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魏晋文人的“仕”与“隐”

2017-04-13 01:51姜晓娟
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归隐隐士才华

姜晓娟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论魏晋文人的“仕”与“隐”

姜晓娟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魏晋知识分子受当时政治环境的影响,常处在个人理想与社会现实、自尊与被驯服要求以及寂寞处境与利益追求的矛盾运动中。面对这种矛盾,他们或因个人能力不足以改变社会风气而焦虑,或因才华不得施展而痛苦。在困厄状态下,为求自我解脱,一部分知识分子归隐山林,成为隐士。但隐士仍注重现实礼法,敢于对不合礼法的社会现象做出反抗。魏晋文人在“仕”与“隐”之间的犹豫与徘徊,有着鲜明的封建时代烙印。

魏晋文人;知识分子;内在矛盾;仕;隐

封建社会知识分子的发展总与官僚体系密不可分,出仕与入仕的矛盾始终是横亘在对现实生活有诸多不满的知识分子群体面前的主要问题。对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而言,魏晋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时代,严格的门阀制度﹑以“九品中正制”为核心的人才选拔制度使得当时很多有真才实学但出身寒门的知识分子进取无门,加之政治局势恶劣与社会清谈之风的盛行,使得“隐士”作为知识分子中的一个特殊群体开始流行起来。隐士作为具有独立思维意识,且思想处于与封建社会主流价值观念对立状态的群体,在封建君主专制的社会环境下,追求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的过程中自身所表现的矛盾尤为突出。总体来看,魏晋文人在出仕与入仕的矛盾态度中展现的多重矛盾﹑复杂的思想以及焦虑状态代表了传统儒学衰落时期知识分子的另类生存状态。

1 文教板荡下的多重矛盾

知识分子“几乎永远处于反对现状的状态”,[1]这种与社会现实的对抗性源于中国文人自古以来浓烈的主观意识与自我修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封建社会知识分子的共同理想。但是,这种崇高的个人追求在封建社会政治制度下并不具备实现的现实条件,在魏晋分裂动荡的社会环境中,传统的儒家思想逐渐衰落,取而代之的是老庄“无为而无不为”的人生理念的盛行,在这一重要的思想转型时期,知识分子内部开始出现分化,其中一部分妥协于现实走进官僚体系转而为统治者“发声”,兼具政治知识分子与人文知识分子双重性质,另一部分自我意识鲜明的知识分子在与现实的激烈碰撞中遭受打击,逐渐远离政治,变成纯粹的人文知识分子。魏晋时期知识分子与社会现实的矛盾冲突不仅仅是“隐”与“仕”这样一种单一模式,在这一显性矛盾下,折射的是文教板荡的文化环境中人文知识分子的多重挣扎,这种挣扎是复杂的文人心态与其时恶劣的政治局势综合作用的结果。

1.1 个人理想与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

魏晋隐士群体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个体“消极发展的自由主义”[2]67心理在作祟。所谓“消极发展的自由主义”,即知识分子在社会大环境中“并未感到一定要提供一种改善环境的积极建议”。[2]67于是,“归隐”便成为逃避现实的消极选择。这种消极思想与行为的出现主要是由于在魏晋动乱的社会现实与残酷的政治局势下,知识分子最难做﹑最危险的事便是干预时政,出于避祸的需要,一部分知识分子只好选择以归隐的方式保全性命。如晋朝著名隐士孙登曾对嵇康有“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之论断,[3]1620孙登借嵇康一人之例,道出大部分文人选择归隐避世的真实原因:虽有高于他人的才学,但因无法适应政治环境,掌握政治规则,所以很有可能无法在世间立足。这种消极避祸的思想在当时特殊的社会背景下不失为一条明哲保身之道,而后来嵇康的发展也印证了孙登判断的正确性,其出仕后因言论放荡,得罪司马氏政权而获罪,最终被司马昭所杀,在其临终所作的《幽愤诗》中,极力表达对“乐道贤居,与世无营”的生活态度的羡慕推崇之意,但却又无悔于自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的品性,可见其至死都在“出仕”与“入仕”矛盾中徘徊不前。

与其说嵇康之死是个人理想与自身性格的矛盾冲突,不如说是知识分子在“仕”与“隐”两条不同道路选择上所表现的自我挣扎。这种挣扎直接导致其社会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出现“紊乱”:既想通过自己的才学对现下不合理的社会现象与政治局势“发声”,又不想在“进言”的过程中表现出对仕途明显的兴趣而破坏自己潇洒不羁的社会形象。嵇康与孙登最大的不同,在于孙登是真正放下外物干扰不问世事,而嵇康始终纠缠于社会价值与自我价值的矛盾冲突却不得其法。在个人理想的政治环境与社会现状产生差距时,孙登以“隐”保全身家性命,留下 “隐士”的名号,嵇康在对待“仕”与“隐”模棱两可的态度中不幸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其一生虽号称“隐士”,但却称不上真正的隐士,他的“隐”,其实是一种个人幻想中的“隐”,或者说是一种“心隐”,这是个人在调节社会压力与自我焦虑过程中为自己寻找的心灵慰藉。

事实上,封建社会个人理想与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是永恒存在的话题,其隔阂因社会政治体制的特殊性无法消弥。在这种情况下,知识分子要想取得个人成就,就必须在一定程度上妥协于政治规则,以减小这一矛盾的对抗性,如若不然,便会导致知识分子的集体失声,这对社会的正常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1.2 自尊信条与被驯服要求之间的矛盾

魏晋知识分子们受社会普遍流行的清谈之风的影响,崇尚庄子所提倡的逍遥的人生态度,思想方面,他们热烈地渴求“尽可能自由地﹑完整地以某种生命或艺术的模式表达自我。”[1]27极为看重自身尊严的知识分子们充分肯定自我对自由的追求,并将其视为自身尊严能否得以实现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身处封建专制社会,知识分子从来就不是完全自由的,他们所崇尚的自由信条与自尊诉求也不可能被统治者接受。面对这样的矛盾,知识分子要么委身加入官僚系统,适当压抑个性,要么看透世事,归隐山林。前者的例子不胜枚举,后者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东晋著名诗人陶渊明。

陶渊明生活在东晋王朝衰乱之时,在内乱不止﹑动荡不安的政治局势下,他五仕五隐,个人在“仕”与“隐”的矛盾冲突中不断徘徊犹豫,终于在义熙二年(406)“不为五斗米折腰”,结束长达十三年的仕宦生活,彻底归隐山林,过起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 饮酒》)的生活。陶渊明为官十三年,虽对黑暗的现实政治严重不满,但对残酷的官场斗争又心生畏惧。作为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他希望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现实,实现自身价值,却无力左右浮躁的社会风气,这种矛盾﹑软弱的心理状态是导致其始终在“出仕”与“入仕”之间徘徊不前的根本原因。在现实生活抑郁不得志,自己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而又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归隐山林,其“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的感叹很大程度上是无力改变现实的牢骚之语。对很多政治知识分子来说,当自尊受到外界挑战却无力改变时,为了维护自身尊严不受侵犯,只能以消极避世的态度逃避尘世纷扰。事实上,面对现实世界,陶渊明最初还是有所期待的,他构建出“桃花源”式的理想社会图景,除了因为自己遗世独立的性格在现实社会屡遭碰壁外,更多的是暗喻自己对理想世界的基本构想,“桃花源”式的政治模式与社会结构是陶渊明以一己之才学建构出来的,这是知识分子动乱的社会环境下为维护个人理想追求借文字所做的发泄。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桃花源式的美好图景只能存在于诗人笔下,不可能真实存在,所以陶渊明式的知识分子的矛盾与心理挣扎显得不可调和。在自由追求受到打击时,陶渊明只能选择出仕。可以说,陶渊明是古代知识分子在自尊信条遭遇挑战时不愿委屈个性被统治者驯服的一个典型。

1.3 尴尬处境与政治理想的矛盾

魏晋时期“九品中正制”的人才选拔制度直接导致这一时期的知识分子面临着个人才华难以施展窘境,这对知识分子来说无异于是一个“黑暗时代”。与此同时,知识分子“所代表的弱势群体不会使他们成为权贵的朋友,也不会为他们赢得官方的荣衔。”[1]8在这种寂寞尴尬的处境下,尽管他们努力调和自身焦虑,但仍然在现实世界屡次碰壁。真正的知识分子内心必然是超然无私的,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能力有胆魄去斥责社会不公,反抗压迫者的权威,保卫弱者。但是,这样一种特殊使命在专制高压的封建社会中必然会为知识分子带来寂寞甚至是危险的处境,这与知识分子以高远的政治眼光所构建理想社会再次产生矛盾。

魏晋时期的知识分子存在着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他们内心希望通过个人努力为社会带来清明风气,但此时社会普遍流行的价值观念又使得他们在外在鄙视那些对功名利禄趋之若鹜的人,孟子曾说过:“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这是先秦儒家知识分子:“正其(义),不谋其利;名其道,不计其功”的梦想,魏晋知识分子在吸收儒﹑道观念后,两种思想的碰撞所产生的矛盾直接导致他们在官场上格格不入的行为。如《晋书·隐逸传》所载隐士范粲,为官期间“所历职皆有声称”[3]1623,可见其具有一定的政治才华,但因与统治者政见不合,选择以“阳狂不言”的形式避祸。以范粲当时的社会地位,隐藏自己的政治才华反映了当时很多知识分子内心的矛盾,他们虽不甘心将自己的才华藏于山林泉野,想通过积极入世发挥个人理想抱负,但又无法接受官场上的黑暗腐败,要保持自己超然物外的品性。由于受到这两种矛盾思想的影响,魏晋的知识分子们很难在这种寂寞处境与政治理想的矛盾运动中达到平衡,范粲外表狂放的行为之下隐藏的其实是对时代政治局势的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得不到排遣,只能借以在外人看来及其狂放的言行借以发泄。

从实质上来看,正是由于上述几种矛盾的存在,使得魏晋甚至是全体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们既要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在功业,又要追求内在人格修养。在诸多矛盾作用下,广大知识分子只有把外在功利与内在品性结合起来,才能达到完美。但对大多数知识分子来说,由于封建社会皇权高度集中与思想禁锢极为严重,这种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正因如此,他们在矛盾状态下的挣扎导致了个人在社会行为方面一系列紊乱的表现。

2 流离转徙中的心理焦虑

魏晋之际,尽管知识分子不尚功名﹑归隐山野的举动受到当时社会的推崇,但“清谈名士亦未尝无风云之志,欲立功名以自建白”也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们内心的真实独白,[4]52在这样一种矛盾状态下,混乱的时代风气使他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处境。上文所述的多重矛盾除了使知识分子在“仕”与“隐”的选择中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其独有的济世情怀又使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心理焦虑,魏晋知识分子焦虑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他们或凭借个人与世俗格格不入的行为举止表达内心不满,或通过个人在面临“仕”与“隐”两种不同选择左摇摆﹑徘徊不定的态度传达自身矛盾倾向,然而,单从知识分子角度来看,引发魏晋文人这些迥异于其他朝代知识分子的独特行为的原因,主要是个人能力不济无法改变社会风气,或个人政治理想在当时没有实现的现实环境。

2.1 能力不济的焦虑

知识分子具有社会责任担当,但有时受社会环境与自身性格等因素的制约,并不是所有知识分子都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才学,同时,也不是所有知识分子都具有救世的才华,他们中有很多人只具有守成之才,虽然内心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使他们具有改造社会的愿望,但自身实际能力却往往无法达到自我预期。在这种情况下,个人能力不济引发有报国之志的知识分子的心理焦虑。为释放内心焦虑,一部分知识分子在行为规范上表现出狂放不羁的姿态,很多名士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这种现象甚至一度成为社会风气,这可以看作是这一时期知识分子的集体放纵,他们一方面想借此麻痹自己报国无望的苦闷状态,一方面借外表行为的放荡表达自己“看破名利”的态度,这种因能力不足而导致的偏于消极的人生观是这一时期知识分子发泄焦虑的独有方式。如上文所述的在官场徘徊许久终于走向归隐之路的陶渊明,他的归隐被后世很多人视为“隐居以求其志”而大为推崇,实际上,政治上的无力感,即无力改变腐败的政治环境与浮夸的社会风气是促使其隐居的深层原因。与其说陶渊明式的隐居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表现,不如说是自身能力有限,无法改变社会环境的事实迫使其以知识分子清高的姿态退出官场,寻求自身解脱。在陶渊明流传后世的大量有关田园生活和述志的文学作品中,极力向人们塑造一位热爱质朴村居生活,不为世俗名利所累的文人形象,这其实是一位落魄文人以文字形式向黑暗官场发出的挑战。

与陶渊明相类似,魏晋很多知识分子始终处于“试图冲破名教束缚压抑的痛苦反抗”之中[5]163,这种反抗之所以会让他们感到痛苦焦虑,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其自有的社会责任担当,“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们想在现实世界有尊严地活着,但现实社会的政治体制与社会模式无法提供实现这一理想的必要条件,中国古代社会类似于陶渊明这样因能力不足而产生个人焦虑最后以“归隐”的方式寻求自我解脱的例子有很多,这种归隐方式的特点在于此类知识分子并不是一开始就对山水田园的隐逸生活感兴趣,他们均有过或长或短时间的仕宦经历,但这段经历并不美好,尽管一开始怀抱救国之志,企图以一己之力扭转社会风气,但现实政治生活的腐败黑暗给予了他们一次又一次打击,在这种情况下,知识分子的挫败感不断升高,当这种挫败感当与现实的矛盾不可调和时,其焦虑的情绪只能以归隐的形式得到解决。恰如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所述:“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6]317,我们除了将其理解为个人追求宁静的生活态度,还可以将其视为知识分子才华不足而逃避现实的一种无奈选择。无论何种解释,对当时的文人来说,焦虑情绪是真实存在的,而消除或削弱内心焦虑的最好能方式,便是退出仕宦沉浮的政治斗争,走向归隐的道路。

2.2 才华不得施展焦虑

除因个人能力不济为知识分子带来的心理焦虑外,个人有救世能力却没有机会得到重用也是困扰魏晋知识分子的一个严峻问题。因一部分知识分子在魏晋动乱的社会环境下缺乏施展自身才华的时机,加之个人锋芒太盛极易引起权贵嫉妒而丢掉自身性命,所以,当时很多知识分子虽有救国之心,却迟迟不见重用或根本不敢显露自己的才华,这种尴尬的情况不仅对知识分子自尊产生极大伤害,对当时社会而言也是很大的损失。为使自己摆脱名利争斗,有的知识分子靠自己颇有见识的言论左右社会舆论风气,有的知识分子则负气归隐山林,彻底放弃在名利场上的缠斗。

当知识分子的才华得不到正确的利用,知识分子对时政的无力就会渐渐转化为对自身的焦虑,这种消极的人生观一旦蔓延成社会普遍现象,便会导致整个社会的衰败。晋人阮籍便是个人才华没有得到完全发挥的一个典型例子,阮籍作为晋朝知识分子中少有的得以善终的名士,与其谨小慎微的性格密不可分。《晋书》如此描述阮籍为人: “本有济世之志”,可见作为一名有才学的知识分子阮籍的用世之心在一开始是很强烈的,而且以阮籍的才华,在当时完全有机会得到重用施展抱负,之所以后来行为越加放荡,“不与世事,酣饮为常”,皆因残酷的政治生活使其产生了“畏祸”思想,社会的杀戮之风是横亘在知识分子心头的乌云,即使有安社稷,济苍生的决心,也被这种恐怖氛围消耗殆尽了。也就是说,阮籍外表的放荡很大程度上源于内心的恐惧与忧虑,魏晋时期很大一部分知识分子其实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般洒脱,他们的放浪形骸在当时充满杀戮的社会氛围中是维护自身性命的需要,有很大程度的“自保”因素,正因如此,类似于阮籍一类的知识分子们只能将满腹才华转化为消极的人生态度,这种变化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在精神上的重大打击,内心的不甘与外在世界的不得以促使这些知识分子以日渐消极的心态将自身才华逐渐消耗殆尽,尽管对当朝政治局势无限伤感,却也无力改变,这种才华无法得到施展的痛苦是知识分子焦虑的又一重要原因。

事实上,中国古代大部分知识分子自身具有软弱性,无论是能力不足无法改变现状还是洞察社会衰败根源却不敢得罪当权者,面临社会现状自身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是出于自保的不得以选择,知识分子的焦虑心态始终存在,只是受社会现状的影响,不同朝代的知识分子各有不同的发泄方式,这种病态的心理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无法逃避的话题,也是导致最后极少数知识分子看透世事,义无反顾地选择归隐之路的重要诱因。

3 困厄之极后的自我救赎

面临社会现状带来的多重矛盾以及凭个人之力无法消解的焦虑心态,魏晋知识分子也在积极寻求自我救赎的方法,在进退两难的境况下,“归隐”对于困厄不前的文人来说,变成了大部分人的最终选择。与唐代文人想通过“终南捷径”走向仕宦道路而选择归隐的知识分子不同,魏晋文人喜好归隐山林。追求自由生活且以智慧方式保全自身性命而大加称赞,但仍旧无法摆脱这种困顿之下做出选择的无奈成分,同时,摆脱仕途的知识分子心态与之前在官场上的挣扎与焦虑也大不相同,开始逐渐趋于平缓,并有自己独特的文人式山野生活方式。

3.1 闲静寡欲的生活态度

《晋书·隐逸传》中所记载的隐士,有一重要特征便是日常生活中清心寡欲,不为外物所扰。中国古代文人之所以对“隐士”这一特殊群体大加赞扬甚至趋之若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隐士们闲静寡欲的生活方式符合古代文人追求清高的理想诉求,这时的知识分子未必隐于山林之中,无论是小隐﹑中隐﹑还是大隐,他们的内心均不再关心政治得失,或者说将这份对政局的牵挂埋藏在日常生活的琐事之中,他们更无意于在仕途上有所长进,一心只求安稳。所以,与前期的的焦虑状态不同,此时的知识分子们真正做到了对尘俗纷扰波澜不惊。以晋人朱冲为例,《晋书》中对他归隐的缘由并未做任何解释,对于他的传记,着重推崇的是其性格方面的“闲静寡欲”,无论是邻人误将其牛犊认作自家,还是他人耕牛误食其田地,其都能以平和的心态处置,而始终不见怒色。虽然朱冲喜好农耕之事,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从朝廷屡次召其入朝为官可以看出,朱冲在当时是有一定政治才华的,所无法探知究竟是何种原因导致其辞官不受,但可以从其反常表现中窥见他对名利仕途的不感兴趣。其实,类似于朱冲这种生活态度在魏晋知识分子中并不是偶然现象,在被对功名﹑世俗所引起的焦虑情绪折磨过后,总有一部分知识分子能够真正看透局势,他们在归隐山林之后选择彻底与政治断绝关系,这种态度既是出于对自身的保护,也是这一群体与世无争的共性性格特征使然。

3.2 注重礼法的社会责任感

尽管魏晋时期很多知识分子为求自保而隐居避世,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世事漠不关心,他们的冷淡只表现对危害自身性命的政事的“集体失声”,但当社会基本伦理道德受到挑战时,作为一名有社会责任意识的文人,他们仍旧会站出来发声。如晋人董养之类的隐士,虽不干禄求荣,无异于仕宦生活,但当发现国家赦书中“谋反大逆者皆赦,至于杀父母﹑祖父母不赦者,以为法所不容也”时,[3]1625冒险作“无化论”以非之,可见其对礼教的看重。类似董养的还有鲁褒等人,他们均是在自身没有任何社会地位而发现不合理的社会现象时勇于利用自己的文采进行反抗﹑辩驳的代表性人物,从这些人的行为中不难看出,魏晋时期乃至中国古代大部分知识分子的归隐并不是完全摒弃世俗只追求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们仍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仍旧牵挂社会,尽管自己的才华不得发挥,但却时刻严于律己,代表了一代知识分子的责任与担当。

作为与世无争的知识分子,魏晋文人们尽管隐居避世,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对自身修养的提高,《晋书·隐逸传》中所载的隐士有一共同特征便是好学,不仅如此,魏晋隐士的才华在当时也都是可圈可点的,这里的好学与才华当然不是为了吸引统治者关注或为求取功名做准备,而是出于自我求知的需要,借此提高自身修养。“安贫乐道”向来为中国古代文人推崇,魏晋隐士安贫乐道的精神反映了这一群体思想方面的高尚性。

4 结语

总体来看,魏晋知识分子在自我思想的矛盾运动中所表现出来的安贫乐道﹑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生命也不与黑暗现实妥协的精神是中国古代文人注重气节﹑风骨的一个缩影,其代表的不仅仅是魏晋一代知识分子的社会文化心理,更是封建文人矛盾心态的重要表现。同时,部分文人在仕途遇到坎坷时消极避世的态度虽然有违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担当,但在魏晋特殊的社会环境下,具有鲜明的时代烙印。

[1] 爱德华·沃第尔·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译.陆建德,校.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02:13.

[2] 卡尔·曼海姆.重建时代的人与社会:现代社会结构研究[M].张旅平,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

[3] 房玄龄.晋书:卷四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2000.

[4] 贺昌群.魏晋清谈思想初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5] 姚维.才性之辩:人格主题与魏晋玄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6] 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1.

On "Shi" and "Yin" of the Scholars in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JIANG Xiaojua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anzhong Shanxi 723000,China)

Influenced by the political environment,intellectuals in Wei and Jin dynasties have always been in contradictions,including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personal ideal and social reality,self-esteem and obedience,solitary situation and interest pursuit. They are not powerful enough to change the social environment,or to find a chance to work for the country,which makes them in anxiety or in misery. In this distress situation,for the sake of selfliberation,some of them choose to be hermits. Nevertheless,the reclusive intellectuals still pay much attention to the reality of the laws and etiquettes,and keep resisting against the unacceptable social phenomenon. Generally speaking,the hesitation and wandering between "Shi (to be an official)" and "Yin (to be in seclusion)" in Wei and Jin dynasties have a distinctive brand of the feudal era.

scholars in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intellectuals;internal contradiction;"Shi"; "Yin"

I206.2

A

1672-6138(2017)04-0073-06

10.3969/j.issn.1672-6138.2017.04.016

2017-05-08

姜晓娟(1993—),女,满族,辽宁丹东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曹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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