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岁
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宿州,234000
宿州方言詈词的类型及其语用功能
张德岁
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宿州,234000
宿州话詈词丰富,是当地骂詈文化的表征和载体。从致詈方式与骂詈功能的角度来看,宿州方言中的詈词可分为禁忌类、歧视类、诅咒与赌誓类以及违背伦理道德类四种;骂詈意象涉及性、动物、人体、道德、属性、动作等。詈词在言语交际中具有一定的语用功能:羞辱功能、戏谑功能、提示功能和修辞功能等。
宿州方言;詈词;类型;语用功能
詈词指骂詈性词语。詈词虽然粗俗,但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处所、群体使用频率却很高。骂詈文化是社会文化现象之一,是人类情感宣泄的一种心理-言语行为。詈词中既有历史的沉淀,又有现实的反应,它映射着民俗文化的许多方面。本文考察了宿州方言中的詈词和詈语(为方便统称为詈词),从致詈方式与骂詈功能的角度对其进行了分类,并在此基础上阐释其语用功能。需要说明的是,有些詈词由于本字难于考证,故采用了同音替代的方式;个别词语过于粗俗,采用了字母替代的方式,其中D指代“屌”,B指代“屄”。
宿州方言中的詈词从致詈方式与民俗文化关系的角度可分为以下四类[1]。
1.1 禁忌类詈词
人类的禁忌语主要指称两个方面: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事物,如神灵、祖宗;一是隐秘、危险、不洁的事物,如涉及“性”的词语。“性”类词语历来是人类的一大禁忌,在一定场合下,人们为了宣泄内心的某种情绪,挑衅地将平时难以说出口的性禁忌语公然抛出,形成詈词。宿州方言中的这类詈词可细分为如下两种。
(1)与生殖器有关的詈词:D、傻D、老D、鸡嘎子、D毛、蛋子子、蛋、B、B豆子、B心子、B叉子、B壳子、B毛、老B、小B、嫩B、骚B、卖B、憨B、傻B、馊B等。
这里的“B”和“D”(包括其组成部分)其实是一种部分代整体的借代用法,指代男人或女人。带“老”字的往往指年纪大的人,带“小”“嫩”类字眼的往往指年轻人,甚至是未成年人。像傻D、憨B、嫩B、骚B、卖B、馊B等詈词用于辱称时,是将对方骂作具有某一属性特点的男人或女人。
(2)与性行为有关的詈词:尻、日、压摞、剋、搞、我日、我尻等。
这类詈词最常用的格式是“我尻恁娘”“日恁娘B”“这个小(骚)B”“你个(卖)B”“你算D(老D)”等。对骂方,无论男女都是把女性生殖器作为致詈物,其中以骂娘、骂奶奶、骂姨最为常见。骂二姨的特别多,所以家里姊妹多的家庭,让孩子避开称呼二姨。也有个别女性骂男性的,如“尻恁爷爷”,往往被看作笑话,因为真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被认为吃亏的、受到侮辱的还是女性。“压摞”本指蚕蛾、蝴蝶、鸡、鸭子等动物的性行为,在宿州方言中也戏称男女之间的性行为。“剋”是一个多功能词,类似于普通话中的“搞”,可以指代多种动作行为,包括性行为,口语中较为常见。
1.2 歧视类詈词
天地万物之中人是最高贵的,其他动物则相对低贱。在阶级社会里等级制度森严,人与人之间在种族、能力、经济状况、社会地位、出身、地域、相貌、品行等方面都存在着差异,而社会地位低贱、能力低下、品行龌龊、出身寒微、经济困顿、相貌丑陋、地域偏远等特征往往成为施詈的内容。宿州方言的詈词也可据此分为两大类。
1.2.1 反映“人贵物贱”等级观念的詈词
(1)狗:狗腿子、巴巴狗、狗日的、狗B将的、狗D尻的、摇尾巴、鼻子尖得给狗宁;
(2)驴:倔驴、驴种、驴熊、驴脾气、老草驴、老叫驴、驴脸呱拉的;
(3)骡子:骡子将的、属骡子的;
(4)猪:小猪羔、跑猪子、乱得给猪窝宁、懒得给猪宁、猪狗不如;
(5)熊:笨熊、狗熊、熊样子、熊将的、熊孩子;
(6)其他:狼心狗肺、护窝子、趴窝、老狐狸、蛤蟆、老鼠、大尾巴狼。
这类詈词往往以表示动物属性的词语施詈于对方,起到侮辱、贬损对方的作用。如“狗”的低三下四、摇尾乞怜、善于巴结讨好、仗势欺人,“驴”的倔脾气、脸长难看,“骡子”的杂交而生,“猪”的懒惰、肮脏,“熊”的笨拙,“狼”的凶狠、恶毒,“狐狸”的狡猾,“蛤蟆”的丑陋、龌龊,“老鼠”的胆小、讨厌,等等。宿州方言中,如嫉妒别人在某些方面超过了自己,往往辱骂对方“蛤蟆、老鼠都成精了”,言辞恶毒,鄙夷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窝”本指“鸟兽、昆虫住的地方”,作为量词时“用于一胎所生的或一次孵出的动物”,宿州方言中骂人“袒护孩子”为“护窝子”,“因病、因不如意的事待在家里不出来”或睡觉,被骂为“趴窝”,“大尾巴狼”则是指那些有钱、有势、有地位而看不起别人的人。其实这些都是不把这个人当人看。
1.2.2 反映人与人之间等级观念的詈词
宿州方言中有一些反映种族歧视的詈词,如咒骂别人是“日本种”“日本进中国撒的种”“洋熊”“大马子D尻的”,就是骂对方是野种。还有一些反映地域歧视的詈词,宿州地处南北方交界处,常称南方人为“蛮子”“南蛮子”,北方人为“侉子”“侉头”。城乡之间也存在地域差异,城里人有的称农村人为“农村的、乡下人、乡下老土、土老帽”;城里人到农村工作或检查叫“下乡”,农民进城叫“上城”。今后随着城乡差别的缩小,这种说法会渐渐淡出。再如“穷种”“冤种”“冤大头”等骂人的地位低下,包括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
也有一些詈词反映了人与人之间辈分、身份的不同:施骂者常自居长者、有身份的人,如自称“老爷”“老子”“老娘”“姑奶奶”等,或骂对方为“儿”“龟孙子”“孬妻儿”等。
宿州方言中也有一些詈词辱骂对方智力低下、品行低劣,如骂对方是“窝囊废”“死乞头”“不要脸”“白D舍”“白搭熊”“瞎巴熊”“瞎巴种”等。“瞎巴熊”骂人意味很深,“熊”指男性精子,“瞎巴”骂这个人品质不好,能力差;农村把那些种在地里没有发芽的种子叫“瞎巴种”,后用来骂人素质差。
个别词语由于义项较多,在不同的语境下所属类型也不同。如“窟窿”,在“他弟兄俩一个窟窿里爬出来的,当然亲得很”中“窟窿”指女性生殖器,是禁忌类詈词;而在“你瞎个窟窿乱找啥”中“窟窿”指眼睛,骂人有眼无珠,是歧视类詈词。
1.3 诅咒、赌誓类詈词
诅咒和发誓都是源于语言崇拜,古人认为语言是万能的,可以通过詈词对对方施加某种不良影响,从而达到自己希望对方倒霉、不吉的目的。
从诅咒的内容来看,有的咒人生活不如意,实现不了愿望,例如,咒人有残疾,咒人生孩子没有腚眼子,咒人一辈子打光棍,咒人家里的孩子考不上大学等;有的咒人早死、多死、不得好死:每个人都希望长寿,咒人早死就是诅咒对方遭遇血光之灾、非正常死亡(如车祸、跌落摔死、得急病死掉等),更有甚者咒骂对方一家人都死光;有的咒人死后还不得安宁:死了下油锅,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托生,或者咒骂对方死后只能托生成猪狗类的动物。从被诅咒者看,有的是具体明确的,如两人发生争执,互骂对方;有的是无所指,对方暂时无法确定,如家里的东西被人偷了,又暂时找不到小偷,为发泄怨恨就围着村子或街道骂街。
与诅咒用来咒骂别人不同,赌誓者通常是被预设为过错方,赌誓的目的就是对某一事件的否定[2]。这往往有个假设性前提:如果所言为真则言者受惩,而所言为假则跟自己无关,赌誓的根本目的是希望对方相信自己。如张三怀疑李四诽谤自己,就去找李四理论,甚至要殴打对方,李四拒不承认有这事,且发誓说“谁(我)要说你的坏话出门就叫车轧死”。张三看到李四信誓旦旦,往往会信以为真或无可奈何,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如果李四对张三的这种做法感到不满,甚至认为张三在挑衅自己,可能也会以此来诅咒对方。上述情境下李四可能会反唇相讥:“我要说你的坏话我出门就叫车轧死,我要没说你,你来找找(指找茬)我,你出门就叫车轧死。”这样双方的矛盾可能要激化。
咒语是一种魔法语言,是在巫术与宗教活动中出现的被认为具有超自然力量的神秘套语[3]。人们相信因果报应,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渴望社会公平正义的心理需求和精神安慰。宿州方言中常用的格式为:“谁要×××(做了某种事情)谁就(受到某种惩罚)”或“我要×××(做了某种事情)我就(受到某种惩罚)”,后者说话更直接,言者的态度听起来更诚恳,更令人信服。例如,我要说瞎话不得好死,我要不这样就叫车压死,谁要骗人家谁就是狗日的,等等。
当然,现在人们也逐渐怀疑这种语言迷信的可靠性,甚至有人根本不信任,明明做了某事也会一本正经地发誓,即赌瞎话咒;有人甚至利用誓词来咒骂对方,如谁要说瞎话谁尻您娘。这种情况要么是农村的骂大会,戏谑对方;要么就是赤裸裸地挑衅。
1.4 违背伦理道德类詈词
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主要包括重道德、重血统、重亲疏、重乡土、男尊女卑、长幼有序等观念意识,它是汉民族民俗文化的组成部分,更是汉民族传统心理文化的基石。责备一个人违反了上述伦理道德就是对他进行咒骂。宿州方言中有些詈词,如缺德、六亲不认、太阳没从恁家门口过、没教养、没大没小的等,就是辱骂对方不讲道德、不讲亲情;有些詈词辱骂对方祖宗八辈,违背了长幼秩序,如“日恁十八辈”“日恁老奶奶”等;有些詈词辱骂妇女不守妇道或过于强势,如浪(货、B)、骚(货、B)、不要脸、破鞋、泼妇、母夜叉、狐狸精等,反映了宿州当地男尊女卑的等级观念。再如骂人“大闺女将的”,是说这个人的母亲没结婚就生了他,变相地辱骂他母亲不守妇道;“恁姨的养汉子B”是辱骂他姨在外养汉子,所谓汉子就是女人在外面的“小三”。“姑子将的”骂人是野生的,因为姑子不能结婚,更谈不上生育孩子;“婊子养的”则是骂他母亲是妓女,滥搞男女关系。
詈词虽然粗俗,但使用频率很高,在言语交际中具有羞辱、戏谑、提示[4]等多种功能。
2.1 羞辱功能
在日益复杂的人际交往中,人与人之间难免会产生矛盾,造成心情的不愉快。詈词可以用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仇恨,从而达到平复心境、释放不良情绪的功能。这种功能往往采用挑衅和否定的形式体现出来。
骂人是一种典型的言语行为,即用言语来施行,达到某种交际意图。一个完整的骂詈行为可分为三个部分:一是言内行为,即詈词配合适当语调说出口;二是言外行为,即詈语表达的抱怨、恐吓、威胁、挑衅等情绪;三是言后行为,即语言暴力迫使对方屈服、畏缩[5]。可见,詈骂是一种特殊形态的暴力行为,和打人一样,目的是在气势上控制对手,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交际效果。但詈词本身并不能完全实施控制,还需要有适当的说话语调以及面相、身势语与之配合。
从詈词的分类看,詈词往往是通过否定对方的优点而达到诋毁对方的目的,包括否定别人正统的血统,否定别人及其配偶的严肃的生活作风,否定别人的生命状态,否定别人作为人类的身份,否定别人基本的为人品德,否定别人的正常智力,攻击别人的生理缺陷等方式,在内容上主要涉及到常人有意回避的性问题以及令人恐惧的死亡问题[4]。
从句法的角度看,一些和性相关的脏字眼往往具有否定功能,“管个D用——不管用”“D毛不当——不当回事”“吃熊吃——不吃了(或没有东西吃)”。
与之相关的一些熟语也含有“小量”义,如宿州当地人常说“这点D(B)事不值当地说”,但一般不说“那么大的D(B)事”,除非在感叹句或反问句中,如“我还以为多大的D(B)事来!”“这么大的D(B)事还要我去吗?你自己就行了!”“连个B沿也沾不着”,是骂人连一点便宜都占不到;“B不大毛不少”是骂人(特别是女子)气量小,过于挑剔,太苛刻。
2.2 戏谑功能
詈词也可以用来插科打诨,打情骂俏。皖北农村喜欢骂大会,同村或前后村不同姓的人,尤其是男人。见了面,没有多少正经的话说,为了不冷场,或者旁边有其他的人,为了逗别人取乐,就故意骂对方。如果双方辈分不同,叔侄关系可以骂娘,爷孙关系可以骂奶奶。双方互骂,以笑骂作为招呼,令在场的人捧腹大笑。同辈之间除非是表亲关系,一般不开这样的玩笑,如有的男女之间是老表关系,如果是结过婚的,别人就会讲“老表老表,见面就搞”,其实原话是“老表老表,见面就捣”。“捣”是捣乱、开玩笑,“搞”指男女关系。这种笑骂活跃了气氛,促进了交际双方情感的认同[6],不仅没有造成关系的紧张,相反促进了人际关系的和谐,詈词在其中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
2.3 提示功能
有些詈词并没有辱骂或戏谑对象,纯粹是一种口头禅,一种下意识的言语行为,詈词往往起到了提示对方的作用。例如,“我尻(日),忘了带钱了!”“我的个乖乖来,当时我吓死了!”
前者表示恍然大悟,后者采用夸张的语气,但它们都有引导听话人注意下文的提示功能:前者提醒对方一个事实,也可能是另有所指,让对方来付钱或向对方借钱;后者是提示对方注意他当时的感受。这种用法都是出现在场合随意的口语表达中,交际双方如果是陌生人,听者可能不易接受。
2.4 修辞功能
詈词使用的场合较为特殊,具有特定的修辞功能。这种功能的实现手段主要体现在词语的选用、句式的选择和修辞格的运用三个方面,现略作介绍。
2.4.1 词语选用方面的修辞功能
词语不仅是语言的基本结构单位,也是重要的修辞手段[7]。从上文所列举的宿州方言的詈词看,在语体上詈词多用于面对面交流的场合,基本上都是口语词,通俗易懂,脱口而出,使用频率很高,语言直白粗俗;在色彩方面,詈词往往体现了骂者消极的情绪和情感,包括谴责、指斥、批评、嘲讽、厌恶、憎恨、仇视、威胁、损毁、中伤和侮辱等[8];同时上文所描述的的詈词,许多地域色彩浓郁,可以看作是一种地域标记词,如鸡嘎子(男性生殖器)、B心子(小阴唇)、B豆子(阴蒂)、尻和剋(性交)、压摞(性交)、白D舍(无能)、白搭熊(无能)、瞎巴熊(不道德)、丈人等;有些词语形象鲜明,如骂那些慌慌张张、急着赶路的人是“给投胎的宁(像去投胎的一样)”,其他如骚货、B叉子、太阳没从恁家门口过、赖蛤蟆戴眼镜等,也都生动形象,让人难以忘却。
2.4.2 句式选择方面的修辞功能
宿州方言中的骂詈句式有三点值得关注:
第一,半截子句较多,一句话没有说完,后面因为种种原因省略了。
如“我日”“恁娘的”,“日”的后面应该有宾语,说者或因为害羞、或因为忌讳、或环境不允许,将其省略了。因此在有些场合,被骂的人会接过话茬,变被动为主动,如“你日啥?你日恁娘”,反过来骂他。也有的戏谑性的骂大会,讲“你日驷牛不走犊”。“恁娘的”后面很明显也少了一个词,但无需补出,对方也能听懂。
第二,很多詈词都出现在固化结构中,词义有所泛化。
如“你这个(孬种、狗日的、不要脸的等)”“谁要××谁就××”(如谁要说我坏话谁就不是人、谁要偷我的鸡吃谁就叫鸡肉噎死),“我的个××”(如我的个乖乖来、我的个儿来、我的个D来)。现在这种结构很多不是在骂人,而成了一个口头禅,表达惊呀、不满等感情。再如“日恁小娘(姨、奶奶、姥娘)”,“小”的本义应是年轻的,但语义已泛化,“日恁小××”成为了一种骂人的范式。像“日恁小奶奶”,这里的“小奶奶”并不是和“大奶奶”相对而言,“小”字流露出骂者对被骂者的蔑视和愤怒。
有时是一种省略形式,如“个傻D”“个骚B”,往往表达一种瞬间爆发的愤怒、不满之情,被骂的人可能在现场,也可能不在现场。前面省略了代词“你”或“她”,这种构式结构短小,比起完整句表达的感情更为强烈,突显了表意重心。
第三,短句多长句少,表达简洁、明快、有力。
很多詈词言简意赅,形式简单,但表意丰富,甚至话中有话,给人留下丰富的联想。如“你个杂种”“万人D尻的”“万人攮的”,言外之意是骂对方的母亲在外面和很多男人乱搞男女关系,败坏人伦道德;常见的詈词“恁娘的B”就可以让人产生多种理解,话语不长,骂意很深。
从话语结构来看,詈词主要有以下四种方式。
(1)非主谓句。这类格式是由单个词或非主谓短语构成的单句,包括名词性、动词性和形容词性三种类型。
①名词性非主谓句。这是最常见的一种格式,包括名词性的词语、偏正短语或“的”字结构,例如,“笨蛋、浪货、孬种//娘的个B、瞎巴熊、小巴结//B将的、狗娘养的、老驷牛将的”等。
②动词性非主谓句。主要是动宾结构,例如,“滚蛋、日恁娘、不要脸、舔人腚眼子”。其他结构较少,如“丢人现眼”是并列结构,“出门叫车压死”是连动结构,“叫他疼谁死谁”是兼语结构。
③形容词性非主谓句。在宿州方言詈词中,单个形容词独立成句的较少,如“闷(头)骚”,可以用在面对面的戏谑调侃中;通常采用“程度副词+形容词”的格式,如“真骚”“真瞎巴”“太孬种了”“真赖家伙”。后接语气词“了”“家伙”之后,语句更通畅,表达更自然。詈词中存在着大量的“程度副词+名词”格式,如“真孬种”“太牛B了”,虽然“孬种”“牛B”仍是名词,但受“真××”“太××”格式的规约,表达的是一种性质义。
(2)主谓句。主谓结构在宿州方言的詈词中使用很普遍,如“哪个丈人说瞎话了!”“这个丈人饭咸得咋吃!”在前一句中“说话人把谩骂的对象当作‘丈人’,意思是说话人与被骂对象的女儿有夫妻关系”,这在宿州话中是很重的一种骂人方式;后一句则由骂人转为骂物,语义泛化[9]。再如,“我打你个孬妻侄!”“丢了个妻侄了!”前一句中“孬妻侄”是一种谩骂语,中间可插入其他成分,字面意思是被骂对象的姑姑和他有夫妻关系;后一句中“个妻侄”用在句末成了一个语气助词,表达惋惜、遗憾之情。
名词性谓语句是宿州詈词用法中很有特色的一种,例如,“你这个死东西!”“他个不要脸的!”这两个句子都是复指性的感叹句,和“你是个该死的东西”“他是个不要脸的”这类谓词性谓语句相比较,两者具有以下优点:第一,句子短小,符合省力原则;第二,“死”“不要脸”在上述两句中是骂人的焦点信息,也是说话人要急于表达的情感信息,采用名词性谓语句结构,更符合说话人当时因情感强烈脱口而出、破口大骂的心理和情态;第三,在“你是个该死的东西”“他是个不要脸的”这类谓词性谓语句中,“该死”“不要脸”分别是用来陈述主语“你”和“他”的,具有客观性,而采用这两种格式后,“你”和“这个死东西”、“他”和“不要脸的”分别具有同位关系,指称同一对象,主观性大大增强了;而骂人的话语往往是主观色彩浓郁的,所以这两种用法更适用于这种语境。
2.4.3 修辞格运用方面的修辞功能
宿州方言中的骂詈语往往情感强烈,很有感染力,这和比喻、借代、排比、夸张等修辞格的巧妙运用密不可分,现略作分析。
(1)比喻。在歧视类詈词中,骂者把被骂者比作没有人性的动物,从而达到贬低其人格的目的。语言生动形象,语义丰富,耐人回味。例如,“笨得给个猪宁//长得给赖蛤蟆宁。”这是明喻,“给……宁”类似于普通话的喻词“像……一样”。再如,“长得驴脸呱拉的//打他个驴将的”是借喻,没有出现比喻词,比喻的用法要靠语义分析体现出来。
(2)借代。宿州方言詈词中,有的是用人体的个别敏感部位指代那个人,如“这个小B怎么还没来?”;有的用人的属性指代拥有这种属性的人,如“一群傻D//他找了个浪货。”
(3)排比。有人在骂街或双方激烈争吵、互骂的过程中,同样的结构会多次出现。例如,“尻恁娘!尻您姨!尻您奶奶!尻您……”“你个狗日的!你个驴将的!你个大马子撒的!你个……”这两句中的詈语类似于一种构式,变换同一句法位置上的成分,骂个不停,似要把内心所有的愤怒、不满等负面情绪宣泄出来。互骂时骂者情绪激动,詈语如连珠炮一样连续发出,足以压倒、震慑对方。
(4)夸张。可以是夸大,也可以是往小里说。例如,“两口子过日子细得给虱子B宁,尿泡尿都着(用)箩过。”将“两口子过日子精打细算,心眼儿像虱子的B一样小”,是往小里说。再如,“拿个狗比爹还亲来。”故意夸大对方对狗的感情,也隐含着骂对方认狗为父的做法。
总体来看,宿州詈词丰富,是当地骂詈文化的表征和载体。宿州方言中的詈词从致詈方式与骂詈功能的角度可分为禁忌类、歧视类、诅咒与赌誓类以及违背伦理道德类四种,其主要意象涉及性、动物、人体、道德、属性、动作等。詈词虽然粗俗,但使用频率很高,在言语交际中具有羞辱功能、戏谑功能、提示功能和修辞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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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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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7)09-0053-05
10.3969/j.issn.1673-2006.2017.09.012
2017-05-18
宿州学院校级创新团队“皖北方言与文化研究创新团队”(2016kytd02)。
张德岁(1972-),安徽萧县人,博士,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