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夏天敏小说语言的诗化特征

张 伟

（昭通学院人文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

●云南文学研究

论夏天敏小说语言的诗化特征

张 伟

（昭通学院人文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

夏天敏的中篇小说，语言简洁凝练、意味隽永，具有较为明显的“诗化”特征。夏天敏小说语言的“诗化”特征，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小说题目的“诗化”；二是景物描写的“诗化”；三是情节叙述的“诗化”。这种别具一格的“诗化”语言，不但有助于展现云贵高原独特的风土人情，对于小说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有很好的烘托作用。

夏天敏； 小说语言； 诗化特征

语言是小说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一部文学作品如果要有诗意或达到诗一般的美学境界，那么其使用的语言也应当是诗化的。就如英国著名诗人雪莱说的：“语言的本性就是诗”。[1]65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也指出：“语言活动并不是思维和逻辑的表现，而是幻想，亦即体现为形象的高度激情的表现，因此，他同诗的活动融为一体，彼此互为同位语。这里所指的就是真正纯朴的语言，就是语言的本性。”[2]6不但诗歌的语言应该是诗化的，那些较高艺术成就的散文、小说、戏剧等体裁的文艺作品，其语言也往往是诗化。作为中国古典小说最高峰《红楼梦》，其语言不就是高度诗化的吗？但在实际的阅读过程中，读者往往会更注重小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对于小说的语言风格和叙事特点则较少关注。以云南昭通著名作家夏天敏为例，不少学者对其小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进行了颇为深入的论述，但对其小说语言艺术的研究则相对较少。以笔者所见，只有赵升奎等学者的论文对此有所涉及。赵升奎分析指出：“夏天敏的小说在叙事语言方面具有高原人的“口气”和特色，他以丰富的方言词汇、灵活而厚实的言辞显示了积极修辞的精神。”[3]这一论述结合昭通的地域文化和方言文化，对夏天敏小说的语言特色进行了很好的概括，颇具启发性。本文即拟循此思路，从“诗化”的角度对夏天敏小说的语言艺术做进一步的探讨，并恳请读者批评指正。

一、小说题目的“诗化”

夏天敏小说语言的“诗化”特征，首先表现在题目上。其富有代表性的作品，如“好大一对羊”、“好大一棵桂花树”、“飞来的村庄”、“只有一个好人的村庄”、 “贴在大山上的邮票”、“徘徊望云湖”、“接吻长安街”、“山路漫漫”、“北方、北方”等，无论是所选取的词汇意象，所采用的句子结构，还是所传达的思想感情等，均表现出较强的写意倾向，体现出极为明显的“诗化”特征。

上述小说题目，如果按照表达方式划分，大概可以分为四类：一是咏叹性诗句，如“好大一对羊”、“好大一棵桂花树”等，用“好大”这样的感叹性词语，对小说所写的核心事物进行歌咏，借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二是描绘性诗句，如“飞来的村庄”、“贴在大山上的邮票”等，通过“飞来”、“贴在大山上”等夸张性词语，与小说的内容形成对比，达到以轻写重、轻重映衬的表达效果。三是陈述性诗句，如“徘徊望云湖”、“接吻长安街”等，突出“望云湖”、“长安街”等重要地名、景点的统领作用，带给人以诗意的感受和无限的想象。四是抽象性诗句，如“山路漫漫”、“北方、北方”，用词飘渺不定，难以捉摸，以此激发读者的好奇心和阅读兴趣，达到别出心裁、曲径通幽的表达效果。综观上述小说题目的类型，可以看出作者在追求“诗化”表达效果的同时，又能做到同中有异、各具特色，显示出作者颇为深厚的语言文字表达功力。

俗话说“花香蜂自来，题好文一半”，古今中外的作家们对于自己的文章或是著作的题目，无不苦心孤诣，反复推敲，以求达到精确、概括、凝练的表达效果。我国古代著名的小说，如《水浒传》、《红楼梦》等，其题目中所包含的丰富涵义，早已吸引了无数学者的深入探究。在当代中国著名的作家中，如莫言的《红高粱》、《透明的红萝卜》，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活着》，阿来的《尘埃落定》，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等，均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诗化”特征，可见这应是接触作家们的共同追求，也是我们解析这些作品时应该注意的一个要点。

小说题目的语言风格与所写内容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艾自由曾经分析认为：“夏天敏的小说具有较为明显的“乡村情节”和“好大情节”，‘乡村情结’作为夏天敏小说创作的主打主题，‘好大情结’来源于作家的感恩之心和品牌效应，是‘乡村情结’的升华和发展”。[4]这一论述对夏天敏小说的题材倾向和用词特点做了很好的概括。如果我们从语言风格的角度，则可以看出这种倾向也体现了夏氏小说对于咏叹式“诗化”语言的偏爱，及其试图融合多种文体风格的努力。

二、景物描写的“诗化”

夏天敏小说语言的“诗化”特征，其次表现在景物描写上。在云贵高原上，尤其是作者所处的滇东北地区，山岳纵横，河流众多，植被丰富，四季分明，既有粗狂豪放的力量之美，又有明净秀丽的婉约之美，作者在不同的小说中，运用富有诗意的语言，对这些优美的景象进行了描绘，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享受。

如《好大一对羊》中对高原的天空、土石、花草树木的描写，就很典型。如这一段：“高原上的荒原太空寂了，有一棵树就会有一棵树的絮语，有一棵草就会有一棵草的叹息。但荒原上只有绵绵不绝的连接远天的卵石，卵石会叹息么？当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自黄土地的另一端传来时，德山老汉就会莫名其妙地兴奋，当这样的声音渐渐消失时，德山老汉就会莫名其妙地叹息。”[5]7这里突出“叹息”一词，通过对比、拟人、反衬等修辞手法，写出了高原的空旷寥落，也写出了德山老汉那孤寂、单调而又沉闷的生活。他为何而“叹息”？因为那“轰隆隆”的响声，可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事，甚至也许不一样的生活，因此响声象征的是新鲜的感受,象征的是对于未来的希望；而当这种声音消失时，便意味着他的希望落空了，他因此难免感到怅然若失，难免发出莫名其妙的叹息了。但对于小说人物这种内心的感受，作者没有直接描写，而是用草木、土石等富有诗意的意象，进行含蓄的映衬和烘托，让读者从字里行间慢慢体会悟出“言外之意”，这正是“诗化”语言的妙处所在。

再如这两段描写高原上的蓝天，以及蓝天之下的湖光和云影，也极其富有诗意：“蓝天悠悠、白云悠悠，贫瘠的高原一切都贫瘠，唯独这湛蓝的天，悠悠的云是任何地方都不能比的。天蓝得幽远，蓝得纯粹，蓝得令人心醉，也蓝得令人伤感”；“高原的望云湖上空，天空湛蓝而深远，白云轻柔而飘逸，黄土深厚而金黄。湖水轻漾，水波不兴，四周没有喧嚣，只有高原正午的风在舒缓地吹拂，好一个祥和、宁静的望云湖。”[6]41蓝天、白云、湖光、山色，这是一幅多么优美的、富有诗意的高原风景画啊！作者抓住高原天空最为突出的“湛蓝”这一特征，写出了这片土地的纯净及其感人之处。高原的天空为什么会“蓝得让人伤感”？这是因为它的纯粹，它的安静，它的孤独。这里表面上是描写风景，实际上是以这种独特的风景象征高原上的人们，这里的人们虽然生活艰苦，但他们勤劳、朴实、坚强、勇毅，有着许多让人感动和敬佩的高贵品质。

在夏天敏的中篇小说中，像上文这样具有明显“诗化”特征的景物描写还有很多。它们在小说中就像一串串散落的珍珠，不但为我们勾勒出高原景物的独特面貌，也烘托了小说中各类人物那离奇曲折的生活和沉浮不定的命运，叙事和写景相得益彰，大大地丰富了小说的美学内涵。

三、情节叙述的“诗化”

夏天敏小说语言的“诗化”特征，还表现在情节叙述上。情节是小说叙事的基本单位，主要用于记叙小说中的各种人物及其言行，以此塑造各类人物形象及其思想性格。但是人的内心世界和思想感情，有时是不宜直接流露出来的，因此这样更符合艺术的含蓄美，因而比较高明的作家，往往通过突出一些重要的细节，以此来揭示小说的人物性格和思想主旨。夏天敏的小说就很注重这样一些关键细节，部分关键性的细节描写甚至达到了较强的“诗化”效果，下文对此略作分析。

如《飞来的村庄》中对于黑夜的描写，就很有代表性：“那一夜，望云村的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天黑得浓稠黏密，黏密得可以用勺子舀起来盛到瓮里，可以张嘴就喝，只要你不怕撑破肚皮。山区的夜就是这样，一到夜里，一个村庄就像坠到一个亘古不变的深渊里去了，星星是鱼嘴里吐的几个泡沫，银河是飘着几篇水草的涟漪。”[7]138作者用“通感”的修辞手法，写出了乡村黑夜之浓，也写出了这种夜色的独特而浓郁的诗意。这里没有闪烁的霓虹灯，没有整齐的路灯，也没有汽车的轰鸣声；“鱼嘴”、“泡沫”、“水草”、“涟漪”等比喻，则更说明了这个村庄夜里的寂静。正因为这种寂静、深沉，才为下文故事内容的展开做了很好的铺垫——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发生“山体移动”，也无怪乎村民们对此毫无觉察了。

再如《冰冷的链条》中对于一尊观音塑像的描绘，极为传神：“可这几块石头搭成的小庙里，观音菩萨却成了一尊臃肿的，脖子和身子一样粗，头上的五官粗陋不堪，连性别也分不清的泥坯。尤其那眉毛，春生记得是柳叶眉，秀丽又隽永，现在却被捏成粗粗的向上仰着的眉毛，像张飞一样威猛。”[8]198这段幽默的细节描写，与上文例举的那些优雅秀丽的景物描写不同，它就像一首调笑戏谑类的短诗，读来让人忍俊不禁。将观音菩萨与“张飞”联系起来，无疑是作者的神来之笔。为何这里的观音是这样的形象呢？作者接着解释说：“贫寒的日子，使庙宇也贫穷着；粗陋的生活，使塑像也粗陋着”，可见这一细节描写，正是为了反映村民们的审美观念和文化生活，具有以小见大的作用。

综观夏天敏小说中的情节叙述，可以看出作者非常注意细节的描写，往往在读者不经意的地方，以细致的笔触刻画人物的独特形象和内心感受。以上举出的两个例子，只是其中极为典型而在语言上又具有“诗化”特征的段落。著名学者吴晓东曾经以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等名作为代表，指出小说的“诗化”特征主要有“分解叙事，经验的零碎化，借助于意象和象征以及小说中注重引入散文、诗歌及其它艺术形式等。”[9]从上述引文来看，夏天敏小说的语言表达也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这样的“诗化”特征。

小说的语言艺术、语言风格诗构成小说的基础，任何一个有成就的小说家无不重视对自己作品之语言的锤炼。汪曾祺就指出：“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外部的形式，是技巧。”[10]347以上我们从小说题目、景物描写和情节叙述三个方面，对夏天敏小说语言的“诗化”特征进行了初步的分析。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夏天敏小说的这种别具一格的“诗化”语言，富有的意趣、生气和神韵不但有助于展现云贵高原独特的风土人情，而且对于小说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有很好的烘托作用。它就像高原上的蝴蝶抑或黑颈鹤的翅膀，于朴实的村民们那艰苦而又沉重的生活之外，带给读者一种超越的美感和别样的想象，小说的人物形象因此更鲜活了，小说的文化内涵和艺术魅力也因此而更加丰富了。

[1]泰伦斯•霍克斯. 隐喻[M]. 北京：昆仑出版社.1992.

[2]克罗齐. 美学原理[M]. 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 1983版.第6页.

[3] 赵升奎. 夏天敏小说的语言特色[J]. 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03):42-44.

[4]艾自由. 夏天敏的“乡村情节”和“好大情节” [J]. 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1(2):63页.

[5]夏天敏. 好大一对羊//夏天敏. 骆驼草——夏天敏作品精选[M]. 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第7页.

[6]夏天敏. 徘徊望云湖//夏天敏. 骆驼草——夏天敏作品精选[M]. 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第41页.

[7]夏天敏. 飞来的村庄//夏天敏. 骆驼草——夏天敏作品精选[M]. 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第138页.

[8]夏天敏. 冰冷的链条//夏天敏. 骆驼草——夏天敏作品精选[M]. 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第198页.

[9]吴晓东. 现代“诗化小说”探索[J]. 文学评论,1997,(01):118-127.

[10]汪曾祺. 蒲桥集[M]. 北京:作家出版社1991:347.

On the poet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language of xia tianmin's novels

ZHANG Wei

(School of Humanities, Zhaotong University, Zhaotong 657000，China)

The Chinese novel of xia tianmin is characterized by its concise and concise language, meaningful and meaningful.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oetics" of the language of xia tianmin are mainly manifested in three aspects: one is the "poetics" of the title of the novel;Second, the "poetics" of scene description; The third is the poetics of plot narration. This kind of unique "poetic" language not only helps to show the unique local customs of yungui plateau, but also has a good effect on the shaping of characters.

xia tianmin; Novel language; Poetic characteristics

I207.42

A

2095-7408（2017）04-0044-04

2017-04-27

2016年度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昭通作家群乡土小说研究》。

张伟（1977— ），男，云南昭通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文学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