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视野与现实导向
——中世纪大学研究的问题、旨趣与理路

2017-04-14 10:33崔延强
山东高等教育 2017年5期
关键词:中世纪大学研究

邓 磊,崔延强

(西南大学 教育学部,重庆 北碚 400715)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围绕高等教育的改革和发展,学界逐渐开始从大学的源头出发来廓清思路、寻找启迪。围绕中国大学的发展方向和改革措施等重大问题,教育学、社会学、历史学以及文学领域的诸多学者纷纷以“何谓大学”、“大学何为”等论题为切入点,力图以史为鉴,通过梳理大学的生长脉络,为高等教育的发展革新寻找依据。经过长期的观察与思考,研究者已经愈发深刻地认清一个问题——众多酝酿已久的实践方案,归根结底须对理论进行澄清;许多悬而未决的现实挑战,层层剥开之后却是对历史的反思。大学的理念和功能都是在历史过程中形成的,现代大学所面临的诸多挑战,也是在历史发展中出现的。若要鼎新,必先革故。有鉴于此,作为源头的中世纪大学显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

一、当前国内学界研究中世纪大学的基本情况与主要问题

对中世纪欧洲大学展开全面而深入的研究,乃是研究大学现实问题的理论诉求和深化高等教育改革的现实需要。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在前辈学者的研究基础上,张斌贤、贺国庆等一批教育史学者对中世纪大学的缘起、发展和演变进行了深入探究,对欧美大学数个世纪的大历史进行了系统梳理。由于这批学者的不懈努力,迄今为止关于中世纪大学的研究取得了诸多进步,其中以下几个方面的发展尤为突出:首先,对中世纪大学的历史地位给予了充分肯定。在此方面学界已经达成共识,大家普遍相信巴黎大学和博洛尼亚大学这两所源自12世纪的欧洲大学,是世界大学的真正起源,各国大学的精神理念、组织机构、学位制度和学术范式都直接或间接来源于此。澄清这一问题,对于我国的大学史研究具有奠基作用。其次,对中世纪大学研究的主要人物和重要著作进行了介绍和翻译。2001年贺国庆教授还在感叹:“史料建设一直是我国外国教育史研究的薄弱环节,它也是制约外国教育史学科发展的障碍之一。”[1]

时隔十余年,拉斯达尔(Rashdall)、哈斯金斯(Haskins)、阿兰·科班(Alan Cobban)、威廉·克拉克(William Clark)、里德—西蒙斯(Ridder symoens)等欧美中世纪大学史重量级研究者的译著先后出版。*拉斯达尔的三卷本《中世纪的欧洲大学》(The Universities of Europe in the Middle Ages)是中世纪大学研究的经典之作,其第一卷和第三卷已由邓磊、崔延强于2011年翻译出版。哈斯金斯关于中世纪史研究的著作颇为丰富,其中最为国内学者熟悉的是《大学的兴起》(The Rise of Universities)和《十二世纪文艺复兴》(The Renaissance of the Twelfth Century)。阿兰·科本的中世纪大学研究主要集中在英国大学方面,其中少数著作已经出版,如 《中世纪大学:发展与组织》,但多数著作仍未引入国内。威廉·克拉克关于大学史研究的扛鼎之作是《象牙塔的变迁:学术卡里斯马与研究性大学的起源》(Academic Charisma and the Origins of the Research University)。此书虽然着重论述的是研究性大学的兴起,但却从中世纪大学的历史传统分析开。里德—西蒙斯主持编纂了四卷本巨著《欧洲大学史》(A History of the University in Europe)的前两卷——《第一卷·中世纪大学》和《第二卷·近代早期的欧洲大学(1500-1800)》。第三,近年来学术界对中世纪大学领域的研究正呈现多学科集中爆发趋势。教育学、历史学、社会学和宗教学等诸多学科的专家学者,纷纷围绕这一领域展开了多视角的研究。譬如贺国庆的《中世纪大学与现代大学》等系列文章较早分析了历史与现实的关系,认为大学面临的许多问题同样是今日大学所回避不了的,然后在此基础上比较中世纪大学和现代大学的异同;[2]华中科技大学宋文红的《欧洲中世纪大学:历史描述与分析》致力于从历史学的角度厘清大学在源头的发展脉络;[3]黄旭华等从分权制衡的管理学视角集中研究中世纪大学的执教资格授予权;[4]芦琦等同时从教育学和法学视角探讨了中世纪大学的法律教育;[5]陈沛志等分析了中世纪大学对于近代科学与科学研究者的培育;[6]胡钦晓以社会资本为视角,论述了非正式制度影响下的大学组织生发;[7]檀慧玲则深入分析了西方人文主义传统与中世纪大学的深刻联系。[8]由此可见,对中世纪大学的研究决不仅仅为了回答和解决教育学相关理论与问题,同时它还涉及多个研究领域,需要通过多维视角进行综合考量。

到目前为止,虽然我国的中世纪大学研究已经取得了相当显著的成就,但不可否认其仍然存在着几个方面的突出问题。首先是一个基础性问题,即史料建设仍待完善。在当前的中世纪大学研究成果中,虽然德尼弗勒、拉斯达尔和哈斯金斯等西方主要研究者的著作都已经有所译介,但都尚未梳理完整。尤其是牛津和剑桥两所英国古典大学的发展史,目前尚未启动系统的翻译介绍。第二个问题是一个操作性问题,即就史论史的研究仍处于主导地位,重要成果多为译著,较少专著,长于叙述,较少有洞见的分析。如何以历史研究为镜鉴,结合现代高等教育发展和革新的现实问题,在继承古典大学主体精神的基础上以古喻今,具体考虑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提出既符合大学组织核心要义,又不脱离当前社会现实需要的理论分析,是研究者所必须迎接地挑战。第三个问题是一个规范性问题,某些核心概念尚有待形成统一认识,以避免混淆芜杂。除此之外,研究者还需要改变用现代眼光居高临下地俯视中世纪大学的做派。中世纪大学具有十分重要的社会功能和文化意义,其以教会和国王之外的第三种支配势力的面目诞生于12世纪前后的欧洲,集中承载了当时的时代意志,具有十分深厚的文化蕴意和社会缘由。只有全面解读其形成和发展的内在意义,尽力寻找其绵延不绝的根本原因,才能厘清大学的历史逻辑和文化脉络,才能更加全面、深刻、从容地把握现代大学制度改革的内在旨趣。

二、当前进行中世纪大学研究的核心旨趣

鉴于前期的研究积淀和当前的时代背景,对中世纪大学进行的研究应当进一步厘清概念,继而用多元开放的视角展开探讨。仅仅从大学内部来审视这个历久弥新的社会组织,已经不足以澄清理论的纠缠,更无法满足实践发展的需要。

首先,研究者应当明晰大学在中世纪时代的独特地位及其与现代的区分与关联。时至今日,有关“大学”的概念和制度主要源自于19世纪的德国大学,是在现代社会的演变过程中形成的,其内涵和功能都有着比较具体的定义。对于现代人而言,教育有着明确的层次和界限,何谓大学,何谓学院,何谓学科,何谓课程,十分清晰明了。这也符合理性化和职业化的现代社会特征。但是,这种思维方式并不适合于中世纪,当时社会并不像现代那么“理性”和“职业”。在中世纪,基督信仰虽然为欧洲社会涂上底色,但在天命隐喻般的上帝信仰下,教会在教义解读和组织架构上都具有复杂性和多元性。不仅如此,日耳曼统治者与罗马遗民、教皇与君主、神职人员与平教徒之间都存在着深刻矛盾。由于缺乏独立的思想体系,同时又不具备管理能力,桀骜不驯的北方蛮族在摧毁罗马帝国后,却不得不收敛自身的狂野本性,以教徒的谦卑进入基督伦理体系。正如德国教育史家鲍尔生所言:“中世纪的整个文明在其发展原则中包含着一种内在矛盾,构成了一种充满活力的对立……文明的内容与容器、实质与形式互为矛盾,互不相容”。[9]25问题在于,到底是什么力量形成了、维系了这种“充满活力地对立”,从而在存在矛盾前提下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关于这个问题,一些最具影响力和代表性的中世纪历史研究者——拉斯达尔(Rashdall)、涂尔干(Durkheim)、哈斯金斯(Haskins)、科本(Cobban)等给出了一个共同的答案,那就是教育。具体来讲,教会主导下的中世纪教育在多个关键领域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功能。从社会变革和文明续延的角度来看,中世纪教育使古希腊—罗马的文明传统在日耳曼人建立的社会体系中得到传播;从意识形态和教会发展的角度来看,教育承担了将基督信仰带给广大教众的道德抚慰功能;从个体生活的角度来看,教育则具有更加丰富的意义:教士依此履行职责,信徒从中寻求庇护,世俗统治者借此培养人才,学者行会赖此维持生活。由于教育在中世纪欧洲承担了如此重要的任务,经过7个世纪的酝酿,在人类文明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教育机构——大学终于诞生。总而言之,中世纪大学扮演的角色是多元的,其是罗马文明传统与日耳曼宗教信仰的交汇点,也是调和中世纪社会矛盾、维系基督教义与世俗情感的支点。因此,对其进行的探究,首先就是要在中世纪的时代背景下明晰法团、行会等基本概念的社会蕴意,厘清学科、学院、执教资格、就职礼等核心概念的多元内涵。

其次,研究者还需澄清大学在人类世界的历史定位,继续探讨大学精神。大学的诞生不仅是中世纪欧洲的独特禀赋,而且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值得关注的成就之一。拉斯达尔曾用热情洋溢的笔调来描述大学诞生的时代特征和历史蕴意:“将理想植根于组织系统,这种能力是中世纪思维特有的天赋;但与此同时其最明显的缺陷也正是其将理念物质化的倾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世纪遗赠给我们的各种组织制度,要比其留下的气势恢弘的大教堂更加的珍贵和不朽;而大学,如同宪政王权、议会代议以及陪审判决等组织制度一般,毫无疑问正是中世纪最独特的组织建制之一”。[10]16涂尔干认为大学的诞生昭示了“文明的出口”,[11]76哈斯金斯提出“大学是中世纪的产物,犹如中世纪的大教堂和议会”。[12]1克拉克·克尔对此也有一段著名的论述:“在85个创立于公元1520年之前、至今仍然一脉延续、拥有相似功能和不间断历史的西方组织名单中,包括少许主教座堂,爱尔兰和冰岛的议会,以及大不列颠合瑞士的几个州议会;另外,就是接近七十所的大学。当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专制王朝、封建领主和垄断行会都已烟消云散,这七十所大学,依然矗立在相同的地址,沿袭着同样的称谓;仍然有教授和学生在一些古老的房子里做着大致相同的事情,遵循着一脉相承的治理方式”。[13]4大学历经千年而不衰,大概世界上还没有一种社会组织系统像大学这么古老而常新。大学不因政治的风云变换、改朝换代而飘摇不定,也不因生产方式的革命而被革命。这源自于大学特有的精神和使命,其一以贯之,绵延不绝,值得现时代及以后的研究者一如既往地展开深入多元的探讨。

第三,基于中世纪大学的社会功用和历史地位,应当结合实践的需要,继续从多学科的视角对其进行深入系统的分析。按照托尼·比彻和保罗·特罗勒尔在《学术部落及其领地》这部知识社会学和高等教育学名著中的阐述,历史学作为一种典型的“纯软科学”,其研究领域的知识发展“具有重复性,知识结构呈现为有机和整体的结构,可以比作流淌的河流……”[14]2任何历史研究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现实考量,人类社会发展的重复性和非线性特征,决定了我们完全有可能从过去的历史中寻找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和现成可用的经验。涂尔干在《教育思想的演进》这部极具创造力的著作中提出:“在第一个生命细胞得以构成的那一刻,也就具备了独一无二的、绝对是无法根除的意涵,它的效果会贯穿此后整个生命始终。生命体的这种情况也在同等程度上适用于社会器官,不管这些社会器官具体会是什么形态。它们的未来,它们发展的方向,它们在此后生存的各个不同阶段所蕴含的力量,都在极大程度上依赖于孕育它们的那个最初萌芽的本质。”[15]15作为中世纪社会机构的中世纪大学与作为现代大学萌芽的中世纪大学,既可以视为同一事物的两种不同表征,也可以当作是在不同视域下的综合理解。这意味着想要真实了解中世纪大学的丰富内涵,有必要从不同的学科视野进行全面分析。

综而言之,对中世纪大学展开研究的根本目的,是在大变革的历史背景下,首先从高等教育的视角出发,分析人类社会的的主体诉求,然后再反过来从社会学的视角出发,把握高等教育机构的存在基础和基本功能。依照这样的研究方法,历史的问题亦是现实的问题。中世纪大学留给后世的财富是多方面的,对其进行研究的核心目的,就是以知识的生长逻辑为基点,管窥一个学术组织与教育机构如何在文明的涅槃期逐渐成长为“一个时代的独特禀赋”,并作为人类文明的核心机构延续至今,进而寻找启示。“无论何地,现在正是过去的传人,现在源自过去,并且构成了过去的延续。在任何新的历史处境与此前的历史处境之间,并没有什么固定的鸿沟,相反倒有着熟悉而密切的关联,因为从某种特定的意义上来讲,前者正是后者的传人”。[16]22

三、中世纪大学研究的基本理路

基于以古喻今的研究目的和多元综合的研究方法,中世纪大学研究的基本理路应当首先概括分析欧洲文明发展到中世纪的政治文化背景,概括探讨欧洲智识的复苏与经院哲学的发展对教育的影响;其次解读早期大学发生、发展的历史概况,分析原型大学的组织方式、制度体系、学术生活和学院机构;最后综合分析中世纪大学的遗产。

从大历史的角度来看,中世纪大学的生长背景具有典型的特殊性。在很大程度上,大学产生的这段历史是欧洲乃至世界文明史的一个重要节点。古典文明衰落之后的数个世纪,西方世界处于混沌状态,古典时代的文化、政治、经济体系被彻底打破,征服者的狂野与基督徒的虔诚代替了原先的理性和法制。然而,在这一片“混沌”当中,也孕育着新的文明火种,尤其是孕育了全新的知识范式和教育机构。在此过程中,看似“反动”的基督教会扮演了传灯人的角色。长期以来,在绝大部分现代人的心目中,中世纪是一个远离文明的“黑暗时代”,政治一团散沙、经济凋敝落后、意识形态缺乏理性、科学技术裹足不前,文化艺术更是不值一提。不可否认,封建制度和教会统治构成了中世纪欧洲长期稳固的社会形态,文化和艺术与古典时代相比也黯然失色。这导致绝大多数现代人相信此前的时代和此后的时代,都是拥有更多变革、更发达的文化的时代。但事实上,这种观点根本经不起历史逻辑的检验。人类历史的发展就像一条河流,昼夜不舍、连绵不绝,具有典型的平滑、不间断特征。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连续性特征,从逻辑上否定了前后相继的时期存在明显而强烈的反差。同时根据当代学者的研究,中世纪并不像人们曾经所认为的那样黑暗,16世纪的文艺复兴也没有那么光明和突然。事实上1050~1250年间前后欧洲就曾出现了文化与艺术的复兴,此次复兴在12世纪达到巅峰,因此又常常被称为“12世纪文艺复兴”。对于这段历史,哈斯金斯有一段充满感情的描述:“这个世纪,是圣贝尔纳骑在骡背上的世纪,一个在许多方面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年代。这是十字军的时代、城镇兴起的时代、西方最早的官僚国家形成的时代。这一时期,罗马式建筑步入顶峰,哥特式建筑开始兴起,方言文学开始出现,拉丁古典著作、诗歌和罗马法走向复兴,吸收了阿拉伯人成就的希腊科学和大量的希腊哲学得到了恢复,并且诞生了第一批欧洲大学。”[17]2-3哈斯金斯的话语一方面对中世纪的真实情形做了澄清,另一方面还从侧面暗示了一个重要结论——中世纪时代的杰出成就,集中体现在一个被后世称为“大学”的教育机构上。因此,中世纪大学研究者所要着力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从历史的角度分析大学出现的时代背景和核心要素。

从大学组织的内部运行视角来看,中世纪大学虽然与现代大学无法同日而语,但是其核心功能却是大致相同的,那就是人才培养和知识探究,这也是其作为一个教育机构的基本功能。中世纪大学最突出的功能就是培养人才,为教皇,也为国王,但更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整个欧洲共同的基督信仰培养传道授业的人才。中世纪大学最具特色的功能则是研究神学,在当时一切人间知识都是匍匐在神学光辉照耀下的婢女,神学研究涵盖了天上地下一切有意义的问题。综而言之,无论是教学管理还是学术研究,中世纪大学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时都带有鲜明的“献祭”色彩,这也是中世纪大学区别于其他社会机构的独特之处。从社会结构的外部发展视角观察,中世纪大学也具有独特的历史地位。腐败和内讧使罗马帝国从辉煌不断走向衰落,北方蛮族的入侵事实上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与此同时,日耳曼人向罗马文明腹地的进军,也是引起未来历史风暴的蝴蝶振翅。曾经统治帝国的政治巨头已经在黑暗的墓穴中化为尘土,野蛮蒙昧的入侵者却又无力统治这片曾经诞生过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凯撒和亚历山大的伟大土地。侵略者的铁蹄能够摧毁壮丽的宫殿和强大的军队,但却吹不熄文明的火种。从某种角度来看,“中世纪的欧洲就像一个酝酿未来世界的母体;在这个母体内,希伯来的坚定信仰和北方蛮族的铁血征服就像进入其中的父系基因,而古典的欧洲文化和社会习俗则仿佛是原本就存在于本体之内的母系基因;这二者的结合形成了欧洲新文明的胚胎,并最终发展出近现代的政治制度、文化成就和宗教体系。大学,也是这个母体所诞生出来的一个胎儿”。[18]这个新生儿的诞生,经过了哪些历程,形成了哪些机构,形成了何种文化生活,这些问题需要在教育研究者的视野中得到澄清。

最后,我们还应当认真思索中世纪大学为后世留下的宝贵财富,以及大学存在于人类社会的主体功能。在当今以知识为中心的社会背景下,作为知识策源地与人才摇篮的现代大学俨然成为整个社会的核心机构。因此,世界各国纷纷把高等教育的成功作为促进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从而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来推动大学的发展。由于政府与社会的高度关注和慷慨解囊,不仅哈佛、耶鲁、牛津、剑桥等世界级著名学府几乎富可敌国,甚至连发展中国家的顶尖高校也“钱途”辉煌。大学,尤其是各国著名大学,资金上的充裕让相关人士常常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之中,在许多人的眼中,高等教育的黄金时代似乎已经到来。然而,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却又不断引起人们的反思。“谁有黄金,谁统治”,[19]136社会与政府在慷慨解囊的同时自然也期望加强对大学的控制,而大学历史悠久的办学传统和特立独行的文化性格使得投资者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把自己的意愿施之于前者身上。所以,自由教育与专业发展二者孰轻孰重、学术探究与社会服务之间的重心之争、商业机构和高等教育之间的利益博弈以及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的内部龃龉等等,依旧是现代大学发展过程中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针对以上问题,不可能随便给出一个简单的回答。事情的复杂源自于大学组织在社会结构中的双面性:一方面,大学自成立之日绵延至今已逾八个世纪,其传承和发扬的知识和理念不是局限于某一代或某一国,而是人类社会千百年来集中了的精神追求,是必然要长期延续下去的文化传统;另一方面,作为特定时代的社会机构,大学又必须承担现实的功能和使命,为当下社会做出具体而实在的贡献。事实上,在任何时候大学组织都遭遇着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对抗。自中世纪以降,诸多先贤都曾为描绘过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大学形象;然而,无论是早期远离世俗的“象牙之塔”,还是洪堡寂寞自由的科学研修之地,抑或纽曼笔下博雅雍容、诗意栖居的真理渊薮,弗莱克斯纳眼中坚持理想、学术卓越的研究中心,甚至克拉克·克尔口中综合多元、服务社会的巨型大学,当这些高等教育的经典表达产生之时,大学的形态都已经不再是他们所描述的那样,已经有了更加深刻的变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学的外在组织形态一直伴随着社会的发展演变而不断调适,因此大学的功能也一再扩展。但是,无论形态如何变化,功能如何扩展,大学依然是“大学”,而没有变成其他任何组织。换句话说,大学组织存在着一种核心的价值追求和组织功能,这种追求和意蕴是人类内在的主体需求,也是大学存在合理性的基本前提。澄清以上问题,正是展开中世纪大学研究的旨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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