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面具与受众认知

2017-04-04 18:52欧阳宏生
关键词:面具人格媒介

欧阳宏生,胡 畔

§传播学研究§

媒介面具与受众认知

欧阳宏生,胡 畔

在媒介与受众之间互动频繁的今天,接受主体的媒介行为对整个传播过程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当前看似繁荣的后媒体时代,却面临着空前的尴尬。信息的海量与受众的无所适从,信息真假混淆与受众的是非难辨,唯利是图的利润目的和大众狂欢的盲目追求,导致受众的迷惘与失望。为改变这种现状,必须对媒介的表象与本质、功能与人格有充分的认识,并需要不断提高媒介与受众理性处理信息的能力。依据荣格的人格面具理论提出媒介面具的观念,并对两者的相似性、存在的合理性和消极性进行对比分析,可以为媒介和受众的认知拓展一个新的认识视角,并从媒介人格的层面使媒介和受众客观认识媒介的本质与作用。

后媒体时代;人格面具;媒介面具;受众认知

在飞速发展的后媒体时代,人们的生存和行为方式高度依赖媒介,但又往往对媒介表达着困惑与不满。人们在媒介传播的真实信息中获得必要价值,也会在虚假失实的信息中上当受骗。如何让媒介和受众在信息认知上都能有正确的价值取向,这是近年来国内传播学的重要课题。如何结合心理学、社会学、认知科学等进行交叉学科的研究,以正确的信息价值观指导信息的传播与接受,让媒介更充分地实现大众传播应该具有的社会功能,使受众从真实有益的信息中获得更大的满足,这些问题成为了研究的热点。目前已有一些学者对传播学研究的认知转向、认知传播学的跨学科融合、媒介传播认知的主客体关系、传播内容和形式、传播价值观念等问题做了较为广泛的探讨。但对媒介人格形成的媒介面具与成因,以及媒介面具影响下的受众认知却还没有人专门涉及。国内外虽然有一些文章根据戈夫曼的“拟剧理论”以及梅罗维茨的“情景论”,对媒介“表演”的角色与演员关系、前台与后台关系进行了研究,但笔者认为荣格人格面具理论对研究媒介表象与本质更具有启发性。本文从荣格人格面具的观念出发,首次提出媒介面具的概念,并从后媒体时代媒介的影响、作用和受众的反应层面,对媒介面具的存在和与荣格人格面具的相似性进行阐释,在分析媒介面具存在的合理性及消极影响的基础上,从去遮蔽的角度对媒介和受众的认知提出了相关看法。

一、从人格面具衍生的媒介面具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认为,人们要在复杂的社会里生存是需要面具遮掩的, 他指出:“人格面具是个人适应世界的价值理念或者他用以对付世界的方式。”*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徐德林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第98页。并认为“人格面具实际上并非本人,但其他人甚至连自己都认为面具即人”。*《荣格自传》,戴光年译,武汉:武汉出版社,2014年,第371页。心理学家申荷永对荣格的人格面具作了这样的概括:“人格面具(persona)一词,源于演员所戴的面具,用来表示他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与他人的不同:但是所扮演的角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演员本人,或者说,我们的人格面具,并非就是我们真实本来的自己。”*申荷永:《荣格与分析心理学》,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69页。在这里,面具实际上就是指覆盖在人格最外层的那种掩饰真我的假象。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的生存发展之需与其原型和真正的人格有着一定的距离,为了与他人交往和更好地适应周围环境,人们总是按着别人的期望行事,与本我不完全一致,某些真实被隐藏在“人格面具”背后。面具分离开人的内心世界与外在环境,使人们按照不同的需要扮演各种社会角色,以此表现个体理想中的自我,掩饰本真的内心世界和人性的弱点。面具能够协调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体现出神秘与美感,但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人性的虚伪与怯懦。

受荣格人格面具理论影响的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提出了“拟剧理论”,该理论认为:“一种常规程序的表演,通过他的前台,对观众提出了某些相当抽象的要求,即那些在表演其他常规程序期间也许还会向观众提出来的要求。这构成了一种表演得以社会化、模式化和限定化的方式,使表演与它所处的社会的理解和期望相符合。”*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黄爱华、冯钢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4页。在戈夫曼看来,社会就是一个大舞台,社会成员作为这个大舞台上的表演者,都十分关心如何将自己塑造成能被人接受的形象。人与人之间的互动都是在表演自己,但不是表现真实的自己,而是表现伪装起来的自己,也就是戴着假面具在社会中生活。假面具是同社会公认的价值、规范与标准相一致的前台行为,是一种角色面孔。不过,他认为 “假面具”并不等于欺骗,两者的区别在于,社会表演是被有意或无意地设计出来的,用以给他人制造一个鲜活而具有好感的形象,即一个体现价值的“自我”。这种认识被引用到了媒介理论研究之中,但现有的相关研究并未指出戈夫曼的上述看法受到了荣格人格面具观念的影响。当然,两者的面具观念看似相同,但在性质和作用方面显然是有区别的。

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看,媒介中存在着媒介面具。媒介面具是指个体媒介或整体媒介应对受众和社会的生存方式与形象外罩,它既有人格面具的根本属性,又有媒介的专业特征。作为媒介集体人格的表现,媒介面具存在着与人格面具相似的特征、性质与作用。为了与受众互动和更好地适应传播环境,媒介总是按着受众的期望策划行事,与媒介人本我并不一致。媒介整体或媒介个人作为传播形象,某些真实被隐藏在各自人格面具的背后。像社会成员利用面具维持社会人际关系一样,媒介整体或媒介个人靠面具协调媒介与受众之间的关系,不断调整自身的影响和作用。媒介既可以在职业道德的约束和传播使命的驱使下,以客观有效的信息发挥对受众和社会正确的舆论导向,显示出积极的面相;也会因为利害关系或外界的干扰而难以避免地传播虚假信息干扰受众的视听,造成社会不安的负面影响。人格面具在表象上通过人们的肢体语言、表情、服饰及交际行为等来体现不同的人格;媒介面具的表象则由文字、图像、声音等纷繁复杂的信息符号所构成,既体现出媒介集体人格,也包含着不同的个体媒介或整体媒介人格。在后媒体时代,媒介面具因多样化的符号表征而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当网络传播把一个立体的、更加逼真的、并富有虚幻色彩的虚拟世界带到人们面前时, 人们的生活空间得到了全新的扩展, 想象的空间随之扩大了, 主体的认知因素处于空前的活跃状态, 对媒介世界意义的理解也得以迅速地更新”。*孟威:《网络虚拟世界的符号意义》,《新闻与传播研究》2001年第4期。媒介面具给人们带来了集视觉、听觉、触觉功能于一体的融合媒介体验,然而媒介在商品化的时代也会出现职业道德的缺陷,或面临崇高使命感带来的挑战,媒介面具也会随之出现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与受众的互动中产生利害冲突。

后媒体时代面对拜金主义的盛行,追名逐利和贪图享乐成为时尚,人格分裂成了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人格面具将人们的内心理想世界与外在社会现实隔离得更加遥远,人的自我认知和对他人的认知也更加艰难。同样,由于后媒体时代的传播偏重于光怪陆离的眼球效应和经济利益,以至于受众对不少信息感到迷惑甚至恐惧。如,关于世界末日等铺天盖地的虚假预言、核泄漏造成海水污染急需抢购碘盐等谣言,都让人们无所适从。美国著名未来学家约翰·奈斯比特曾感慨道,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的飞速变化中,人们将连不安全感都维持不了多久。*约翰·奈斯比特:《大趋势:改变我们生活的十个新方向》,梅艳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48页。在现代媒体高度融合空前发达的时代,人们常常被信息的洪流所淹没,难以辨别各种信息的真伪和实际价值。荣格曾说过:“以新的方式来促进的改革,最初会使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但从长远来看,却是令人怀疑的,并且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总的来说,这类改革没法使人们生活得更加美满幸福、心怀满足。而在多数情况下,改革就如同生活中更高速的通讯那样,虽然外表是糖衣,而内在却是炮弹,它们只是令人不悦地加速了生活的节奏而已,但留给我们思考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荣格自传》,第213页。传播技术的不断革新带来了无比丰富的视觉盛宴,被后现代享乐主义冲昏头脑的人们由于缺乏应有的认知能力,在符号化的多彩世界里肆意狂欢,不自觉地让数据化媒介混淆了是非观念,降低了思维能力。按照荣格的人格面具理论来看,这可视为人们的人格面具受到破坏、自我保护能力下降,同时也暴露出媒介面具的弊端和产生的不良影响。后媒体时代,新媒体触角无孔不入,形形色色的媒介面具充斥了人们的生活,由此,客观地认识媒介面具存在的合理性与消极性,并对媒介信息的价值与作用作理性的判断成为必要。

二、媒介在生存竞争中的趋利避害

媒介面具的存在有其合理性,正如荣格认为人格面具具有存在的合理性一样,二者都是适者生存的社会化产物。媒介面具会在生存竞争中趋利避害,扬长避短地发挥自身优势,协调媒介之间、媒介与受众之间的关系,以求得生存的保障与发展的实力。梅罗维茨曾预言:“电子媒介一旦被广泛应用,它可能会创造出新的社会环境,而社会环境重新塑造行为的方式可能会超越所传送的具体内容。”*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 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北京: 清华大学出版社, 2002年,第12页。后媒体时代的先进的电子技术确实开创了新的社会环境,引领受众走进新的信息世界。运用各种表现形式,集文、图、声、光、电功能于一体,全方位展示传播内容的媒介融合体验,让受众获得极大的满足。各家媒介为了在竞争中不输给对手,都争先恐后地用先进技术和海量的信息翻新来获得更多的受众和经济上的利益,利用媒介面具以获取受众的好感和实现自己的目的。

有研究者指出:“媒介的一大目标是获取观众的注意。”*斯蒂文·小约翰:《传播理论》,陈德民、叶晓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583页。为了赢得更多的受众,各家媒介充分展现出各具吸引力的形象,通过将文字、图片、音频、视频融为一体,创新出各种新颖别致的传播形式。在内容上,各媒介则以诚信的姿态,尽可能选择那些能够消除受众疑惑和更能满足大众喜好的信息进行传播,以赢得人心,发挥良好的社会效应和经济效应。以受众为中心的传播时代,迎合大众需求与喜好,是媒介发挥其价值的必然选择,也显示出媒介面具存在的合理性。后媒体时代的媒介为受众提供喜闻乐见、易于处理又与他们生活和情趣息息相关的信息,也为他们提供发表各种意见的平台和宣泄各种情绪的娱乐空间,使受众成为传播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与互动者。通过QQ、微博、微信等即时通讯和网络社交传播工具,借助其易于掌握、 方便快捷、 辐射面广等优势,传统的受众在接受各种媒介传播的信息的同时,也以转发各种信息和发表自己的看法等方式参与互动。也就是说,在互联网构建的真实与虚拟世界中,人们在各种媒介面具的掩饰下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回归生命本真,体现个人意志与言论自由,平等地进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然而,由于面具的遮蔽,也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如丧失诚信的互动交流,带来的是人与人更大的隔膜与排斥,甚至伤害。媒介面具要发挥正常的传播作用,就不能丧失媒介人格,只有坚守媒介人格,媒介面具才能真正体现装饰美化的作用,才能让传媒信息和媒介声誉增值。正是媒介面具的存在给了媒介自我调整的空间,这样一个自我隐蔽与修整的空间在给媒介带来安全感的同时,还会促使它不断地克服自身的缺陷与弱点,协调自身与外在的关系,从而更符合受众和社会所需,在激烈的媒介竞争中知己知彼,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如何让媒介在媒介面具的掩饰下不断自我调整而拥有真正的魅力和公益的效能,以充分体现媒介面具存在的合理性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媒介面具的存在,不能只为了“大众狂欢”式的受众需要,也不能用来掩盖随心所欲的任性。媒介面具应该是在社会体制的约束下的合理存在,需要遵守现行的传播原则,而不能强调绝对自由地传播信息,因为绝对没有限制的自由事实上是不存在的。西方主流媒体所标榜的传播自由也是被经济和政治所掌控的,并不能完全独立于政府和体制的控制之外。美国社会学家托德·吉特林认为,“媒介框架是关于认知、阐释和表达这些问题而进行选择、强调和排除的持续统一的模式。经由这些模式,符号操控者惯常地管理话语(包括口头及视觉)”。他看到了媒介框架背后的社会力量,并将媒介框架的存在条件与葛兰西的意识形态霸权理论联系起来,认为代表政府意志和经济势力的霸权为媒体规定必须要报道的事件,有形或无形地制定限制的标准,传播主体并不能自主地完全实现言论自由,他清醒地认识到“新闻记者们缺乏稳定的思想,这使他们很容易失去独立和自由。他们以职业的方式从事他们的商业行为,他们把新闻置于一个同整个社会制度相一致的框架之内。于是,记者们也通过日常的重复工作维持着这个主体框架。他们的自主,也是霸权体系约束下的自主”。*Todd Gitlin, 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Mass Media in the Making and Unmaking of the New Left ,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0, pp.7, 269.在这样的传播条件下,媒介面具所体现的合理性必然有其局限,并非是西方的媒介面具就能完美展现令受众青睐的形象。我国的各种媒介在遵守国家传播制度的前提下,也可以自由开放地塑造面目各异的传媒形象,最大限度地吸引受众和创造价值,促进社会的发展,体现具有我国特色的媒介面具自身存在的合理性。

三、媒介面具遮蔽下的媒介人格缺陷

荣格在指出人格面具存在合理性的同时,也从人格缺陷的角度指出其消极性,他认为“随着自我中心的日益增强,缩小人的心理地平线。它最终可能导致本质上为负面的人格的发展,这就意味着原始人格的虚假化已然发生”。*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第96页。同样,在媒介竞争异常激烈的商业化社会中,用于自我保护,美化形象,防范而非进攻,增加新奇感受与亲和魅力的媒介面具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然而媒介面具的表象不可避免地会遮蔽媒介人格的缺陷,尤其是当媒介一旦缺失应有的人格支配,惟利是图或屈从权势,其消极作用是巨大的。后媒体时代密集的传播渠道带来了丰富繁杂的信息,人们被淹没在信息的汪洋中,难以分辨信息的真伪,这种状况与媒介信息存在虚假、遮蔽、重复和误导有关。其原因就在于媒介错误地利用媒介面具,在商业利益的驱使或错误观念的支配下,人为地炒作虚假信息或任性传播。

近些年来,我国不少媒介因为急功近利而违反新闻真实原则,丧失新闻人格的虚假信息屡见不鲜,其中的一些虚假新闻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暴露出媒介面具存在的诸多问题。如马航MH370客机失联事件发生后,从中央媒体到各地媒体信息纷呈,口径事实变化不定,让人真假难辨。在毫无根据或以讹传讹的情况下,竟有“波音中国总裁称飞机已经找到”“越南搜救人员发现失联客机信号”“MH370航班被菲律宾海事船发现”以及想象的“生还奇迹”之类的虚假信息广泛传播。这些信息虽然获得了广大受众的关注,却因所述信息违背事实真相而引发人们对传播业权威性的质疑,虽然此后的相关连续报道不断在进行修正,但此前的虚假信息已形成人们对传播行业不实报道的一种刻板印象,以致影响了真实信息的传播,造成受众对信息真伪判断的困扰。

梅罗维茨认为:“新媒介通过改变各类社会人群所接触的场景类型,改变了我们对各种社会角色的认识。”*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 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第44页。同样的新闻事实,在各种新媒体不同目的和价值取向的传播中会有不同的社会反响。在惯常理解的心态下,媒介的负面消息会在某些问题和一定时间内决定着人们的判断。例如,2014年8月12日湖南省某网络媒体在线推出《湖南一产妇死在手术台 主治医生护士全体失踪》一文,随即被各种媒体大量转载。新浪微博数小时内转发量就达到上万条,两天内全国各大媒体及其官方微博迅速转载这一报道,其中包括新华网某些地方频道。充满悬念的报道标题、煽情的文字和片面的内容挑动了人们对于医患关系的敏感神经,许多网民在第一时间将其定性为医院失德事件,愤怒与谴责的语言潮水般地涌向“不负责任”的医护人员。尽管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有媒体客观报道了产妇事件的实际情况,不少网民的态度也从当初的义愤填膺、对医护人员逃离的一味指责,转换到思考产妇家属鲁莽冲动的后果。就此事件来看,在具有人格力量的媒体的客观、深度报道下,极端责难的声音中也出现了较多的客观理解,但人们对媒体传播虚假信息的刻板印象已经形成,所产生的社会负面影响难以消弭。那么,这篇典型的产生负面作用的报道为什么会出现,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媒介面具的消极作用所致。从一般的认识来看,事件是由于初始报道记者采访不够深入全面,对医疗知识缺乏专业性的了解,其叙述带有主观性,有故意煽情吸人眼球的成分;而追风报道的媒体并不查明事实,反而跟进起哄式的渲染,从而造成不实报道的大范围的负面影响。但分析其深层原因,也是因其媒介人格存在着缺陷。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的,“一般我们把导向更多地理解为媒体的内容,其实,这只是看到了问题的表面,隐藏在媒体内容后边的是传者的人格”。*刘京林:《大众传播心理学》,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98页。如果相关的媒介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心和媒介人格,坚持新闻真实的原则,一开始就本着对报道对象负责任的态度,客观报道事实真相,就不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类似上述事件的案例很多,如“西瓜爆炸”“草莓膨大”“香蕉催熟”等诸多“毒食物”事件的夸大不实报道,导致涉事水果严重滞销,果农损失惨重。此外,不少媒介以娱乐性节目为名,将带有煽情性和刺激性的犯罪新闻、暴力事件以及名人趣事、花边新闻、八卦消息等作为信息重点和热点,为了吸睛指数,甚至扭曲事实或向壁虚构,大大削弱了媒体的社会公信力。从普遍的认知心理来看, “人们在社会认知过程中往往会关注负性信息,受其影响也更大”。*史忠植:《认知科学》,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480页。这种不自觉的认知偏见,是由人性的弱点以及社会的影响所致。虚假、负面信息的传播和扩大化,不仅迷惑受众,更影响媒介的信誉。

由于“媒介决定了物质信息与精神信息的内容、形式、到达受众的速度、影响受众的价值观”,*毛峰:《娱乐至死的物种:波兹曼的媒介哲学》,《现代传播》2005年第2期。所以媒介面具应充分体现出媒介的人格与审美功能。受市场竞争和商业利益的驱使,不少媒介抛弃职业道德,以低级庸俗甚至丑恶的信息来迎合某些受众的不健康心理,这种无视媒介信息应有的精神内涵与教化功能的行为,会导致整个传媒环境的低俗化,使受众受到庸俗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进而影响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导向和审美品味。媒体作为社会公器应该在商业利益和社会公益上实现平衡,媒介与受众之间是互动互利的关系,应满足双方正当的利益需要,不可只顾媒介的利益任意传播信息,让受众被动地接受,甚至伤害他们的利益。先进的媒介技术对后媒体时代的信息浪潮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促使媒介面具随波逐流地变幻形象,五彩缤纷的媒介面具遮蔽了媒介的功利性与懦弱性,由此产生着种种不良后果。我们必须警惕媒介面具消极影响可能带来的危害,避免导致受众形成对媒介的刻板成见,丧失对媒体的信赖,从而影响媒体的声誉和发展。在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下,我们的媒介既要追求商业利益,更要传播精神文明,在市场竞争中求发展,但不能顾此失彼,要将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使其相得益彰。

后媒体时代由于受众的参与程度更高,削弱了媒介传统把关机构的“把关”作用,大量非主流信息、虚假信息及庸俗信息削弱了媒介面具的正能量而产生了消极影响。媒介信息的更新频率迅猛,呈现出快捷性、多样性、复杂性、易变性的特征,导致媒介面具缺乏稳定性和严肃性。短时间内受众接触到变化莫测、真伪难辨的媒介面具,会引起受众迷惑,让其对事实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肤浅的表象和假象上,影响他们对信息选择的正确判断。对媒介面具存在的消极影响,我们必须给予足够的认识,媒介和受众都应做出努力,充分地发挥其积极作用。

四、媒介面具“社会自我”的人格坚守

媒介面具必然会产生遮蔽性,这正如人格面具既包含让人们看到的人格闪亮的正面形象,也掩饰着人格缺陷的负面形象。在后媒体时代,传播内容与技术变革带来人精神的变形和媒介生存方式的变形,为适应各种压力环境,媒介面具正负作用的矛盾更加突出。为避免媒介面具引起的各种消极影响,媒介应回归其本质,担负起传播的社会责任,努力追求客观真实,充分释放信息的正能量。媒介面具除了具备形式的美,更应蕴藏人格的美,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遮蔽的弱点,充分发挥媒介的正面作用。透过现象看本质,正确理性地认知隐藏在各式媒介面具下的信息真相,这是后媒体时代的媒介素养的基本诉求。

媒介在信息的传播过程中对内容和形式起着关键性的作用。选择怎样的信源,对信息进行怎样的加工处理,以及采用哪种传播途径和传播方式都十分重要,它决定着媒介面具的形式与内容。伊尼斯认为,“媒介对社会形态、社会心理都产生深重的影响”。*哈罗德·伊尼斯:《帝国与传播·译者序言》,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8页。为了使媒介产生更多正能量的社会作用,在后媒体时代的信息洪流中,媒体选择信息首先应该从客观现实出发,遵守信息真实性的原则,确保信息的真实准确和传播者对信息的正确认识和评价。在报道内容上选择符合客观事实的新闻素材,并对信息来源的真实性和准确性进行求证,在信息的加工处理上遵从事实真相。其次在报道方式上要注重多视角、多层次的追踪报道,力求全面准确地反映出整个过程,充分发挥媒体的环境监测、文化传承、娱乐怡情及舆论导向等功能,提升社会化媒介的公众影响力。

大众媒介建构的舆论场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受众的认知,尤其是进入以网络媒体为主导的后媒体时代,一切社会形态均受到传播媒介技术的影响。在数字化、自主化、信息化的技术支撑下,后媒体时代媒介传播体现出更加自由开放的特征。然而,如何正确对待自由开放,这是媒介需要严肃面对的问题。自由开放一旦成为脱缰的野马,媒介面具遮蔽下的不良欲望将会无拘无束,不自觉地逐利忘义,让虚假信息和低俗信息扰乱人心和社会秩序,对社会发展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因此,媒介的自由开放是有原则的。这个原则就是媒介在传播过程中,应始终保持对受众和社会的责任心,在良性的交流中互惠互利。从传播客体到媒介信息,再到认知信息,信息的生产流通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媒介面具对受众认知产生影响,同时受众的认知也将反过来影响媒介面具形象的变化。由于“受者参与的积极性、主动性,既是大众传播的有机构成部分,又是影响大众传播效果的重要因素”,*刘京林:《大众传播心理学》,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01页。因此,传者如果能充分体现出人格力量,受者的人格则会受到积极健康的影响,彰显出媒介传播的正面效果,否则就会扭曲其人格,反映出媒介传播的负面作用。

后媒体时代,符号消费主义的盛行严重削弱了媒介的人格力量,导致受众在认知上过度关注表面肤浅的传播内容,降低了对信息本质和价值的辨别力,逐步消减了对社会问题的批判精神。人们一旦迷失自我,浮躁、从众的社会风气就难免出现。现代技术强大功能极大地拓展了人们的视域,看似海量的信息却带来了人的孤独空虚,内心世界处于封闭的状态,人们在虚拟空间张扬个性时却感到意志的沦丧和内心的虚弱。由于自我安全感的缺失,人们不得不在虚拟世界里伪装自己,这自然会导致人们的人格面具遮蔽着更多的人性弱点。受众认知现象影响着媒介面具的传播功效,媒介面具的存在是以受众的存在和需要为前提的,受众的心理诉求无论是正面的还是是负面的,都给媒介提供了融入的可能空间。当下媒介的主要工具互联网使传播主客体间的界限逐渐模糊,后媒体环境下传播话语权的平民化倾向加快了信息流通的速度,网络舆论成为建构社会公共话语空间的主要部分,故对受众的认知素养要求更高。戈夫曼提醒人们在交际传播中“作为观众成员,我们自会感到,表演者所试图造成的印象,或许是真实的或许是虚假的,或许是真诚的或许是骗人的,或许是正确的或许是‘伪造的’。所以,我们通常有疑虑。经常格外注意不易于操纵的表演特征,因而使我们自己能够判断出表演中确有较多误传性的暗示”。*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第57页。他所说的“疑虑”便是对信息的警惕与思考。在后媒体时代,受众不应被动消极地接受信息,顺从地认可和内化信息,更不要盲从追风轻信;而需要增强自我的思辨和批判意识,提高认知能力,捍卫受众知情权,监督传媒规范,理性地识别传媒面具的表象和内涵,利用各种媒介获得真实有价值的信息。

技术的变革有利于我们认识世界,但如缺乏理性与思考,一味地依赖工具,任其左右我们自身,人类将臣服于工具,而无意志和创造性可言。信息时代,各种信息已经成了现代人不可缺失的精神食粮,而各种媒介正是这些精神食粮的生产者和输送者。正是在此意义上,媒介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传播者“应该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所担负的社会责任,其‘后台’形象必须时刻保持一种清醒的状态,不要仅仅是把自己看成生活中的‘自我’,而是应该时刻保持一种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社会自我’”。*陈诚:《戈夫曼戏剧理论呈现视阈下主持人的形象塑造》,《东南传播》2015年第11期。媒介面具展现的“社会自我”应坚守媒介人格,具有正面的形象和强大的传播能量,这样才不负受众和时代所望。要体现出媒介面具集体人格和个体人格的力量和魅力,就必须保持职业良知,坚持媒介的客观性与公正性,引导正确舆论,倡导良好风尚,敢于批判社会不良风气,让去遮蔽的真实信息产生公信力和良好的社会效益。

有学者认为,“一个人若过度沉湎于他所扮演的角色,那么他人格结构的其他方面就会受到排斥,就会逐渐与他的天性相异化而生活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中”。*余祖伟:《人格面具与心理防御机制探析》,《广西社会科学》2009年第6期。媒介也同样如此,如果不顾受众和时代的实际需要,一意孤行在制造虚假繁荣和唯利是图的自我满足中,媒介就会在后媒体时代遭遇种种尴尬。当然,这些尴尬有着媒介与时代多方面的主客观原因,除媒介价值取向与受众认知的矛盾外,还包括社会转型期新旧观念的冲突、商品经济的利润驱使、对科学技术的依赖以及政治体制的约束等众多因素。因此,相比于人们的人格面具,媒介面具更具复杂性,也更难于被理性认知。本文对后媒体时代的媒介面具存在的合理性和消极影响做了尝试性的探究,但还有许多相关的问题值得关注和深入研究,抛砖引玉,期待更多的同行学者参与对媒介面具的讨论。

(责任编辑:庞 礴)

Media Mask and Audience Cognition

Ouyang Hongsheng, Hu Pan

In today's frequent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media and audience, the media behavior of the information receiver has wide-reaching implications for the whole transmission process. But the current seemingly prosperous post-media era is faced with unprecedented embarrassment. The complete loss of audience before huge amount of information, the inability of the audience to discriminate what is true from what is false, and profit chasing of the media and the blind pursuit of the mass all contribute to confusion and disappointment of the audience. To change this situation, it is imperative to better understand the nature, its function and its personality, and improve the ability of media and audience to process information rationally. Inspired by Jung's persona theory, the author of this paper puts forward the concept of the vector mask and compares their similarities, the positive and negative aspects of their existence. This research aims at providing a new perspective for both the media and the audience, helping them to have a more object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ure and role of the media.

post-media era, the personality mask,vector mask,the cognition of audience

欧阳宏生,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胡畔,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研究生(成都 610064)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研究专项项目“认知传播与后媒介时代传播”(208270419415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17)02-007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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