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钦梅
(中国社会科学院 当代中国研究所,北京 100009)
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与中共党史研究的发展
孙钦梅
(中国社会科学院 当代中国研究所,北京 100009)
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对中共党史研究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价值,它使20世纪的中共党史学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21世纪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历史辩证法面临新的挑战,但仍是不可超越的历史哲学。在中共党史研究中坚持历史辩证法,一是要求研究者遵循发展和开放性原则,以发展的观点看待问题,善于总结当代世界的最新理论成果,并不断推进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本土化进程;二是要坚持历史主义原则,克服教条主义和形而上学,以联系、矛盾的观点观察和思考问题;三是运用历史辩证法提高对错误思潮的辨别能力,切实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本质规律。
历史辩证法;中共党史研究;历史虚无主义
历史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共党史研究的理论前提和基础。长期以来,党史研究强调矛盾分析法,强调实事求是、历史主义地看待问题,强调遵循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等等,都是在马克思历史辩证法这一科学理论的指导下进行的。可以说,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在中共党史研究中的运用,深刻地影响了党史学科的整体面貌和发展进程。当前,中共党史学对历史辩证法的研究与运用形成了一些新的课题和领域,但依然存在着对辩证法理论空泛化、标签化理解:或者在运用中寻章摘句,公式化地照抄套用;或者致力于“碎片化”的个案研究,陷入后现代史学的虚无主义。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在当前已经“过时”,缺乏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正确理解和信仰。重新审视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对于中共党史研究的科学意义,及其在21世纪中共党史学领域的贯彻路径,是统一思想认识、构建成熟学科体系的新的基点。
马克思历史辩证法是主张人类社会历史是一个有规律的发展过程的学说,是与形而上学根本对立的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就本质而言,历史辩证法是人类社会历史本身固有的特征,其产生为人们揭示历史过程的内部矛盾和规律性提供了可能。马克思历史辩证法认为,人类社会历史不是一些杂乱无章的偶然事件的堆积,而是一个由低级向高级不断变化、充满矛盾又有规律可循的辩证发展过程,不仅包含着宇宙的普遍规律——对立统一规律、质量互变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而且存在着反映这些规律的统一性与多样性、必然性与偶然性、现象与本质、原因与结果、渐变与突变等一系列辩证法范畴。其中,事物矛盾运动的法则,即对立统一规律,是辩证法的实质和核心。马克思指出,“两个相互矛盾方面的共存、斗争及融合成一个新范畴,就是辩证运动的实质。”[1]否认了对立统一规律,也就从根本上否认了辩证法。马克思并进一步将辩证法运用于社会实践层面,指出只有承认矛盾斗争的绝对性,才能正视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科学预见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将来。因此,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不仅是对历史客观规律的揭示,也是对人类命运和前途的探索,是科学维度和价值维度的统一。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主要包含三个方面的特征:一是从本质来看,马克思历史辩证法是唯物主义的,与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思辨辩证法不同,它把历史辩证法奠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认为真正的历史辩证法不是从思辨出发,而是从“现实的个人”出发,以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和实践为基础,这使辩证法理论发生了质的变化,彻底消解了原来的唯心史观。二是从思维方式来看,马克思历史辩证法既强调历史维度,又强调辩证法维度,体现了历史主义与辩证思维方式的统一。马克思历史辩证法范畴中的“历史”意涵,不仅是指作为“实体”或“对象”的社会历史,更重要的是把事物当作“过程”来理解的辩证思维,既蕴涵了历史的规律性维度,又突出了历史的主体创造性维度。这样,历史性与辩证性并不是割裂的,恰恰是相互联系、互为补充的。三是从效果来看,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实质是理论与实践的创造性结合,强调将历史辩证法运用于现实社会矛盾和具体问题的分析解决中,不能仅停留在“思维层面”或“解释领域”。它要求人们在辩证地认识人类社会历史的基础上,进一步去改造世界。
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诞生是哲学社会科学史上的伟大变革,它克服了古代朴素唯物主义的不彻底性,吸收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内核”,真正实现了唯物主义与辩证法的有机统一。在中共党史研究中,坚持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指导,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首先,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与唯物史观是内在统一的,是科学的历史观和方法论。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相较于黑格尔不仅是辩证法思想上的吸收和继承,而且通过唯物史观实现了历史辩证法的彻底革命,使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历史发展的根源和动力问题得到了科学的说明。在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中,历史观是基础,辩证法是核心。历史观之所以重要,就在于它确立了对待历史的基本态度,历史观并不能改变既成的历史事实,但它能决定如何解释历史,不同历史观下的历史书写有着根本的区别,正如普列汉诺夫所强调的,“它(马克思的历史理论)包括了一切有实际价值的历史观念,并且给予这些观念一个非常坚固的基础。”[2]这个基础就是科学的历史观。在此基础上,历史辩证法研究人类社会历史的演进、形态和发展规律,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中共党史学科甚至整个社会科学的方法论,必须是一个足以阐明从社会经济基础、人的地位作用到上层建筑的辩证运动的科学思想体系。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作为这一思想体系的指导理论,不同于一般的、具体的研究方法。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1月23日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时,强调辩证唯物主义是中国共产党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这显示出,历史辩证法作为科学思想中的巨大成果含有历史观和方法论的双重意蕴,对于我们书写党的历史的“本然”与“所以然”,具有重要的启示和指导意义。
其次,马克思历史辩证法把党的革命和建设实践归结为有规律的发展过程,并为揭示这一历史规律提供了理论基础。中共党史学的意义不在于对党的历史过程、现象和事实进行简单直观的描述,而是基于历史矛盾运动揭示党的历史发展的规律,不断地提出新问题和解决新问题。在党史研究中坚持历史辩证法,不仅要对历史事实作出说明,更重要的是在说明事实的基础上揭示出历史发展的规律,并对未来进行预测和分析。恩格斯指出:“现代唯物主义把历史看作是人类的发展过程,而它的任务就在于发现这个过程的运动规律。”[3]实际上提出了将辩证法贯穿到历史研究以探求历史本真的要求。党的历史发展规律,一方面表现为客观历史内在必然的联系,另一方面也表现为人的主观思维对这一内在必然联系的认识。党史研究以发现历史的规律为己任,需要借助辩证法这一认识客观真理的指导理论,用主观的辩证思维去揭示客观历史的辩证存在,实现主观与客观的辩证统一。具体来说,就是要用科学的辩证思维去分析:历史如何在对立统一中运动?如何在质量互变中转化?如何在否定之否定中前进?等等,用这些辩证法范畴去研究党史,就能帮助我们正确揭示历史发展的规律。
最后,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离不开坚持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始终引领中国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实现国家繁荣富强、人民共同富裕这两大历史任务而不懈奋斗,这是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它由近代以来的中国社会性质和主要矛盾决定。只有运用历史辩证法这一基本方法,去认识构成党的整个历史发展的矛盾运动,弄清各种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社会群体他们之间的复杂联系及其演变发展的脉络和过程,才能抓住问题分析的根本,准确地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寻找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在方法论上应该是一个演绎和归纳、分析和综合、抽象和具体相结合的辩证逻辑思维过程,也就是从个别到一般,再从一般到个别的过程。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只能是经过这种辩证逻辑思维过程之后,才能得出一个基本概念。这个概念就主题来说,是对党的历史最一般、最基本的本质抽象,代表党的历史发展的根本方向,就发展线索来说也是如此。在这个问题上,“以点代面”“以点代线”都违背了科学的辩证逻辑思维方法,也就不能对复杂多变的党的历史进行科学的认识和归纳。
作为认识和解释人类社会历史的理论和方法,历史辩证法于20世纪初随着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并深入渗透至史学及各个分支领域中,影响广泛。1937年,艾思奇在《二十二年来之中国哲学思潮》一文中曾描述道:“唯物辩证法风靡了全国,其力量之大,为二十二年来的哲学思潮史中所未有。学者都公认这是一切任何学问的基础。”[4]早期共产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在阐释唯物辩证法哲学理论的过程中,注重运用于中国的“具体环境”。这个“具体环境”一是指党的革命运动,一是指党的历史研究。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在中共党史研究中的运用,使中共党史学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通过与党的实践和党史研究的结合,历史辩证法自身也得到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和阐释。
在党的历史上较早对唯物辩证法进行介绍和阐发的是瞿秋白和李达。瞿秋白1926年在《马克思主义之意义》一文中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宇宙观及社会观之所以内在统一,是“因为它对于现实世界里的一切现象都以‘现代的’或互辩法的(dialectical)——即第亚力克谛①即互辩法、辩证法,英文dialectical的中译。的唯物论观点去解释。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最根本的基础,就是所谓马克思的哲学。”[5]在《现代社会学》《社会哲学概论》等著论中,瞿秋白首次把唯物辩证法的基本特征和规律介绍到中国来。他介绍说:“一切变易是起于永久的内部的矛盾,内部的斗争。”“宇宙间一切都动,一切都流。实际上绝无绝对的静。所以所谓‘动’就是斗争,就是矛盾。”[6]李达在他的代表作《现代社会学》中继续“发挥了列宁关于辩证法、认识论和逻辑学三者同一的思想”,同时“厘清了辩证法和认识论的关系,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关系”[7]。他指出,唯物辩证法是“把社会当作不断发展着的、生动的有机体解释的。这种有机体的研究,要求对于构成特定社会的生产诸关系,作客观的分析,并探索它的作用及其发展,即由一种有机体进到别种高级有机体的特殊运动法则”,并基于这一法则,“指示实践的方法,以促成由一种社会有机体进到别种高级社会有机体的变革。”[7]1作为早期党的领导人,瞿秋白和李达注重结合党的历史实际,对唯物辩证法进行初步的探求和运用。因此,唯物辩证法理论的实践性在当时主要表现于对中共党史和革命史的研究,这对正处于萌发期的中共党史学来说,无疑起到了重要的指导和推动作用。
在毛泽东思想体系中,关于辩证法的内容是其史学研究重要的一部分。毛泽东强调:“中国共产党人必须学会这个方法,才能正确地分析中国革命的历史和现状。”[8]并结合我们党的革命和建设实际,提出了一系列辩证的党史研究方法。
1.矛盾分析法。这是毛泽东辩证方法论中最根本的方法,也是他研究党史一贯强调的重要方法论原则。从一定意义上说,毛泽东的辩证方法论就是矛盾方法论。在《矛盾论》的开篇,他指出:“事物的矛盾法则,即对立统一的法则,是唯物辩证法最根本的法则。”[8]299毛泽东还指出了正确认识和运用矛盾分析法的几条路径:一是要客观地看问题,“了解矛盾各方的特点”,“忌带主观性、片面性和表面性”[9]。二是以一分为二和“两点论”的观点去分析问题。例如,对于唯心论和机械唯物论的分析,毛泽东说:“抗日阵线中唯心论与机械唯物论的两面性,在其向日本帝国主义斗争上与在其向日本帝国主义斗争时是进步的,在其向辩证唯物论斗争上与向辩证唯物论斗争时是反动的。这种同时存在的两面性,规定了辩证唯物论应该联合唯心论与机械唯物论,同时又批判之。”[10]三是抓住问题的重点和关键,着力解决主要矛盾。毛泽东说:“材料是要搜集得愈多愈好,但一定要抓住要点或特点(矛盾的主导方面)”[11],“捉住了这个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8]322。要求人们把握矛盾的不平衡性,不能主次不分、轻重不分。在这一点上,李达、艾思奇等哲学家虽然对唯物辩证法进行了系统的介绍和阐述,但由于他们只是一般地参与中国革命,没有同党内错误思想和错误路线直接斗争的经验,对“主要的矛盾”“主要的矛盾方面”等辩证法理论没有达到毛泽东那样的认识和理解水平。
2.实事求是法。实事求是是毛泽东进行历史研究的出发点和根本点,集中体现了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基本思想。毛泽东在汲取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成果的基础上,将马克思主义研究问题的方法集中概括为实事求是。他指出,“‘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要求我们去研究。”[9]801这一命题本身隐含着“实事”与“是”之间对立统一的关系。了解了“实事”仅认识了事物的现象,只有经过“求”的过程,在详细地占有材料的基础上,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作为理论和方法论指导,才能把握“是”,上升到本质认识和规律性认识。另外,从“实事”到“是”的研究过程离不开辩证法。“实事求是”要求我们从客观存在的事物中去研究,以求得对事物内部联系即规律性的认识。问题在于,客观存在的事物是不断运动、变化和发展的,每种事物因自身的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的不同,其运动也就各具自身特殊性。它要求研究者对不同的事物进行具体的分析,否则“实事求是”就只能成为一句空话。
3.“古今中外法”。1942年,毛泽东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的讲话中提出,“古今中外法”是研究中共党史的根本方法,这一方法“就是弄清楚所研究的问题发生的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空间,把问题当作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过程去研究。”[11]399从内涵来看,“古今中外法”主要包含了两种研究方法:一是对比研究法,即要把对应的两方面情况通过比较的方法都说清楚。毛泽东指出,“为了有系统地研究中共党史,将来需要编两套材料,一种是党内的,包括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一种是党外的,包括帝国主义、地主、资产阶级等。两种材料都按照年月先后编排。两种材料对照起来研究,这就叫做‘古今中外法’,也就是历史主义的方法,我们研究党史,必须全面看,这样研究党史,才是科学的。”[11]406二是历史主义的研究方法。毛泽东指出,在党史研究中,就是要“用整个党的发展过程做我们研究的对象,进行客观的研究,不是只研究哪一步,而是研究全部;不是研究个别细节,而是研究路线和政策。”[11]400如对“左”倾错误路线的分析,毛泽东指出:“不应着重于一些个别同志的责任方面,而应着重于当时环境的分析,当时错误的内容,当时错误的社会根源、历史根源和思想根源。”[9]938毛泽东的“古今中外法”深刻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史学辩证的研究方法与认识路径,视野宏大、形象而深刻,它不但适用于党史研究,且适用于一切历史研究。
党的领导人和创始人对唯物辩证法的阐发,对国内知识分子和党的理论工作者产生了重要影响。从30年代开始,唯物辩证法在国内尤其是中共党史和革命史领域得到系统传播。以何干之、胡华、胡绳等为代表的老一辈党史工作者自觉地学习并运用马克思和毛泽东的历史辩证法作为研究工作的指南。何干之的《中国现代革命史》《近代中国启蒙运动史》《中国民主革命时期的资产阶级》,胡华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中国革命史讲义》《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史讲义》,胡绳的《辩证法唯物论入门》《帝国主义与中国政治》等都是运用历史辩证法的典范,在党史学界有很大影响,长时期地拥有广泛的读者。但其间,党史研究由于受到“左”倾思想的影响,也出现了简单化、概念化、公式化和教条主义盛行的现象,尤其是在“文革”期间,马克思主义史学受到严重摧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史研究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阶段,不仅打破了“左”倾思潮影响下盛行的种种精神枷锁,还重新确立了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科学精神,使中共党史学在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科学理论和方法的指导下,日趋走向成熟和完善。
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在中共党史研究中的运用,对20世纪的中共党史学产生了无可替代的影响:它使党史研究在注重历史资料的基础上,同时注重方法论的研究,以探求准确、客观地理解和分析党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不再把历史看作孤立的、静止的、片面的东西,而当作一个整体的、普遍联系的、发展变化的事物去考察;并学会活用自己的话语,讲解自己的历史。可以说,中共党史学成为一门科学,离不开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指导。但也应清醒地看到,中共党史学在理解和运用历史辩证法方面,也存在着一些问题,如有些人认为马克思主义在当前时代下已经“过时了”,马克思主义在一些研究领域存在“失语”现象;或者在运用过程中寻章摘句,不能依据现实和时代的需求对马克思主义作出新的理论总结和概括,缺乏探索和创新精神;甚至有一些研究者缺乏正确的历史观,不能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做学问。
马克思历史辩证法是我们研究党史的根本方法,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必须学习和掌握这一重要方法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客观地而不是主观地、发展地而不是静止地、全面地而不是片面地、系统地而不是零散地、普遍联系地而不是孤立地观察事物、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在矛盾双方对立统一的过程中把握事物发展规律,这是学习和掌握唯物辩证思想方法的基本要求。”[12]在党史研究中坚持历史辩证法,具体应做到以下几点。
第一,遵循发展和开放性原则。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不是一种封闭的或某种神圣不可触动的东西,而是一个发展和开放的体系。恩格斯说:“每一个人只要注意研究历史,学会正确对待人类命运中永不停息的变革,知道在人类的命运中除了不固定本身之外没有任何固定的东西,除了变化本身之外没有任何不变化的东西。”[13]人类历史上的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界限,如果时空条件改变了,人们的认识仍停留在原处,将会把真理变成谬误。党史研究遵循发展性原则也是由历史辩证法批判性、革命性的本质决定的。马克思主义认为,“辩证法是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着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14]辩证法作为认识方法论,强调的就是一种以求真为目的的反思式的批判、总结和创新。中共党史研究坚持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一是要结合党的历史实际用发展的观点看待问题。党史研究科学的方法论是一个阐明从社会经济基础、人的主体性作用到上层建筑的辩证运动,揭示党的历史发展进程中矛盾运动的科学思想方法。这一方法论必须是动态的、发展的,要求我们站在历史永不停息地变革的观点上动态地分析问题,并将辩证思维伸达现代党史学的最前沿阵地,时刻倾听时代的呼声,同时以批判的精神抛弃形式上空洞乐观的保守主义和墨守成规的思想。当然,发展应是坚持中的发展,不能以发展或解放思想为名,行否定之实,企图用别的什么主义来代替马克思主义。毛泽东历来要求党的干部和理论工作者要尽可能多读一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著作,学习他们研究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在党史研究中,结合现实需要经常重读马列经典文本是必要的,可以从中发现因各种原因被遮蔽或误解了的蕴意,从而达到“返本开新”之功效。二是运用马克思历史辩证法,要有开放性意识。党史研究遵循历史辩证法,首要的、基本的是指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辩证思想,但又不限于此,它还包括之后发展了的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辩证法;坚持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也并非意味着排斥任何其他的现代理论和方法。党史研究者要有世界的眼光和包容的心态,善于总结当代世界最新理论成果,善于借用国际上通用的概念范畴,做出新的解释,赋予新的内涵。这样做,一方面可以使历史辩证法在同各种理论和方法的比较中显示自身的特点和活力,另一方面也使我们的研究工作具有广阔的视野和丰富的内容。三是坚持马克思历史辩证法,要立足我国的文化传统,体现继承性和民族性。从人类思想文化的交流来看,任何一种外来思想文化都要适应本土现实社会的需要,并在与本土思想文化的碰撞和交流中确立新的形态。中国传统哲学中蕴含着丰富的辩证法思想,如《易经》中的“阴阳”说,《老子》中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等辩证思想。应当说,马克思主义历史辩证法自近代以来在我国得到广泛传播,与中国传统的辩证法思想在近代的延续是分不开的。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15]党史研究者要善于融通马克思主义的资源和中国传统哲学的资源,同时要依据中国时代的变革要求去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
第二,坚持历史主义原则,克服教条主义。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为党史研究提供了强大的方法论支持,但不容否认,它在与党史研究相结合的过程中出现了教条化、公式化和庸俗化等非历史主义的问题。比如,一些研究者公式化地照抄或套用辩证法词句,认为掌握了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一些词句就是坚持了辩证法,或者以为凡是坚持“一分为二”的观点就是坚持了矛盾分析法,没有一定的准则和标准,在历史人物评价问题上沦为相对主义和折衷主义,出现了人物评价上的“好人不好”,“坏人不坏”的现象。历史主义是唯物辩证的方法在社会历史领域的发挥和具体运用,也是唯物史观的一个基本原则,它要求研究者从客观存在的历史实际和固有的内部联系出发,以联系、变化和发展的观点去认识和评价历史上的事物。具体来说,一是要求我们从整体上认识党的历史,把历史、现实和未来连接起来,打通研究中公式化的年代界限,唯此才能区分个别现象和普遍现象、偶然现象和必然现象、次要现象和主要现象间的复杂矛盾关系,并从总体上作出正确判断。二是要求坚持实事求是的分析方法,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们党的历史整体上是光辉的,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在长期的革命、建设和改革过程中取得了伟大的成就,这是党史的主体,“如果看不到这个主体,党史研究工作就不能如实地反映历史,也不能鼓舞人民群众前进的信心。”[16]在对待党的失误和错误的问题上,要辩证地实事求是地弄清楚失误产生的原因,其中的教训是什么,通过对经验教训的总结以更好地服务于社会。也就是要求我们要运用一般与个别、全部与局部的辩证关系原理,力求全面、客观地看待党的失误、错误和所取得的成就,分清历史发展的主流和支流。三是要求用联系和发展的观点评价党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历史评价是一个严肃的理论和现实问题,特定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应放在党的整个历史和中国近代历史,甚至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中加以研究。例如,对改革开放前后三十年的研究,不少国外学者以偏概全、割裂历史,或是将前三十年描写为一系列错误的集合,贬低其为专制主义的历史,或是把后三十年解释为走资本主义道路,共产主义理想信念丧失,看不到这两个历史时期相互之间的内在联系。将历史主义贯穿于党史研究之中,意味着以一种辩证的方式克服教条主义现象。辩证法将历史看作是永恒发展的运动过程,反映这一过程的历史思维也应是发展变化的。事实表明,凡是把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看作现成的教条随意搬用,而不是历史地作为具体路径时,就必然脱离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同具体的历史研究、同时代的进步结合得越密切,越能彰显其科学价值和创造活力。
第三,运用马克思历史辩证法,提高对错误思潮的辨别能力。中共党史学科的特殊性质,决定了党史研究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色彩和现实针对性。当前在历史虚无主义、新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等各种思潮的冲击下,党史研究似乎变得简单而随意。以历史虚无主义为例,这一思潮显然在本质上是唯心的,在研究方法上是非科学的。就方法论特征而言,它“夸大历史的偶然性而否定历史的规律性,强调历史发展阶段间的非连续性而否认历史发展阶段间的连续性,承认历史支流而否认历史主流,拘泥于历史个别现象而否认历史本质,孤立地分析历史中的阶段性错误而否定整个历史过程”[17]。也就是以一种反历史主义的思维去对待历史,试图从现象中发觉“真相”而忽视本质,以历史片段和细节描述全局,彻底背离了马克思历史辩证法所强调的用全面、联系和发展的眼光分析问题的方法论要求。比如,他们以“反思”为名,把党和新中国的历史说成是一系列“左”的错误叠加和延续的历史,无限夸大党的错误;或者把革命与建设对立起来,把近代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看作是脱离实际的“激进主义”,否定中国民主革命的历史必然性;又或者不能正确认识毛泽东的历史功绩和历史过错,简单地否定毛泽东思想在党的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在党史研究中贯彻历史辩证法,对历史虚无主义等错误思潮进行揭露和批判是其重要的一项内容,它要求我们以严谨的科学方法分析、评价党的历史事实和历史人物,切实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流与支流、全部过程与个别现象的关系,从纷繁复杂的历史联系中认清党的历史矛盾运动不可逆转的进步趋势。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共党史学仍与马克思历史辩证法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对党史研究来说,衡量一种理论和方法的价值不在于新旧,也不在于中外,而在于它对党的历史的解释力及指导党史研究实践的实际价值。毋庸置疑,马克思历史辩证法在当代仍将是不可超越的历史哲学,它有助于我们提高解决党史学中复杂问题的能力。党史研究者要认真领悟历史辩证法的精髓,总结以往的经验教训,在更高的科学程度上运用和发展这一历史哲学理论,以推动中共党史学研究的深入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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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x’s Historical Dialectics and Development of Researches on the History of CPC
Sun Qinmei
(Institute ofContemporaryChina Studies,Chinese AcademyofSocial Sciences,Beijing100009)
Marx’s historical dialectics plays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esearches on the historyofCPC,and makes the historyofthe CPCdiscipline a profound change in the 20th century.In the 21st century,under the newsocial and historical conditions,Marx’s historical dialectics faces newchallenges,but still a historical philosophythat can’t be surpassed.It is necessary to stick to the historical dialectics in the research on the history of CPC. Firstly,it requires that researchers followthe principles of development and openness,and look at the proble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evelopment,to be good at summing up the latest theoretical works of the contemporary world,and constantlytopromote the localization process of Marx’s historical dialectics.Secondly,it requires researchers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of historicism,overcome dogmatism and metaphysics,and to think about problems in the view of contact and contradiction.Thirdly,it requires researchers take historical dialectics toimprove the abilitytoidentifywrongideas,and effectivelygrasp the essential lawof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CPC.
historical dialectics;researches on the historyofCPC;historical nihilism
A 811;K 01
A
1674-5450(2017)03-0067-07
【责任编辑:张立新 责任校对:赵 颖】
2016-11-1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3&ZD057)
孙钦梅,女,山东莒南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当代中国史理论与中共党史学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