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文化的点灯人：微光书苑田野调查手记

王子舟 邱 璐 张晓芳

(1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北京 100871；2北京天下溪教育咨询中心，北京 102218)

民间图书馆研究

乡村文化的点灯人：微光书苑田野调查手记

王子舟1邱 璐2张晓芳1

(1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北京 100871；2北京天下溪教育咨询中心，北京 102218)

1 微光书苑的往事

李翠利(1980-)创办的微光书苑位于河南省内黄县马上乡李石村。

内黄县地处河南北部平原，因黄河故道经过此处而得名，现隶属安阳市。从安阳东去50公里便到了内黄县城。马上乡在内黄县东北，东临河南省清丰县，该乡东部的沙河在古代即为黄河滩。李石村是马上乡最东面的一个村子，紧邻清丰县的范石村、董石村。

李石村中有个超市，微光书苑就在超市里。李翠利于2005年11月3日开办了这间超市。2008年开始，她腾出一部分货架，摆上自家的书籍让乡亲们看，希望借此丰富乡亲们的文化生活。起初有人要借走货架上的书时，李翠利还真有点舍不得，总是一遍遍叮嘱借书人爱惜图书，避免遗失。不过，李翠利借书从一开始就是公益的，不收费用，无需任何证件，无论男女老幼均可免费借阅她货架上的图书。

2010年前后，附近村庄每逢殡丧祭奠活动，就会有草台歌舞班子进行低俗演出，舞台就是一个打开的汽车集装箱，表演脱衣舞。这些让李翠利看不过去。李翠利觉得，低俗文化的流行，是因为健康文化的缺失造成的。她不忍心自己生存、生长的家园变样、变味，于是开始下决心办好一个乡村图书室。办图书室要有足够的书籍。李翠利就到处买书，还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集旧图书。钱紧了，母亲还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2000元，让她买书。

2011年5月，她将自己的图书室正式命名为“微光书苑”。李翠利在图书室墙上专门贴上了一条标语：“美好人生从阅读开始，让我们一起阅读吧”。为了扩大书源，李翠利在网上发出信息，求助社会爱心人士捐书。很快，上海市静安区检察官陈宗恺邮来精心挑选的120册书籍；经爱心人士牵线，上海的公益人士唐雪松(1977-)也给她寄来了100本书(后来持续捐赠的书籍达两三吨)；内黄县作家协会主席王朝君、县文联主席焦国建等捐出了自己写的书；县妇联也积极协调，募集到包括儿童读物、女性健康、生活指南等方面的图书500余本送到微光书苑[1]。河南师范大学学生、“爱心家园”志愿者们，都先后给微光书苑募捐过图书。2013年国庆节前夕，李石村村委会将农家书屋也搬进了微光书苑，李翠利将超市进行扩建，为微光书苑专门辟出30平米放置书柜、图书和阅览桌椅。截至2014年，微光书苑藏书达3000余册，借阅量达2000人次[2]。

邻近小黄滩村农家超市的王菊花，也想在自己的超市里办一个图书室，李翠利马上伸出援手，将募捐来的图书分出190本书放进了王菊花的超市，“小黄滩微光书苑”就此诞生，不到半个月，借阅量就有40余次[3]。从此，李翠利的微光书苑分店就一个个地办起来了，有超市，有幼儿园，有诊所，有理发店等。微光书苑分店的发展，要有文献资源的支撑。李翠利继续四处写信访求书籍。2015年1月8日，她给文化部部长雒树刚写了一封求援信，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回应。2015年2月6日，文化部公共文化司司长张永新带队来到内黄县马上乡李石村的微光书苑来调研[4]。此后，微光书苑的发展受到了政府部门和社会的关注，自身发展走上了快车道。

2 走访微光书苑的机缘

我们和李翠利相识是在2015年 7月11日至13日在北京的“民间图书馆论坛(2015)”上。这届论坛为了激活民间图书馆自身发展的活力，利用小微企业家捐助的资金开发出了“合万邦小微公益基金”项目，号召各地民间图书馆自行设计活动项目来申请这个基金的资助。当时李翠利就有所动心，但是由于时间紧迫等原因，她没有来得及提交申请。

2015年12月16日，李翠利在广州参加中国图书馆年会时又碰到了王子舟，两人就微光书苑运行状况、未来适宜的合作项目进行了沟通与探讨。李翠利认为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开发的“民间图书馆乡村家庭阅读点项目”比较适合自己所处的乡村环境。王子舟也觉得可行，并建议她积极申请。该项目旨在以乡村民间图书馆为“根据地”，在乡村挑选适宜的(特别是有留守儿童)的家庭建立家庭阅读点，使其成为乡村图书馆的“末梢神经”，每个家庭提供一个小书架，按其阅读人口、年龄、性别精准配置100册左右适宜读物。家庭阅读点的图书，不仅供自家阅读，还可以推荐给朋友、同学、邻居阅读，以家庭带动邻里，共同营造乡村的阅读环境和氛围，促进乡村阅读环境的改善。

2016年7月3日，经过了近半年的摸底与准备，李翠利选出了本村与附近村庄的五个家庭，作为家庭阅读点，正式向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提出了该项目的申请。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批准该项目后，当年9月给这五个家庭阅读点选配了适宜的图书，每个家庭配备120册及一个小书架。

为了做好乡村家庭阅读点的工作，李翠利还拟定了《家庭阅读点项目告知书》《家庭阅读点运行守则》《家庭阅读点借阅须知》等分发给各家庭阅读点，阐述本项目的公益性质、主要宗旨、借阅方式、活动内容、评估方法等，并对每个家庭阅读点进行了运行指导。

七个月以后，为了解微光书苑“民间图书馆乡村家庭阅读点项目”的执行效果，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决定派王子舟、邱璐、张晓芳三人前往河南省内黄县马上乡李石村进行回访调研。于是我们三人就有了这次走访微光书苑之行。2017年4月14日18∶00左右，我们乘坐高铁到了安阳站，然后打出租车经过一小时到了内黄县城，住进了李翠利事先为我们安排的锦龙宾馆。当晚李翠利与我们一起交谈至22∶30方才离去。她安排次日自己开车，带我们依就近原则交叉走访微光书苑的合作店、阅读点。

4月15日晨7∶30，李翠利接我们到街边小吃店吃过早饭，之后开车走访微光书苑的合作店、阅读点。上午依次走访了马上乡赵信村周继斌的中国移动代理店、李运书的口腔诊所、大黄滩村王贵粉的小不点超市、小黄滩村王菊花的菊花超市、李石村陈桂花的家庭阅读点、濮阳市清丰县阳邵乡董石村陈淑芬的家庭阅读点、范石村聂战刚的理发店、霍町村白金明与卫巧凤夫妇的微光冷饮批发店，共计六个微光书苑的合作店、两个家庭阅读点。这些合作店、阅读点分散在李翠利所在的马上乡李石村周边，最远的半径距离大概也就是5公里左右。

中午霍町村白金明与卫巧凤夫妇请我们在阳邵乡政府附近餐馆吃午饭。饭后继续走访，先去了马上乡李石村李振花的家庭阅读点，之后到村里的李翠利的微光书苑进行考察，接着走访了本村李桃臣的家庭阅读点。最后一站是去内黄县城，拜见商务局副局长翟丽丽，由她带我们考察东庄镇西街村枣花香超市。

3 微光书苑的现状

为了方便叙述，先说我们4月15日下午在李石村微光书苑的考察情况，再倒叙一下我们一天中对6个微光书苑合作店、4个家庭阅读点的考察情况。

李石村是省级贫困村，也是个民风古朴的村庄。我们大约是下午14∶00到达村里微光书苑的。微光书苑门脸面朝南，与一般农村的超市无异，进门后，右边30平米的空间是超市卖货的地方(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存货区以及家庭住房)；左边30平米的空间属于微光书苑(后面还有一个十几平米的空间)，中间由低柜和捐赠的自助借还书机、电子书刊触摸屏摆成一排，作为空间分隔物。因是周六，李翠利的两个孩子都在，李翠利的父母也在。父亲李仁臣、母亲聂贵井话语不多，看上去就是十分朴实的老人。他们已经准备了水和水果招待我们。

微光书苑西面依墙排列着6个书柜，南面2个书柜，一共有8个书柜，其中有省文化厅捐赠的，也有乡政府配备农家书屋而现在用于微光书苑的。每个书柜里都摆满了书，据李翠利介绍，陈列出来的图书应该有3000余册。中间有一个阅览桌，配有十几把简易椅子。北面那个十几平米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些书和一台工作用电脑，这里就是微光书苑要办的电子商务阅览室了。它没有门，与阅览室之间放着一块带架子的白板。白板既起着隔离作用，也起着教室黑板的作用。李翠利说，别小看这块白板，给孩子们上阅读课用它，孩子办板报用它，开展读书活动用它。每当孩子们将自己作品抄写在白板上，或站在白板前朗读自己的作品，他们都会有一种成就感。

李翠利父亲李仁臣告诉我们，这些书有李翠利买的，也有别人捐赠的，积累起来很不容易。他们老两口也出了不少力。他指着书柜上方“读者须知”等一排牌匾说，做这些牌匾等，他就用了卖小麦的2400元。2015年9月，国家图书馆给微光书苑捐赠了175箱图书(约4吨)。2017年2月15日，天津东方紫微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和厦门信昇达物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专门给微光书苑捐来40余万元的数码设备，即一台东方紫微云借阅电子触摸屏，一批儿童早教机。这使得一个乡村图书馆有了可观的数字资源与先进的数字阅读设备。仅此一点，就让十里八村的村民们感到新鲜、好奇。

微光书苑的读者群体比较大，附近村庄来办证的读者已有100余人，年借阅量平均保持在3000余人次。读者服务也十分有特色，那就是开放时间长。只要是超市开门，微光书苑就开放。每天都要有十四五个小时。下午村里的孩子们一放学，总爱到微光书苑里做作业、看书。2013年10月，微光书苑还开发了小学生免费托管的服务，被记者戏称为“四点半学校”。李翠利安排孩子们做作业、看书、游戏，还给孩子们讲故事。人多的时候，每天有20多个孩子。只是后来有个孩子不慎被书柜门刮伤，家长也有微词，李翠利才不主动地免费托管孩子了，改为允许孩子们自由来看书、做作业。

微光书苑既是超市里的图书馆，也是图书馆里的超市。由于它渐渐有了影响，附近办超市的朋友也希望李翠利在他们的超市里办阅览空间，于是李翠利开始在朋友的超市里配备一两个书架，分送过去几百本书，办起了微光书苑的合作店。刚开始主要是超市来跟进办合作店，后来诊所、美容店、蛋糕店、幼儿园也申请加入李翠利的合作店行列。截至2016年，李翠利连买带募集，使“微光书苑”藏书总量达到了5万册，发展“零门槛”读书合作店28家，借书群众累计超过10万人次[5]。

但合作店数量一多，问题也跟着来了。有些合作店就是摆样子，起不到实际作用。甚至有的合作店主人背后还说：“我们办合作店，荣誉却是李翠利的，我们都是给她干的。”对此李翠利很心焦。她对我们说，要关掉一些不发挥作用的合作店，不走扩张的路，要重质量。所以这次她带我们看几家合作店，想知道我们对此有什么意见。

4 微光书苑的合作店

4月15日上午8∶00左右，我们走访的第一家合作店，是从内黄县城到李石村要经过的马上乡赵信村周继斌的中国移动代理店。该代理店主要经营手机通讯业务，同时还代卖中国福利彩票、中国体育彩票。店里营业面积有五十平米左右，在最南端靠窗的角落有一个铁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四百多册书。店主周继斌是赵信村村党委会委员，忙于村务不在店里。她的爱人王玉红(1974-)在看店。王玉红告诉我们，她小学文化，因认字少，甚至都使生意受影响，她现在特别喜欢书。她的大儿子19岁了，不怎么爱看书，现在已经不上学了，在店里帮忙打理彩票业务；小儿子10岁，很爱看书，喜欢绘本等儿童读物。店里的书架、图书是2015年4月配起来的，到现在已有两年了。平时来店里的读者基本上是放学了的小学生，有几个爱看书的孩子来得很勤。店里的书可以外借，一本图书借阅册上，记着借阅者的姓名、书名、借还日期。书架上有些书虽然旧，但都是一些内容、品相较好的书，如198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家》《春》《秋》等。问及代理店经营状况，王玉红说，店面是自家的，没有房租支出，每月也能有两三千的收入，也挺好的。

第二家合作店是位于马上乡政府所在地李运书的口腔诊所。该诊所面积不大，有15平米左右。医生李运书(1970-)毕业于安阳卫生学校，行医已有十几年了。他说农村缺不了看牙的诊所，村民平时不注意口腔卫生，也不重视防治，都是牙疼得止不住了，才来看牙。这时牙病也复杂了，不好治了。本来诊所的收费就比城里医院收费低，但是病人总是要我再低点，几十块钱都嫌贵，所以在乡村办口腔诊所也富不起来。口腔诊所一进门的左边墙角处有一个铁书架，上面放着三百多册书，其中以期刊为主。李运书说，病人在等候期间，通常喜欢看些杂志；有了这些书刊，大家坐在那里读书获得知识不说，屋子里也安静许多；除了看病的来看书，附近的小孩子也来借阅，但人次不多。我们仔细看了书架上的书刊，觉得旧书、旧刊有点多，还有政治类刊物也多，如中共河南省委主管主办的《党的生活》2014年第11期(上)就有4册，是捐赠来的，复本量大。

第三家合作店是大黄滩村王贵粉的小不点超市，名字叫“小不点超市”，但里面可不小，空间面积至少有200平米，货架上琳琅满目。超市主人王贵粉(1970-)虽然是小学文化，但爱好文学，偶尔还写点打油诗。王贵粉的丈夫是村长，平时忙于村务。超市主要靠王贵粉来打理。她说自己有三个孩子，大的儿子28岁，已经成家；二的女儿26岁，也成家了；三的女儿10岁，她在上学也最爱看书。2016年5月，两个书架摆满书后，小女儿经常带领小伙伴们来看书。尤其是周日，辅导班停课，来这里的孩子最多。我们看到，两个书架上大致有800册左右的书籍，其中以儿童读物为多，绘本等图画书占了三分之一。借阅登记本上有借还记录，都是孩子们自己写的。李翠利问我们，这个合作店里有几本佛教界赠送的内部出版物，如《慧灯之光》等，她不好判断是否适宜摆在书架上供人阅读。我们说，现在农村信仰宗教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这些少量书内容是导人向善的，没有迷信的成分，也可以让村民自由借阅。

第四家合作店是小黄滩村的菊花超市。所谓“大黄滩村”“小黄滩村”，就是表示这里曾为黄河故道的河滩。菊花超市面积有四十平米左右，菊花超市的女主人王菊花(1975-)到洛阳看牡丹去了，只有她的丈夫黄俊立(1975-)在看守超市。夫妻俩是同学，都是初中毕业。他们有三个孩子，大女儿20岁，在沈阳上大学；二女儿10岁，读小学三年级；小儿子8岁，读小学一年级，我们来的时候，他正在电脑上打游戏。超市有两个书架，上面有700册书。董俊立说，平时来看书的也都是孩子们多些。书刊免费外借，有登记记录，都是孩子们借还时自己填写。他在外面做肥料生意，经常出差。超市里放书架、配图书，开展读书服务，这是一件公益行为，他十分认同。他自己在外做生意，经常开车往返郑州、安阳等地，路上时不时地免费搭载乘客，他是“安阳公益顺风车协会”的成员。每做完一次公益活动，他都会心里舒服、感到小有成就。他希望微光书苑合作店在菊花超市能长久办下去。

第五家合作店是范石村聂战刚的艺发轩(理发店)。范石村属于濮阳市清丰县阳邵乡，但离内黄县马上乡李石村仅有五六百米，比小黄滩村的距离还近。我们走访的中心是李石村微光书苑，因此李翠利带领我们从远到近一家一家地走访。我们到来时，艺发轩主人聂战刚(1989-)和他的妻子张晓丽(1988-)都在店里。他们夫妻已有两个孩子，大的男孩6岁，小的女儿3岁。聂战刚高中毕业后，在郑州学了四五年的理发。回村里开理发店有照顾家之利，平时忙起来，妻子张晓丽还能帮忙。张晓丽初中毕业，平时以带孩子为主。艺发轩临街，空间不大，仅有20平米左右，进门靠窗的柜架上摆着两格的杂志，约有200多册，书籍也有几十本。杂志的出版时间都比较陈旧，如2010年的《幸福》等，没有新刊。张晓丽说，理发的顾客在排队时，会随手拿几本书刊在一旁阅读。平时自己的孩子也爱找书看。问起艺发轩的生意，张晓丽说房租不贵，他们的收入能够保障家庭生活。

第六家合作店是濮阳市清丰县阳邵乡霍町村微光冷饮批发店。2014年办的，是比较早的一家合作店，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合作店。批发店里有五六十平米空间，书架、阅览桌就占有20平米。七架书“L”型排列，摆放着近3000册书。白金明(1963-)和卫巧凤(1960-)夫妻共同经营着这家批发店。丈夫高中毕业，妻子没有文化。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34岁成家了，住的不远，平日有空也会帮助做批发生意。二女儿、小女儿也嫁人了，都过得挺好。店里的书基本上是李翠利送过来的，也有少量自己买的；书架也是各方凑起来的。许多书还是新书，社科、人文、自然、技术、生活等等内容都有。附近有两个学校，一是阳邵一中，一是阳邵一小。每逢放学，学生们会三五成群地来这里看书。我们看了一下借还书登记本，上面的借书记录已经有上万人次了。除了借还登记本，还有捐书记录本、欠书记录本，后者记载着借书不还的信息，以备查考、索还。微光冷饮批发店大门平时都是大敞的，从街上一眼就能看到一排排放满书籍的书架。卫巧凤说，他们家很聚人气，白天来看书的多，晚上她把音箱一放，门口就有一群妇女跳起了广场舞。

这6家微光书苑合作店的走访，都是李翠利带我们去的，她认为这几家是正常运行的。而运行不正常的，如不按管理方式运行或几乎不外借书籍的，虽然附近也有，她也没有带我们看。不过，从整体上看，这几个正常运行着的合作店也是质量高低不均衡。

走访过的3家超市合作店，基本上都是外店里住，超市与家庭连为一体。这样既有利于经营管理，也有利于图书的管理与开放，即平时都有人值守、书架开放的时间也长。村民来超市借阅书籍，给超市带来了人气，增加了营业额，同时超市植入公益的阅读空间，也提升了超市的文化品位与精神境界，让人感到超市信用可靠。另外，超市里配的书刊，以书为主，儿童读物多些；口腔诊所、理发店等街店里的配的书刊，杂志稍多些，这也吻合顾客排队等候时愿意浏览报刊的需求。

5 微光书苑的家庭阅读点

在走访合作店的同时，我们也就近走访了家庭阅读点。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捐助的家庭阅读点落户5家。除了濮阳市清丰县阳邵乡陈庄村四排赵壮丽家的家庭阅读点，因赵壮丽婆婆生病，一家人都去了医院以外，其他4个家庭阅读点，家里都有人。

我们走访的第一个家庭阅读点是马上乡李石村的陈桂花家。陈桂花(1983-)初中毕业，丈夫刘晓飞(1981-)也是初中毕业，在外做农副产品流通。家有两个孩子，女儿刘琳嘉(2005-)在上小学六年级，儿子刘琳浩(2007-)在上小学三年级。阅读点书架摆在刘琳嘉的卧室里，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墙上贴满了刘琳嘉的奖状。陈桂花对我们说，小书架搬进家来，两个孩子高兴极了。刘琳嘉爱看书，语文学习成绩也提高很快(我们注意到墙上有马上乡一小2016年秋季期末考试中给刘琳嘉的 “语文进步奖”)，作文满分30分，她总是得满分或28分以上。儿子刘琳浩也喜欢书。两个孩子经常带同学来借书，平时还去李翠利的微光书苑借书。李翠利说刘琳嘉在微光书苑还帮助搞活动，给其他小朋友讲童话故事，是个很热心的小读者。我们问刘琳嘉最近看的书是哪本，她抽出一本《岳飞传》，说挺喜欢的，还写了读后感呢。陈桂花说，她还种着五六十亩地，农活较多；孩子们懂事，自己看书，自我管理，借书记录都是自己填写。

第二个家庭阅读点是阳邵乡董石村的陈淑芳家。她家门口有棵高大的泡桐树，正盛开着簇簇粉花。陈淑芳(1981-)通过自学考试方式，2003年毕业于河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现在附近的范石村小学当老师。丈夫董利光(1982-)在外跑运输。家里有一个女儿叫董佳茹(2008-)，在范石村小学读二年级。他们家的小书架放在客厅里，立在董佳茹学习的小桌旁。董佳茹很爱看书，她说小书架上的书看了快过一半了，有妈妈指导，她还在班里做过手抄报。平时同学、邻居的孩子们也找她借书看。我们注意到小书架旁的墙上贴着一个作息表，上面写着下午放学回家后董佳茹的作息时间：5∶00-6∶00写作业，7∶30-8∶00读书，8∶00-8∶30练舞蹈，8∶30-9∶00看课外书，9∶30准时睡觉。我们问她读过的书，哪些精彩，董佳茹忙不迭地挑起书来，左一本、右一本，给我们讲喜欢的书。邻居有个小女孩叫董梦奥(2006-)，是董佳茹的好朋友，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董佳茹的介绍。陈淑芳还拿出一个家庭阅读点活动的记录，上面记载着某日、哪些孩子来家，大家在一起交流了什么想法，有了几点收获等。

第三个家庭阅读点是马上乡李石村的李振花家。李振花(1978-)家是2014年新盖的，院子里干干净净，房间里一尘不染。李振花平时在家种地，丈夫李献义(1978-)在内黄县建筑工地打工，早出晚归。家有两个孩子，女儿李幽茹(2002-)在马上一中上初三，儿子李雨硕(2007-)在马上一小上四年级。李幽茹现在住校，每周回来一次，每次返校都要带一些书去。她的学校宿舍住着18个人，大家都爱看她带来的书。李振花告诉我们，俩孩子学习成绩在班里都名列前茅，幽茹还不偏科，今天刚出来体育成绩，她得了满分(总分70分)。上小学时，她做过庆祝“六一”活动的主持人、升旗手，2014年一上初中就被选为班长。说着，还把幽茹的一摞奖状拿出来。李幽茹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听着母亲的介绍，竟有些不好意思。就在我们交谈之中，还来了不少孩子。我们问邻居的男孩李宁(2004-，马上一中初二)，平时来看书吗？李宁说，他常来，每周都来借一次书，还把借的书带到学校。

第四个家庭阅读点是马上乡李石村的李桃臣家。李桃臣(1951-)是个乡村医生，上了年纪后，儿子接了他的班，前面走访的口腔诊所的李运书，就是李桃臣的儿子。李运书有三个孩子，儿子李阳楠(1992-)已经结婚，平时在口腔诊所帮忙；大女儿李雪楠(1999-)在内黄县四中上高一，半个月回家一趟；小女儿李小雪(2005-)在小黄滩村马上一小读三年级，平时住在家。我们来访时，李桃臣因迟迟等不到我们忙着下地干活去了，李阳楠的妻子杨利盼(1990-)和李小雪在家，杨利盼在宋村小学教数学，平时住校，周末回来。家庭阅读点的小书架就放在李小雪的房间里。小雪告诉我们，虽然自己学习成绩在班里数中游，但她很喜欢这些书，一般晚上睡前看看书；她平时也给同学、邻居借书，有登记记录。她还拿出了自己写的《小鸭学游泳》的读后感给我们看，字迹工工整整。走访期间，李小雪的几个小伙伴来找她，她们都说喜欢看小雪家的书。

原计划走访的第五个家庭阅读点是阳邵乡陈庄村的赵壮丽家，但因赵壮丽一家外出我们没有走访成。听李翠利介绍，赵壮丽(1983-)是个非常爱读书的人，以往经常骑着电动车到微光书苑借书。她丈夫陈占杰(1984-)是一个家庭小工厂经营者。家里有3个孩子，大女儿陈寒彤(2003-)上初中，二女儿陈佳彤(2005-)上五年级，小儿子陈岩(2007-)上三年级。赵壮丽经常给孩子们讲书里的故事，她还发明了一个“饥饿疗法”，即每次讲故事讲到关键时刻就停下来，说是要干农活去了，迫使孩子们不得不自己翻书，了解后续故事。慢慢地孩子们就学会大量阅读书籍了。

微光书苑有个微信群，所有合作店、阅读点的负责人都在群里。孩子们读书中有什么变化，有什么问题，家长都可以在微信中交流，或不时将孩子朗读书籍、念读后感的音频文件传到微信群里，供大家分享。

6 李翠利的家庭及其经历

李翠利一家六口人，三代同堂。父亲李仁臣(1952-)初中文化程度，是乡广播站的退休职工；母亲聂贵井(1952-)没有文化，在家务农；丈夫何东华(1975-)是中国移动内黄分公司的员工。家里有两个孩子正在上学，大的叫李博宇(2005-)，男孩子，在上小学六年级；小的叫李宇涵(2007-)，女孩子，在上小学四年级。

李翠利说，她们姐妹有三人。小时候因家里没有男孩子，乡里乡亲有人劝父亲过继个男孩儿。但是父亲是个有文化、开明的人，他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养女儿也一样养老。父亲在乡政府做一名小职员，因交通不便，不经常回家。但每次回家都会带回几本别人看过的杂志或报纸，这对于小小三姐妹来说，真是莫大的财富与奢侈。长大后，大姐毕业于郑州幼儿师范学校，二姐毕业于驻马店供销学校，两个姐姐现都在郑州工作。李翠利是家里的三妮儿，1995年初中毕业后上了两年职业高中，学的是纺织，1997年毕业后在内黄县意隆纺织有限责任公司做了两年纺织工。

2004年元月李翠利与何东华结了婚。结婚后，本应到丈夫家里过生活，但当时爷爷还健在，快80岁了，而且爷爷只有父亲这一个孩子，李翠利从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很有感情。爷爷说，她要是去婆婆家住了，家里就没生气了。所以李翠利也就两头跑着住。后来在自己村里开了一个超市，就离爷爷近了，每周都能给爷爷洗洗脚。爷爷读过私塾，会写毛笔字，能讲许多历史故事，为人处世都有自己价值判断。2009年，她的爷爷去世，时年81岁。

说起自己的父母，李翠利说他们都是忠厚之人。现在家里的农活主要靠老两口。不过父亲个性很强，母亲则性情温和。李翠利认为自己的性格随父亲，干什么事情是一股劲，不回头。

提到孩子，李翠利感到十分欣慰。2005年儿子出生，正值杨利伟登天成功，家里就给他取了李博宇的名字，希望他能有像宇宙般博大的胸怀；待2007年女儿出生，他们又希望女儿是个有内涵的人，于是就取名叫李宇涵。博宇在马上乡第一小学读六年级，学习在班里属中等偏上，数学好，语文弱一些，但作文每次都能得个二十七八分，这和他喜欢阅读有关系。博宇爱看神话故事书，他是微光书苑的小小志愿者，主力成员之一。平时帮助整理图书，办理借阅手续，每逢搞读者活动，还忙着照相，给小朋友讲故事，带小朋友做游戏。李宇涵在马上一小读四年级，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中等偏上。她爱看故事书，也是小小志愿者，能整理图书，收拾桌椅，办理借阅手续。两个孩子对妈妈的帮助很大。而且还有自己独立的见解。比如李翠利因办微光书苑获得了许多荣誉，但博宇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有记者来家采访，遇到妈妈介绍情况稍微说不对，博宇就会马上纠正，生怕妈妈说得有水分。

在微光书苑的一角有个袋子，里面装着18本李翠利获得的各种证书，其中不乏县、市、省、国家级授予的各种荣誉称号，如2014年内黄县授予的“三八红旗手”，2015年安阳市妇联授予的“第五届安阳市十大女杰”、安阳市政府授予的“感动安阳·2015年度人物”，2016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授予的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河南省政府授予的“五一劳动奖章”、中国图书馆年会授予的“2016年中国图书馆榜样人物”等等。有人曾将建议李翠利将这些证书摆出来，李翠利婉拒，觉得那样有做秀的嫌疑。她说自己办微光书苑并不是想获得什么荣誉，而是为家乡的老百姓做点起好作用的事情，想让自己的生活更有意义。

为了使自己的生活更有意义，李翠利还有个爱好，那就是喜欢文学。她曾尝试着写过十几万字的小说，后来又练着写诗。每逢有了某种感觉、冲动，就会拿起笔来写首诗。她说她喜欢农家女余秀华(1976-)的诗，也喜欢诗人刘年(1974-)的诗，甚至喜欢那种非意识形态化的又略带点匪气的诗。2014年3月李翠利在《安阳日报》上发表《田园，女人》(外一首)两篇诗歌。其中的《田园，女人》是这样写的：

田园

一幅水墨天成的画卷

再添一点墨吧

勾一个女人的身段

一双大手

撑起一片晴天

一对丰乳

润泽一方甘甜

还有那诱人的肥臀

摇曳出丰收的浑圆

一声朗笑

席卷泥土的馨香

清脆地

划过我的鼻尖

戛然入卷

你看 那个女人

在耕在锄 若隐还现[6]

7 微光书苑的未来愿景

走访完微光书苑的6个合作店、4个家庭阅读点，当天晚上我们在内黄县锦龙宾馆和李翠利又进行了一次深谈。当李翠利征求我们对微光书苑合作店、家庭阅读点的意见时。我们觉得合作店还应该继续办下去。理由是，合作店是微光书苑的一个创新形式，它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有它的合理性；无论是合作店、家庭阅读点，今后的方向都不宜于追求量的扩张，而应该追求质的提升；根据“小世界原理”以及“机车牵引原理”，眼下微光书苑的合作店、家庭阅读点的规模分别保持在10个以内为佳；合作店、阅读点的运行中，图书如何流转是个专业性较强的问题，这要花力气总结经验才能做好。

在与李翠利的聊天中，话题自然涉及到了微光书苑未来发展的问题。李翠利说，微光书苑的未来发展与内黄县村级电子商务服务站点——“枣花香互联网+便利店”建设有密切关联。“枣花香”是一个品牌名称，“互联网+便利店”实际就是一个乡村超市，“枣花香”与“互联网+便利店”结合，简单点可以叫做“枣花香超市”。李翠利说她现在已经与河南中联商贸物流有限公司签订协议，参与内黄县“枣花香超市”书架项目的建设。

4月15日下午约15∶30，李翠利曾带领我们到内黄县城拜访了负责此项工程的内黄县商务局副局长翟丽丽。听翟丽丽介绍，内黄县已经被河南省确定为省级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县，省财政资金将连续三年支持内黄县，以建立完善县、乡、村三级物流配送机制，在全县建成电子商务公共服务中心和村级电子商务服务站点，使全县532个行政村做到村村有“枣花香超市”。政府将统一装修门店，配备电脑、货架；再由印有“枣花香·香万家”的物流车辆负责蔬菜和生鲜肉食的配送、快递的收发等，将电子商务、物流服务、智能化便民措施、网购平台等整合一起。而且未来“枣花香超市”的一大亮点，就是每个超市将按标准配置一个书架、500册书，这样就会有532个“枣花香·微光书苑”了。如何配备书架、图书，内黄县商务局希望借鉴李翠利微光书苑的经验，因此也就出现了河南省中联商贸物流有限公司与李翠利签订合作协议的情节，即在李翠利的参与下，由“枣花香·香万家”物流车辆实现“枣花香超市”配书、换书的公交式运营。

为了让我们了解这一项目，翟丽丽还亲自开车引路前往东庄镇西街村，带我们考察西街村的“枣花香超市”。这个超市就是按照政府要求统一装修的试点，货架、电脑等都按标准配齐，货架上也在出售各种超市商品。超市的一个临街门口的里边，有一个书柜，里面有二三百册书，每册书上还贴有“枣花香·微光书苑”的条形码。在西街村“枣花香超市”里，我们和翟丽丽、李翠利，就未来“枣花香·微光书苑”的运营、发展问题进行了讨论，中心议题是如何办成一个个“活”的超市书架，以及应该配备什么内容的书籍，如何进行图书流转，怎样让超市经营者具备书架管理与阅读推广素养等。我们建议“枣花香·微光书苑”先试点，再推广，切不可在532个行政村一下铺开。翟丽丽则表示欢迎图书馆界的专家、学者能参与“枣花香·微光书苑”的实践活动，替他们出谋划策，帮助解决存在问题。

考察完西街村的“枣花香超市”，翟丽丽请我们在一个农家乐吃晚饭。回宾馆后，我们邀李翠利在客房里进行了这次深谈。

谈及她如何处理自己的微光书苑与县里“枣花香·微光书苑”关系的问题，李翠利说，微光书苑会配合内黄县商务局“枣花香超市”的商务服务站点工程，做好村村“枣花香·微光书苑”的发展工作，但微光书苑还是会保持自身的独立性，甚至在发展过程中，还会增加一些民俗的元素，如慢慢收藏内黄地方文献，形成乡土文献的特色馆藏等。前几天河南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也曾问及微光书苑的未来打算，她告诉记者，她想把微光书苑建成一个集藏书、阅览、活动为一体的乡村文化中心。打造成一个乡村综合性文化实体会有些难度，但她会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去实现。

李翠利认为，全县“枣花香·微光书苑”成功与否，关键因素还在“枣花香超市”经营者是否为一个懂得书、有文化情怀的人。所以，她下一步的重要任务是寻找或培养有志于乡村图书馆事业的阅读推广人。有了一批事业骨干，无论是“枣花香·微光书苑”还是自己微光书苑的合作店，才能办的越来越好。微光书苑合作店最初的发展，就是各合作店经营者决心自己要做的。而那些做得好的，店主也都是对书籍有感情、对人有爱心的。这也说明，没有合格的阅读推广人，乡村图书馆事业、乡村阅读活动也不可能办得有声有色。

这天晚上，李翠利和我们聊了许久方才离去。16日清晨，我们告别了内黄县返回安阳市火车站。分别之际，李翠利与我们依依不舍。我们在心里为她、她的家庭及她的微光书苑而默默地祝福。

李翠利对我们说，微光易灭，只能用心呵护；我们对李翠利说，微光虽弱，却也是一道光明。

〔1〕〔2〕〔3〕 尚丽娟,孙梦涛.李翠利：乡村超市里开办免费书苑[N].安阳日报,2014-03-14(05)

〔4〕 安阳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社文科.文化部公共文化司调研组莅安调研微光书苑[EB/OL].安阳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网站,(2015-02-10)[2017-05-10].http://aywh.anyang.gov.cn/xinxi lanmu/show.php?itemid=625

〔5〕 刘超.微光点亮“最美家庭”[N].安阳日报,2016-05-29(03)

〔6〕 李翠利.田园，女人[N].安阳日报,2014-03-07(07)

王子舟(1957-)，男，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教授。邱璐(1971-)，女，北京天下溪教育咨询中心总干事。张晓芳(1988-)，女，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2015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