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Miu Chung Yan Yan
Director and the Professor,
University ofBritish Columbia,Canada
社会政策与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化
(加)Miu Chung Yan Yan
Director and the Professor,
University ofBritish Columbia,Canada
在中国社会政策的情境下,如何进行社会工作的本土化?首先定义一下什么叫做indigenization(“本土化”),笔者之前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就用本土化(bentuhua)的拼音(Yan&Tsang,2008),因为英文的indigenization并不能够很好地表示中文“本土化”的意思,但大多数人都用这个词,特别是英语世界的朋友,所以还是用英文的indigenization。
首先综合本土化的文献,可以归纳出几个主要的论述。第一个就是规范化(normative)。这个是最基本的,简单来说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社会会出现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所以需要社会政策。在专业分工的背景下,社会工作的出现是要来解决这些社会问题,这是20世纪60年代两名社会学家(Wilensky&Lebeaux,1965)所提出的理论。而在1978年之后中国,经济改革后出现新的社会问题也需要社会工作去解决。
第二是基于反殖民主义的观点。社会工作是西方的一个概念,所以现在说得很多都是西方制定出来的定义,包括有英美所制定出来的定义,即使在意大利对社会工作的定义也是来自美国。所以有人认为西方输出社会工作到发展中国家,不过就是文化的殖民主义或者说文化的帝国主义的表现。
第三在中国最常出现的就是从文化方面出发,简单来说就是西方的社会工作到底是否适合中国文化的现状?本土化就是一个把外来的东西,文化再殖的过程。
第四是政治性的。笔者在2006年发表过一篇论文,提出了这概念。指出在社会工作本土化的过程中,不同的持份者会争取话语权,并因着本身的位置和利益,去界定(recontextualize)本土社会工作的性质(Yan&Cheung,2006)。
最后是从实用性的角度去考量,挑选和引进外来社会工作对中国或者某一个社会能带来最实际效用的部分(Yan,2011;Yan,2013)。
简而言之,本土化可以定义为不同利益背景的持份者,在论述和制度安排上,透过不断的合作和竞争,拣选,引进和吸纳西方社会工作适用的元素进入本土的社会服务系统,以提升其能量来满足社会未被满足的需求。这是笔者对本土化的一个学术性定义。其强调四点:第一,本土化是建基于一个已存在的本土原生的社会照顾制度或实务;第二,本土化需要有一群有着多重关系和来自不同背景、利益和资本的持份者;第三,如王思斌教授(2011)所说,本土化是一个嵌入而不是替代的过程。用另一个说法是选择性的吸纳(同化)(Yan&Tsang,2008);第四,本土化是基于一个实用性的原则,主要是系统的维持或提升,由需要带动,以保持社会稳定和逐步改善。
事实上,20世纪80年代中国在引进西方社会工作之前,已经有相关的人在做这方面工作。王思斌教授将它叫做行政社会工作。当社会工作从西方传到中国之后,这两个不同的体系有些时候是有所冲突的,不同的持份者会在引进的过程之中,各自提出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从而争取对社会工作本土的话语权。王教授曾经也说过,吸取西方社会工作思想,不是把原有系统做全面替代,而是进行嵌入,是有选择性的结合。
回到社会工作以及社会政策的关系,Richard Timuss(1974)认为社会政策是价值规范化的,即包含公益性(为国民提供福利),再分配性,和考虑到经济还有非经济方面的因素的。T.H.Marshall(1970)认为社会政策是项目性的,是有关社会服务的(Piachaud,2015),最主要的包括五项社会服务,包括个人的社会服务(即社会工作服务),还有社会保障、教育、健康、房屋以及其他。换言之,社会工作本身就是社会政策的一个部分。社会政策是用来管治在社会服务系统中工作的社会工作者和赖以为生的受众的。社会工作和社会政策最少有两种相联性。社会工作作为一项学术专业和社会政策作为一门学术研究在理论上的联系有三方面:第一,以分配公义为共同价值;第二,以社会和个人福祉为目的;第三,扮演政策制定和系统改变的角色。
但是,实际上,社会工作和社会政策的联系并不一定如学术上紧密。20世纪80年代在香港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往西方学习社会政策,大家的想法是,学了西方的东西回到香港之后,就可以改变香港社会政策,但是后来发现香港政府没有太多地借鉴学者的经验,(虽然最后我还是比较乐观的,社会工作还是可以对社会政策带来一点改变的)。事实上,社会工作作为一个专业和社会政策作为一项实务存在一定的挣扎性关系。在大部分国家,制度上,社会工作被划定在社会政策的个人社会服务的范围内。个人社会服务是整个社会服务最基本的一层,诸如传统对儿童关爱和保护,都是个人的社会服务,但是社会工作并没有进入到健康,保险,医疗,房屋等社会政策范畴。
在笔者所接触到的文献中和透过个人观察,社会工作者在整体社会政策中的角色主要有三种不同的参与模式。首先一种就是英国的技术官僚模式。在这种模式中,社会工作者对这个政策没有很大的影响,社会工作者主要是国家照顾(和控制)工具,主要功能是在个人与其他社会政策范畴做中介和协调。第二种是剩余治疗师。如美国和加拿大,社会工作者主要是解决个人问题而不是社会的问题。而第三种是边缘做好事者,是积极的少数,希望在体制外改变社会的整个政策,从边缘去解决。所以简单来讲,在世界上很多国家社会工作者其实在社会政策上面都没有很大的话语权。
在笔者看来,社会工作者在社会政策上也是没有足够准备的参与者。很多社会工作课程里,社会政策是被边缘化。大多数的课程设置中,只有一门社会政策课,内容主要是介绍和分析当地社会政策,不是有关如何“做”社会政策。同时,社会工作教育也受着新自由主义的影响,变得是市场主导。从而在专业化的过程中,出现了所谓临床化(治疗化)的取向,社会工作失去了其固有的“社会性”(Yan&Tsui,2007)。尤其在北美,社会政策都是缺失了社会工作者的声音。
回到中国情况,香港大学梁祖彬教授和北京师范大学的徐月宾教授出版了一本有关中国社会政策的书,他们提出中国社会政策发展是出于第三个转折点,是从过去结构性模式,朝着剩余或东亚生产性模式发展(Leung&Xu,2015)。换言之,中国的社会政策是为了支撑中国经济政策的发展,使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可以提高,而最低社会权益与个人生产力结合(Holliday,2000)。中国两位学者也说过,现在更多的社会政策是关注于生产力而非为了社会性保护(顾昕、孟天广,2016)。有些时候社会发展与经济的发展似乎有冲突的。从实用性增量主义来说,社会政策是在经济增长(资本累积)和社会稳定(政府合法性)之间的一个政治计算。就当前中国的发展来说,政府重新定位社会政策作为国家发展的策略,试图发挥社会政策托底功能,这是否表示社会政策是对经济新常态的一个政治性回应?在某一程度来说,中国社会政策是“不情愿”的福利模式。当前要解决的是,以社会政策托底的保护网应设多高?其底线现在是需要制定的。
中国政府重新定位社会政策,实际上是开启了社会工作本土化的很多可能性,也是从现在思考如何在经济新常态下如何更好地发展社会工作,让更多的持份者可以参加到这个过程当中来共同协商。笔者认为社会工作在中国社会政策的参与受着三点因素影响。第一个就是岳经纶教授(2014)提出的中国福利出现地区化的现象,目前在中国出现了地区性的经济上的差异以及社会分层,而中国不可能出台一刀切的政策,社会政策的执行是需要很多当地方的力量来支持。第二点就是高鉴国教授和笔者几年前写了一篇文章,提出从社区发展中看,中国政府社会政策制定是采取一种渐进性社会工程改良的方法,政策不一定是由上面制定的,自上而下的执行,实际上从中国来说是一种更加双向的政策执行和互相影响,现在更多的是自下而上政策的出现。第三是需要地区上的不同持份者的支持,包括现在可以看到很多地区上的社会工作者可以有很多革新性、创新性的做法,而社会政策的落实也可以有利地支持社会工作在中国的发展。
这三个因素驱动,在中国社会政策重新配置或者重构的过程中为社会工作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背景。之前,笔者和高鉴国教授也提到过现在在中国社会工作还是处在流动、不断变化的状态之中。未来的方向要如何走?对于社会政策的制定也是有着很大的影响,可以说中国社会工作对于社会政策的影响可能比北美或者其他国家都要大。因此在这个过程中社会工作不管是一个研究和教育学科,还是一个专业被引进社会服务系统,和同时涌现的非政府机构,都可以为社会政策带来影响。
关于“嵌入”,是主动嵌入还是被动嵌入?如果是被动的话,是由政府来决定社会工作的角色和我作用,社会工作只是一个工具,有可能被边缘化。笔者认为,社会工作可以通过态度和理念层面来改变社会政策。社会工作者应该用身体力行方法把社会工作的价值嵌入到这个系统当中,从而使得社会工作的价值能够成为社会政策的道德基础。
还有一点可以考虑的,一定要去反对狭隘的专业化,在中国实际上专业化的进程是有些太快了,应该说是太快了,没有任何制定好的计划就已经在进行了。实际上,不应该只是看着西方怎么做然后就把他们套用过来,现在大多是参考北美的模式。当在中国文献中常常引用北美期刊和论文的内容,实际上是用他人的经验和理论来决定你们的未来,这一点是非常危险的。其实并不一定要尊崇西方的模式,专业化可以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模式的。
简单而言,首先要区分什么叫专业和专业的实践,这两点是不一样的。并不一定说要在医院或者社区当中担任社会工作者。社会工作作为一个专业实务可以在任何地方实践的。当与学生谈什么是社会工作时,要教导他们考虑怎么样改变这个系统、改变体制、改变人。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够让学生明白社会工作不一定要在专业岗位上实践,同时要准备学生“做”社会政策。中国的社会工作学生,大部分只有一节课是关于社会政策的,主要向学生介绍目前有哪些社会政策。关键要让学生做好准备如何去做、如何执行这些政策。其实在西方也有这样的情况,仅把知识教给他们,告诉他们现在有哪些社会政策,但是没有告诉他们如何“做”和执行这些政策。社会政策应该是宏观实务的一种。还有我们要提倡跨学科的方法,也就是说社会工作应该要把目光投向更远的目标。我们要知道是和谁在协作,是和谁并肩战斗,而这些人需要用实践方法,通过工作关系,去说服他们同意我们的价值观。还有一点就是更加积极参与到整个政策的制定过程当中,包括政策的研究,一定要使用更多的证据来做一个循证的实践。
[1]顾昕,孟天广,2016,《中国社会政策支出的配置机制和流向结构》《广东社会科学》第2期。
[2]王思斌,2011,《中国社会工作的嵌入性发展》,《社会科学战线》第2期。
[3]岳经纶,2014,《社会政策与社会中国》,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4]Holliday,I.(2000).Productivistwelfare capitalism:Socialpolicy in EastAsian.Political Studies,48,706-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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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Marshall,T.H.(1970).Social Policy(Third(revised)ed.).London,UK:Hutchinson&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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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Wilensky,H.L.,&Lebeaux,C.N.(1965).Industrial Society and SocialWelfare.New York:Free Press.
[10]Yan,M.C.(2011).专业、科学、本土化:中国社会工作十年的三个迷思(Profession,science,bentuhua:Three conundrumsof Chinassocialwork in the last ten years).社會科學(Social Sciences),1,63-71.
[11]Yan,M.C.(2013).Towards a pragmatic approach:A critical examination of two assumptions of the indigenization discourse.China JournalofSocialWork,6(1),14-24.doi:10.1080/17525098.2013.766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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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Yan,M.C.,&Tsui,M.S.(2007).The quest forwestern socialwork know ledge-Literature in the USA and practice in China.International Socialwork,50,641-653.doi:10.1177/0020872807079924
编辑/林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