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金太尔伦理学的叙事方法

宋 薇 秦明利



麦金太尔伦理学的叙事方法

宋 薇 秦明利

麦金太尔的德性伦理学为了恢复规范伦理学所排除的社会历史因素和人类道德生活的品格基础，采用基于历史和传统的叙事方法，通过实践的叙事可理解性、个人生活的叙事统一性和传统的对话叙事性，以一种传统历史性共识对普遍、抽象的伦理规范进行补充和纠偏。面对这种叙事方法引起的相对主义批评，首先以叙事的对话性克服认识论危机，证明一种道德传统能够优越于另一种传统；其次以叙事向存在的无限接近，展现真理与合理性之间的张力，实现了一种朝向真理的暂时的合理性，发展了一种允许差异性的同一性；体现出麦金太尔将伦理学实践与概念性真理相结合、将普通行为准则的感受力与严格哲学探究相结合之思想旨趣。

麦金太尔； 伦理学； 叙事； 相对主义； 诠释学

一、引言

面对伦理学中“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和“我应当做什么?”两个基本伦理问题的冲突，如何在伦理学领域中避免自然科学追求精确性和重复性的方法，同时又能使德性理论应对相对主义的挑战，是当代伦理学家一直致力解决的问题。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许多有影响力的哲学家如阿拉斯戴尔·麦金太尔、保罗·利科、查尔斯·泰勒都提出叙事作为我们思考伦理学的重要概念。麦金太尔作为美国当代德性伦理学的杰出代表，其叙事方法对他伦理思想体系的形成具有重要的作用。叙事作为伦理学的重要分析方法，为伦理学提供了一种新的范式，使伦理学研究从预先制定规则的确定性伦理学转变为从内部进行表述的伦理学，并有可能使哲学伦理学的理论、方法和实践三个维度整合为一体。麦金太尔以叙事方法表明伦理学中并不存在一种一劳永逸和脱离传统的哲学视角可以为我们指明道路，而只有对叙事性真理探寻的动态描述，以一种传统—历史性共识对刚性的道德规范进行补充和纠偏，在启蒙现代背景里重新恢复德性的地位。

在真理发生联系。麦金太尔通过叙事在与对立传统的对话和论辩中抵制相对主义的倾向，成功地解决了认识论危机，使叙事成为真理推论性要素的承载者，从而达到直观认知与推论成分交融在一起的诠释学真理。第三，叙事是对传统进行反思的合理性形式。理性不是形式逻辑所特有的，叙事也具有理性，叙事理性不是来自于一种固定形式，而是来自于对充足理由的应用，“充足理由的逻辑性包含这样一个概念：能实现自我延续、非操控性、双边性、协商性、自我反思性和注重事实性”*W. R. Fisher,“Rationality and the Logic of Good Reasons”,Philosophy and Rhetoric, No. 13, 1980, p.121.。叙事理性就是要关注他人的思想和观点，愿意了解对方、适应对方，并结合自己的情况，以事实来说话。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发展就是要建构和重建充分的叙事。

二、叙事性美德探寻

麦金太尔美德概念的逻辑发展中存在着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与叙事结构相关联，通过实践的叙事可理解性，个人生活的叙事统一性和传统的对话叙事性，使合理性成为从历史中产生的实践，具有受文化制约、由传统构建的特质，成功的消解了18世纪康德哲学或是现代道德分析哲学试图避开特殊性而追求全然普遍的准则做法。

1.实践的叙事可理解性

麦金太尔的美德概念阐释从实践出发，通过叙事进行理解和解释的实践不是告诉人们具体怎样去实践，也不是制定实践的方法和规则，而是对于实践生活的自我阐明，是对实践过程的描述，它并不追求实践名目的确定性和体系性，而是开放的，有条件的。因此说，这种实践不是行为模式，而是一种生活方式。“实践的真正基础构成人的中心地位和本质特征，亦即人并非受本能驱使，而是有理性地过自己的生活。从人的本质中得出的基本德性就是引导他的‘实践’的合理性”*邵华：《论伽达默尔对实践哲学和解释学的融合》，《现代哲学》2010年第5期。。麦金太尔的“实践”意指“任何融贯的、复杂的并且是社会性地确立起来的、协作性的人类活动形式，通过它，在试图获得那些既适合于这种活动形式又在一定程度上限定了这种活动形式的优秀标准的过程中，内在于那种活动的利益就得以实现，结果，人们获取优秀的能力以及人们对于所涉及的目的与利益的观念都得到了系统的扩展”*麦金太尔：《追寻美德》，第238页。。这一定义表现出实践的四个维度：社会维度、传统维度、标准维度和目的性维度。叙事作为共同体用以理解和解释实践的故事和理论*谢礼圣：《麦金太尔道德合理性思想研究》，东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年，第79页。，为实践提供情境化的说明，而情境化总是与经验相联系，叙事通过经验的感性途径和动态开放为实践的四个维度分别提供了一个解释的循环。

从实践出发得到的最初的美德定义是获得性的而非生来俱有的，是个性化特点而非规则和律法，美德可以使我们实现人类的善好，这些都体现了亚里士多德的影响。但是这一美德概念缺乏评价性观点，无法对个人生活中不同实践的善的追求进行评价和排序，因此还须将探寻从实践的内在善扩展至人类生活的叙事统一性。

2.个人生活的叙事统一性

实践的美德能够满足多种目的，所以我们不能根据它们在孤立的人类活动中的作用来判断其美德的价值，而是必须根据它们在人类生活统一性中的作用来判断其价值。生活具有内在的叙事结构，叙事为个人生活提供统一性，“我们全都经历了我们生活中的叙事，而且我们就依据我们所经历的叙事来理解我们自己的生活”*麦金太尔：《追寻美德——道德理论研究》，第268页。。我们的生活轨迹既不是预先注定好的，也不是完全由我们自己塑造的，我们是自己生活故事的共同创造者。任何文化传统和社会历史中的自我要成为可以理解的，必须在一个叙述结构中得以描述。我从我的家庭、我的民族、我过去的经历中继承下来的东西构成了我的生活道德起点，它们部分地决定着我的故事未来的发展轨迹，每个人都在其特定的生活境遇之内，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完成他/她的故事。“我的生活的故事始终穿插在我从其中获得我的身份的那些共同体的故事中”*麦金太尔：《追寻美德——道德理论研究》，第280页。，个人的身份以角色之整体为前提，我是别人故事的一部分，正如别人是我的故事的一部分一样。“一方面，我是在我历经从生到死的故事的过程中被他人所合理地认为是的那个存在；另一方面，我是一个历史的主体，这个历史是我自己的而不是任何别人的，并且有其自身独特的意义”*麦金太尔：《追寻美德——道德理论研究》，第276页。。人类生活的叙事探寻虽然“有时会失败、受挫、放弃，人生也可能以所有这些方式而告失败。不过，在作为一个整体的个人生活中，胜利的惟一标准也就是在一种已叙述的或要被叙述的探寻中的胜败的标准”*麦金太尔：《追寻美德——道德理论研究》，第277页。。由此，我们通过把握自己的故事来认识我们是谁，生活的叙事统一性“为个人生活提供目的，为行为者提供必要的道德基础，使行为者为生活中的各种善排列等级”*Thomas D. D’Andrea，Tradition, Rationality, and Virtue: The Thought of Alasdair MacIntyre，Hampshire/UK: Ashgate Publishing Limited, 2006， p.274.，同时我们生活的故事又为更大的故事所建构，更大的故事又为我们提供将来的指导，具有规范的性质。

由此，麦金太尔第二阶段的美德概念：“诸美德就是这些一些性好，它们不仅能维系实践，使我们能够获得实践的内在利益，而且还会通过使我们能够克服我们所遭遇的那些伤害、危险、诱惑和迷乱而支持我们对善作某种相关的探寻，并且为我们提供越来越多的自我认识和越来越多的善的知识”*麦金太尔：《追寻美德——道德理论研究》，第278页。。但是这种叙事统一性构成的善引起了质疑，认为“生活的叙事统一性概念是形式上的，而不是实质上的；是静止的，没有说明哪种品质是美德，只是说明哪种整体的生活是善”*Mark Colby,“Narrativity and Ethical Relativism”,European Journal of Philosophy, Vol. 3, No. 2, 1995, p.136.，“善的概念就像叙事统一性的概念一样，不能为美德提供任独特的基础”*J. B. Schneewind, “Virtue, Narrative, and Community: MacIntyre and Morality”,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 No. 11,1982, p.653.。为了回应这些质疑，还需要将麦氏的美德概念扩展至传统探究观。

3.传统的对话叙事性

传统观是麦金太尔采用叙事方法实现的一种折中的中间道路，既有百科全书派对真理的追寻，又有谱系学派对历史性和特殊性的承认，是不断被重新建构的叙事，只有“到目前为止最好的理论”。麦金太尔不是通过发现某种普遍的理性原则来阐释美德概念，而是通过批判地进入几个不同传统的实质合理性来发展一个更连贯的、更充分的伦理理论。

传统提供了发展美德概念的最后一个阶段。“诸美德发现，它们的意义与目标不仅在于维系获得实践的各种内在利益所必需的那些关系、维系个人能够在其中找到他的善作为他的整个生活的善的那种个体生活形式，而且在于维系同时为实践与个体生活提供其必要的历史语境的那些传统”*麦金太尔：《追寻美德——道德理论研究》，第283页。。这样，麦金太尔采用道德叙事的方法，以历史主义的批判继承态度，将道德哲学建立在人类历史实践的基础之上，在对美德内涵的阐释过程中完成了他对德性伦理理论的建构过程。

三、对相对主义挑战的叙事性反驳

麦金太尔用叙事方法建构的伦理理论受到了相对主义的批评，他又用叙事方法对相对主义挑战做出回应和反驳。

1.叙事实现传统性共识

诠释学视域下的叙事方法使人们具有一种认识论上的自觉性，意识到新的理解形式、真理的标准和可理解性都会受到质疑，我们只能依据自己的标准取得合理进步，提供到目前为止最好的叙述。叙事具有的对话性可以在诠释学的语言层面上实现不同视域之间的融合和不同传统间的共识，形成一种传统—历史共识，实现了一种朝向真理的暂时性的合理性，发展了一种允许差异性的同一性，从而应对相对主义的挑战。

2.叙事实现诠释性真理

叙事以其向存在的无限接近，展现真理与合理性之间的张力。叙事是一种不断向真理保持接近的描述语言所展现的人、世界与存在之间的同一往复运动，是时间的连续性与非连续性的完美统一。麦金太尔反对道德规则是永恒的和非历史的，主张从每一种具体文化出发提出对普遍性和合理优越性的要求。但这并不是说麦金太尔排除了存在持久的道德原则或规则的可能性。相反，他主张一个持久的道德原则或规则是历经广泛和长期的挑战和反对，仍然在合理性上保持不败，或者是在理解方面经过有限的重述或改变，但在使用过程中仍保持其基本的特性。在如此幸存和持续中，该道德原则符合了最高的合理性标准。

这种真理观是一种诠释学的真理概念，是一种起源于柏拉图的辩证参与结构，既包含一种推论性的要素，又包含一种直观-直觉的要素。正是叙事使这种推论成分与直观认知成分交融在一起，叙事作为一种语言，是“一种确立自身的存在结构，这种结构居间表达了一种此在参与的在存在论上被估价的真理”*让·格朗丹：《诠释学真理？——论伽达默尔的真理概念》，第269页。。叙事语词不只是思维理性的工具，而是总已经在我们之前完成的逻各斯事件，使事件过程性地和历史性地来到话语中，“话语作为事情本身的表现让我们听从在无限展开中开启自身的存在的真理”*让·格朗丹：《诠释学真理？——论伽达默尔的真理概念》，第273页。。麦金太尔的叙事方法达到的诠释学真理存在的意向性既依赖于有限性和历史性，同时这种意向从来得不到完全的实现，而是为希望活着，一直在批判它自身和期待它自身。

[责任编辑：勇 君]

Narrative Approach in MacIntyre’s Ethics

SONG Wei QIN Ming-li

(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116044, P.R.China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Dalian 116024, P.R.China)

Alasdair MacIntyre’s virtue ethics adopts a historical and traditional narrative approach in order to restore the social and historical elements and moral character which are excluded from normative ethics. With the practice narrative comprehensibility narrative unity of human life, and traditional narrative of dialogue, the tradition-history consensus theory of MacIntyre serves as the supplement and correction of universal and abstract ethical norms. Faced with relativistic challenge, MacIntyre’s ethics shows that an open narrative inquiry is essential, in which, first, a new model of narrative should be constructed to overcome the epistemological crisis which proves that a tradition can defeat another; second, the tension between truth and rationality achieves a provisional rationality towards truth, and develops an identity which permits differences, so that the integration of ethical practice and conceptual truth is achieved in MacIntyre’s ethics.

MacIntyre; Ethics; Narrative; Relativism; Hermeneutics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作为哲学范式的文学：伽达默尔文论研究”(11BWW003)；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诗性伦理：麦金太尔伦理学的叙事转向”(W2015098)；大连外国语大学科研基金青年项目“道德叙事与麦克尤恩小说研究”(2014XJQN22)。

宋薇，大连理工大学博士研究生，大连外国语大学讲师(大连116044)；秦明利，大连理工大学教授(大连116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