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文化建设的挑战和思考

2017-04-11 03:21杨永恒
社科纵横 2017年3期
关键词:建设文化

杨永恒

(清华大学 北京 100084)

·文化研究·

当前中国文化建设的挑战和思考

杨永恒

(清华大学 北京 100084)

本文详细分析了中国文化建设的形势和任务,探讨文化建设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并提出相关建议。

文化建设 突出问题 建设思考

一、理解文化

“文化”(Culture)的英语产生于拉丁语(Cultura),原义是指对土地的耕作(Cultivation),表征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Marcus Tullius Cicero)提出“智慧文化即哲学”的观点①,使文化具有改造和完善人的功能,其内涵也从“对自然的耕作”转化为“对人的培养”。《周易》中提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意指圣人通过观察天文现象变化察觉时序的变化,通过解读人类社会现象观察社会的发展规律,教化百姓,治理天下。[1]因此,文化不仅仅局限于读书看报、听广播、看电视、参加文化活动等形式,文化的实质是通过各种文化形式,传递积极的价值观和信念,使百姓在思想层面、道德观层面、价值层面发生改变。文化的实质是“以文化人”,即对社会中人的教化和培育,其作用在于对人的价值观的培养,解决精神层面的需求,涉及价值观、伦理道德、素养、情操等,核心是对“德”的培育。蔡元培先生曾说:“德者,本也。若无德虽体魄智力发达,适足助其为恶。”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在北大座谈会上谈到:做人做事第一位是“崇德修身”;“德”是首要方向,一个人只有明大德、守公德、严私德,其才方能用得其所。

文化也是国家治理的重要手段。规范一个国家和社会的秩序,必须依赖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的共同作用。正式制度主要指法律法规,而非正式制度是文化所界定的行为规范、道德准则、伦理底线等。文化不仅仅是对价值观和行为的塑造,更多的是形成规范社会的非正式制度。法律法规主要规范对社会有重大危害的行为,但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则需要道德观和价值观来规范。通俗地讲,法律是“让人不要做坏人”,道德则是“鼓励人做好人”。习近平总书记反复讲党内的纪律和规矩,纪律可以说是正式的制度,这是对党员的底线要求;规矩则是党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优良传统,也是要遵守的,这是高标准。一个社会如果只有正式制度,没有非正式制度,这个社会一定是紊乱的。例如,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守法的文化,那么这个法律也就没有作用了。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曲阜讲到“国无德不兴”,反复强调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治国理政的精髓。中国传统文化有很多优秀的价值观,如仁、义、礼、智、信,实际上是中华民族所应遵从的规范。文化对国家治理的作用机制在于树立全社会普遍认同和遵守的价值观,对内能够提升国家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对外能够获得其他文化的认同和尊重。

总之,文化的作用在于培育和弘扬主流价值、提升国民素质、推动社会发展、提升国家软实力。文化的核心机制在于以文化人,文化的发展最终体现为人的发展。文化对人的发展体现在一是提升文化素养:培养个人对于书法、绘画、音乐、舞蹈等艺术形式的爱好和欣赏能力,培养人对美的鉴赏能力。二是提高文明素质。提高人民的文明程度和现代科学素养。三是培育公民意识。培养公民对国家的尊重和认同,增强对国家的责任感和奉献意识。四是促进身心健康:提升人们生理和心理的健康程度,提高生活质量和幸福感。

文化更是民族的灵魂,是一个民族区别与其他民族的重要标识。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决定》将文化定位为“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自己的精神支柱,就等于没有灵魂,就会失去凝聚力和生命力。因此,文化的概念不局限于文化设施、载体和活动,而是对人的教化和道德培养,更是国家治理的重要手段。

二、当前中国文化建设的形势和任务

(一)满足群众精神文化需求

伴随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尤其是解决了吃饭、穿衣等基本生活需求后,精神文化需求将成为人们的主要需求。经验数据表明,当人均GDP处于3000美元以下时,人们更多地关注吃饭穿衣出行等物质需求;人均GDP达到3000—5000美元时,人们开始出现了精神需求,是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并重的时候;人均GDP超过5000美元以后,是精神文化需求旺盛的阶段。2010年,我国人均GDP达到了4200美元,进入到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并重的阶段;2015年,我国人均GDP超过了8000美元,老百姓精神文化需求进入到了旺盛阶段。

然而,改革开放以来,由于我国长期关注经济发展,忽略了文化产品的生产、创造和供给,当前我国文化产品的供给还难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文化产品的内容和传播手段对老百姓缺乏吸引力。从“十一五”开始,国家就开始推进文化基础设施的布局和建设,基本上实现了全覆盖。但是,我国已经进入了城镇化加速推进阶段,人口向城市的流动带来了公共服务供求的错位。人口的城市集聚与农村的空心化,导致城市公共服务资源的紧张,而农村公共服务资源则出现了大量闲置。城市公共服务面临挑战和压力的同时,进城农民同样面临着生活方式、文明素养等方面的挑战,难以有效融入城市。此外,文化需求具有普遍性,但更多的是差别化和多样性,难以用普遍的尺度和标准来满足群众间差异化的文化需求与偏好。

(二)提升文化软实力

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诸多国际事务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就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而言,与我国国际经济地位还不相符。上个世纪90年代,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提出了“软实力”的概念。[2]国家软实力是一种通过吸引而非强制或收买的手段来实现目的的特殊力量,是一个国家的文化、政治观念和政策等的吸引力,文化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力量。在我国,西汉时期的刘向也提出了“先文德而后武力”,肯定了软实力的重要作用。

文化被视为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萨义德在《文化与帝国主义》一书提到:“文化成为了一个舞台,各种政治的、意识形态的力量都在这个舞台上较量。文化不但不是一个文雅平静的领地,它甚至可以成为一个战场,各种力量在上面亮相,互相角逐。”[3]亨廷顿(1996)认为:“世界格局的决定因素表现为七大或八大文明,即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拉美文明,还有可能存在非洲文明。冷战后的世界,冲突的基本根源不再是意识形态,而是文化方面的差异,主宰全球的将是文明的冲突。”[4]文明体现为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不仅包括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国防实力,也包括文化软实力、民族凝聚力等,文化软实力还渗透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方面面。国家经济实力、军事实力等传统实力属于生产力范畴,而文化则能够对生产关系产生协调和推动作用。十七届六中全会《决定》也明确指出,“文化越来越成为民族凝聚力和创造力的重要源泉,越来越成为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因素,越来越成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当今世界,文化已经成为国家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国际政治斗争也越来越多地通过文化的竞争和冲突反映出来。

(三)重塑社会价值体系

改革开放之初,经济极度不发达是我国当时面临的重要挑战,当务之急是发展经济。发展经济如何找到突破口呢?核心理念是承认个人的物质利益诉求,不能仅仅强调个人的社会奉献,要还物质利益于人民,例如著名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就是要通过承认个人的物质利益诉求,刺激个体的奋斗精神和意识,从而激发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成绩,证明了当初“承认人的物质利益诉求”、“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等理念的有效性。但是,过分关注经济增长,过分强调人的物质利益诉求,忽略了对人的思想道德素质的培育,人们更多地倾向于从个人利益而不是社会或集体利益来思考问题,导致整个社会出现道德滑坡和诚信缺失,社会利益诉求出现分化。当前,我国社会价值体系出现了分化和扭曲,社会缺乏共同的信念,缺乏普遍信守的价值观,这将严重削弱了国家和民族的凝聚力和竞争力,影响了社会的和谐稳定。

1986年,邓小平同志在政治局常委会上讲过:“经济建设这一手我们搞得相当有成绩,形势喜人,这是我们国家的成功。但风气如果坏下去,经济搞成功又有什么意义呢?会在另一方面变质,反过来影响整个经济变质,发展下去会形成贪污、盗窃、贿赂横行世界。”当前,中央已经提出了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有效重塑全社会所共同信守的价值体系,是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挑战,也是文化建设要承担的历史重任。

(四)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

中华文明不仅是中华民族最宝贵的财富,在全球文明中的地位也得到了西方学者的高度肯定。耶鲁大学教授保罗·肯尼迪认为“在近代以前时期的所有文明中,没有一个国家的文明比中国文明更发达,更先进。”[5]毛泽东在1939年也讲到:“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质。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隔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继承这一份珍贵的遗产。”[6]

然而,由于西方文化霸权的长期渗透,世界范围内出现了对西方文化的崇拜。当前,我国普遍缺乏国际化文化传播机制、标志性文化传播人物以及世界性文化品牌,对新媒体的掌握和运用能力还不足够,缺乏有力的竞争手段和传播实力,阻碍了中国对外文化传播的发展。在这一背景下,我国亟待重建文化自信,复兴文化传统。习近平总书记也反复强调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治国理政的精髓。当前,我国在试图复兴中华传统文化,很多地方也在致力于恢复成人礼仪、拜师礼仪等一些传统仪式,取得了一些效果。然而,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弘扬不能仅仅局限于文化仪式的恢复,也并不止于对“仁义礼智信”的简单认知,而是要强调对传统文化精髓的理解和领悟。中国传统文化讲求“知行合一”,如何从思想上和行动上践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是当前我们面临的重大挑战。

(五)维护国家文化安全

当前,我国面临的文化安全形势更加严峻和复杂,一些境外敌对势力持续对我国边疆地区、偏远少数民族地区展开文化侵袭。这种局面的出现跟我国在边疆地区和偏远少数民族地区公共服务供给不足有关,为境外敌对势力提供了可乘之机。因此,我国文化建设必须要切实保障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地区和基层百姓的权益,形成全社会对中华文化的认同。

除积极应对境外敌对势力、邪教组织侵袭外,还须警惕一些国家层面的文化行为。西方文化霸权理论家安东尼·葛兰西提出:“在当今全球化时代,推行文化霸权是指一个国家在其自身经济发展处于优势地位的条件下,由于政治霸权意志的驱动,运用自身的文化资源对其他国家的文化加以影响、渗透和侵略,从而形成控制与被控制的权力关系。”[7]文化霸权也被称为文化领导权,是指一个社会阶层可以通过操纵社会文化(信仰、解释、认知、价值观等)来支配或统治整个多元文化社会,统治阶级的世界观会被强制作为唯一的社会规范,并被认为是有利于全社会的普遍有效的思想。正如布热津斯基在《失去控制》一书中提出:“削弱民族国家的主权,增强美国的文化作为世界各国‘榜样’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力量,是美国维持其霸权地位所必然实施的战略。”[8]其实质上便是一种文化侵略。

三、当前中国文化建设中的突出问题

十七届六中全会以来,尤其是十八大以来,我国各级政府对文化建设空前重视,相关工作取得了突出成绩。政府责任日益明确,文化投入持续增长。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日趋完善,公民文化权益保障更为有效。文化产业正逐步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传统文化传承体系构建和对外文化交流工作得到持续加强。但同时,我国文化建设中亦存在诸多问题:

(一)文化建设中的“工具理性”大于“价值理性”

当前我国文化建设中的突出问题就是“工具理性”大于“价值理性”。部分地方政府和缺乏正确的文化政绩观,对文化建设特别是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重视不够,缺乏文化自觉;“重手段、轻目标”、“重短期、轻长期”、“重经济效益、轻社会效益”的现象尚未根本改变,没有真正认识到文化工作背后的深刻要义;注重标志性公共文化设施建设,忽视了群众文化参与,难以通过文化活动达到教化百姓、传播积极价值观的目的,难以实现“以文化人”的目标。

在地方,经济发展仍然是第一要务,文化还没有被放在应有位置。中央多次明确“要将文化改革发展纳入经济社会发展总体规划,列入各级政府效能和领导干部政绩考核体系”。但在实际工作中,一些基层地方党委、政府仍然缺乏文化自觉,“重经济、轻文化”的理念尚未根本扭转,没有把文化改革发展摆上重要议事日程,对文化建设特别是作为政府基本责任的公共文化服务重视不够,没有切实“履行好发展公益性文化事业的责任”,文化“说起来重要,干起来次要,忙起来不要”的现象在基层还很普遍。部分地方政府缺乏正确的文化政绩观,忽略了文化对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文化人”的重要作用,而是过分看重文化对于推动经济发展的作用,更多关注文化产业的发展;不能正确地处理好文化建设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关系,没有实现社会效益优先,缺乏文化自觉。

(二)文化建设上主观倾向较为明显

政府在公共文化建设中的主观倾向较为明显,与群众需求还存在一定程度的脱节。公共文化服务和产品的供给存在较为明显的部门意志和主观倾向,以群众需求为导向的公共文化服务意识不强,尚未建立以群众文化需求为导向的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模式。同时,缺乏服务创新和主动服务的意识,不能充分调动群众的参与热情,导致公共文化服务和产品与公众需求存在一定程度的脱节,缺乏针对性和实效性。在公共文化设施供给方面,一些地方只注重标志性公共文化设施,不切实际地高标准建设,有的省甚至建设8万平方米甚至达十万平米的图书馆或文化馆,浪费现象极其严重。

文化产业发展较为粗放、文化市场体系不健全,通过市场提供的文化产品和服务也不能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文化需求。例如,文化产品思想性不强、内涵不足、品牌意识薄弱、理念不鲜明;具有核心竞争力、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和品牌效应的文化企业和产品匮乏。近年来,随着我国居民精神文化需求的上升,文化产品和服务已难以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文化需求。

(三)文化领域中政府、市场和社会关系尚未厘清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但在文化领域中,政府、市场和社会关系尚未厘清:在作为政府基本责任的公共文化领域投入相对不足,发展相对滞后,效能难以有效发挥;在本应由市场发挥作用的文化产业领域,政府干预过多,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市场竞争机制,妨碍了要素的有效配置和合理流动,甚至造成权力寻租现象;社会力量参与渠道不够畅通,“政府投入为主、社会力量积极参与”的多元化投入机制尚未形成。

文化分为公共文化和文化产业两部分。公共文化是基础,是文化建设的主阵地,对国民教化和核心价值观培育起主要作用;文化产业主要是文化产品的供给,处于公共文化的后端。政府在公共文化中应履行基本责任,辅之以市场机制的作用;在文化产业中履行市场监管职能,着力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文化市场。然而,文化行政部门的职能转变还没有完全到位,在作为政府基本责任的公共文化领域还存在一定程度的缺位,投入相对不足。

由于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的政策力度不够、实施细则不完善、税收减免的程序和手续过分繁杂等原因,导致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积极性不高,参与的程度非常有限。在本应由市场发挥作用的文化产业领域,政府干预过多,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市场信号,破坏了市场竞争机制,妨碍了要素的有效配置和合理流动,甚至造成权力寻租现象,也因此导致文化产业自主创新能力不足。在政府对文化领域的管理中,手段比较单一,过多依赖行政手段,对经济和法律手段的运用不够,与建设服务型政府、法治政府、创新政府、廉洁政府的要求还有很大差距。

(四)作为文化建设核心要素的公共文化服务,效能发挥仍然不足

目前,我国公共文化发展相对滞后,公共文化服务效能仍有待发挥。具体表现在:

1.基层文化资源总量不足与结构失衡的问题并存。文化资源配置不平衡的问题仍然突出,城乡间、区域间和群体间差距仍然较大,距离实现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的目标仍有较大差距。在农村基层,特别是地广人稀的西部地区、少数民族地区、边疆地区,还没有很好地解决设施有效覆盖问题。比如,四川省仍有36个县无图书馆,32个县无博物馆,578个乡镇文化站基本不具备服务能力,空白点主要分布在藏区;云南省还有19.6%的公共图书馆、32.08%的文化馆、74%的博物馆、51.3%的乡镇综合文化站未达到部颁或省颁建设标准。

2.基层公共文化设施建设缺乏统筹整合,布局缺乏科学性。长期以来,公共文化设施布局主要按照行政区划而不是服务人口或服务半径进行规划建设,尤其是中西部的一些山区、高寒区等,公共文化设施建设不适应区域人口布局的矛盾仍然突出。以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为例,该州面积8.42万平方公里,相当于2.3个台湾省,人口仅90万,地广人稀,人口大多以自然村寨、牧区的形式分布,导致县、乡固定文化设施的利用效率不高,流动文化设施和公共数字文化建设也十分滞后。[9]

3.基层公共文化队伍难以适应新时期公共文化服务要求。基层文化机构队伍配置存在数量不足,结构不合理,专业素质偏低的问题。浙江省一些站(室)文化员平均缺编比例为22.6%,挪作他用与专职不专用的现象比较普遍,兼职比例超过90%。基层公共文化队伍专业素质偏低,业务素质和能力需要进一步提高。基层文化单位缺乏稳定的专业化队伍,人员年龄偏大,观念相对落后,知识结构陈旧,能力和素质难以适应新时期基层文化建设的开展。

4.公共文化设施管理运营水平低下,公共文化设施利用效率不高。公共文化投入上重建设、轻管理,公共文化服务运行不力现象依然突出,一些设施处于“空壳”状态,难以正常运行。比如,山西省“十一五”时期乡镇综合文化站站舍建筑面积比“十五”期末提高了6倍,但由于后续保障措施不力,难以正常免费开放,功能得不到有效发挥。

5.公益性文化机构的管理体制也不能适应新形势。我国公益性文化单位运行经费投入不足,内部人事、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总体滞后,缺少竞争和激励机制,再加上没有形成以群众需求为导向的公共文化服务模式,供给与需求脱节、活力不足、效能不高的问题仍普遍存在。

(五)文化产业发展模式粗放、层次较低,自我发展动力不足

尽管我国文化产业发展迅速,规模实现快速增长,但总体说来还比较粗放,层次较低,主要依靠政府推动,自身缺乏发展动力。具体来说:

1.文化产业发展模式粗放、层次较低,自我发展动力不足。我国文化产业在科技、内容、服务等方面的自主创新能力严重不足,缺乏内涵深刻、风格独特、形式新颖、技术先进的精品力作和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文化产业品牌。在文化产业发展中,许多关键技术只能依靠少数西方公司,如动漫游戏的3D制作和图形处理技术、移动互联网和云计算技术开发运用等。在已有的技术运用上,部分行业为降低创作、研发成本,山寨模仿之风盛行,产品同质化严重。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研究结果表明,在全球文化产业的原创产品中,我国只占2.5%左右,而西方国家总体占70%以上。[10]

2.政府主导文化产业的态势比较明显,市场不够成熟,市场配置资源的作用未能有效发挥。由于政府的强力推动,文化产业园区过多过滥,产业项目同质化竞争的现象比较突出,造成严重的资源浪费。有些园区和项目建设上存在盲目性,缺少客观的分析论证,造成重复建设、同质竞争和资源浪费,有的园区和项目甚至沦为圈地项目、文化房地产、政绩工程,给文化产业的健康发展埋下了严重的隐患。

3.缺乏对文化产业发展规律的认识,存在一定的盲目性。例如,有的地方一味追求高经济指标,而忽视了文化产品对人们的精神、道德、价值观等方面的影响;有的地方在制定文化产业发展规划时,不从自身条件和文化产业发展基础出发,盲目提出不切实际的发展目标。很多地方仍然以发展工业的思路发展文化产业,建园区、上项目成为各地发展文化产业的普遍做法。

4.文化产业领域存在多头管理,缺乏顶层设计和整体考虑。文化产业虽然已经被明确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但各方在体制和认识上都还存在一些问题。在国家层面,没有一个能总揽全局、整体规划设计、推动各项政策出台的权威部门;在地方层面,党委和政府之间对产业的管理存在交叉、分工还不明确,文化部门、经济部门、金融系统相互之间的责任分工也不明晰,缺乏有效的沟通协调机制来进行顶层设计和统筹推动。文化产业发展与资源配置上还存在条块分割、多方受制的问题,严重影响了中央关于文化产业发展的战略部署的落实。

(六)我国文化遗产保护力度仍然偏软

文化遗产保护意识还比较淡薄,遗产保护传承让位经济开发建设的现象还比较突出。在经济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发生冲突时,往往以牺牲文化遗产为代价,造成破坏历史文化风貌、损毁文物建筑的现象屡屡发生。相关法律体系不健全,管理碎片化,违法成本较低,文物破坏的惩罚力度不足。《文物保护法》第五十六条规定“情节严重的,处以五万元以上,伍拾万元以下的罚款”,这对于动辄数十亿上百亿的开发建设工程投资来说,违法成本可以忽略不计,不能对开发建设中擅自拆除或者毁坏文物行为产生威慑作用。遗产保护传承让位经济开发建设的现象还比较突出,存在重开发、轻保护的功利化问题。

(七)文化领域的高素质创新人才匮乏,创新能力依然薄弱

创新的制度环境和文化氛围仍然不成熟,由于缺乏竞争压力和创新动力,国家文化创新工程和项目难以发挥有效作用。在国家层面,缺乏总体性文化创新平台,各项文化创新激励政策间缺乏均衡性与连续性;原创知识产权保护执行松懈,配套法律法规不健全,激励机制不协调,创新奖励力度不够。各级政府对企业的文化创新主体地位重视不够,社会动员力度不足,文化创新资源的整合力度还不够。

四、推动中国文化建设的几点思考

我们到底需要建设什么样的文化?可以从三个层面来考虑:从个人层面讲,文化应该是提升人民素质、融入群众生活的文化;从国家层面讲,文化应该是推动国家的发展、体现民族精神的文化;从全球层面讲,文化应该是鼓励包容并茂、屹立国际舞台的文化。为更好推进文化建设,提出以下建议:

(一)树立文化政绩观,提升文化自觉

一是从“工具理性”回归“价值理性”,避免因关注手段而忽略目标。明确文化发展以完善社会价值体系为根本目的,要将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强化以文化塑造社会文明、弘扬主流价值和传承历史精髓的作用,推动社会价值体系的重塑。从国家治理、社会和谐和人民幸福的高度重视文化建设,使文化切实成为规范人们日常行为的非正式制度。

二是要扭转文化建设的主观倾向。以满足群众文化需求和培育社会核心价值为出发点,建立群众文化意见的反馈机制,加强对公众文化服务需求的调研,根据群众需要有针对性地提供文化产品、文化服务,提高公共文化服务针对性和实效性。在满足群众需要的同时,引导社会发展,培育社会共同遵守的价值观和理念,即社会核心价值观。

三是厘清文化领域的政府职能。坚持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完善文化产业发展的市场机制,减少对文化产业的干预。政府部门通过制定法规、政策和规划,依法管理,加强服务,主要负责引领积极健康的文化方向,创造良好的文化市场环境,提供优质的公共文化服务,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二)以“文化人”,培育社会核心价值

发挥文化“引导社会、教育人民、推动发展”的功能。社会核心价值体系的精髓是加强思想道德建设,弘扬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历史和现实表明,一个没有民族精神作支撑的民族,就难以自立自强;一个没有民族精神作支撑的国家,就难以发展进步;一个没有民族精神作支撑的政党,就难以兴旺发达。因此,必须重视源自民族灵魂深处强大的凝聚力所具有的力量和价值。

建立文化道德与法律相互强化的良性机制,使得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相互强化。法律制度应为践行积极文化提供支持和保障,守法文化亦能促进法律的有效实施。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依法治国,以德治国”,德与法相辅相成,互相强化,共同作用形成社会规范。

(三)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树立文化自信

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讲到传统文化,表达了对传统文化、传统思想价值体系的认同与尊崇。中华文化对世界文明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其诸多文化精髓在当下仍具有普遍意义,当今全世界取得的成就都离不开中国文化的影响。我们必须要提振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弘扬传统优秀文化,以增强中华文化的亲和力、吸引力和辐射力,增强中国在全球事务中的话语权和主导权,维护中华文化作为世界主流文化的地位,最终促使中华文化在全球范围获得认同。此外,针对当前对外文化交流中存在形式单一、层次不够等问题,应发挥互联网、数字传媒等新媒体在对外文化传播方面的作用,努力形成对外文化传播的数字平台。加快建设和优化完善官方文化交流网站,支持和指导广大政府网、门户网、新闻网的对外文化传播。通过无线终端、微博、手机报、数字杂志等各种形式,形成覆盖全球、影响广泛的对外文化数字信息交互平台。

(四)创新文化服务方式,提升服务效能

第一,应建立群众文化需求反馈机制,解决文化产品供需脱节问题。第二,要促进城乡均衡发展,强化对特殊地区和特殊群体的保障,尤其是对老少边穷地区、农民工和农村留守妇女儿童的文化保障,实现文化领域的精准扶贫。目前,中央对农民工的权益保障更多体现在经济领域和法律领域,但文化权益保障尚且薄弱。农民工融入城市的关键在于文化融入,城市与农民工之间的文化隔阂亟需打破。现代公共文化应强调对弱势群体的关注,社会公平正义是现代公共文化服务的应有之义。第三,要统筹整合文化资源,促进共建共享和有效利用。着重强调文化体系对体制外文化资源的整合。第四,引入市场竞争机制,促进社会化发展、增强长期动。

公共文化服务是政府的责任,但并不必须由政府包办。可以积极探索政府购买文化服务等形式,购买内容由资源、活动向岗位、管理发展转变,引入社会力量参与投资、运营和管理等多项环节,以社会化力量促进公共文化发展。重庆南岸“图书馆+咖啡屋”的运营模式对私营咖啡屋与社区图书馆进行有效整合,是对新时期公共阅读服务体系发展的探索,为社会参与文化建设做出良好示范。引入社会力量参与,可以在政府财力有限的情况下扩大文化资源,丰富文化产品供给。但需要明确的是,政府采用外包方式提供公共文化服务,只是转移了公共文化服务的任务,并非公共文化服务的责任。政府仍是公共文化服务的责任主体,对公共服务提供负有终极责任。

(五)加强现代传播体系建设,讲好中国故事

随着现代信息技术和传播手段的发展,我国传播体系发展正面临着深刻变革,应引起全社会的反思。从文化角度来看,现代传播体系应扮演的作用包括:对内,应保持客观中立、弘扬正气、传播正能量;对外,应起到宣传中国、增进互信、维护大国形象的作用,对内对外都要讲好中国故事。

当前我国媒体行业存在功利化、娱乐化趋向,博取眼球、吸引社会关注取代了对事实真相的关注和挖掘。媒体对时效性、趣味性的过度追求,不惜以牺牲新闻真实性为代价,这也折射出了媒体在专业素养、职业操守、道德底线等方面的困境。新闻媒体的失实报道和对负面事件的过度放大,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社会风气和谐稳定。新闻媒体在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应当扮演重要作用。尤其是随着现代信息技术和自媒体的蓬勃发展,社会传统价值正在遭受着冲击,新闻媒体更应在价值观的传播和塑造中扮演正向作用。因此,应大力加强现代传播体系建设,确保媒体传播为我国文化建设提供坚实保障,向全世界讲好中国故事。

注释:

①马克思也指出:“哲学是现世的智慧,是文化的活的灵魂。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57.

[1]李延寿.北史(卷八十三).四库全书.

[2]Nye J.,Soft Power[J].Foreign Policy,1990(80),153-171.

[3]爱德华·萨伊德,谢少波.文化与帝国主义[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3(4):192-192.

[4]塞缪尔·亨廷顿等.文明的冲突[M].新华出版社,2013.

[5]肯尼迪.大国的兴衰:自1500—2000年经济变化和军事冲突[M].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6]毛泽东.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M].人民出版社,1975.

[7]李鹏程编.葛兰西文选(人民文库)[M].人民出版社,2008.

[8]布热津斯基.失去控制:21世纪前夕的全球混乱[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9]白雪华.关于我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几点思考[J].人文天下,2014(8):16-27.

[10]褚晓琳.我国文化创意产业存在的问题及对策研究[J].中国商贸,2014(14).

G122

A

1007-9106(2017)03-0042-08

*本文根据作者在甘肃省领导干部“富民兴陇”讲座上的演讲整理。

杨永恒(1976—),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领域包括政府管理、公共文化服务、发展战略与规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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