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官兵来自五湖四海,说不好普通话,在战时有可能酿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不同时代对“有话好好说”有着不同的要求。在信息化的时代,在联合作战的体系中,用好“军语”是摆在我们面前一个不容忽视的课题。
早在1960年 8月,《解放军报》就发表了题为“我们一定要把普通话学好”的社论,这是《解放军报》吹响的第一声“有话好好说”的号角。此后,《解放军报》还就说好普通话刊发过很多新闻和言论。部队官兵来自五湖四海,说好普通话是沟通的需要,也是部队建设和军事斗争准备中的一项基础性工程。说不好普通话,在战时有可能酿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一位离休老干部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当年在一次战役中,山东籍的师长要前沿担负阻击任务的某团到师指挥所来一个人。山东方言中“人”与“营”不分,团长在电话里听成“来一个营”。由于减少了阵地阻击兵力,战斗最终失利。
类似的事例还有不少。比如,字面不同意思相同的:“红军”大胜“蓝军”与“红军”大败“蓝军”是一个意思;还有字面相同意思不同的:屡战屡败的“蓝军”谁都赢不了,屡战屡胜的“红军”谁都赢不了,“谁都赢不了”在前后两句中意思刚好相反。在军事实践中,最好使用单义词和特义词,最忌讳的就是使用容易产生歧义的多义词。
刘伯承元帅曾经强调说:“没有军事术语的统一,便不能准确地交流思想,势必影响以后的军事行动和作战指挥。”“在军事上一字之差也会死很多同志,甚至影响战斗的成败。”
为了规范广大官兵说好军事术语,我军先后编纂出版了6个版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简称《军语》),作为权威性和法规性的工具书颁发全军施行。
说好普通话有国家标准,说好军事术语则有军内标准。《军语》是全军通行的“普通话”。学好用好《军语》既是确保军令、政令畅通的基本要求,也是依法治军、从严治军的具体体现。
李峥是空军某飞行团的副参谋长,这位飞着目前我军最先进战斗机的飞行员,最近有一个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吐槽”:尽快规范统一我们的作战短语!
李峥说了一个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败仗”。在今年进行的一场实战对抗中,他和他的僚机本来占据着场上优势,并把对手牢牢锁定。但在与僚机的配合中,有一个作战短语用词不当,使自己的僚机产生了误解,结果被对手翻了盘,反胜为败。
“航母style”是曾经风靡全国、被人们争相模仿的帅气手势。陈小勇平时就是头戴黄色通信头盔、身着印有“起飞”字样的黄色马甲,做这个动作引导舰载机起飞
从小在北京长大的李峥,普通话说得很标准。此次实战对抗中,不是话没说清楚,而是话没说精准。这也应了一句老谚语:到哪个山头就得唱哪里的山歌。在现代高强度的实战对抗中,显然得有一套贴近实战的非常实用的作战短语。
汉语博大精深,据称,一个词最多的有70多个意思。当我们在实战对抗中,要琢磨一个词有几个意思的时候,错失良好的战机就成了大概率事件。李峥对用好作战短语的感受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强烈。
李峥对我军使用的作战短语作了一番研究。他说,我们在实战对抗中发现了一架战机,通常的报告口语有3种用语:发现敌机、发现友机、发现战机。相比之下,外军同样的作战用语各有3个词,简单明了,说者朗朗上口,听者一听就通。我们现在用的作战短语用词多不说,而且容易混淆,表达也不够精准。例如,发现这个词,是目视到的,还是雷达捕捉到的;是看到了还是看清楚了——有点语焉不详。
其实,我军为了避免“误听”,在实战中也有很多创造性的做法。比如,1、7、0三个容易混听的数字,不说是“壹柒零”,而说是“幺拐洞”。在实战化的训练中,官兵们也有一些创新的做法。不过,令“李峥们”苦恼的是,现在的作战短语该由谁来界定和规范?
作战短语不仅仅是指口语,还涉及到网络用语、书面用语以及手语、旗语、灯语等等。特别是在战术层面上,用得最多的恐怕还是手语。
陈小勇是辽宁舰首任舰载飞机的起飞助理,他的那个放飞手势曾经风靡了神州大地,振奋了全国人民。至今还令人兴奋不已的那个起飞手势,就是典型的实战化手语。
起飞口令为什么不能用嘴巴下达?起飞助理和舰载机飞行员不都戴有无线耳麦吗?陈小勇解释说,航母上各种噪音特别大,特别是战机的轰鸣声,说话根本不好使,与飞行员最好的交流方式就是手语。他说,飞行员准备好后会向他敬一个礼,示意起飞准备工作完毕。一切起飞工作做妥当后,他会做一个放飞的手势。这个手语是告诉飞行员的,也是告诉止动轮挡操作员的。
别看陈小勇这个手势很简单,但这个手语胜过千言万语。因为,舰载机起飞,是由好几名官兵来共同完成的。大家要协调一致,没有比用手语更好更高效的办法。
与海军相比,手语用得最多的,当属特种部队的官兵。特种作战学院战术教员巩亚东说,特种作战手语与海军的旗语和灯语相类似,有些手语是公开的秘密。而真正在实战运用中,该采用什么样的战术行动,这当然是保密的。与李峥的困扰一样,巩亚东也认为特种作战手语也存在有待规范和统一的问题。想想,空军打一个手语海军看不懂,海军打一个手语陆军看不懂,这联合作战怎么能够打赢?
2011年版的《军语》收词8587条,涵盖了我军军事、政治、后勤、装备工作各领域。应该说,《军语》是我军军事软实力的具体体现,是我军正规化建设的基石,也是我们用好作战短语的一把卡尺。
军事科学院军事法制研究院杨鲁研究员是2011年版《军语》编撰的负责人。对于这部心血之作,他也有一番“苦衷”:《军语》在部队使用得并不理想。
杨鲁举了一个例子,《军语》收录了很多词形相近的词条,如“包围”与“合围”,这两个词词形相近,词义却不尽相同。现在部队中,有的同志在使用这两个词时完全是凭感觉想当然,如果在作战中就有可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就军语的规范使用,杨鲁专门做了一个课题。他在调研后发现,当前部队使用军语主要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不注重使用军语,军语说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用起来不要的问题普遍存在;二是不正确使用军语,误用军语、乱用军语、使用网络语言代替军语等不规范使用军语的问题时有发生。
这些问题出现的症结在哪里?杨鲁研究员列举了四大原因:认识不到位,学习不深入,训练有空白,督查没跟上。
部队官兵对《军语》也有一些“看法”:军语修订更新太慢,不太接地气;综合性很强,专业性不够。现行的《军语》是2011年出版的,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修订增补军语,也得撸起袖子加油干才行。
在实战化训练中,让官兵们抱着大部头去啃去背不太现实,他们的行为很朴实也很“功利”,什么样的军事用语贴近实战、接地气,在日常的训练执勤中能用实用好用,他们才会自觉地去使用。
杨鲁研究员给大家带来的一个好消息是,针对部队官兵提出的一些问题,全军军事术语管理委员会目前正在组织全军各有关单位编纂(修)20部军种和专业《军语》,形成基本覆盖全军各部门、各专业、各领域的军语体系,以满足全军各级、各类、各层次指挥员和广大官兵作战、训练、管理和日常工作的急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