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玲
(牡丹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 157000)
二人转与长白山文化传播
刘晓玲
(牡丹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 157000)
二人转是长白山地区民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戏曲,也是长白山文化中生动的民间艺术形式之一。作为一种反映东北乡土生活和区域文化的鲜活样态,二人转具有浓郁的地方文化特色,它的平民化、大众化艺术格调,具有东北地域文化色彩,并具有雅俗共赏、兼容多元的表演内容和形式,使其在历时性的传播中经久不衰,深得受众的喜爱,保持着旺盛的艺术生命力。
二人转;长白山文化;传播
二人转是长白山地区典型的民间艺术形式,是东北黑土地上孕育出来的文化瑰宝。在近三百年的历史中,二人转以通俗化和大众化的表演形式,集风趣、幽默、诙谐于一体的艺术风格以及雅俗共赏的文化品味,获得了长白山及东北地区民众的喜爱。“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足见东北人对二人转的痴迷。改革开放后,随着文化市场的繁荣,二人转这一带有强烈东北地域文化色彩的地方戏剧迅速走红大江南北,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地理历史条件造就了不同地域范围内人们的群体性格,也形成了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所谓地域文化,是指“发生在一定地域内的与其特殊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相关的特色文化,这种地域文化十分明显地制约着和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惯”[1]。东北地区是多民族聚居地,在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汉族、满族、回族、朝鲜族、鄂伦春族、达斡尔、蒙古族、锡伯族、赫哲族、鄂温克族等多个少数民族。东北特有的地理风貌对东北人性格的形成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一望无际的原野,巍峨连绵的群山,直耸入云的松柏,滔滔奔涌的江河……生活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使东北人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大气和阳刚,行为方式简单直接,说一不二,干脆利落。此外,东北冬季严寒、夏季酷热这一四季分明的气候特点,使东北人的性格在豪爽之外又增添了泼辣和悍气。“东北有茫茫的大草原、莽莽的森林,刮大风,下大雪,吃大块肉,喝大口酒,抽关东大叶,花钱大手大脚,说话大声大气,待客大盘子大碗,吃了管添……总之,不大不过瘾。”[2]多民族和谐相处,彼此融合,共同塑造了具有东北地域特色的文化形态,因此东北人具有开放包容的性格特征,待人接物热情质朴,说话办事实实在在。
艺术来源于生活并反映生活。二人转的艺术风格与东北人的性格特点极其相似。二人转的表演形式非常简单,不需要繁琐的行头,不需要精致的化妆,不需要戏院高台,甚至不需要音乐伴奏,田间地头、庭院麦场等随处都是舞台;两条手绢,一男一女,随时都能开唱。“千军万马,就是咱俩”,二人转的角色简单至极,一旦一丑,演绎众生万象。无论是演员的搭配,还是演出条件的要求,二人转都简到不能再简。这种化繁为简的演出形式正是东北人好简不繁性格的写照。
但是,形式的简单,条件的简陋,却丝毫不影响二人转的演出效果。在二人转的演出现场,我们常常能够感受到那种“狂欢”式的热烈气氛,其场面之火爆,恐怕是其他任何一种地方戏种都无法比拟的。二人转的演出,多数是在集市、地头甚至炕头进行的,与观众近距离的接触,为演员与观众交流互动提供了便利条件。为了增强演出效果,演员经常“跳”出戏外,插科打诨,制造幽默。特别是二人转的“说口”,演员经常就地取材,随机应变,以调动观众情绪,活跃现场气氛,把演出推向高潮。“二人转说口是东北二人转的组成部分,一般为曲目前面的小段或节目当中的穿插。”[3]298说口具有浓郁的喜剧风格,与相声关系密切,但又不同于相声,“一是篇幅较短,更为精悍。二是虽然也讲究包袱,但又具有‘论戏使口’的特点,说口要符合正戏的风格”[3]299。比起其他艺术形式,二人转这种观众“参与”式的欣赏方式更适合东北人的性格特点,这也是二人转深受东北地区人民喜爱且长盛不衰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人转最早盛行于东北的民间村落,是普通民众重要的休闲娱乐方式之一。作为一种乡土味极浓的艺术形式,二人转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粗野与鄙陋,因而“俗”是其最为重要的文化特征。渗透在二人转骨子里的“俗”性,正是二人转的生命力所在,离开了“俗”,二人转便失去了生命的源头活水。从二人转的兴盛中也可以看到俗文化的传播特征。
二人转的“俗”,其一体现为“浪”,其二体现为“丑”。
“浪”,是二人转演员的艺术追求,也是观众的审美需求。在二人转中,最能体现“浪”的特点的是“浪三场”舞。“浪三场”舞表现的是青年男女或小夫妻间的情感交流,综合了民间音乐、民间文学等土色土香的舞蹈形式,既温情又热辣。在丑角与旦角的绕转、追逐过程中,二人眉目传情,有时候丑角还会“跳”出来向观众说道:“看吧,咱这小娘们儿长得多俊,扭的多浪!这小脸蛋儿—苹果似的;这小嘴唇儿—樱桃似的;这小身板儿—面条似的;这小胸脯—馒头似的。瞅了半天咋不看看那两道柳叶眉和一双杏核眼呢?这可看不得。咋的?要是她眼神这么一飞,准把你的魂给勾到台上来。笑啥啊?你愿意,我可不能让!你呀,麻花不拧—就在台下看这个劲儿吧。” 这段“说口”描绘了旦角的“浪神”“浪形”。从神态表情到肢体动作,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被调动起来,细腻传神,勾人魂魄,真是“浪”得美,“浪”得俏。
“丑”是二人转“俗”的又一方面。二人转的“丑”主要体现在丑角的表演中。丑角由男子扮演,是剧中逗乐的角色。“三年学成一个包头的,十年学不成一个唱丑的。”丑角虽然是配角,是给旦角溜缝儿的,但却最吸引观众和最具喜剧效果,所谓“三分包头的,七分看丑的”,丑角在剧中的地位作用丝毫不亚于主角。二人转中的丑,是在形式上被夸大和突出 的“丑”,其妆容、表情、动作、语言等都是丑的。丑角通过怪异荒诞的妆容,夸张滑稽的表情,大胆直露的语言,尽情地、无所顾忌地展示他们的丑。这种丑到极致的丑,使他们摆脱了一切束缚,自由地表达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和理想愿望,体现人性的最本色和最纯真的一面。这种赤裸裸的丑,使二人转具有一种非常原始的艺术感染力,产生了独特的审美效果。
不可否认,二人转的“俗”,有低俗、媚俗的一面,这也是二人转与生俱来的一个特质。作为平民化、草根化的艺术形式,低俗也好,媚俗也罢,都有其产生的理由。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活动,包括欲望、冲动、思维,幻想、判断、决定、情感等,会在不同的意识层次里发生和进行。不同的意识层次包括意识、下意识和潜意识三个层次,他们以层的形式存在于精神领域之中,故称之为精神层次。”[4]每个人的精神领域里,都有一些潜意识活动,如被压抑的欲望、本能的冲动等,因其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或有违个人价值观,或受理性束缚等,没有反映到意识层面上来。二人转当中那些粗俗、粗陋的东西,正是人们未觉察到的这部分潜意识的表达,虽然羞于启齿,但是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所以,尽管被文明所排斥,但却不可能被消除。
然而,作为一种民间戏曲形式,二人转若要长久焕发艺术魅力,必须有所保留,有所摒弃。目前二人转演出市场的“低俗化”“恶俗化”的倾向不容忽视。一些演出团体过分追求商业化目的,一味迎合部分观众口味,而忽略了二人转本身的艺术价值,把二人转变成了“粗俗”“鄙俗”的代名词。这种现象如不加以扼制,任其发展,必将二人转推向毁灭的边缘。老一辈艺术家曾经关注过这一问题,在1959年和1964年吉林省文化局分别编印的《二人转问题讨论集》中,可以看到大量的关于二人转的“说口”与“脏口”及净化二人转舞台的讨论。近来,随着二人转市场的火爆,这一问题再次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一些有志于保护和发展二人转艺术的学者及二人转表演艺术家纷纷呼吁二人转要去“俗”、去“黄”。吉林省还通过开展二人转戏曲小品艺术节来倡导“绿色”二人转。艺术节上摒弃了当下二人转表演中污秽庸俗的内容,以传统演唱形式为主,穿插传统绝技,并对一些表演内容和形式进行了大胆的改革,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二人转毕竟属于戏曲艺术范畴,虽然以平民为受众对象,也不能因为“出身”不高而降低了审美标准。只有褪去“俗”中的“黄”色、“粉”色,把“俗”还原到通俗、民俗的本质上来,二人转才能走得更远。
作为一种俗文化,二人转在东北地区的传播,是一种最本真的内容和最自然的艺术生态的传播,此种传播中所反映出的内容生产的通俗性、表演形式的易受性和传受双方的参与性也是其他俗文化样式可以借鉴的。
长白山文化是“具有人文和自然深度整合特点的多元一体的区域文化”[5]。长白山文化的这种特质,决定了在其传播过程中不排斥其他文化的渗透和融合,同时也始终坚守着独特的艺术形式,葆有艺术张力。二人转的艺术形式,正是长白山文化这种多元兼容的特点的体现。它集戏曲、曲艺、歌舞为一体,兼具其他艺术形式的特点。似戏曲又非戏曲,似曲艺又非曲艺,也不是单纯的歌舞。二人转的表演形式,主要是“说、唱、舞、扮、绝”。表演过程中以唱为主,边唱边舞,中间穿插一些说口和绝活儿,近年来又广泛吸收了一些诸如流行歌曲、现代舞蹈以及杂技、魔术等艺术形式,具有包罗万象、丰富多样的特点。
“说”就是“说口”。二人转喜剧色彩浓厚,这与诙谐幽默的“说口”分不开。二人转源头中的莲花落、凤阳花鼓等属于“唱乞艺术”,即乞丐乞讨时演唱的艺术。“唱乞艺术”要求演员说“吉祥话儿”,唠“拜年嗑儿”,以讨得主人的喜欢,得到赏赐,“说口”由此演化而来。二人转说口很多,有“串口”“拗口”“评口”“疙瘩口”“交流口”“套子口”“篡口”“倒口”等。无论是演出开场还是演出过程中,“说口”都显得非常重要。开场时的“说口”能迅速集中观众注意力,调动观众情绪,活跃现场气氛。演出过程中,演员要时常“跳”出戏外,就地取材,即兴发挥,与观众互动,拉近与观众之间的距离。通过一些俚语、俗语、双关语、俏皮话、歇后语等制造笑料;有时故意以曲解和打岔的方式调侃对方,抖出一个又一个包袱。观众的情绪时而放松、时而紧张。有时说到关键处,观众的心悬到嗓子眼儿了,突然谜底被揭穿,大家如梦方醒,掀起又一个情绪高潮。
“唱”是二人转最重要的表演形式。人物的塑造、情节的发展、景物的描述等主要是通过“唱”来完成的。二人转的曲调十分丰富,而且简单易学,便于传唱。演唱内容贴近百姓生活,抒发百姓情感,唱腔唱词质朴感人。如二人转《小看戏》10段唱词,反复演唱,音乐形式虽然简单,却生动描述了一位少女看戏的过程,从看戏前的喜悦心情,到梳妆打扮的可爱神态,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刻画得惟妙惟肖、生动传神。二人转音乐旋律并不复杂,唱法上粗声大嗓,朴实无华,却具有一种真实、质朴之美,完美诠释了东北人的坦率憨直和热情奔放。
“舞”是二人转中最具动感的表演形式。二人转的舞蹈丰富多彩,有“掏花灯”“三场舞”“扇舞”“绢舞”等。虽然名称不同,形式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秧歌性。二人转的舞蹈是以秧歌为基础,同时吸引了其他舞蹈精华,形成了热烈、粗犷、俏皮、喜庆的独特风格。二人转的舞蹈主要是“三场舞”为代表。“ 三场舞 ”的头场叫“清场”,以描写青年女性日常梳妆打扮为内容,着意刻画女性的柔美,演员表演的功力主要集中在手上,所以有“头场看手”之说。手的动作要“细”,在表演梳头、化妆、穿衣等环节时,手的动作异常丰富:“提”“捏”“按”“挑”“系”“掸”“抻”“抚”等,手与身、眼配合默契,协调优美,轻巧灵动,宛如行云流水,细腻流畅,女性的温婉妩媚尽显无遗。二场舞叫“秧歌场”,以秧歌动作居多,主要描写青年女子与青年男子路遇、相识的故事。二场舞动作要领主要是“扭”,从节奏上来说,与头场舞相比明显加快。 线路和动作有“马分鬃”“扑虎”“蛇脱皮”“掏灯花”“滚席筒”“卧鱼”等,要“扭”得俏,“扭”得浪,有的中间还穿插“抢扇子”“扑蝴蝶”等有趣的情节来活跃气氛。三场舞叫“旱船场”,或“圆场”,表现女跑男追的情节。“末场功夫全靠走”,二人转的“转”主要体现在这一场,有“绕8字”“剪子股”“龙摆尾”“ 搭手转”“推磨转”“靠肩转”“挎头转”等套路。节奏与前二场相比进一步加快,观众的情绪也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紧张欢快的气氛中得到酣畅淋漓的宣泄。
“扮”和“绝”也是二人转重要的演出形式。“扮”即扮相,是丑角独特的表演技巧。丑角的看点主要在各种“扮相”上,如搞怪奇特的面部表情,以及怪诞、夸张、不合常规的动作等。丑角的扮相众多,有喜相、悲相、穷相、富相、哭相、笑相、憨厚相、蔫巴相、苦相、酸相等,百“相”俱陈。丑角的表演功力就是要“扮什么像什么”,取材随机,变化丰富。夸张中见真实,滑稽中见情趣。“绝”就是“绝活儿”。二人转演员基本都有一样或几样拿手的“绝活儿”,这些“绝活儿”类似于杂技,如扇子舞、手绢舞,是传统道具的特技运用。“绝活儿”丰富了二人转的表演内容,提高了二人转的表演艺术情趣。
近年来,随着文化市场的进一步繁荣,二人转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和喜爱。尽管在二人转发展过程中还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作为反映东北独特地域文化的艺术形式,它的艺术价值是不能被否定的。作为长白山文化的一种保存完好、受众广泛的东北民间艺术代表,相信经过不断的变革和磨砺,二人转必将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长白山文化也会得到更深广的传播。
[1] 张晶.中国古代文学通论:辽金元卷[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5:340-341.
[2] 王肯.王肯文选:关东笔记[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353.
[3] 中华文化通志编委会.中华文化通志:77[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4]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编[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126.
[5] 任凤霞.长白山文化概述[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3:17.
(责任编辑:毕士奎)
Er’renzhuan and the Dissemination of Changbai Mountain Cilture
LIU Xiaol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Mudanjiang Normal College, Mudanjiang 157000, China)
Er’renzhuan is one of the folk art forms in the Changbai Mountain Culture, which is loved by people in Changbai Mountain Area. As a kind of regional culture that ref l ects the local life of Northeast China, Er’renzhuan has rich local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Its populace and popular art style, with the color of the Northeast China regional culture makes it both elegant and vernacular, embodies diverse contents and forms of performance, ensures its enduring diachronic dissemination, remains the audience's favorite, maintains a strong artistic vitality.
Er’renzhuan; Changbai Mountain Culture; communication
G127;J826
A
1008-7931(2017)01-0084-05
10.16217/j.cnki.szxbsk.2017.01.012
2016-12-16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2015A8)
刘晓玲(1968—),女,黑龙江牡丹江人,教授,研究方向:写作学。
刘晓玲.二人转与长白山文化传播[J].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7,34(1):8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