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楠,薛芳芸,穆俊霞,徐达瑶
傅山(1607-1684),字青主,别号朱衣道人、真山、浊翁等,世出官宦书香之家,家学渊源,是明末清初著名学者、思想先锋、医学大家。他博览群书,高才远识,在不同范畴都有所建树,正所谓“博及群书,时称学海”[1],更被辞海收录为71位中医学界人物。在傅山文化体系中,字、诗、画、哲,皆光彩夺目,尤其是行医和做人,最为百姓称道。其精湛的医术、丰富的医著、高尚的医德,远非他人可企及。这正是傅山文化最闪耀之处,是值得我们不断继承和发掘的。近年来全国各地乃至海外对傅山的研究日益深入,成果斐然。但遗憾的是,从医学和伦理学双重视角研究傅山的文章尚不多见。本文拟将二者结合起来,分析傅山医学伦理思想对当今医学实践的贡献。
傅山所处的时代,矛盾交织,社会激烈动荡,很难实现真正的人格平等。位居社会高处者以“圣贤”“大人”自居,处于社会底层者则被视为“小人”“贱夫”。百姓们深受封建礼教荼毒,毫无社会地位可言,更得不到所谓的尊严,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傅山的思想带有强烈的进步倾向,他的反礼教、反等级思想非常浓重和鲜明,不仅深刻揭露了其阻碍社会发展的反动性,而且进一步提出了人格平等思想,即“人无贵贱”。终其一生,他都致力于追求一个人民安居乐业的清平盛世,彼此尊重,人人平等,再无压迫和欺辱。傅山作反常之论,旨在扫除奴性,建立平等,批判等级主义,反对专制主义[2]。他提出了“人人平等”“不事王侯”“市井贱夫可以治天下”等主张。作为明清之际卓越的思想家之一,傅山的反奴性、反等级精神远超其他学者,这是很值得赞扬的。
对病人一视同仁乃医学伦理之根基,也是社会主义医学伦理的重要规范和基本要求。明代医学家龚信言:“今之名医,心存仁义……不论贫富,施药一例。起死回生,恩同天地。”《迈蒙尼提斯祷文》亦指出:“无分爱与憎,不问富与贫。凡诸疾病者,一视如同仁。”当代医学服务对象来自于社会各个方面,尽管他们在社会地位、文化水平、职业领域、经济水平、道德修养等方面存在着差异,在人格尊严和就医权利上都是平等的,决不能区别对待,以权取人。
傅山从医的缘由,可以从家学影响、人生阅历、实学思想、救济本旨4个方面理解。但济世为民可以说是他习医的主要根源。傅山用一生的实践,实现了“医王救济本旨”之追求[3]。行医数载,他无一日不殚精竭虑,无一处不奔走赴请,无一人不尽心诊视。他不计诊金,不谋私利,遣方用药常取价廉效同之品,每每遇到无可延医者即免费为他们施治。书中记载傅山的行医生活,“所至老幼男妇以疾请者,辄遮留不得去,从容诊治,多奇验。酬之金,不受也”[4]。曾有一文人杨思坚病危,傅山应邀赴诊,日晒雨淋,昼夜兼程,足足用了五天五夜才至。傅山还曾在太原城内设馆坐诊,施治四方,活人无数。他曾作诗言志:“为人储得药,如我病差安”[5]。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青主一代大医的风范,对人的生命的至爱关心。与此同时,傅山远避权贵,不谋私利,自甘淡泊。清政府慕傅山之才,曾在顺治十年、康熙二年两次捐资为傅山买房置地但都被他婉拒。傅山在破窑洞一住就是十八载,并未接受过任何的捐赠[6]。
唯有才德兼备者,方堪大医之名。傅山深怀救世济民之志,将精湛的医术通过自己的一双妙手传达给大众,加之医德高尚深受敬仰,他的医名很快传遍四海。《吕氏春秋·贵己》把尊重生命、珍惜生命抬到超越一切名利富贵的高度。作为医务人员,面对的是处于弱势的病人和最为宝贵的生命,更需一以贯之地践行重义轻利、救济天下的高尚医德。而现实中,少数医务人员顶不住“红包雨”的诱惑,甚至利用手中的处方权等以权谋私、以医谋私的败德行为,破坏了医务人员“白衣天使”的形象,是医学界的奇耻大辱。这也是与傅山先生所体现的传统医学伦理思想背道而驰的。今天我们传承傅山,更要注重研习傅山先生医学伦理的思想内涵,一切从医疗需要出发,把病人的利益放在首位,把对社会、对患者的关怀落于实处,自觉抵御不正之风,廉洁行医,正大做人。
傅山医术精湛,生前已闻名遐迩。刘绍攽曾叙述傅山行医的境况,说他常常行至偏远之地,与村农野叟相对而坐,闲话桑麻。遇患病之人,则“稍出其技,辄应手效”,被百姓们尊为‘仙医’”。戴梦熊说他“擅医之名遍山右,罔弗知者”[7]1157。不仅生前,后世亦多用诸如“医术入神”“仙医”等词来形容其医术之高超。这绝非溢美之词,而是对傅山精到医理、精准医术的切实评价,也表达了人们对这位以医术活人的医学大家的推崇。古人以兵喻医,认为医生施治如将士冲阵,须全心应对。傅山认为:用药如同写文章一样,自是不易。成一得意之文,需精心构思,一字字反复推敲;处一精妙之方,需深思熟虑,一味味千锤百炼。文章写不好,难免贻笑大方;药方出差错,攸关病人性命。故无论行文还是行医,都需再三思虑,草率下手终将误己误人。
傅山贵命重生,始终怀着高度的责任感,行医处处以人为本,时时以人为先。曾有好友写信给他为一患者求药,傅山在复信时要求好友将患者所服药物的名目一一详细列出,并标注剂量和用量,以及患者服药前后的不同症状,然后才“好复命也”[7]653-664。此类书信并不鲜见,可见傅山对待医学态度严谨,一丝不苟。
傅山还提出“学无常家”[7]605,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广学深学,主要指医理而言。傅山积学深厚,不仅遍读医学经典著作,而且善于举一反三,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他深知读书不深而轻率行医,必遗害世人;胸无真知而轻言著述,定贻误后学。二是多看多做,主要指临床而言。傅山注重实践,一年四季常跋涉于山水之间,接触到不同类型的患者。既可治病救人,造福一方,又可开阔视野,增长见识。傅山晚年曾说:“墨池生悔吝,药庋混慈悲。”在他看来,“慈悲济世”不过是个虚名,没能切切实实地让更多患者受益,实让他心生愧悔。这种感喟,是“自愧未能工”的写照[7]717,是傅山对自己医术的苛求,是医者大爱济世的赤诚之心。
医学目的是通过医疗技术而实现的。医疗技术的好坏,影响患者生命健康,关涉无数家庭幸福。仅靠热情笑脸是救不了人的,最终要靠医疗技术。明代医学家徐春甫说:“学医贵精,不精则害人匪细。”现代医学家张孝骞行医六十年,始终以“戒、慎、恐、惧”四字为准则,将“谨小慎微地反复考察每个病人”列为最重要的一条经验。因为任何人的医学认知能力总是特定领域的、有限的、不全面的,所以医务人员必须不断学习,精益求精。此外,医学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问,一定要把医学落到实处,充分发挥到每个病人的身上。庸医多杀人,良医多救人。庸医有两类:道德低下者和技术低劣者。良医则只有一类:医德高尚,技术高超者[8]。身为医者,要努力学习傅山先生医德、医术完美结合的理想人格,刻苦钻研业务,做到“病皆穷其因,药皆精其性”,服务好每一位患者。
明清之际,新思潮不断冲击旧礼教。但男女不平等观念仍根深蒂固,女性仍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傅山反对男尊女卑,他提倡“平阴阳”的医学观点,认为阴阳平衡,而人体康泰;阴阳失调,则呈现病态。他重视阴阳互根,突出补阴扶阳,不仅丰富了中医的阴阳五行学说,又进而说明一个社会如果男女不平等,同样也是一种病态,是应对症处理的[9]。在情感上,傅山与妻伉俪情深,妻病故后终生未再娶。在医术上,傅山精通医理脉象,深研各科,尤擅妇产。傅山所著的《傅青主女科》一书,体系完备,见解精妙,是极具影响力的中医妇科名著。祁而诚曾为此书作序,他认为傅氏之书“谈症不落古人窠臼,制方不失古人准绳”,而且用药纯和,配伍精当,力专效宏。无论患者病情轻重,皆可收效。张凤翔也说:“其诊疾也微而臧,其用药也奇而法”[10]。可见傅山论治女科不拘学派,用药不泥方书,医名颇重于当时。此外,他为母亲独创的“头脑”药膳,由黄芪、良姜等八种原料制成,有调元益气、滋补虚损之功用,不仅有养生价值,文化底蕴也非常丰厚。“头脑”药膳现今仍在太原“清和元食府”专卖,非常受女性朋友欢迎。作为一名医者,必是谙熟女性特点,同情女性疾苦,关爱女性健康,才会取得如此成就。当代中医妇科临床也多应用傅氏之方诊治,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现代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也是医疗的重点服务对象。由于生理结构的原因,女性更容易被疾病困扰。《十问歌》中“妇女尤必问经期”,就体现对女性生理特点的重视。傅山专注女科,解天下女子之病危,更是为我们树立了良好榜样。更多的医疗卫生机构和医护人员都应积极行动起来,关注女性健康,支持女性健康事业的发展。正所谓“关爱女性大健康,幸福千万小家庭”。
傅山的一生,是为劳苦大众行医祛病的一生,是献身于中医药事业的一生,是生动而传奇的一生。作为明末清初著名的思想家和医学家,他贡献卓著,为中华民族乃至海外各界留下了一份独特珍贵的文化典藏。今天我们再次走近傅山,深入挖掘傅山先生医学伦理思想的内涵和历史价值,必将为我们在新形势下构建和谐医患关系、确立医德规范提供有益借鉴,为当今医学实践的发展打开一扇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