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丹曹杨
浅析生态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五号屠场》
王晓丹曹杨
生态马克思主义是近年来兴起的将马克思主义与传统生态批评相结合分析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的新型理论。 本文在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视域下,从征服与控制自然、科学技术、经济理性三个维度探析美国当代著名小说《五号屠场》中资本主义社会人类生态危机的根源,反映出作者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关注及其重建和谐生态环境的诉求。
生态马克思主义 自然 生态危机
当代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1922—2007年)被誉为美国文坛“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1]1,而 1969年出版的《五号屠场》则是其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由于作品中颇具后现代主义特征的写作风格及写作手法,如非线性的叙事方式、元小说的元素、拼贴杂乱的效果、科幻小说的色彩及黑色幽默的基调等,《五号屠场》被文学批评界视为美国后现代主义的经典著作。该作品基于作者冯内古特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亲身经历,再现了战争的惨绝人寰,尤其是英美联军轰炸德国不设防的城市德累斯顿、杀死十三万五千多平民的暴行,并描绘出战争对人类生存环境的破坏以及战后人类所处的物质与精神荒原。
生态马克思主义是于上世纪 70年代兴起的新流派。自 20世纪以来,全球经济飞速发展,科技的不断进步与工业文明的推进导致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生态文学批评随之兴起并如火如荼地发展。生态马克思主义将生态文学批评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结合,作为寻求一条解决人类生态问题及自身发展问题的理想道路。该理论从双重角度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问题,“并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直接归因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2]31。冯内古特曾在其作品和访谈中“反复表达其人道主义与后现代生活空虚之间的冲突”[3]134,他对现代文明的尖锐讽刺与批判,关注工业文明的推进与现代科技的发展对人类社会和人性造成的影响,以及倡导人类恢复自身的主体性、保护自身所处的后现代生存环境都有力地证明了他是一位拥有强烈生态情怀、并致力于挖掘生态危机社会根源、以期作出改变的伟大作家。本文将在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视域下,从征服控制自然、科学技术、经济理性三个维度探析冯内古特的代表作《五号屠场》所展现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源,并引发读者对后现代人类生存环境的深度思考。
生态马克思主义者莱易斯曾明确指出,造成生态危机最深层的根源是从近代资本主义社会以来处于主导地位的人类“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人类进入工业社会后,无限制地掠夺和奴役自然资源,自然(包括人与人类社会)都被视为人类实现科技进步与物质文明发展的材料,从而导致自然环境遭受严重的生态破坏,人与自然之间形成对抗性的关系,并最终引发生态危机[2]34。
在《五号屠场》中,从最初的“开拓大陆、修渠排涝、清除森林、建筑道路和桥梁”[4]137开始,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人类为了盲目追逐物质利益,满足自身日益膨胀的欲望,疯狂掠夺自然所提供的一切资源。作者在小说中写道:“德国境内几乎所有带蹄的动物都已经被人类,尤其是士兵宰杀、吃掉和排泄了”[4]128、“手推车的轴是用死动物的油脂润滑的”[4]132、驾驶马车的“两匹马嘴里都淌着血,被马嚼子勒破了,马蹄也裂开了,每一步都意味着巨大痛苦”[4]165。为了满足自身私利与社会发展,人类的贪婪正在不断破坏着自己所处的自然界,并任其吞噬着自然界中的其他生命。作为资本主义国家军事、政治、经济冲突的产物,战争不仅毁灭了人类居住的环境,还瓦解了整个人类社会及其精神世界。战争中,每一座城市“都遭到凶残的轰炸,被大火摧残”[4]125,包括不设防的德国小城德累斯顿。惨遭轰炸后的德累斯顿“就像月球表面,除了矿石一无所有”[4]150。人类在用最惨无人道的方式互相残杀:蜡烛和肥皂是用“敌人的尸体熬炼出来的油脂做的”[4]81,主人公比利曾亲眼目睹过被其同胞“放进水塔活活煮死的学校女生的尸体”[4]97。人的生命贱如蝼蚁,令人发指的暴行更是违背了人类社会的人道主义精神。此外,小说也同时表现了战后人们为发展社会经济对生态环境和生活环境的强行破坏,烧掉平民聚居区,标示着国民卫队的坦克和半履带车辆碾坏路沿和人行道……种种描述揭示了在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之间已没有了以往的平等互惠、和谐共处,人类却通过征服、控制和改造自然为自己谋求私利。
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发展过程中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在带来丰厚利润的同时,也会对人类的生存环境产生诸多负面效应。生态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生态危机最初源自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模式,正是针对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方式,造成了现代社会的生态危机”[2]31。人类用科学技术实现了控制自然和改造自然,并获取物质上的利益,但同时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技术也反过来破坏人类的生活方式。
《五号屠场》在开篇提到了叙述者“我”在芝加哥城市新闻署当警务记者的经历,在介绍如何使用现代技术实现新闻的收集与传播时,他讲述了一个年轻的退伍军人在操作电梯的过程中,不幸将其结婚戒指勾住了电梯门上的装饰而惨死于电梯厢中的悲惨故事。主人公比利的父亲,一个普通的理发师,却在外出猎鹿时死于一个朋友开枪射出的子弹。电梯和狩猎枪,本应给人们带来便利与享受的先进科学技术产品却成为了使人丧命的杀人机器。更不必说,当科学技术用于制造战争武器后,将无数曾经富饶繁荣的城市夷为平地,无数无辜民众的生命灰飞烟灭。小说中有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描写,即比利打开电视机看一场关于二战期间美国轰炸机故事的电影,当他倒着播放电影时,看到原本正在轰炸飞机和人的炮弹是如何被吸进枪膛,轰炸机如何将地面上正在燃烧的火焰吸入并装进机身架子上的炮弹容器里,以及工厂里的工人们如何将炮弹拆开,并将原材料藏起来以免伤害任何人。冯内古特采用反讽的手法告诉读者,先进的电子科学技术可以使一部战争电影倒播,战争被阻止,被炸毁的城市建筑完好无损,死去人们得以生还,但用于支持战争及制造战争武器的科学技术却只会毁掉人类的生存环境,甚至给人类自身带来灭顶之灾。在冯内古特看来,“科技真理无法拯救世界……科技还将人文思想在万物中的地位贬低……军事科学把人类当成垃圾”[5]80。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在带来物质利益的同时,无疑会恶化现代人类的生存环境,甚至危及人类自身的生存。
生态马克思主义者高兹认为,经济理性就是资本主义以利润为生产动机的理性,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根源之一。资本家为了获得丰厚的利润而提倡物质享受和过度消费,而消费进一步刺激生产,从而导致了对自然资源的肆意开发掠夺,不仅仅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同时还造成人与自然的物化,以及社会关系的畸形。
《五号屠场》中无不充斥着人们对金钱和物质享受的疯狂迷恋,以及随之带来的人类之间的畸形关系。比利和妻子的婚姻建立在物质而非感情的基础之上,他的妻子——富裕的验光配镜专科学校产权所有人的女儿,嗜吃、肥胖、相貌丑陋,是“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要的姑娘”[4]100。但比利在婚姻中得到了“补偿”:一辆新的别克“漫游者”,一套全电器的住所以及生意最兴隆的分店经理的头衔。由之前被人看不起的理发师的儿子变成了人人争相奉承的成功商人。连他的母亲都为此四处炫耀,认为与富家女子订婚是比利的荣耀。然而,物质的享受却无法保证精神的富足。比利对爱情毫无憧憬,他和妻子之间无法进行深层次的交流,妻子也无法理解曾经的战争经历给比利带来无法想象的精神创伤。小说中多次提到比利经常会无故哭泣,有时甚至是躺在家中豪华床上的按摩器上,一边享受,“一边流着眼泪”[4]52,具有讽刺 性的强烈反 差表明了物质的 享受抚慰不了精神的伤痛。此外,资本主义经济理性也造成了社会贫富差距显著,比利一家利用自然与社会资源取得生意上的成功并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但他在面对敲车窗寻求帮助的穷人时却选择无视并直接开车扬长而去,因为商人的直觉告诉他无利可图。资本主义的经济理性下,拜金主义物化自然甚至人本身。物质经济上的富足造就了人类对生产资料的掠夺、人性的冷漠、人际关系的畸形,以及无法愈合的精神创伤,无形中极大地破坏着人类生存的自然、社会及精神环境。
冯内古特是一位公认的深思熟虑的社会批评家,他关注人类的疾苦,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并终身致力于在混乱的后现代社会建立起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秩序。作为一个在文学批评界有着众多诸如后现代主义者、黑色幽默作家、科幻小说家等“标签”的作家,冯内古特并未被定位为严格意义上的生态作家或生态马克思主义作家,但他的许多作品,尤其是《五号屠场》中所揭露出的后现代资本主义国家自然与社会生态危机的根源,即人类对自然的征服与控制、科学技术的负面效应、片面追求经济效益的经济理性等,反映了他对人类生存环境现状深深的忧虑,对资本主义生产与消费方式的不满,对争夺利益的战争的无情揭露与批判,以及对重建和谐生态环境以及人道主义的渴望与诉求。
[1]Marvin,Thomas F.,Kurt Vonnegut:A Critical Companion (Westport:Greenwood Press,2002).
[2]郑湘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生态批判理论的多维视角》,《云南社会科学》2007年第4期,第31-34页。
[3]陈世丹、高华:《论冯内古特构建的适于后现代人类生存的社会生态环境》,《当代外国文学》2010年第1期,第133-141页。
[4]库尔特·冯内古特:《五号屠场》,虞建华译,译林出版社,2008。
[5]Klinkowitz Jerome.,Vonnegut in Fact:The Public Spokesmanship ofPersonalFiction (Columbia:University ofSouth Carolina Press,1998).
作者单位:西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陕西西安
2014年度西北工业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3102014RW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