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堂——治疗失眠抑郁有翘楚

王俊聪

周一上午，笔者来到上海市中医医院王翘楚名老中医工作室拜访王老。王老今年已经90岁了，可他还坚持每周一个半天出门诊。就在两年前，他还坚持每周出诊2～3个半天。“现在病人越来越多，看得都吃不消了。”王翘楚笑着说，“以前一年看4000多个病人，现在我们专科一年的门诊量是三万多人次。”说是出诊半天，其实由于为患者加号，往往门诊要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结束，原来半天的门诊实际变成了一天时间。

王翘楚，生于1927年，江苏海安人。1944年，王翘楚拜师江苏南通名医陈树森，1947年开始行医，1948年9月，他获得国民政府中央考试院中医师证书，1995年获得上海市名中医称号。

1991年，王翘楚在上海市中医医院首先创办了中医失眠症专科，成立了上海市中医失眠症医疗协作中心、中医睡眠疾病研究所、老中医工作室三位一体的机构。目前，该专科是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十二五重点专科、重点学科、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建设单位。

2004年以来，王翘楚被聘为中国睡眠研究会理事会顾问，组织成立上海和全国中医睡眠科研协作网络，在此基础上，中国睡眠研究会中医睡眠医学专业委员会于2008年成立，王翘楚任名誉主任。2010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批准其为全国中医药优势学科继续教育基地和全国名老中医传承工作室建设项目。

王翘楚名老中医工作室在五楼，光线明亮，窗外搭出的花盆架上还放了一盆绿色植物。

这盆绿色植物可不是一般的美化环境的小盆栽，它有点名堂。

“它是花生。”王老拉开窗，拨弄着叶子介绍说，“在我刚开始研究失眠问题的时候，我翻看《本草纲目》等中医典籍，看到里面介绍合欢树、合欢花，说它可以专门治疗失眠，因为这个植物是昼开夜合的，和人的生物钟一样。可是合欢树和合欢花并不多见，我就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看到花生叶子也是昼开夜合的，当地的牛、羊吃了后睡得好，并且长膘，所以就想拿来试试看。人有阴阳消长，入昼则寤，入夜则寐。植物也有类似的现象，就是‘昼开夜合。我很想搞清楚花生叶中是否存在某种让人和植物在夜晚休息的物质，这就是做科研的人的思维。”

靠着这样的由此及彼、触类旁通和深入研究，还真的让王老在花生叶子中发现了能帮助人睡眠的物质，后来他以此研发了落花安神合剂，现在一直在临床上使用。

潜心研究失眠症

萱草花抗失眠的偶然发现

王老说，和失眠打交道，实在是一种偶然。

1988年，上海肝炎大暴发，板蓝根等药物一药难求。王翘楚教授在中医文献馆工作期间，有位老中医向他推荐安徽民间验方“金针菜一两，白菜根若干，黄豆若干，可预防肝炎”。王老觉得这药方值得一试，于是他买了金针菜、白菜、黄豆、猪骨，熬成汤，每天中午给文献馆的职工免费提供。结果，文献馆职工无一人得肝炎。

王翘楚认为“大疟当前，医乃天责”，他专门成立了肝炎门诊和肝炎恢复门诊，并研发了以萱草花（即金针菜，有治黄疸的作用）为药材制成的糖浆，肝炎病人服用后很有效。后来，有两个病人肝炎好了之后还想配萱草花糖浆，问其原因，原来是喝了之后不仅黄疸好了，连晚上睡眠也好了。

王翘楚教授把病人的反馈记在脑子里，专门进行了临床研究。他发现这一糖浆确实对消退轻度黄疸和失眠有双重功效，于是将萱草花制成金萱糖浆，在文献馆老中医门诊部和天山中医医院病房，专门用来治疗甲肝恢复期伴有失眠的病人。经过对三百余位病人连续一个月的观察，王翘楚发现金萱糖浆对肝功能异常、轻度黄疸均有明显改善，对伴有失眠、纳呆者效果尤为显著。

之后，王翘楚教授委托上海职工医学院和华东化工学院对金萱糖浆的退黄疸和镇静安眠作用的药理和药化进行研究，结果證明该药确有一定的镇静安眠作用，于是，他进一步确立课题，对萱草花另一剂型金萱冲剂的临床药效及剂型、药理、药化以及生药、中医文献理论和方义等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并进行临床观察。结果证明，金萱冲剂治疗失眠症确有较好疗效，对肝炎合并失眠者尤为适用，且无副作用和依赖性。药理实验也证明，萱草花确有较好的镇静安眠作用，并有护肝利胆作用。药化研究提示，萱草花富含挥发性化合物和酚羟基化合物，为金萱冲剂的质量标准检测提供了条件。

来自《本草纲目》的启迪

在研究中医药治疗失眠症的过程中，王翘楚查阅文献《本草纲目》，发现其中记载合欢树叶有“昼开夜合”现象，李时珍取合欢花、合欢皮为药用治疗不寐。由此及彼，王翘楚展开了联想，花生叶同样具有“昼开夜合”的现象，是否也对人体睡眠有利？是否可能含有某种促睡眠物质？在此思路的指导下，王翘楚组织落花生枝叶应用研究课题协作组，对落花生叶治疗失眠症作了系统研究，并研制成落花安神口服液。

自2004年开始，上海市中医医院连续使用落花安神口服液20余年，年使用量4万余盒，未发现不良反应。药理学研究证实，落花安神口服液可延长睡眠时间，显著增加深慢波睡眠时间，而且对学习、记忆能力也有提高作用，可增强免疫功能。

王翘楚根据多年的研究成果主编《花生枝叶治疗失眠——20年研究结硕果》。落花安神口服液先后获得国家发明专利证书1项，专利授权2项，成果转让1项，获得上海市科委科技成果2项奖项。

中医药发展离不开创新

打破传统观念

从1944年开始拜师学习中医到现在，王翘楚从医已有七十余年时光。耄耋之年的王老说起话来依然中气十足，且思路清晰。他说：“继承是基础，创新是灵魂，发展是目的。”这是王老对年轻中医的殷切希望。

王翘楚始终坚持继承-创新-发展中医药学的研究方向，强调中医临床是基础，要将中医理论应用到临床实践中去，并要不断有所发现、发明和创新，才能真正地继承、发展中医药。他从这个基本观点出发，先后首创应用复方红藤煎剂治疗阑尾炎、阑尾脓肿获得成功，打破了当时只能手术的观点。在上海市卫生局从事中医科研管理工作期间，王翘楚认真总结针刺麻醉、肾本质、血瘀和活血化瘀、大黄研究、脉管病等课题的成功经验，开展了中医科研选题思路和设计方法以及中医科研管理科学的研究，先后撰写了10余篇论文；先后领衔组织调研针麻发展情况报告和组织编写《中国针麻发展史》，澄清了当时否定针麻的思潮；王翘楚教授还首创中医药科研计划课题“四性”、科研成果“三性”评审方法，使上海市中医药科研工作在一段时间内处于全国领先地位。

“解郁Ⅱ号”诞生记

正是由于坚持科研创新思路，所以王翘楚总是能在临床观察和科学研究中有新的发现。

在治疗失眠症时，王翘楚发现失眠症患者往往存在不同程度的情志不畅、心情低落等抑郁症状，在服用金萱冲剂后，不仅失眠好转，而且情绪也明显有所改善。于是，他对金萱冲剂的抗抑郁模型进行了实验观察，结果证明这个药确有一定的抗抑郁作用。这与《本草纲目》萱草花又名忘忧草，具有令人欢乐、忘忧疗愁作用的记载完全一致。王翘楚在1998年度上海市卫生局中医药科研基金项目“‘解郁Ⅰ号抗抑郁作用研究基础”上，以萱草花作为主药，研制“解郁Ⅱ号”三味方，并进行临床和药理实验。

在解郁Ⅱ号的研究过程中，课题组遇到了一个问题：实验证明有效的三味方，临床应用效果并不明显。这时王翘楚带领课题组反复讨论，再次通过跑产地调研、动物实验等手段反复验证，探讨可能的原因，最终发现有一味主药由于炮制的原因造成了疗效的降低，及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根据临床观察，解郁Ⅱ号的疗效与百忧解无显著差异，但其副反应明显低于百忧解，医药费用也低，仅占百忧解的1/3。

为了鼓励青年医师和学生可以创新，王翘楚把自己开发研究花丹安神合剂所获的奖金13.5万余元，毫无保留地捐献出来，成立王翘楚中医药科研幼苗基金，用于奖励中医药科研“幼苗”课题、科研创新成果和相关优秀论文，促进青年医师的成长。因为王老始终认为，有继承创新才会有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