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书写:论加里的小说《来日方长》

2017-04-06 07:48:29刘娟
法国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来日方长加里罗莎

刘娟

“另一种”书写:论加里的小说《来日方长》

刘娟

《来日方长》是罗曼·加里以埃米尔·阿雅尔为笔名出版的第二部小说,也是作家小说创作生涯中具有深远意义的一部作品。该小说的成功和获奖让加里成为两次摘得龚古尔文学奖的作家。《来日方长》讲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发生在巴黎美丽城街区的一位阿拉伯裔少年跟一位上年纪的犹太妇女之间的故事,作者通过主人公之间关于爱的故事,试图唤起人们对弱势群体的关注。本文试从写作主体、语言创新和写作手法等几个方面分析《来日方长》独特的写作方式,以揭示作家加里独特的创作经历。

[Résumé]La vie devant soi est le deuxième roman de Roman Gary publié sous le pseudonyme d’Emile Ajar.C’est une œuvre de toute première importance dans la carrière littéraire de Gary.Il raconte, dans ce roman, l’histoire d’une profonde affection entre un garçon arabe et une dame juive très âgée qui mènent une vie misérable dans le quartier de Belleville à Paris.Et ce sont des« marginaux » de ce genre qui intéressent notre écrivain.Grâce à l'immense succès du roman,Gary est devenu un écrivain « exceptionnel » qui a eu deux fois le Prix Goncourt.Nous voudrions,dans cet article, faire une analyse de l’écriture particulière à travers le changement de nom,l’innovation de langue ainsi que l’emploi de nouvelles techniques d’écriture, pour essayer de mettre en lumière les différentes expériences de la création littéraire de Romain Gary.

加里 阿雅尔 《来日方长》 写作

【项目】本文系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罗曼·加里的小说创作艺术》(项目批号:SK1040041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一)引言:关于《来日方长》

1975年,署名为埃米尔·阿雅尔(Emile Ajar)的小说《来日方长》(La vie devant soi)出版,作者创新的写作手法引起了文学界广泛的关注。其实,一年前(即1974年)阿雅尔的“处女作”《大亲热》(Gros câlin)已经让读者们见识了这位“初出茅庐”的“新”作家不同寻常的写作天赋,雷蒙·格诺(Raymond Queneau)曾在该小说的审读报告中用“一个捣蛋鬼”①罗曼·加里:《大亲热》,李一枝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2,1页。来表达对作者的赞赏。1975年12月,《来日方长》获龚古尔文学奖。然而,获奖后第三天,作者公开申明拒绝领奖,表示只愿意通过作品与读者交流。

《来日方长》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的巴黎美丽城街区,当时,那里是移民的主要居住区。主人公毛毛(Momo)是阿拉伯移民后裔,也是一个非法出生的妓女子女,被寄养在另一主人公罗莎夫人(Madame Rosa)经营的非法儿童托管所里。罗莎夫人是犹太人,曾做过妓女,二战期间在集中营中受尽折磨,上年纪后开了一家地下儿童托管所,负责照顾妓女们的孩子。罗莎夫人和毛毛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中相依为命,逐渐产生了超越血缘超越种族的情感。小说所描绘的社会画卷,触及到当代法国的许多社会问题,真实地反映移民的生活和精神状态。

小说在法兰西水星出版社(Mercure de France)第一版的封面是一幅单线画:画面上,一个赤身的妇女揽抱着一个同样赤身的孩子,两块灰色的卵石遮挡住他们的面容。这是《纽约客》(New Yorker)的著名插图画家安德烈·弗朗索瓦(André François)为当时题名为《石头的温柔》(La tendresse des pierres)的“阿雅尔”新作而设计的封面。小说最终以《来日方长》作为书名,封面单线画却神奇地保留下来。一部作品,一出版就引起广泛关注:作者的真实身份,“新作家”老道的文笔,独特的语言风格和创作手法,领奖风波,再加上封面插图轶事,都“神遇”般地应和了那句“好的作品都是神遇的偶然。”②袁筱一:《文字·传奇》。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2页。

1977年,根据该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中文版译名《罗莎夫人》)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来日方长》小说和电影的巨大成功,把一直隐藏在作品背后的作家阿雅尔推到了文学批评的风口浪尖上。1981年7月,阿雅尔的“代理人”保罗·帕夫洛维奇(Paul Pavlowitch)发表《大家曾经猜测的那个人》(L’homme que l’on croyait),并通过电视节目,承认阿雅尔就是罗曼·加里(Romain Gary,1914-1980)。而后者的遗作《埃米尔·阿雅尔的生与死》(Vie et mort d’Emile Ajar)也再次证实加里本人即是作家阿雅尔。

加里因此成为龚古尔文学奖历史上第一位两次获奖的作家,为自己本来就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增添了一段佳话。“阿雅尔之谜”被破解之后,以前署名埃米尔·阿雅尔的作品,一般都署上罗曼·加里的名字,然后括号标出埃米尔·阿雅尔。作为阿雅尔的代表作,《来日方长》在加里的小说创作中脱颖而出,具有化茧成蝶的突破意义,代表着加里化身阿雅尔之后在文学艺术上的大胆探索。本文通过对该小说的文本解读,试从写作主体的流变、写作语言和写作手法的创新等方面分析《来日方长》的“另一种”书写模式,以揭示小说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独特的创作艺术。

(二)笔名:“我一直曾是另一个。”

加里自称“天生少数派”(minoritaire-né)①Gary, Romain.Chien blanc, Paris : Gallimard, 1970, p.239.,拒绝从属于任何组织和文学流派,拒绝将自己囿于单一的形象,单一的传奇和单一的生命中。一直以来,加里的多元文化背景,还有他在文学创作中的双重人格,是法国以及国内文学评论界争论的热点。加里认为固定的身份势必会限制创造力,他需要拥有文学创作的绝对的、全部意义的自由。加里认为,对作家来说,笔名是拒绝标签的最好方式。自童年时代,加里就在母亲的循循告诫中开始挑选笔名,因为“得起个笔名才好。……一个伟大的法国作家不能用俄国人的名字。”②罗曼·加里:《童年的许诺》,倪维中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12页。在之后真正的文学创作中,加里曾多次使用笔名。在此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罗曼·加里”也是其众多的笔名之一。加里在1958年以“福斯科·西尼巴尔迪(Fosco Sinibaldi)”为笔名发表长篇小说《带着鸽子的人》(L’Homme à la colombe),1974年用“夏当·博加(Shatan Bogat)”发表《斯泰法妮的各种面目》(Les Têtes de Stéphanie)。加里借助于他的笔名之变频繁地更换自己的身份,在文学创作中作出许多尝试,最后,种种原因的驱使下,加里孕育出阿雅尔,而这个笔名超越了以往的其他笔名,实现了从“量”到“质”的跨越,成为加里的另一重生命。阿雅尔得以从笔名中挣脱出来,在写小说的同时创造出一个不同的个体。在一定意义上,阿雅尔超越了笔名,几乎占据了作家的所有位置。

在《埃米尔·阿雅尔的生与死》中,加里解释说,阿雅尔提供了一种形式上和心理上的双重自由,借助于这种自由,他得以释放自己潜在的创造力,写出了“本名”卡谢夫(Kacew)和“笔名”加里都无法写出的作品。之后的发展,如大家所知,加里跟阿雅尔--即另一个自我--之间产生了无法分离的神秘关系,或间接地造成了加里的主动离世。不过,对加里而言,更新自我,获得重生,成为“另一个”,而完成自我与他人、与社会、与历史的关系,具有无法抗拒的超越生命的诱惑力。在普鲁斯特问卷中(Questionnaire de Marcel Proust),对于“你最希望成为谁”的问题,加里答道:“罗曼·加里,但不可能。”③Hangouët, Jean-François et Paul Audi.Romain Gary.Paris : l’Herne, 2005, p.32.作为加里的新生力量,阿雅尔似乎有能力握着重新有效的车票,超越界限,对抗“自然规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获得解读,最终抵达某种不可能的尽头。同时,加里凭借阿雅尔得以自我隐匿,卸去已有的名声和影响,实现了自我超越。

加里说:“为了真正成为人,必须先试图从人字中摆脱出来。”④Gary, Romain.La tête coupable.Paris : Gallimard, 1980, p.340.换言之,为了真正成为作家,必须从已定的自我中逃离,重构全新的身份。《来日方长》中,罗莎太太认识一个专门造假证件的人,一旦有了必要的证件,罗莎太太就可以标明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而成为了“另一个”。小说的叙事者毛毛在亲生父亲面前,主动拒绝了自己的阿拉伯身份,也成为“另一个”。回到现实中的加里身上,对他而言,必要的“兰波部分”意义深远,加里在一定程度上继承并发展了诗人兰波(Arthur Rimbaud)的“我是另一个”( « Je est un autre.»)的核心思想,而宣称“我一直曾是另一个”(«J’ai toujours été un autre.»)。因为对“我”的认知程度直接影响到文本的生成,是固步自封,还是超越以往,都取决于“我”的身份是否在不停地实现变形、变异。加里渴望逃离自己已定的身份,通过笔名的使用,与过往重复的文学决裂,创造出前所未有的生活和难以置信的作品,利用阿雅尔之名重新开始。“只需命运拿出它的宽厚,不计较身份标签,不追溯从前经历,去接受创作者的天赋,以最宽容的姿态面对人世间的一切敏感与颠覆性的思想。”①罗曼·加里:《大亲热》,李一枝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2,11页。加里不仅完成了向“另一个”转变的过程,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这个过程。 对加里而言,换一个名字而作的小说也许能创造出新的事物,新的世界,让原本的那个“我”逃离重复的生活而去获得全新的生活经历。

如果没有创造出阿雅尔,《来日方长》中颠覆性的写作方式就是不可能的,外界眼中“江郎才尽”的加里在全新的阿雅尔身上重又恢复激情四射的创作活力。“法国评论界认为,正当‘新小说’不景气,脱离广大读者的时候,人们从罗曼·加里的作品里看到一种可喜的尝试。”②罗曼·加里:《生活在等待他》,马中林译。北京:外研社,1982,译者前言。(笔者注:《生活在等待他》是《来日方长》的另一译名。)可以说,阿雅尔不但满足了加里重塑自我的本愿,而且重新塑造的另一个自我能够延续他的精神世界,让加里实现了在现实-虚构的边界上游离的夙愿。后来,众所周知,加里凭借阿雅尔的作品再次摘得龚古尔奖,成为法国文学史上曾两度获奖的作家。当然,加里不得不以各种理由拒绝领奖,他自己精心炮制的成功“骗局”,导致了超乎想象的可怕结果。公众试图挖掘出阿雅尔到底是谁,而发展到最后,“阿雅尔”的伪装让加里难以承受。“我们眼中所见之物的价值,甚至生命,依赖于与我们有观的东西。 我们眼中所见之物和观看我们之物并非一回事,二者的分裂不可避免。”③乔治·迪迪-于贝尔曼:《看见与被看》,吴泓缈译。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5,1页。1980年,“玩儿腻了”的加里自杀,“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④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11,5页。但是,不管怎样,笔名的更迭,在加里看来,具有跟写作同等重要的地位,因为它让作家加里获得了重新看世界的眼光,完成了成为“另一个”的计划,或者称作梦想更为恰当,“通过自己实现了自我创造。”⑤Gary, Romain : Vie et mort d’Emile Ajar, Paris : Gallimard, 1980, p.30.

(三)“阿雅尔”的新书写

一般来说,语言本身具有社会性,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符号。而日常惯用的语言仅限于表达一般的、具有共性的事物,不能表达出作家内心的完全个人化的思想。“规范的、稳定的、普遍适用的语言对于人类真实的生命活动只不过是一种遮蔽和障碍,它只会破坏掉个体意识中那种微妙灵幻的、倏忽即逝的东西。”⑥鲁枢元:《文学的跨界研究 文学与语言学》。上海:学林出版社,2011,4页。

在《来日方长》中,加里化身一个因为特殊的爱没能上学,在“社会学校”里完成自我教育的阿拉伯少年,用稚嫩但却别样的目光,还有真实的生活和情感经历直接地观察感受外界,从而形成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全新的写作语言和写作方式。最突出的是,“阿雅尔”的新语言从不拘泥于形式,他冲破语言的重复和禁锢,建构起属于自己的具有鲜明个性的语言,一种能够摆脱既定词、句和语法规则的语言。以加里为名发表的小说大多注重叙事的技巧、结构和内容,阿雅尔的小说则把语言的运用放在了头等重要的位置上。“阿雅尔”实现了加里写作主体的流变,摆脱了同类型写作中的各种重复,如果说全新笔名的运用是《来日方长》独特书写的“外形”,那么小说叙述者毛毛的表达方式和语言习惯则构成加里颠覆以往写作的具体表现内容。在《来日方长》中,毛毛的词汇、句子结构、还有表现出的语气,都展示出一种不连贯、不逻辑、不和谐的表象。波德莱尔说:“艺术愈是想在哲学上清晰,就愈是倒退,倒退到幼稚的象形阶段;相反,艺术愈是远离教诲,就愈是朝着纯粹的、无所为的美上升。”①夏尔·波德莱尔 :《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12 页。

加里一向擅长写出精妙的开头,《来日方长》中的第一、二两段构成小说中最核心也是最具爆发力的部分,“我起头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住在七层楼上,上楼下楼都得爬楼梯。…… 罗莎太太身体不好。…… 我第一次见到罗莎太太的时候,恐怕只有三岁。在这之前,我还不能记事,什么都不懂。三四岁上,我才开始记事;当然,有的时候还是糊里糊涂,不辨事理。”②罗曼·加里:《来日方长》,郭安定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1页。下文凡出自该处的引文只注明页码, 不再一一说明。阿雅尔风格从第一个词开始就展露无遗。作者择除掉所有能够掩饰真相的东西,把小说主人公所处的无法补救的境遇毫无保留地写出来,随着主人公毛毛口语化的现在时态的叙述,读者得以身临其境般一步步进入阿雅尔建构的神秘语言世界之中。

以阿雅尔为名发表的四部作品(《大亲热》,《来日方长》,《假名》(Pseudo),《所罗门王的焦虑》(L'Angoisse du roi Salomon))全部使用了第一人称。“第一人称叙事的好处在于可以用‘我’的嘴和眼睛来摒弃文学中那个至高无上、仿佛上帝一般无所不在的叙事者的地位。这双眼睛从此有了具体的居身之处,它和所有个体的眼睛是一样的。”③袁筱一:《文字·传奇》。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41页。《来日方长》中的第一人称的使用算不上一个新奇点,但在小说的整个叙事脉络中,从头至尾都是用一个孩子的口吻去讲述,去思考“成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人生已过大半的作者世事洞明,却用孩子纯真无邪的眼眸,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从社会底层打量这个世界,这样的第一人称叙事尽可能地拉近了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距离,最大限度地激发出后者的好奇和恻隐之心,不自觉地跟随着一个孩子的叙述走进小说的内部。

《来日方长》的故事围绕着毛毛的视角展开,特殊的出身、成长和生活经历让毛毛有着独特的语言表达,天真,简单,直接,令人发笑,杂乱无章,逻辑时有时无,条理时断时续,然而,就是这样的语言,从语法和语言学理论中抽离出来,具有独到、奇特的表现力。“有一次,是个礼拜天,罗莎太太哭了整整一上午。有的日子她哭个没完没了,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她哭起来,千万不要劝,因为哭鼻子成了她最好的时光。”(31)短句构成的小段落,顷刻间,把罗莎太太的苦闷和不幸用白描的手法全然刻画出来。

作为加里重新创造行为的结果,阿雅尔得以充分使用叙述者的个体特点进行写作。毛毛属于社会上的边缘阶层,被边缘化,除了不可违抗的历史和社会原因之外,情感和心理的原因也不容忽视。作为社会上特殊群体中的一员:移民后裔,非法出生而被寄养的妓女子女,长久失学,在大街上闲逛,毛毛的语言肯定表现出无法避免的民间特色和无法消除的粗俗感,因而,极度口语化的通俗的词汇和松散不严格的句子结构是毛毛的语言风格。同时,在《来日方长》中,阿雅尔也实现了对约定俗成的论证逻辑的颠覆。毛毛用结局代替原因;混肴比较和原因的概念;颠覆并列和从属连词的使用,把异质的因素放在同一个情节中:“我的心情好多了,终于明白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生活在不真实的地方。……他(哈米勒先生)总是把我叫成维克多:说不定这是真主对我的许诺。…… 咖啡馆特别黑,因为附近有三个非洲人的窝点。”(103)所有这些语言的错轨产生了荒谬的喜剧效果,加强了文本的讽刺意味。特别要指出的是,在小说中,叙事者们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些不恰当的用法,来获得文本之外的喜剧效果,包括:创造出新词和新词义,改变已然存在的词义,对用法固定的陈词滥调和因循守旧进行攻击,“妓女们休息,用甜言蜜语给她们拉生意的人也要停战一天。……接客的女人有时候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因为这样可以调剂一下生活;另外,见到孩子,也给他们一些未来的希望。”(30)阿雅尔用“自我防卫”表示妓女们的工作,用“糖果商”指代拉皮条的人。在《来日方长》中,毛毛常常质疑或颠倒习惯用语的顺序,用母狮子对小狮子的爱解释“丛林法则”,让既定的词语重拾“健康和……清新的面容。”①Gary, Romain.Pseudo.Paris : Folio, 2005, p.49.毛毛用语言搭建的世界看似不合逻辑,但却并非虚妄,它揭示了生存的本真的图景,是边缘人群甚至是人的境遇的深刻反映。

除了语言运用上的错轨,在《来日方长》中,作家还运用对比的手法,实现加里到阿雅尔风格的转变。首先是明确和模糊的对比。通过毛毛描述的罗莎太太,“上了年纪,……她那九十五公斤的身子,拖着两条可怜的腿,天天要爬六层楼”(4),头发几乎全掉光了,有着褐色的蓝眼睛。自始自终,罗莎太太的年龄都没有被提及,而她的经历却详细地出现在小说的开始:“罗莎太太是犹太人,出生在波兰。不过,她到过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干接客生意,混了好多年,所以会说阿拉伯话,跟您和我一样。处于同样的理由,她也会讲犹太话。”(3)还有小说另一主人公哈米勒先生的年龄也不明确,一句“他已经很老了”(2)而简单带过,却用较多的笔墨去强调哈米勒先生的眼睛:“他长着两只非常精神的大眼睛,使他周围的人感到非常痛快。”(2)客观信息的“模糊”和主观信息的“明确”产生了出其不意的对比效果,让成人完成目光转移,透过现象去看本质:眼睛比年龄重要,情感比相貌重要。其次,是美好和丑陋的对比。“我觉得,即使一个人长得特别丑,只要你跟她待长了,你也会爱上她,不为别的,正因为她很丑。我琢磨,真正的丑人才真正需要别人帮助。”(133)在某种意义上,毛毛的话语和眼光具有超验性,又老又胖又丑的罗莎太太,在年轻的、“来日方长”的爱人眼中变得没有那么丑,最后归结到褐色的眼睛,“人生在世,最根本的其实就是自己要好好活着。”(133)小说中,作家通过幽默、讽刺、戏仿等手法,消弱小说叙事的悲怆感。毛毛不遵循语言形式,总是出其不意将语言揉碎再组合:张冠李戴,错误用法,违背常理,还有类似“习惯状态”(habitue)和“麻木状态”(hébétude)在字形、发音上的含糊等。毛毛的语言陷阱需要读者们更正、补全,还有对反话的正解,重新发现语言方式背后隐藏的意义。这也是阿雅尔语言风格的独创性。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责任编辑:张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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