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超
(重庆市现代经济科学研究院,重庆 400015)
中国魂三维形态集约研究
——中华文明精神动力体系溯源
易 超
(重庆市现代经济科学研究院,重庆 400015)
中华文明精神动力体系,可以从元素形态、实践形态、理论形态3个维度去把握,它们共同构成中华民族的国魂。元素形态可概括为5组文化基因,它们是中国魂的核心元素,是中华文明精神动力体系的稳定内核。实践形态可概括为10大中国精神,它们是核心元素在实践层面的必然展开,是中华儿女是其所是的行为方式。理论形态可概括为道学原理,它是核心元素在理论层面的必然展开,是炎黄子孙是其所是的思维方式。3种形态标志了更深层、更基本、更长久、更普遍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是中华民族自我认同及外部形象的精神标识,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凝聚力、动员力、协调力的思想基础及长治久安的精神家园。
中国魂;精神动力;元素形态;实践形态;理论形态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涵丰富且不断发展变化着,但其积极向上、与人为善、兼容并包的民族魂是相对稳定的,这个民族魂就是我们的国魂,它是炎黄子孙自我认同及外部形象的精神标识,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凝聚力、动员力、协调力的思想基础及长治久安的精神家园。中国魂萌芽于三皇五帝时代,初创于夏商周“三代”,反思重建于春秋战国,基本定型于两汉,完善成熟于唐宋,之后代代相传到今天,具有无比深厚的历史积淀和非常丰富的思想内涵。中国魂可以从元素形态、实践形态、理论形态等3个维度去把握,这里拟就这3个维度进行一些粗浅的探讨,希望能为总体把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一个言说框架,从而为优秀传统文化进学校、进家庭、进社会提供一些可资借鉴的参考①主要参考文献有: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宋志明、吴潜涛《中华民族精神论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冯达文、郭齐勇《新编中国哲学史》(人民出版社,2005年);《中华传世名著经典丛书》(远方出版社,2004年);祁志祥《人学原理》(商务印书馆,2012年)及拙著《和谐哲学原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年)。。
中国魂的元素形态可概括为5组核心元素,它们是千古不变的国魂基因,标志了更深层、更基本、更长久、更普遍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最稳定的精神内核。
三皇五帝时期是中国魂的萌芽阶段。三皇时代泛指黄帝“统一”建立之前的神话传说时期,五帝时代泛指大约5 000年前黄帝“统一”至4 000年前夏王朝立国的半信史时期。三皇五帝时代,成就了中华文明两大人格基因,其一是“龙的传人”;其二是“炎黄子孙”。前者飞龙在天,定格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在天人关系上团结奋斗的英雄本色;后者经文济世,铸就龙的传人在人我关系上慎终追远、造福天下的圣贤情结;二者共同决定了中华民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历史宿命。
1.龙的传人:多元一体的英雄本色。最富中国特色的神话传说主要有10个。其一是盘古开天辟地;其二是女娲造人;其三是天皇成就部落;其四是地皇创制时间;其五是人皇划分九州;其六是有巢氏发明房屋;其七是燧人氏发明用火;其八是伏羲氏创制文明;其九是女娲补天;其十是神农发明农业和医药。这些神话传说,从不同侧面孕育了中华民族在大自然面前勇于牺牲、不畏艰险、不屈不挠、追求安定祥和生活的英雄气质。
中华大地曾经分布着无以数计的氏族部落,这些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崇拜,人文始祖伏羲氏“王天下”的时候,把众多部落的图腾综合成了一种共同的图腾——龙,自此中华人以“龙的传人”自诩。《竹书纪年》记载,伏羲时代各氏族部落大都以“龙”为族称,比如青龙氏、赤龙氏、白龙氏、黑龙氏、黄龙氏等。龙有“九似”,角似鹿、头似牛、嘴似驴、眼似虾、耳似象、鳞似鱼、须似人、腹似蛇、足似凤,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众多动物本领集于一身,能大能小、能显能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既象征多元一体的民族大团结,又标志着团结就是力量的坚定信念;既展现了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又凝聚着最终能够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美好愿景。《辞源》关于“龙”的义项有8种,涉及的词目多达263个,足见龙文化影响之深远、范围之广大。进入信史时代后,“龙”是否属于中华民族的共同图腾,学界虽有不同的看法,但该争议与中华民族是不是“龙的传人”关系不大,因为无论它是不是信史时代的共同图腾,它都是一种最原始、最古老、且代代相传、与中华民族息息相关的文化现象。再说“龙的传人”也并不局限于“龙的图腾”,更不等于“龙子龙孙”,“传人”的本义指精神、技艺的传承之人,“龙的传人”就是传承了龙的精神、技艺的人,故无论信史时代是否有过关于龙的图腾崇拜,均不能否定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这个人格基因的原始存在。
2.炎黄子孙:经文济世的圣贤情结。炎帝和黄帝都是伏羲氏的后代,后来炎帝部落融入黄帝部落,黄帝部落征服九黎部落并建立黄帝“王朝”。黄帝“王朝”观象授时、发明多多、造福天下。尧舜禹禅让帝位,定五德、立五刑,仁和东夷、义服三苗,并取得治水成功的伟大胜利,完成了中原各部落的大统一、大融合,奠定了最早的中国版图。之后,中华民族便以“炎黄子孙”这个称谓相号召,凝聚了中华儿女对祖先盛德的无限崇拜以及民族认同的无比自豪,铸就了中华民族牢不可破的圣贤情结,成就了中华儿女慎终追远、造福天下的伟大胸怀,并最终固化为中华优秀传统的人格基因。
所谓“华夏人”“中国人”这样的称谓,是在西周立国之后才逐步形成的,在西周之前中华人没有统一的族称,那时不但中华人自己以“炎黄子孙”相称,而且周边民族也以“黄帝苗裔”去称说中原人民。西周开始中华人有了“华夏”这个族称,也有了“中国人”这个地域人群的称谓 (中原人),周边未开化的族群被称为“蛮夷戎狄”。到汉代有了“汉族”(汉人)这个称谓,到中华民国又有了“中华民族”这个称谓。如今“中华民族”已是56个民族的统称 (汉族占91%强)。但是,已经代代相传5 000年的“龙的传人”“炎黄子孙”两个称谓,依然是最能让中华儿女热血沸腾的音符,其战天斗地的英雄气质与经文济世的圣贤情怀永远激励着这个族群迈向未来。
夏商周三代是中国魂的初创阶段。自前2070年夏王朝立国至前770年周平王东迁史称“三代”,这里的周代仅指西周,平王东迁后的周王朝称东周,东周至战国晚期灭亡。
夏代废除禅让制,将“受命于天”作为王族垄断统治权的合法性来源,因有夏桀、商纣那样的暴君、昏君以致出现了改朝换代。周代吸取夏、商亡国教训,根据 《汤诰》“天道福善祸淫”说,提出了“以德配天”新思想,强调“敬天、敬祖、保民”。制礼作乐,礼别尊卑,乐和天下。自周成王至周康王,百姓安居乐业,长达40余年“刑措不用”,成就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据可考的太平盛世“成康之治”,自此“文明古国”“礼仪之邦”扬帆起航。
周公制 《周礼》,包括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文化制度、军事制度、礼仪规范、技术规范等。其中礼仪规范有5类:其一是祭奠膜拜之吉礼;其二是吊唁哀伤之凶礼;其三是出征誓师之军礼;其四是待人接物之宾礼;其五是庆贺娱乐之嘉礼。春秋战国时期一度“礼崩乐坏”,但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派竭力坚守和弘扬周礼,汉儒孙叔通以周公“五礼”为根据,创制宫廷礼仪,被汉高祖刘邦采纳。宋代吉礼43种、凶礼12种、军礼6种、宾礼24种、嘉礼27种。足见周公“五礼”已经深入到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及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使尊卑上下、远近亲疏、祭祀婚丧、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有规矩可循。谦谦君子、彬彬有礼,遂固化为中华人格特征。
西周300年,虽然“文明古国”“礼仪之邦”这样的词语那时未必一定产生,但这样的民族意识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中华儿女内强素质、外树形象的国格基因。汉唐以来阵容庞大的儒家文化圈基本成型,“文明古国”“礼仪之邦”不仅内在于民族自觉、民族自信之中,更外化为造福天下的两面旗帜,决定了泱泱大国的历史担当。中华儿女高举两面旗帜一路走来,创造了无以伦比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在众多领域领跑世界长达3 000年之久,为人类文明进步做出了卓越贡献。
前770年至前221年的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魂的反省重建期。这个时期诸子百家纷纷著书立说,并且开门授徒,许多思想成果渗透到中华民族的根系之中,为日后中国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思想文化资源。
就精神动力体系而言,诸子百家中主要有儒、道、法、墨4家。儒家是现实派,道家是超越派,墨家、法家都是儒门弟子新立的学派,当然也是现实派。现实派主张经文济世、建功立业、造福天下、成就自己;超越派主张天地一体、万物同源、淡泊名利、顺应自然。前者以 《周易》阳刚强健为本,后者以 《周易》阴柔守静为魂。《周易》乃“群经之首、大道之源”,诸子百家无不以 《周易》为本。现实派与超越派互为补充,长期共存,并最终固化为世俗文化的两大基因。
前202年至220年的两汉时期是中国魂的基本定型阶段。在先秦,现实派的法家学说最先登上政治舞台,成就了秦灭六国统一天下的伟大胜利,但它“为而不仁”决定了秦王朝“二世而亡”。汉初超越派的道家学说登上政治舞台,成就了“文景之治”的太平盛世,但它“仁而不为”决定了“文景之治”盛而不强,内有“七王之乱”、外有匈奴犯境。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议,自此“为而且仁”的儒学定于一尊,成为中华儿女安身立命、长治久安的正统思想,并一直沿袭至民国之前。但道家并未退出历史舞台,每当人们仕途失意、身心疲惫的时候,它总是为人们呈上超越尘世的心灵鸡汤,让人不再执着于功名利禄的纠结之中。
儒学乃内圣外王之学。“内圣外王”最初见于道家 《庄子·天下》,文称:“圣有所生,王有所成”“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谓之君子 (君王)”。这就是“内圣外王”的基本内涵。所谓儒、道、法、墨,不过是汉代对先秦诸子百家的事后归类,在庄子时代,是无所谓儒、道、法、墨的。庄子的“内圣外王”说,正是儒家一以贯之的立说宗旨。孟子以“正人心,息邪说”为己任,主要发展了孔子“内圣”之学。荀子为天下一统做理论准备,在“外王”方面完成了系统化的理论建构。汉代经学蓬勃发展,加上察举选官以及引经决狱等长达400年的制度实践,最终使儒家学说家喻户晓、深入人心,儒学遂成为安身立命、长治久安的普遍共识。
魏晋时期玄学兴盛,在野的超越派向在朝的现实派提出批评,以 《周易》《老子》《庄子》“三玄”问鼎一统天下的儒学“名教”,最终以“名教即自然”告罄。唐代“引礼入律”,实现了“礼法一体”的华丽转身,百姓日用而不知,儒家思想遂成为世俗社会真善美的精神直觉。五代十国天下大乱,儒学式微,宋儒基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历史担当,遂将庄子“内圣外王”概念化,成为定位儒学全部内容的专用术语。宋明儒者为了收复被宗教占去的地盘,吸收道教、佛教合理成分而创立理学和心学,理学和心学将“内圣”之学发展至巅峰,从而进一步强化了儒学的主导思想地位。
西汉后期佛教自印度传入,经东汉近200年砥砺磨合最终完成了外来佛教的中国化。东汉中期道教兴起,至汉末已经家喻户晓。经南北朝至隋唐,儒道释鼎足而三,“儒以治世、道以治身、佛以治心”的文化结构趋于成熟。佛教旨在与乐拔苦,道教追求长生久视。佛教的四大皆空、生死轮回、众生平等、乐善好施、善恶报应、慈悲为怀等观念,道教的道法自然、逍遥自在、性命双修、重道贵德、天道承负等主张,都注入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并最终固化为中国魂的宗教文化基因。
佛即觉悟,佛教是教人觉悟的宗教,有大乘佛教、小乘佛教之分。乘即车乘,渡人渡己的工具。大乘以大彻大悟渡人渡己,小乘以小彻小悟渡人渡己。小乘佛教更像宗教,大乘佛教更像哲学。
大乘佛教以“慈航普渡”为本,有施渡、戒渡、忍渡、精进渡、禅渡、慧渡等6种修行方法。施渡指通过施舍而渡人渡己,包括财施、法施和无畏施3种,即施舍财物、施舍与乐拔苦的方法、施舍不怕艰难困苦的意志。戒渡指践行佛教的清规戒律,如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等。忍渡指培养对负面压力的耐受力,是消除怨恨、愤怒、报复的真功夫。精进渡指不懈怠,不断探索宇宙人生的真谛,直到六根清净,没有贪、怨、痴,达到涅槃寂静为止。禅渡指通过参禅打坐感悟宇宙人生真谛,以求豁然开朗、见性成佛。慧渡指通过悟透宇宙人生全部真谛的大智慧,彻底熄灭贪、怨、痴3种毒火,达到无欲、无怨、无昧的涅槃境界,如此境界,当然不会再有烦恼。
小乘佛教以“四谛”“十二因缘”为主要教义。“四谛”指苦谛、集谛、灭谛、道谛。人生就是受苦,生老病死都是苦,此为苦谛。痛苦源于六根集于一身,六根指眼、耳、鼻、舌、身、意,叫集谛。解脱痛苦在于涅槃,消除贪、怨、痴,此为灭谛。达到涅槃的途径在于修行,悟透宇宙人生,这就是道谛。所谓“十二因缘”指生死轮回。前世之因,现世之果;现世之因,来世之果。劝人众善奉行,诸恶不作。理由很简单,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教义对抑恶扬善、净化心灵、消除烦恼、和谐人我关系及身心关系显然具有积极的意义。
道教的主要教义可概括为重生、重和、重德、重术。重生,常欲乐生,生为第一,我命在我不在天,有道则生,失道则死,生道合一,则长生久视。重和,天地一体,万物同源,物无贵贱,贵和尚中,主张自然和谐、社会和平、世人泰和。重德,淡薄名利,少私寡欲,崇尚俭朴,善恶报应如影随行,天道承负无可逃避。重术,注重全性葆真、养生延命、性命双修之术。这些教义将道家超越境界发挥到极致,试图超越生死而得道成仙,其庞大的神仙谱系将善恶美丑形象地植入百姓生活之中,为安身立命提供宗教滋养。
中国魂的直接动力集中表现为世俗社会的伦理纲常,有四维八德、五伦十义、三纲五常等,其内容非常丰富,但究其旨归无外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这样两句话,二者统一于“修齐治平”的内圣外王之学。
1.独善其身:忠孝、仁义、勤俭;礼法、诚信、廉耻。独善其身关注立身之本。始于孝悌,广于仁义,达于智慧,见于言行,成乎君子,传乎子弟。忠孝、仁义、勤俭,关注善恶本身,这是中华儿女安身立命的内在信念;礼法、诚信、廉耻,关注信念的落实,这是炎黄子孙安身立命的行动指南。
忠孝为本。人生的意义在于承先人之志,造后世之福,光宗耀祖,身后留名。因此,对国家、群体要忠诚,对祖先、长辈要尊敬和孝顺,“忠”对公,“孝”对私,公私一理。不但自己要把这种担当作为立身之本,而且要把这种理念传承下去。“忠孝传家”是安身立命的总根源,人人都有担当,则每个人的权利自在其中。
仁义处世。“仁”指善待他人,即 《论语·雍也》所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义”指问心无愧,即 《国语·周语》所言“行礼不疚,义也”。仁以待人,义以正己。
勤俭持家。勤劳可以致富,勤学可以致贵。或读诗书或种田,都该早起与迟眠。常把有时当无时,莫把无时当有时。生活上低标准,工作上高要求。
礼法安身。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礼义廉耻治心,法律规范治身。要过安定正常生活,必以遵守礼法为第一要务。
诚信立命。不仅诚实,而且诚敬,即使独处也能敬畏那些应当敬畏的人和事。不但对别人言而有信,对自己更要言而有信。勿因善小而不为,勿因恶小而为之,诚信是百德之母。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廉耻定魂。人的定力源于廉耻之心,人不知廉耻则什么事都会干。传统中国向以“男盗女娼”为最耻,因为“男盗女娼”意味着不劳而获。大凡以不劳而获为耻,就一定会有“忠孝”的家国担当、“仁义”的处世态度、“勤俭”的持家风范、“礼法”的敬畏情怀、“诚信”的行为习惯。守住“廉耻”2字,人就一定会有定力。
2.兼善天下:德政、尚贤、奖惩;因革、权变、兼听。兼善天下关注兴国之要。明善政,行王道。德政、尚贤、奖惩,关注善政本身,是兼善天下的内在信念;因革、权变、兼听,关注善政的落实,是长治久安的行动纲领。
德政惠民。垂范天下是君德,以身作则是吏德,德政惠民是政德。德政惠民可用“善政”去描述,正如 《尚书·大禹谟》所言:“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孔安国等释义云:“正德以率下,利用以阜财,厚生以养民,三者和”即为“善政”。
尚贤使能。“无德不贵,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罚,朝无幸位,民无幸生”“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欲荣则莫若隆礼敬士矣,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荀子·王制》)。汉代的察举制、魏晋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隋代开始的科举制都是尚贤使能的制度实践。
奖惩公正。抑恶扬善,奖勤罚懒,有功必赏,有过必惩,光明正大。荀子称:“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处仁以义,然后仁也;行义以礼,然后义也;制礼反本成末,然后礼也”。
因革应世。传承旧制为因,扬弃旧制为革。孔子讲:“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商鞅称:“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主张“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西汉杨雄认为,道理很简单:“可则因,否则革。”
权变应时。权衡变通是中国人的大智慧,执行制度不生搬硬套、不削足适履,既讲原则性又讲灵活性,具体问题具体处理。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当取其近,两害相当取其远。
兼听则明。正如 《淮南子·主术训》称:“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博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彻其膳,犹以为未足也。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王立戒慎之鼗,过若豪厘,而既已备之也。”公卿直谏,博士喻谏,乐师讽谏,百姓传话带信反映情况,史官实录朝政得失,御厨裁减失误君王膳食,已经这样周全了,可君王还是认为不足以杜绝自己的失误。所以尧设谏鼓,舜立谤木,汤设言官,武王用拨浪鼓警戒自己,他们的失误如毫厘那么小,却想出更加完备的办法预防失误。共商国是乃中华民族光荣传统,廷议制、谏官制、监察制等源远流长,其基本精神延续至今。
中国人具有强烈的圣贤情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构成炎黄子孙独特的精神气质,正是这样的精神气质,激励着中华儿女有所为有所不为,谱写了他们无论穷达,“成也英雄,败也英雄”的壮丽人生。
在集约研究视域下,溯源中华文明精神动力体系,中国魂的实践形态可概括为10大中国精神,它们是中国魂的核心元素在实践层面的必然展开,是中华儿女是其所是的行为方式。
《周易·象传》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荀子》称:“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止于行而至矣。”中华人从不指望天上掉馅饼,极度厌恶不劳而获,对巧取豪夺的各种行为深恶痛绝。正是在这种精神的主导下,炎黄子孙创造了无可撼动的中华文明。
就器物文明而言。中国的火药术、炼铁术、炼钢术、火器术,成为世界军事工业的起点;丝绸、瓷器、茶叶、园林成为西方宫廷生活的时尚,改变了欧洲人的日常生活;指南针、造船术、航海术,使西方近代化成为可能;造纸术、印刷术为分门别类深入研究、广泛传播各种科学知识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就制度文明而言。中国最迟在秦代就已经具备了现代国家体制的基本架构。西方的分权制衡制度,得益于中国三公九卿、文武百官掣肘皇帝的制度安排,尤其得益于隋朝正式确立、唐代完全成熟、且基本骨架直到清末都无太大变化的三省六部制。西方的文官制度,尤其是英国的文官制度,主要是借鉴了中国的科举制度。西方的选举制,与中国先秦的乡举里选、汉代的察举制、孝廉制及魏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不无关系。西方的议会制,与中国的廷议制、谏官制也不无联系。
就学术文明而言。培根、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魁奈、蒙田、卢梭、笛卡尔、康德等著名哲学家、思想家,都接受过中国儒家及道家文化的滋养。中国“敬鬼神而远之”的文化传统,直接动摇了西方教会权力的根基,成为文艺复兴时期人性解放的精神源泉。中国的“开明政治”传统,成为西方“理想政府”的愿景。中国“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等学术思想,经西方人复制加工,遂有“主权在民、契约社会”的立论,遂有“三权分立、民主选举”等学说问世。
中华民族不但飞龙在天、阳刚强健、奋发有为,而且具有承载万物、滋养万物的伟大情怀。《周易·彖辞》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以大地的胸怀面对宇宙人生。“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西铭》)孔子的大同思想更是大爱无疆,大同愿景比柏拉图的理想国早100年,而且一脉相承从未间断。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在中国生根、开化、结果,从中国传统文化传承角度说这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底蕴使然,是厚德载物的仁爱精神代代相传使然。
儒家推己及人,道家柔弱不争,佛教普渡众生,道教重道贵德。炎黄子孙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泱泱大国,厚德载物,怀远柔来,誉满天下。当今内建和谐社会、外倡和谐世界,践行“一带一路”伟大构想,都是仁爱精神的时代反映。
中华民族义薄云天,讲义气、重感情。对国必忠,对人必义,中国社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社会。中华人视名节如生命。仁以待人、义以正己,见义勇为、扶危济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正如 《论语》所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又如 《孟子》所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还说:“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此之谓大丈夫”。苏武牧羊十数年不改初心,岳飞风波亭以死明志,无数英雄豪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唐代魏征、宋代包拯、明代海瑞仗义执言“重道不重君”,绿林好汉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这些都是贵名重节的表现,都是义薄云天的忠义精神。
中华民族的“祖国”概念集聚了全民族最崇高的情感。《孟子》言:“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家国一体构成传统中国特有的国家观念。炎黄子孙祭拜的神祗,绝大多数都是祖先神,其爱国主义传统是与祖宗、神灵联系在一起的,具有至高无上的圣洁性。因此,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建功立业报效祖国乃中华儿女最高追求,尤其是读书人的最高追求。“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数不清的中华儿女舍小家、顾大家,将生死置之度外、将热血洒向疆场。为了“两弹一星”,千军万马挺进大沙漠,风餐露宿,断绝了与亲人的一切联系。为了“把贫油的帽子甩到太平洋里去”,大庆工人“宁肯少活20年,也要拿下大油田。”抗日战争,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不但最终打败入侵之敌,而且废除了近代以来强加给中国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与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队叫板,迫使美国在停战协议上签字。中苏珍宝岛自卫战,使不可一世的苏联机械化部队仓皇逃命。武器不如人,装备悬殊大,之所以取得胜利,关键在于将士们的一腔爱国热血。
中国主流思想历来以求真务实、经文济世为美。格物的目的是为了致知,致知的目的是为了诚意,诚意的目的是为了正心,正心的目的是为了修身,修身的目的是为了齐家,齐家的目的是为了治国,治国的目的是为了平天下。很少有人为了知识而知识,像“白马非马”“鸡有三足”“离坚白”“合同异”之类的名家学说,即便认为不无道理,也被普遍认为“不能当饭吃”,故几成绝学。
美国学者罗伯特·坦普尔在 《中国:发明与发现的国度》一书中讲:“近代农业、航运、石油、天文台、音乐、数学、纸币、雨伞、独轮车、多级火箭、枪炮、鱼雷、毒气、降落伞、热气球、载人飞行、白兰地、威士忌、象棋、印刷术,甚至蒸汽机的基本结构,全部源于中国。”该书根据英国著名科学家李约瑟编修的2 000多万字的 《中国科学技术史》得出一个惊人结论:“现代世界赖以建立的各种基本发现和发明,可能有一半以上源于中国。”足见中国人求真务实、经文济世之了得。
在传统中国人看来,以观察者为中心,天地万物就是一个同心圆,“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故“天人合一”“民胞物与”“泛爱万物”的宇宙精神根深蒂固。中国医学更以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理论,解释人体脏腑经络运行规律,将“天人合一”思想纳入技术层面进行实际操作,这使中华人的宇宙精神家喻户晓,深入人心。以“天人合一”的观点看待天人关系,以“民胞物与”的观点看待人我关系及物我关系,践行和天人、和人我、和物我、和身心的人生信念,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的“天民”心态面对宇宙人生,乃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神气质。当今强调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大力推广“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5大发展理念,乃是对“天人合一”“民胞物与”“泛爱万物”宇宙精神的大踏步回归。
孔子把“温良恭俭让”“恭宽信敏惠”看做谦谦君子的标准人格 (《论语》),恭谨谦让、温和善良、勤劳节俭、言而有信、宽于待人、严于律己、敏于事而慎于言,是君子为人处世的行为准则。先人后己,先公后私,尊老爱幼,重义轻利,都是传统美德,构成中华文明的靓丽风景。在传统中国,先人后己是惯例,当仁不让是例外,这是炎黄子孙独特的行为方式。比如选先进、提干部,即使认为自己最有资格当仁不让,而在多数情况下也会说“自己不行”。在中华人看来,这与虚伪并不搭界,是谦谦君子必须具备的谦让美德。相反,争名夺利,就是小人,会被中华人所不齿。说自己不行,别人不会认为他真不行;说自己行,即使真行,别人也会不以为然。之所以如此,圣贤情结使然,君子人格使然,内圣外王使然,文明古国、礼仪之邦使然!
中华人崇尚“中庸之道”,认为这才是“孔门心法”,其中的妙处一辈子都领略不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第一章》),故“尊德性而道学问,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中庸·第二十七章》)乃炎黄子孙最基本的处世之道。德性与学问、广度与深度、眼前与长远都要统筹兼顾,要执两用中,不能偏执一端。当今中国提出构建“和谐社会”“和谐世界”,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及“五大发展理念”,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从一定意义上讲,这些都是“极高明而道中庸”的稳妥精神使然。
儒家经典 《尚书·尧典》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中国向以“布恩信,怀远人”(《明实录·太宗实录》)作为邦交之本,鸦片战争之前总体维持着“天朝上国”“八方来朝”的大国地位。汉代起先后开通了西域、南方及海上丝绸之路,密切了同亚洲、欧洲、非洲国家的友好往来。朝鲜半岛与传统中国往来不断,历史上多为中国王朝属国。越南等地汉唐以来均为中国领土,元末虽独立成国,但其国王仍由中国皇帝册封。东汉时日本九州国王向中国朝贡获中国皇帝御赐金印,唐代时日本派遣大批留学生到中国学习,将儒道释文化及中央集权制、班田收授法和租庸调制带回日本并推动了“大化改新”。1405年开始,郑和七下西洋,前后历时30年,经南洋、印度、西亚、直达非洲东岸,与30多个国家建立了友好往来关系。船队由宝船、马船、粮船、座船、战船5类共200多艘组成,其中宝船长150m,宽60m,相当于一个足球场的大小,技艺之高超、规模之宏大,在当时绝无仅有。88年之后,哥伦布在西班牙王室鼎力支持下横渡大西洋时,一共只有3条船,最大的一条也长不过35m。197年之后,英国殖民者登陆美洲的第一条船“五月花号”甚至只长19.5m。郑和船队含兵士20 000多人,拥有当时世界最先进的武器,但所到之处只有和平及友谊,没有掠夺和战争。
中国是武术之乡,具有“强身健体、保家卫国”的尚武精神。“武”字由“止”和“戈”组成,意思就是习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止戈”。《孙子兵法》开篇便讲:“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强调战争的重要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言战。“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但备战是必须的,“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强调师出有名,以仁义之道用兵,“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在战略上注重“庙算”,谋定而后兵;在战术上主张机动灵活,“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务求“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坚决贯彻“不战则已、战则必胜”的用兵原则。
综上,炎黄子孙的合影很美。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贵名重节、以祖配天、求真务实、天人合一、先人后己、从容中道、协和万邦、止戈为武等中国精神代代相传,共同构成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神风貌和行为方式,是中国魂中最可宝贵的精神滋养。中国精神是伟大的,唱响中国梦,高扬中国魂,让蓄意丑化、恶意妖化、自我矮化的奇谈怪论统统见鬼去吧!传承和发扬中国精神,上慰祖宗在天之灵,下泽子孙万世之福,炎黄子孙昂首挺胸阔步向前永远在路上,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谁也无法阻挡。
在集约研究视域下,溯源中华文明精神动力体系,中国魂的理论形态可概括为道学原理,它是核心元素在理论层面的必然展开,是中华儿女是其所是的思维方式。唐代韩愈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一脉相承的思想进路称为“道统”,它如荀子、董仲舒、韩愈、周敦颐、张载、“二程”、朱熹、“陆王”等,也都应当是这个“道统”中的著名人物,由此儒学便有“道学”之谓。道学以宇宙人生的基本原理为研究对象,以给力安身立命、长治久安为立学宗旨,其本质乃“内圣外王”之学。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说文》)。时间、空间以及存在于时间和空间中的一切事物的总和就是宇宙。《列子·天瑞》讲:“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类似论述 《易纬·乾凿度》等也有记载,相当于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天地万物的演化模型,支持这个模型的理论依据是“阴阳说”“五行说”“元气说”。
正如 《太极图说》所言,五行统一于阴阳,阴阳统一于太极。两个世界 (阴、阳)、五种形态 (金、木、土、水、火)、一个本原 (太极或元气)的“二五一在世结构”,共同构成道学宇宙论的基本范式。太极的本质可从两个方面去把握:其一是它标志了世界的本原性,即天地万物源于绝对平衡对称的太极状态;其二是它标志了天地万物趋于太极的还原性,即具有阴阳二重性的太极状态一旦失衡,便会发生试图回到太极状态的元气 (能量)运动。这就是享誉中外的太极之理。朱熹称:“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言,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言,则万物中各有太极。”因此,“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太极非是别为一物,即阴阳而在阴阳,即五行而在五行,即万物而在万物,只是一个理而已”(《朱子语类》)。这个“理”就是世界的统一性原理。根据“二五一在世结构”以及当代宇宙大爆炸模型,可以将世界的统一性概括为“道一天下律”:
我们同时生活在看得见的物质世界和看不见的能量世界之中,能量是原生的,质量是次生的,各种能量生克制化形成天地万物;能量异性相吸、同性相斥、总量守恒及自发平衡的必然和谐性,构成万事万物是其所是的根本机制,因此世界的统一性在于它自根自本的必然和谐性。
天地之道“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庄子》)。这个“道”就是太极之理,即世界的统一性原理,其统一性具体表现为3个方面。
第一、道法自然的自然性。《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太极之理乃自然之理,没有人为,它是自己本来的样子,天地万物源于太极、趋于太极就是最高、最大的自然性。
第二、道一天下的齐一性。宇宙唯一的本原是太极,世界唯一的本性是趋于太极。正如 《老子》所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正)”。月映万川,各有太极,故世界的统一性在于它是其所是的必然和谐性。
第三、无为而无不为的万能性。正如 《老子》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宇宙之初是“浑沌为一”的太极状态,这个“一”生成了“阴”和“阳”这个“二”,阴阳“冲气为和”生成“三”。“三”是“负阴抱阳、冲气为和”的相宜状态,“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于是“三生万物”“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这就是太极之道。它周流不息,独立不改,开物成务,兼济天下。
传统常变论可概括为3点:其一是“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恒常性;其二是“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易传·系辞》)的变动性;其三是“有序而时,有度而节,变而有常”(《春秋繁露》)的规律性。这3点共同构成传统常变论的理论范式,这个范式基本能够反映世界的真实情况,也基本能够满足日常生活的大致需要。据此,我们可以将宇宙常变原理概括为3大道学规律。
第一、万有必和律。天地万物都是结构与性能、此在与彼在相宜相生的过程或者结果,没有体与用、物与我的动态和谐,事物就不能成为自己、保持自己、发展自己,故和谐是绝对的,不和谐是相对的,万物总会自发地与相关因素达成尽可能充分的和谐。
万有必和律反映的是运动变化的总趋势,在远离平衡态的宏观现象中,总会形成有序的自组织系统,当代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等相关成果,能够证明万有必和律成立,其发生机制是由能量运动的自发平衡性所必然决定的。能量总是从密集的地方向稀薄的地方自发地扩散,扩散的结果总是达成分布上的动态平衡,这就是宇宙运动的总趋势。植物向光、向水、向地的适应力,动物神经调节、体液调节、激素调节的反应力,无机物的协和力等,都是万有必和律的自然表达。
第二、差别常在律。和谐限于近似,差别产生动力。阴阳相荡,五行相推,赢缩转化,差别常在而运动不止,运动变化是绝对的,静止不变是相对的。
差别常在律反映的是和谐的近似性及运动变化的绝对性。正如 《易传·系辞》所言:“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自从原始宇宙在极其微小的尺度上失去平衡的那个时刻起,恢复绝对和谐平衡的运动便产生了。由于能量分布的差别性至今未能消除,所以运动至今也未停止。除非同时遇上无限多的巧合,这种运动将会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
第三、常变相因律。否极泰来,物极必反,常变相因,变而有常,同一性是绝对的,对立性是相对的。
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事物是运动变化的,但其运动变化的规律永不改变。正如 《易传·序卦》言:“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千变万化,不过“一寒一暑”而已,即“一阴一阳”而已,动静刚柔,此消彼长,大小多少,尽在其中。
传统群道论可概括为3点:其一是“群居和一”;其二是“各得其所”;其三是“公平正义”。前者反映群体利益的先在性,次者反映个体利益的正当性,后者反映社会运行的齐一性,三者共同构成人类社会是其所是的最高本质。
这里仅以荀子思想为例。其 《王制》称:“(人)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故人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弱则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人是社会的存在,人与人结群而居组成社会,社会反过来使人成其为人。其 《荣辱》进一步指出:“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则从人之欲,则执不能容,物不能赡也。故先王制礼义以分之,使有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 (智)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然后使谷禄多少厚薄之称,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故仁人在上,则农以力尽田,贾以察尽财,百工以巧尽械器,士大夫以上至于公侯,莫不以仁厚知 (智)能尽官职。夫是之谓至平。”各尽其能,各得其所,相依为命,同舟共济,就是最高最大的公平正义 (至平)。
群居和一是由人的理性本能所决定的。荀子称:“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其二足而无毛也,以其有辨也。”(《非相》)“辨”就是抽象思维的理性本能,这是任何动物都不具备的最高人性。然而,士农工商、七十二行、任一个体都不可能样样亲力亲为,即使能够亲力亲为,也不足以实现利益最大化、危害最小化,唯有集体的力量方可不断创造人间奇迹。“故人生不能无群”,与其说人组成了社会,不如说社会使人成其为人。荀子称:“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礼。”(《非相》)礼者,义也,礼是公平正义的行为规范。“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王制》)据此,结合万有必和律、差别常在律、常变相因律,我们可以将传统中国的群道论概括为以下3条规律性认识。
第一、群居和一律。个人而家庭,家庭而邻里,邻里而社会,整体功能大于局部功能简单之和,整体最优与平均最优成正比,人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放弃自己的局部最优而致力于全社会的整体最优,人类社会是一个互相依靠的命运共同体。
人们分工合作、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共同分享群体带来的好处,但群体只能承诺“平均最优”,即每个人实际得到的利益,只能是全体成员各自利益的最大公约数,人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让个人利益服从于群体利益。之所以如此,人的理性本能及其社会属性使然。
第二、各得其所律。每个成员在群体中都有一定的名分,按照各自的名分履行义务、行使权利就能分享群体的好处,履职好坏往往决定名分的升降去留及其回报的优劣多寡,于是贫富贵贱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相互转化,客观上共同促成各尽其能、各得其所的动态平衡,从而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
由于人们先天条件及后天造化各不相同,因此在群体中所扮演的角色各不相同,故分工永远存在,贫富贵贱永远存在,德、能、勤、绩、名、利等诸方面的生存竞争永远存在,有时还会发生暴力和战争,这就导致贫富贵贱不断发生转化,并在总体上保持各尽其能、各得其所的动态平衡。各得其所律是差别常在律在社会生活中的必然延伸,反映了局部 (个体)权益的正当性,揭示了社会发展的动力机制。
第三、公平正义律。任何群体都会按照社会普遍认可的公平正义原则,形成相应的共同生活规范,任何人超越了它的边界都会付出代价,即使贵为天子也不例外。
这是由社会生活的齐一性所必然决定的。既然是普遍认可的,一旦违反就会招来群体的谴责、报复、惩罚,社会地位越高,所付代价的绝对值越大,皇帝的代价更可能因为失去人心而导致身首异处,甚至改朝换代。虽然并非所有规则都完全符合“最大公约数原则”,但恶法不能生根、开花、结甜果却是不争的事实,故就普遍认可的社会规则而言,对它保持敬畏总是必要的。公平正义律是常变相因律在社会生活中的必然延伸,它成就了社会的自我纠错机制,使社会保持和发展成为可能。
根据社会生活的3大规律,就社会治理而言,纵观 《荀子》一书,可概括为2个方面、3个要点、2种角色、2种手段。2个方面指“道德仁义”“礼乐刑政”。前者是社会治理的指导思想,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忠于义;后者是指导思想的具体落实,礼别尊卑、乐和天下、法在平等、政在利民。3个要点:其一是关于社会治理的两大主题:“长治久安”“强国富民”;其二是关于实现两大主题的3个具体目标:“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事毕其功”;其三是关于实现3个具体目标的4个着力点:“修己安人”“知人善任”“隆礼重法”“赏罚分明”。2种角色指“管理者”“被管理者”。前者贵在用人,“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 (佞臣)者亡”;后者贵在谋事,忠于职守以事上,廉洁勤政以安下。2种手段指“礼治”“法治”,孔子、孟子贵礼不贵法,商鞅、韩非贵法不贵礼,老子、庄子认为礼法都是祸水;荀子兼采百家之长,认为“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劝学》),主张礼法兼治、德法并重。后世以孔孟为体、以荀子为用,凝聚了中国治理的最高智慧。
安身立命的本钱是孝道。自汉代始就把“孝治天下”作为治国理政的最高指南。故忠孝传家、修己安人、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是中华民族最高、最大的人生哲学。
人性之辨。就人性善恶而言,孔子是无善无恶论,孟子是性善论,荀子是性恶论,中国人真正信奉的是无善无恶论。孔子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无所谓善恶,但人是理性的存在,懂得如何算大账,“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利益最大化、危害最小化的不二法门在于“己欲立则立人,己欲达则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故富与贵“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只有按“道义”得之、去之,才能真正实现利益最大化、危害最小化。所谓善恶,不过是社会普遍认可的道德评价,凡理性地按照公序良俗待人接物,就是善的,反之则是恶的。故善恶不属于人性本能范畴,所谓性善论、性恶论都是有失偏颇的。
纲常之辩。人总是生活在上下左右各种人际关系之中,处理好这些关系的基本准则就是纲常伦理,它是人们长期的共同生活约定俗成的,具有最普遍的认同感和无可抗拒的道德约束力,没有谁敢毫不顾忌它的存在。孔子提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主张各自按照自己的名分履行义务、行使权利。孟子定“五伦”使“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儒学定于一尊后,董仲舒将孔孟之道归纳为“三纲五常”。“三纲”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主要调整上下关系;“五常”指“仁、义、礼、智、信”,主要调整左右关系。有人指责“三纲”是“奴隶哲学”,实际上传统中国并不赞成“奴隶哲学”,虞舜生父因不慈而遗臭万年,孟子不认为汤武伐桀纣有何不妥,魏征犯颜直谏成为传世佳话,夫不义妇可以不听,妻子“七出”之外更有“三不去”。三纲五常的基本精神永远有效,其个别提法可根据时代变迁赋予它新的内涵。
义利之辩。孔子强调“见利思义”“义然后取”。孟子对梁惠王说:“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大夫曰 ‘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 ‘何以利吾身’?上下交 (相)征利而国危矣。”荀子称:“安危利害之常体: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荣者常通,辱者常穷;通者常制人,穷者常制于人。”董仲舒等主张:“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颜元等主张:“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孔孟荀等“重义轻利”是主流,颜元等“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是对重义轻利的具体落实。
理欲之辩。董仲舒等主张以理节欲:“圣人之治民:使之有欲,不得过节;使之敦朴,不得无欲。”朱熹等主张以理灭欲:“革尽人欲,复尽天理。”陈确等主张理欲一体:“天理正从人欲中见,人欲恰好处天理也。”孔子认为,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但利益最大化、危害最小化的不二法门在于将心比心、推己及人,故“先义而后利”就是“人欲恰好处”。
幸福之辩。知足者常乐,不知足者常忧,长乐者福寿,常忧者命薄。幸福=成就/欲望,增大成就或者控制欲望均可收获更多的幸福。只做应当做而又能够做的事,并且尽力做到最好,少做可做可不做的事,不做不应当做的事,幸福可以不请自来。凡利人利己的事都是应当做的事,害人害己的事都是不应当做的事,对人对己既无害处也无好处的事都是可做可不做的事。如果人我利益相左,则根据“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的原则进行取舍和拿捏即可。生命是有限的,应当做的事太多,我们只能做那些既应当做而又能够做的事,把这部分事情尽力做到最好,是增大成就的最佳途径,因此懂得放弃、减少欲望,幸福可以不请自来。
生死之辩。中华人活的是一张脸面,报答父母、造福子孙是最大的脸面。孔子主张:由孝敬自己的父母扩大到孝敬天下的父母,由尊敬自己的兄长扩大到尊敬天下的兄长,由报效家庭扩大到报效国家,由继承父业扩大到继承值得继承的所有先人的事业,由造福子孙扩大到造福天下所有后人。每个人既珍惜自己的生命,又不惜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左传》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后世将这“三不朽”规定为人生“三大快事”,孔颖达 《左传正义》解释说:“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承先人之志,造后世之福,立德、立功、立言,至少致力于一件,方能乐生安死,身后留名。所以“或读诗书或种田,都该早起与迟眠”“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综上,中华文明精神动力体系的理论形态可概括为道学原理,它是一种和谐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唱响中国梦,高扬中国魂,打起真精神,传递正能量,是中华民族长治久安的自身需要,也是人类和平发展面对诸多共同问题的普世需要。
An Intensive Study of Three Dimensional Pattern of Chinese Spirit--The Spiritual Motive System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YI Chao
(Chongqing Academy of Modern Economic Science,Chongqing 400015,China)
The spiritual motive system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can be understood from three dimensions:form of element,form of practice and form of theory,which constitute the spirit of Chinese nation.Form of element can be generalized into five groups of cultural genes,which are the kernel elements and the stable core of motive system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spirit.Form of practice can be generalized into ten Chinese spirits,which are the essential development of core element on the level of practice,and the behavior of Chinese as what they are.Form of theory can be generalized into the principle of Taoism,which is the essential development of core element on the level of theory,and is the thinking mode of Chinese as what they are.The three forms are the cultural consciousness and confidence which are deeper,longer,more essential and more universal,and are a spiritual symbol of Chinese nation’s self identity and external image.They are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the nation’s soft power,ideological basis of Chinese cohesive force,mobilizing force and ordinational capacity,and the spiritual homestead for the nation’s lasting stability and peace.
Chinese spirit;spiritual motive;form of element;form of practice;form of theory
G03
A
1674-3652(2017)05-0001-11
2017-04-21
易超,男,重庆涪陵人,教授,主要从事法学研究。
[责任编辑:曾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