在对的时间”抵达天水,邱铃不得不多花100多元买一段放空的旅途,因为天水到嘉峪关,隔着甘谷、陇西、兰州、西宁、张掖西、酒泉、嘉峪关6个站。不过,改后的这趟列车抵达天水,只需26个小时30分钟,这意味着她抵达天水是在晚上22时52分,相对于凌晨4点多的抵达,这是个还不错的抵达时间。
和邱铃“延长终点”的购票方法相比,周燕则是“提前起点”。周燕的老家在福建省福安市,今年,她没能在春运节前买到从深圳北站到福安市的动车,最后她也选择了汽车返程。但节后,她抢到返回深圳的动车。不过,准确说,她不算抢到。因为节后返回深圳,她原本要买的是从福安到深圳的动车票,但没抢到,最后,她是抢到了从鳌江到深圳北的动车票。
鳌江是浙江省温州市苍南县下属的一个镇。这意味着,她原本的出发点提前了,但以她的位置,从鳌江到福安这段旅途也是白买着放空的。毕竟,一直到福安,她才真正登上这趟火车。
“为抢到票,我不得不多花40元钱买一段旅程,目的是增加抢到票的机会。”周燕说,因为和福安市相比,鳌江只是个镇,以此作为出发点的人没有那么多,所以相对好抢。
从深圳回去的时候,周燕也学邱铃的做法,买更远的旅途,最后提前在福安下,但都没有成功抢到票。“在买不到回福安的票后,我尝试从深圳北买到三门的动车票。”周燕说,三门是浙江省台州市下属的一个县,其实我只需要回到福建省福安市,这意味着我得白白多掏101.5元购买福安到三门这段旅途来放空,即便这样,她还是没能抢到。
何会玲回韶关的时候,也曾这么尝试,但武广高铁客流往返都非常密集,所以多次尝试后,她也没能成功抢到高铁票。
非高峰时期,购买一些比较生僻或客源不是太多的小站作为终点或出发点,是增加成功购票的方法,但春运期间,这种方法的奏效也注定只能是属于极少数人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