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 筠
(西北政法大学 陕西 西安 710000)
论梁启超办报指导思想的转变
瞿 筠
(西北政法大学 陕西 西安 710000)
梁启超一生从事办报活动27年,亲创或主持报刊17家,共撰1400万余言,被后人誉为“言论界之骄子”。他首创政治家办报先河,以笔为刀,自云“六月酷暑,洋蜡皆交流质,独居一小楼上,挥汗执笔,日不遑食,夜不遑息”。老师康有为说他“流质易变”,革命党人斥其为“蝙蝠名士,反复小人”,章太炎也说他“始言革命,终言立宪,浮夸转变”,这些评论揭示了梁启超政治观中固有的矛盾和他思想的极其敏感易变。连他本人也承认“吾数年来思想,不知变化流转几许次”。
梁启超办报思想的演变,与他个人经历而导致的思想变化是分不开的。本文将着重讨论自1896年8月《时务报》创刊至1907年11月《新民丛报》停刊的12年间,梁启超在新闻活动中的思想转变以及由此带来的身份转变。
1896年,梁启超经由严复接触到了社会达尔文主义。这一年的中国刚刚经历了甲午中日战争的惨败。这一年的梁启超历经了“公车上书”遭清廷拒绝的挫折。国家的困境使梁启超去推崇社会达尔文主义,他相信社会达尔文的竞争特性是强国根本。但同时,他经由个人命运的体悟,考虑到专制统治下人的束缚,又敏锐地洞察到了自由的关键。没有自由,何来竞争?没有竞争,又何来集体性成就?国家的富强又在何处?
于是,当梁启超1898年避走扶桑,更广泛的接触到西方自由思想时,他开始了对西方传统自由主义的热烈赞颂,即使这与他所信奉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相矛盾。他对卢梭的推崇,源于他认为卢梭的自由主张能矫正中国传统的专制主义,矫正国人的奴性。当他认为卢梭的自由权利思想对个人权利的重视将抹杀群体的集体主义,从而阻碍集体成就的达成,影响国家富强,他便又抛弃了自由主义。
梁启超基本思想的变化,影响了他对于社会与政治的看法,由里及表,也就影响了他在救亡图存的活动中身份的变化。
(一)向激进主义者转变
当1897年梁启超来到长沙时,他只是一个24岁的年轻人,他自幼受祖父“举亡宋亡明国难之事”,怀揣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理想。置身于湖南当时极为有利的政治形势,又得以借助时务学堂这一平台,于是梁启超认为,这是扭转中国政治黑暗局面的机会,他的国家可能将从这里开始巨变。他走上了激进的道路,热情的赞美民权,甚至宣扬对清廷的非议,要求脱离中央政府——梁启超与资产阶级革命派站在了一起。他自己也在后来的《时事杂论》中说,“当光绪、宣统之间,全国有智识,有血性之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革命党。”
他先创《万国公报》,后又创《时务报》,以“有助耳目喉舌之用,而起天下之废疾者”为宗旨,认为“西人之大报也,议院之言论纪焉,国用之会计纪焉,人数之生死纪焉,地理之险要纪焉,民业之盈绌纪焉,学会之程课纪焉,物产之品目纪焉,邻国之举动纪焉,兵力之增减纪焉,律法之改变纪焉,格致之新理纪焉,器艺之新制纪焉。”
梁启超此时办报,强调的是上下之间的相通,认为报纸可以作为国君和臣民的耳目和喉舌。这与美国传播学学者麦克卢汉所说的大众传播媒介具有“人体的延伸”的功能一致。并从论述西方报刊的角度概括了国人自办报刊应具有的内容,包括政府言论、地理物产、民生问题、军事律法、自然科学等等。
(二)从革命倾向转为改良派
当1898年北京的政治形势发生变化,梁启超大概真的以为年轻的光绪皇帝有能力改变当前中国的困境,他的国家真的能借助清廷的力量完成一次自上而下的变革,继而走向真正的富强。所以他又选择了带有保守色彩的渐进主义。他在《时务报》著文《变法通议》,直言“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变者,天下之公理也。大地既通,万国蒸蒸,日趋于上,大势相迫,非可阏制。变亦变,不变亦变。变之变者,变之权操诸己,可以保国,可以保种,可以保教。不变而变者,变之权让诸人,束缚之,驰骤之。呜呼,则非吾所以敢言矣!”他开始将希望寄托于那场短命的变法,并且在《西学书目表后序》中抨击封建文化,“旧学之蠹中国,犹附骨之疽,疗疽甚易,而完骨为难。”掀开了与保守派论战的风潮。并以《古义院考》《论中国积弱由于防弊》等文鼓励发展民族资本主义,以《论中国之将强》《论加税》等抨击西方列强的侵略罪行,这些都是维新派的论调。这时的报纸不仅是充当“耳目喉舌”,也成了变法维新的重要舆论阵地。
(三)再次接受革命思想
1898年9月的政变后,梁启超流亡日本。刚刚认识到清廷,愚昧、腐朽、不可救药,随即就见证了日本明治社会的发达,梁启超选择倾向于和革命派的联合。他与孙中山接触,以期能够挽救中国。梁启超创办了《清议报》,首要思想是宣传维新立宪。于是梁启超一面“尊皇斥后”,认为光绪乃“二千年来之圣贤君主”,慈禧则是“行废立篡位之实”,在《论变法必自平满汉之界始》中评论革命将导致争权夺利相互残杀,但一面也与革命派达成了某些思想的合流。比如他撰文介绍英国唯物主义哲学家霍布斯,荷兰哲学家斯洛沙滨以及法国社会学者卢梭的思想,以达到“开发民智”的目的,同时也宣传“民权”思想,认为“国亡即家亡,国存即家存,国兴即家兴,国衰即家衰。”
此时梁启超的办报不再是单纯的为了党派的利益,而是发出了更多样化的声音,报纸也从单纯的党派宣传论政的阵地成为了各种思想汇流的大本营。这也正印证了其后他在《新民丛报》的宗旨章程中所讲的第三条“本报为祖国前途起见,以国民公利公益为目的。持论务求公平,不偏于某一党派,因为中国败坏至此,不是一个人的过错”。为了身体力行革命思想,梁启超甚至从事发动了1900年的汉口起义。
(四)革命民主思想消失,成为君主立宪的拥护者
1903年,梁启超出访北美,他怀揣着对西方民主制度的景仰而来,可惜,结局却是梁启超开始对民主制度进行严厉的抨击。他开始推崇伯伦知理的国家主义思想,他赞赏波伦哈克的国家理论,他最终放弃了革命建立共和的思想,又回归于保皇改良的道路。游期之末,梁启超已认为“中国之亡,不是亡于顽固派,而是亡于革命党。”回到日本后,梁启超发表《敬告我国民》《中国历史上革命之研究》《开明专制论》等文,论证国民素质太低,不能享受共和,只能实行开明的专制,且从历史上论述中国“只有私人、野心家、复杂的革命,而无团体、自卫、单纯的革命”。后来的人们经常将梁启超的保皇思想视为其思想的倒退,但梁启超其实从未倒退。他从美国自由主义的发展中,看到了民主制度势必历经长期传统演化的必然性,以及中央集权在自由主义发展趋势中的不可替代性。他从海外华人社团的现状中,看到了“村落思想”带给中国人漠视公共事业的悲剧性,以及在中国提前建立民主制度的不可能性……这些思想的变化,都记录与他写的《新大陆游记》中。他认为民主制度已然不能让国家走向富强,于是不再坚守那些激进的、追求民主的革命思想。所以,此时梁启超办报的思想,虽仍不能摆脱康有为为代表的保皇派的影响,但却是从另一种角度出发,绝非由于封建思想作祟。
在与革命派论战后期,梁启超关闭《新民丛报》,并不是单纯的示弱服输,而正说明他不愿将国家“耗止于无意义的内斗”中。此时梁启超办报的目的已不仅仅局限于对一件政治活动、或是仅仅短时期内一个国家的贡献,而是从更高的角度来审视世界,报纸为了成为开启民智的工具,从而有了更加广阔与超脱的眼光。
[1]解玺璋.梁启超传.上海文化出版社.
[2]梁启超.论报馆有益于国是.敬告我同业诸君.国风报叙例.爱国论,等.张品兴.梁启超全集.北京出版社.
[3]张之华主编.中国新闻事业史文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