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来源初探

郝丽丽

摘 要： 近几年颇为流行的“菜鸟”一词，可以指某些方面技能低下的人。本文对其来源进行初步探讨，认为“菜”的“次、差”之义应源于“草”的“粗劣、鄙陋”的意思，“草包”和“菜包”、“草货”和“菜货”分别对应，意思基本相同。而“菜”与“鸟”的组合则与隐蔽含蓄的特点、文雅调侃的味道、幽默个性的表达分不开。

关键词： 菜鸟 菜 草 老鸟

随着信息技术的日益发展，网络新词新语不断产生，它们以通俗幽默的方式、委婉个性的表达以及易于记诵的特点受到大众的热烈追捧，迅速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并产生了重大影响。在最近几年里，“菜鸟”一词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火”了一把。例子如下：

（1）据福建福彩消息，来自泉州的陆小姐对彩票一窍不通，可以算是“菜鸟”中的“菜鸟”，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菜鸟”，却中了“双色球”一个大奖。（《深圳晚报》2013年04月08日）

（2）“菜鸟”是个互联网的名词，又有一种自谦的含义，觉得我们是一家非常新的公司，所以我们是“菜鸟”。2013年5月28日，我们开了新闻发布会，大家对“菜鸟”这俩字还是非常非常认可的，觉得很好记，所有人都能记住。（《北京晚报》2015年02月25日）

（3）“菜鸟多风雨”这句话对于新赛季“状元秀”本·西蒙斯来说，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这位出生于1996年的澳大利亚球员，还没为自己加冕NBA状元秀开心多久，就在训练中扭到了脚踝，被确诊为右脚第五跖骨骨折，基本确定赶不上10月26日76人队与雷霆的新赛季首战。（《云南日报》2016年10月25日）

（4）他，喜欢破案，一有案子就会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主动请缨。无论是刑事案件，还是治安案件，他都全力以赴。几年磨练，曾经的“菜鸟”，如今已成为业务骨干。（《钱江晚报》2016年11月10日）

对于“菜鸟”一词的意思，大家应该并不陌生。《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在第五版的基础上新增“菜鸟”一词，并释义为“初学者；新手。也指在某些方面技能低下的人：职场菜鸟”。那么，“菜鸟”为何会有这个含义，大部分人可能并不清楚，本文就将初步探讨其由来。

据《汉语方言大词典》“菜”在北京官话、冀鲁官话和晋语中有愚笨、懦弱无能的意思，如：这小子真菜，这都不敢。这些人没有比他菜的。在中原官话、西南官话中有次、差、不顶用的意思，如：他写的字太菜了。这机子儿菜哩。随着使用越来越广泛，“菜”的这些意思不再局限于方言区，而是逐渐渗入到普通话中。《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在第五版的基础上收进此义，并进一步解释为“质量低；水平低；能力差”。那么，这一含义来源于哪？

《说文解字》：“菜，艹之可食者。从艹采声。苍代切。”段玉裁注：“艹之可食者。菜字当冠于芑葵等字之上。从艹。采声。此举形声包会意。古多以采为菜。苍代切。”许慎认为菜是形声字，段玉裁则认为采既为声符，又为义符，并对此作出解释。菜的本义是“草之可食者。野菜之总称。”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蔬菜，《论语·乡党》：“虽蔬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灵柩经·五味》：“五菜：葵甘，韭酸，藿咸，薤苦，葱辛。”引申指菜肴的总称，如荤菜、川菜。《北史·胡叟传》：“饭菜精洁，醢酱调美。”《儒林外史》第四十二回：“都是些燕窝、鸭子、鸡、鱼……那菜一碗一碗的捧上来。”菜还可以通“采”，表摘取之义。《隶释·梁相孔耽神祠碑》：“躬菜蔆蕅。”洪适注：“菜即采字。”现在，前两个义项我们仍常用，第三个义项已不再使用。由上可见，“菜”并没有方言中“次、差”的义项，这一义项应该是后起的。

《说文解字》：“草，草斗，栎实也。一曰象斗子。从艹早声。”臣铉曰：“今俗以此为艹木之艹，别作皁字为黑色之皁。案：栎实可以染帛为黑色，故曰草。通用为草栈字。今俗书皁或从白从十或从白从七，皆无意义，无以下笔。”草的本义是栎实或柞实，也指黑色，后作“皁（皂）”。因此，艹木之艹后俗作草。《说文解字》：“艹，百芔也。从二屮。凡艹之属于皆从艹。仓老切。”草代“艹”用于指草本植物的总称。《玉篇·艹部》：“草，同艹。”《书·洪范》：“庶草蕃庑。”《论语·阳货》：“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草一方面引申有杂草、秽草之义，由此有粗劣，草率，简略的意思，《战国策·齐策四》：“左右以君贱之也，食以草具。”鲍彪注：“草，不精也。”《宋史·刘安世传》：“作字不草书。”清孔尚任《桃花扇·眠香》：“草办妆奁，粗陈筵席。”另一方面引申有荒野，草野、民间之义。唐李白《梁甫吟》：“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因古代草野、民间之人大多见识短浅、身份低微，“草”又有鄙陋，微贱的意思，《史记·韩非传》：“草野而倨侮。”《正义》：“草野，犹鄙陋也。”《敦煌变文集·莺子赋》：“赖值凤凰恩泽，放你一生草命。”可作谦词，如：姓某，草字某某。因为古代社会对磁性有一定的偏见，所以“草”也可指磁性的（家畜），如草驴，草狗。章炳麟《新方言·释动物》：“今北方通称牝马曰草马，牝驴曰草驴。”《三国志·魏志·杜畿传》：“渐课民畜牸牛、草马。”

菜的上古音属之部，草的上古音属幽部，两者声母相同，韵母之部和幽部同属阴声韵，可以旁转，声音相近。到中古时，虽然两者的发音都发生了改变，菜声母是清母，韵母属咍韵，开口一等；草声母是清母，韵母属豪韵，开口一等。但两者声母相同，韵母相近，声音相近。

而且，两者在意思上也有一定的关系，“菜，艹之可食者”，彼此可以互训，《广雅·释草》：“菜，草也。”汉杨雄《方言》第三：“苏、芥，草也。……自关东而西曰菜，或曰芥。”晋郭璞注：“或言菜也。”《战国策·齐策四》：“食以草具。”吴师道注：“草，菜也。”

“草包”在《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中的一个义项为“比喻无能的人。”草包表示此含义有一定的历史，通过“中国基本古籍库”“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CCL语料库）”“CBETA电子佛典”三种软件的检索，最早应出现在明代，明冯梦龙《古今谭概》：“长洲县丞马信，山东人，一日乘舟谒上官，上官问曰：‘船泊何处？对曰：‘船在河里。上官，叱之曰：‘真草包。信又应声曰：‘草包也在船里。”明沉德符《野获编·勋戚·魏公徐鵬举》：“其为守备时，值振武营兵变，为乱卒呼为草包，狼狈而走。”清张春帆《九尾龟（二）》：“枉了你们还算都是世家子弟，原来一个个都是些不成材料的草包！”清李伯元《官场现形记（下）》：“田小辫子看见乌额拉布同翠喜倒蛋，心上已经不愿意。他本是个‘草包，毫无知识的人……”草货，义为价格低的日常生活用品，如“这些都是草货。”菜包子在《汉语方言大词典》中的一个义项为“懦弱无能的人”，姚雪垠《长夜》（五）：“像王三少那样的大烟鬼，连走路快一些就会发喘，打起仗来一定是个‘菜包子。”菜包子有此含义的时间要比“草包”晚。菜货，《汉语方言大词典》释义为“懦弱而不中用的人”或“质量差而不顶用的物品”，郭澄清《大刀记》：“再说，咱手下这些人……净些菜货。”《中国谚语资料·一般谚语》：“豆芽长一房高，也是菜货。”由此可见，草包和菜包子、草货和菜货分别对应，意思基本相同。

综上，我认为，“菜”之所以在方言中有次、差之义，应该来源于“草”，“草”由其本义，引申有粗劣，草率，简略以及鄙陋，微贱等含义，从而作为语素构成了“草包”“草货”等词。同时，“菜”和“草”两者声音相近，可以互训，“菜”也逐渐有了次、差的意思，从而作为语素构成了“菜包子”、“菜货”等词。

以上是探讨“菜”有次、差含义的原因，下面再来探讨“菜”为何与“鸟”组合的缘由。

菜鸟是相对于“老鸟”而言。

《说文解字》：“老，考也。七十曰老。从人毛匕。言须发变白也。凡老之属皆从老。”这是老的本义，引申有老练、富有经验的意思，《国语·晋语一》：“既无老谋，而又无壮事，何以事君？”唐杜甫《奉汉中王手札》：“枚乘文章老，河间礼乐存。”这一义项产生的时间比较早，现在仍在使用。

在中国以鸟喻人是比较常见的，很多成语和谚语中都能体现这一点，比如“笨鸟先飞”比喻能力差的人，做事时唯恐落后，往往比别人先动手，今多用作谦詞。“鸟里鸟气”形容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十分流气、不正经。“笼鸟槛猿”笼中鸟，槛中猿，比喻人不自由。“虎无爪，鸟无翼”老虎没有锐利的爪子，鸟失去了羽翼，比喻无用之辈。“夫妻本是同林鸟”比喻夫妻本是一时的伴侣，遇有危险之时，只能各奔前程，自求多福。鸟要经常迁徙，老鸟的经验丰富，通常先行。五代《敦煌变文选》：“燕子造舍，拟自存活，何得粗豪，辄敢强夺？仰答！但雀儿明明脑子，交被老鸟趁急，走不择验，逢孔即入，暂投燕舍，免被拘执。实缘避难，事有急疾，亦非强夺，原王体悉。”这里的老鸟虽用其本义，但是已包含有老练的意味。

鸟在《汉语大字典》中，有一个义项是“人、畜雄性生殖器。”读音为diǎo。《敦煌变文集·燕子赋》：“不曾触犯豹尾，缘没横罹鸟灾？”蒋礼鸿通释：“鸟，骂人的话，和《水浒》里的‘鸟人、‘鸟男女的‘鸟相同。”明冯梦龙《古今谭概·容悦部·洗鸟》：“大学士万安老而阴萎，徽人倪进贤以药剂汤洗之，得为庶吉士，授御史。时人目为洗鸟御史。”傅道彬《中国生殖崇拜文化论》、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略论》、李玉《说“鸟”字的上古音声母及其词义变化》、曹德和《詈辞演变与雅化倾向——“鸟”等的语音、语义和字符演变说起》、孙玉文《“鸟”“隹”同源试证》、吴广平《东夷始祖神帝俊的原型破译》等从文化、语言等不同的角度对“鸟”的这一义项来源和读音演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用“鸟”来表示“人、畜雄性生殖器”，是一种雅化倾向，从表达效果上来看，更委婉。鸟的这一义项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更多了一些调侃的味道。

相对于“老鸟”的“菜鸟”，能够暂时取代“草包”“菜包子”而流行起来，原因有：1.“鸟”能够喻人的文化传统；2.用“菜鸟”相比于用“草包”“菜包子”来损人、贬人，显得更加隐蔽、含蓄、文雅；3.由于“鸟”有“人、畜雄性生殖器”的含义，“菜鸟”一词似乎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4.与网民乃至大众越来越追求个性、幽默表达的心理分不开。

由上，因为“菜”和“草”声音相近，意思相关，可以互训；草有“粗劣，鄙陋。”等义，菜在方言中也逐渐有“次、差”的意思。“菜”与“鸟”组合成的“菜鸟”一词，以其隐蔽含蓄的特点、文雅调侃的味道、幽默个性的表达，取代“草包”、“菜包子”而广泛流行。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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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孙玉文.“鸟”“隹”同源试证[J].语言研究，1995（1）.

[10]吴广平.东夷始祖神帝俊的原型破译[J].船山学刊，19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