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小 健
(大连大学 历史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冠笄之礼是以男子加冠、女子著笄标志成年而得名的。冠礼内容详载于《仪礼·士冠礼》,笄礼内容散见于《礼记》中《内则》《曲礼》《杂记》和《仪礼·士昏礼》等篇。冠礼研究以杨宽的《“冠礼”新探》最精到,笄礼因为记载简陋,少有单独研究,多是在与冠礼的比较中考察二者的性别意义。有学者指出,冠礼标志着男子正式进入公共领域,享有政治权力,笄礼则成为女子许嫁的象征。[1]冠礼和笄礼的研究已有基本定论,但仍可以提出一些新的问题。如冠礼为什么要在宗庙举行?母亲为什么不能到现场出席?为什么要由在朝之士为冠者加冠?冠礼与笄礼是否具有相关性?这些问题前人虽然有所涉及,但仍有进一步探讨的空间。
《仪礼》以仪式见长,从象征的角度看,“仪式不仅是对社会需要的回应,更是人类创造意义的行为。”[2]这些具有意义的行为,在具体语境中通过仪式所举行的场所、人物性别、人物关系、服饰、行为等象征符号体现出来。因此,要了解仪式背后的含义,离不开对这些表意符号的解读。在对士冠礼进行脉络梳理后人们会发现,冠礼仪式的象征意义主要是通过人物关系体现出来的,其他的象征符号都是为其服务的,这些具有关键意义的人物关系以冠者为核心,主要包括父子(冠者)关系、加冠正宾与冠者的关系、君卿大夫与冠者的关系,等等。
(一)冠礼行于祢庙——父子关系的象征
冠礼在宗庙举行,是父亲为儿子举行的成人仪式,父子关系构成了士冠礼的第一个人物关系。冠礼的准备及举行地点在祢庙,祢庙于是成为士冠礼仪式中的首个象征符号。行礼前,由“主人”在庙门外“筮日”“ 筮宾”,即选定日期和加冠来宾。主人即冠者的父亲,祢庙是主人的父庙,筮日是指以占筮的形式确定冠礼的具体日子,筮宾是指以占筮的形式确定一个加冠正宾。为什么要在庙门外筮日、筮宾?郑玄注曰:“冠必筮日于庙门者,重以成人之礼成子孙也。”在庙门外筮日、筮宾是为了表示对子孙成人礼的重视。《礼记·冠义》也表达了同样的含义:“重冠故行之于庙,行之于庙者,所以尊重事。尊重事而不敢擅重事。不敢擅重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可见,中国人很早就有把宗庙看成是祖先的传统。凡宫有鬼神曰庙,庙是置放祖先灵位之所,是祖先神灵的寄托,人们通过类比联想的方式和约定俗成的习惯,将寄放祖先灵位的宗庙视为祖先的象征,说明中国人此时已经把宗庙作为一种表意符号在使用了,在宗庙举行仪式,也使冠礼这种世俗的社会行为具有了神圣性。
既然祢庙代表着主人已故的父亲,那么仪式在父庙举行,与主人自然形成一种内在关联。冠礼举行时,“主人升,立于序端,西面,宾西序,东面”。主人从阼阶升堂,站在堂上东墙外端,面朝西观看主宾为儿子加冠。这种仪式安排显示的是父与子的亲密联系,而举办地点又是主人的父庙,显示的是上一代父与子的联系,连贯起来就是父继祖、子继父的继承关系。在宗庙为子孙举行冠礼,隐含了子孙对祖先的继承。父系继承规定了权利和财产继承是在父子之间传递,这是周代社会家族组织延续所依据的基本原则。
为了强化父子的纽带联系,母亲甚至被排除出了冠礼仪式的现场。在冠礼现场,有主人、冠者、主人血亲及姻亲兄弟(为了维持与姻亲团体的友好关系)、加冠主宾及观礼来宾等,却唯独没有冠者的母亲。那么,冠者的母亲此时在哪里呢?《士冠礼》曰:“冠者奠觯于荐东,降筵,北面坐取脯,降自西阶,适东壁,北面见于母。”这是一个加冠后冠者授脯拜母的仪式。郑玄注:“适东壁者,时母在闱门之外,妇人入庙由闱门。”东壁指堂下东墙,闱门指宫中相通小门,是妇人入庙之门。母亲不能在冠礼现场观礼,只能在闱门外等候儿子来拜见。冠者加冠后手持脯肉,降自西阶,出闱门,面朝北拜见母亲。《士冠礼》曰:“母拜受,子拜送,母又拜。”郑注:“妇人于丈夫,虽其子犹侠拜。”侠即夹,所谓夹拜,是指成年男女相互行礼时,男子拜一次,妇人拜两次。母亲对儿子夹拜,是对儿子成人身份所行的拜见礼。士冠礼虽然将母亲排除在仪式现场,但母子毕竟是至亲关系,所以拜母仪式必不可少。《士冠礼·记》载:“冠者母不在,则使人受脯于西阶下。”冠者的母亲如果因某种原因不能到场,也要使人在西阶下接受冠者之脯。这种仪式化表明了母亲的至亲地位,但对父系继嗣而言,仪式强化的是父子的继承关系,母亲虽是至亲,却不是继承关系中的主体。
(二)加冠正宾与冠者的关系——赋予政治权利的象征
冠礼仪式的第二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是加冠正宾以及观礼来宾,他们都是主人的僚友。《士冠礼》载:“主人戒宾,宾礼辞许。”郑玄注:“宾,主人之僚友。古者有吉事,则乐与贤者欢成之。”贾公彦疏:“同官为僚,同志为友。”所谓僚友是指主人的在朝同僚或志气相投的朋友,他们也都是出仕于朝的士。冠礼日期确定后,主人要通知他们届时前来观礼,称为“戒宾”;其中一人经占筮后确定为加冠正宾,主人在冠礼前一天要亲自拜访作特别邀请,即“宿宾”。此外,还要特邀一位“赞者”,协助正宾加冠。《士冠礼》云:“乃宿宾,宾如主人服”,“宿赞冠者一人,亦如之”。郑玄注:“赞冠者,佐宾为冠事者,谓宾若他官之属,中士若下士也。”赞冠者是加冠正宾的助手,正宾为上士,赞冠者是正宾或他官的僚属,是中士或下士。他们都是在朝之士,所以主人前来邀请时也如主人一样服玄冠朝服。郑玄《目录》云:“主人玄冠朝服,则是仕于诸侯。”[3]1玄冠朝服是士白天上朝所穿礼服,服此服说明主人及来宾都是仕于诸侯的在朝之士。但冠礼并不是朝廷之事,为什么在筮日、筮宾时要着朝服?郑注认为是尊重蓍龟之神。然而胡培翚根据《仪礼5特牲馈食礼》提出疑问:士在祭祀祖先前也要筮日,但只是着玄端服而不用朝服,玄端是士日常所服,轻于朝服,这时为何又不尊蓍龟之神了?[3]9显然尊重蓍龟之神的解释说不通。另外为冠者加冠时,主人、正宾、宾赞者及现场观礼来宾也要着朝服,说明冠礼与祭礼不同,祭礼因为是家礼,不能穿朝服,而冠礼并不是纯粹的家事和私人事务。这些穿朝服参加冠礼仪式的来宾们,此时代表了一个掌握权力的统治阶级群体的角色,朝服是他们政治权力的象征。“一旦衣着用品按一定组合制成套服,它们就在特定的社会场合中成为特定社会角色的鲜明标志。”[4]只有这些掌握政治权力的在朝之士为冠者加冠才具有效力,冠礼仪式此时所表现的人物关系正是来宾与冠者的关系。
在来宾中,加冠正宾是最重要的角色位置。他要熟悉冠礼仪式的整个过程。在仪式操作中,他是权力的代表,通过为冠者加冠,将贵族阶级的政治权利以象征的方式赋予冠者。“通过仪式之所以在经过一个形式后就赋予另一种特殊的能力,而它又必须与其社会性相呼应,都是受控于专断的权力,即以个别人在特定场合为代表的、由社会价值所赋予的特权。”[5]同时加冠者也扮演了训导者、教育者的角色,是权威的象征,这一点在冠者父亲前去戒宾时已经说得很清楚:“某有子某,将加布于其首,愿吾子之教之也。”正宾对冠者所致的祝辞传递的也是阶级共同体的袭成价值和道德规范。三加后祝福冠者:“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而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意思是在这个美好的岁月里,为你加冠三次,亲友们都在,做你成就德行的见证。祝辞表达的是阶级共同体对冠者德行和未来事业的祝愿和期许。
对冠者而言,他是被赋予者和受教育者,加冠正宾依次将缁布冠、皮弁、爵弁三种冠加于冠者之首,冠者再分别配穿相应之服,向来宾展示。始加缁布冠,并服以玄端爵韠。玄端、爵韠、玄冠是士晚间见君之冠服,也是士平时私朝所服,即所谓玄端服,在等级上低于朝服。不过始加时,不加玄冠却加缁布冠。玄冠和缁布冠的区别是,玄冠用缯不用布,是周代贵族士人常服之冠,故始加后缁布冠即搁置不用而用玄冠。始加缁布冠完全是仪式意义而不具有实际用途。其仪式意义在于,缁布冠是上古所用之冠,没有任何装饰,象征太古时代的质朴,始加缁布冠是为了表示尊古、重古,“是为了教育青年人不忘先辈创业的艰辛”[6]。玄端服乃士之常服,是贵族成员身份的标志,冠者始加时脱去儿童时所穿的采衣换上此服,意味着他已经告别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青少年时代,成为贵族阶级中的一员。再加皮弁服。《士冠礼》载:“皮弁服,素积,缁带,素韠。”郑注:“此与君视朔之服也。”视朔又称听朔。具体方式是:“天子颁来岁十二月之朔于诸侯,诸侯受而藏之祖庙,每至月朔,以特羊告庙,受而听之,为之朝庙。……诸侯听朔于大庙,明受之王与祖也。”[7]《左传》僖公五年:“公既视朔,遂登观台以望,而书,礼也。”《左传》文公十六年:“公四不视朔。”视朔是天子、诸侯颁行历法的大事,视朔符合礼,不视朔不符合礼,史官都有记录。皮弁服是士参加国君视朔典礼时所服,且君臣同服,并非士之常服,因其尊于平时所服之玄端,所以宾要“降二等,受皮弁”,然后加之。三加爵弁。《士冠礼》载:“爵弁服,纁裳,纯衣,缁带,韎韐。”郑注:“此与君祭之服。”爵弁是赤而微黑之冠,爵弁服是黑色丝衣,黄色裳和蔽膝。爵弁等级之高仅次于卿大夫以上所冠之冕。爵弁服是士参加国君祭祀典礼时所服,尊于视朔典礼时的皮弁服,所以“宾降三等,受爵弁,加之”。皮弁服和爵弁服是士参加重大典礼所服,皮弁服尊于玄端服,爵弁服又尊于皮弁服。《士冠礼·记》载:“三加弥尊,谕其志也。”郑注:“谕其志者,欲其德之进也。”每加愈尊,是希望冠者的德行与日俱增,进而可以参加更高规格的政治活动。
三加仪式将冠者的情绪一步步调动起来,自己作为父祖的子孙在宗庙举行冠礼,在众亲友和观礼来宾的见证下,由出仕于朝的贤者为自己加冠,每加冠服后都要向来宾展示自己新有的仪表和精神面貌,自己此时是公众注意和期望的焦点,这一切都会产生一种力量,一种激发冠者荣誉感和责任感的力量。“在揖让进退之间,其身心完全融于其中,有一种非常强烈而真实的情感体验和精神升华。”[8]作为情感的催化剂,冠礼仪式将贵族成员公认的、既定的社会价值、规范和责任融汇进冠者的情感中,成为他自己的需要,此刻是他生命中最激动人心和自我满足的时刻,社会认可并鼓励这种情感,来宾们在庆贺着一个社会成人的诞生。正如《礼记·冠义》所说:“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将责四者之行于人,其礼可不重欤?故孝、悌、忠、顺之行立,而后可以为人,可以为人而后可以治人也。”冠礼不仅赋予贵族阶级以政治权利,同时也把规范和责任放在了他们的肩上。
(三)君、卿大夫与冠者的关系——贵族身份认可的象征
三加后,正宾要向冠者敬酒,为他取字,表示对其成人身份的敬重。之后冠者要身着玄端,手持雉,去拜见君、卿大夫。君、卿大夫是冠礼仪式的第三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士冠礼》云:“乃易服,服玄冠玄端爵韠,奠挚见于君,遂以摯见于乡大夫、乡先生。”郑注:“易服不朝服者,非朝事也。挚,雉也。乡先生,乡中老人为卿大夫致仕者。”按,经文中的乡大夫应为卿大夫,是指在朝卿大夫,乡先生是指致仕之卿大夫。冠者加冠后要去拜见国君、卿大夫、乡先生,不过不能着爵弁服,因为冠礼不是朝中事务,冠者此时也不是在朝之士,因此要脱去爵弁服,换上士之常服——玄冠玄端爵韠,雉是士拜见尊者所持的礼物。这个仪式的意义在于获得贵族阶级对其成员资格的接纳。贵族成员的资格虽然继承自父祖,却不是私人物品,而是具有政治权利的公器,在人类集体政治生活中产生,是个人参与集体政治活动的准入证,自然也需要得到所在政治群体的接纳。正因为如此,冠礼不仅行于士阶层,也通行于士以上的其他贵族阶级。《士冠礼5记》载:“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元子,即世子,按照嫡长子继承原则,他是周王的法定继承人,但与士一样,也需要先行冠礼才能成为贵族阶级的一员。这说明在等级身份和社会阶层为世袭的社会,成员身份虽然是世袭的,但却不是自动生成的。未成年人很少被视为具有完全的成员身份,而是需要在一定年龄通过仪式被聚合到该群体。此时的君、卿大夫就是贵族阶级的最高代表,冠者只有在拜见他们之后,成员资格才会被认可。而他们所服的冠服自然就成为其等级身份和阶级地位的象征,直至春秋时期这些冠服仍是贵族参加政治活动的常用礼服。可见,冠礼“已成为巩固贵族组织和保障贵族成员特权的手段”[9]788。
笄礼是女子的成年礼,在父系继承制中,很显然没有男子的冠礼那么重要,因此在礼书中也没有完整的仪式记录,而是散见于《仪礼·士昏礼》《礼记》的相关篇章中,根据这些零散记载和相关注疏,可以将笄礼仪式拼接起来。笄礼仪式很简单,主要内容是女子十五岁许嫁后由主妇为其加笄着缨,之后女宾向其敬酒并取字;若未许嫁,二十岁时行笄礼,仪式略于许嫁笄礼。
根据《礼记·内则》的记载:“女子十五而笄。”为什么强调十五而笄?据《大戴礼记5本命》所记:“男以八月而生齿,八岁而毁齿,……二八十六,然后情通……女七月生齿,七岁而毁,二七十四,然后化成。”《韩诗外传》卷一也有相同的说法。男孩的生理成熟期是十六岁,所以宋代《郑氏规范》规定:“子弟年十六以上,许行冠礼,须能暗记四书一经正文,讲说大义,方可行之。”女子既然十四化成,就可以讲论婚姻了,从《内则》“女子十五而笄”来看,女子成婚年龄最低应在十五岁。
与男子二十而冠不同的是,笄礼又分许嫁笄礼和未许嫁笄礼两种情况。《曲礼上》:“女子许嫁,笄而字。”《仪礼·士昏礼》亦云:“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郑注:“许嫁,已受纳征礼也。笄女之礼,犹冠男也,使主妇女宾执其礼。”纳征即纳币,意味着婚姻已定,只待择日完婚。为了将女子此时的身份状态与定婚前的状态区别开来,纳征后即行笄礼,作为已有婚约的象征。与冠礼由主人和男宾主持不同的是,笄礼是为女儿出嫁做准备,要由主妇和女宾执礼。主妇为女加笄,笄下着缨,表示人身已有所归属。《仪礼5士昏礼》载:“主人入,亲说(脱)妇缨。”郑注:“妇人十五许嫁,笄而礼之,因著缨,明有系也。”女子许嫁即有从人之端,故系缨以明其所属,非有灾变疾病之类大故,他人不得入其门。同时,许嫁也意味着与他族建立起婚姻联系,这时的笄礼就不单是本族内部事务,而是具有一定的社会性,因此需要请女宾见证,并由女宾向该女敬酒、取字,以示对其婚约身份的敬重。
许嫁既笄之后,女子开始为出嫁做准备。《礼记5昏义》:“是以古者妇人先嫁三月,祖庙未毁,教于公宫,祖庙既毁,教于宗室,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教成,祭之,牲用鱼,芼之以蘋藻,所以成妇顺也。”笄礼后至亲迎成婚,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这期间女子要在祖庙或公宫中接受女师关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的教育。郑注:“妇德贞顺也,妇言辞令也,妇容婉娩也,妇功丝麻也。”学成之后,女子要祭告祖先,以鱼为牲,以水产的蘋菜藻菜做菜羹,用这些阴性食品行祭,作为已经具有柔顺品行的象征。
第二种情况是未许嫁笄礼。《礼记·杂记下》载:“女虽未许嫁,年二十而笄,礼之,妇人执其礼。燕则鬈首。” 郑注:“言妇人执其礼,明非许嫁之笄。”孔颖达正义曰:“十五许嫁而笄者,则主妇及女宾为笄礼。主妇为之着笄,女宾以醴礼之。未许嫁而笄者,则妇人礼之,无主妇、女宾,不备仪也。燕则鬈首者,谓既笄之后,寻常在家燕居,则去其笄,而分发为鬌、紒也。此既未许嫁,虽已笄,犹为少者处之。”女子如果未许嫁,二十岁时也要行笄礼,但仪式贬于许嫁笄礼,不由主妇、女宾执礼,而由家中其余妇人为其加笄,因为未许嫁笄礼纯属家庭内部事务,没有必要请女宾参加。既笄之后,平常在家闲居,则去笄分发,仍梳少时的发式,表示此女未有婚约,只是年龄已届成年。可见,加笄与否是作为女子是否婚配的象征符号,婚配是女子成年的重要标志。换言之,女子成年的社会意义在于婚配,这就是笄礼所表达的象征性含义。
冠礼的意义,正如杨宽所说:“是古代贵族中实行的成丁礼,其目的在于巩固贵族组织,维护宗法制度,加强对人民的统治,因此他们在冠礼后得到的主要权利,就是统治人民的特权。”[9]771杨宽道出了冠礼的实质,即男性青年通过冠礼获得贵族成员的资格和相应的政治权利。不过,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成员资格虽然来自于所属阶级,但实际却通过对父亲的继承获得,这就是冠礼要在宗庙举行的深层原因,宗庙为冠礼提供了仪式展演的舞台和整体背景。“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的撒利希部落的勒库亘人中有四个等级:酋长(世袭)、贵族(世袭)、平民和奴隶。……某等级内成员的身份通过名字表现出来。因此,总是在生理成熟期之后有命名仪式。父亲操办盛大酒宴,待客人到齐后,他领着儿子与长老们一起走到屋顶上,然后唱本家族歌,跳本家族舞。之后是以祖先之名发放礼物。父亲请四十个贵族为证人。两个年长的酋长上前,年轻人站在他们之间,最老的大声说出那个父亲希望为儿子得到的祖先的头衔和名字,其祖先通常是祖父。……从此,年轻人便只使用那个在仪式上得到的名字。这些仪式表现出半文明的社会形式。”[10]这里之所以不嫌繁琐大段引用民族学资料,是想比较勒库亘人的命名仪式与中国周代士冠礼的共性,勒库亘人在仪式中通过父亲获得了祖父的头衔和名字,士冠礼中的冠者也是通过父亲获得了祖先的贵族身份,父系继承是在这两个不同人群集团中起同等作用的因素。男孩们最初属于父亲,冠礼后由依附于父亲变成贵族阶级中的成年成员,拥有了相应的政治权利,这些权利是他个人地位的组成部分,他由此获得了个人身份的主体性,冠礼因此被视为成年礼。这是一个“父系继承”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贵族阶级的儿子们成了这个群体的新成员,从而获得了上层社会的权利。《仪礼·士冠礼》向人们展示了中国早期文明时期政治权利在公共领域延续的路径和方式。
为了服务于父系继承,女儿被排除在外,根据外婚原则,她终将通过婚姻由父母所有转归为丈夫所有,因此婚姻对女子而言至关重要。由于女儿不能继承父亲,笄礼也就不能在宗庙举行,而是行于内寝,婚配则是女子成年的社会标志。冠礼彰显的是男子的主体身份,笄礼突出的是女子的依附身份。女子肩负着“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的重任。强调女子出嫁的婚礼有三个功能:一是建立两族的友好关系,二是祭祀丈夫的祖先,三是为丈夫家族繁衍后代,这些功能的实现都离不开对妇女的婚姻交换。因此,不论是冠礼还是笄礼,虽然反映了男女两性人生价值的不同,但实际都是体现为父系继承制服务,表现了男子的主体性和女子的依附性的社会性别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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