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四川白马藏族的生存境遇
——兼论白马土司的家国观念

2017-03-30 00:46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土司白马藏族

黄 梅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论四川白马藏族的生存境遇
——兼论白马土司的家国观念

黄 梅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四川白马藏族偏居西南边陲之地,其发展受到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影响,面临饱腹需求与生命安全的双重挑战。通过对白马藏族闭塞的生存环境以及时常遭受番夷侵扰的外在状况的论述,揭示了白马藏族艰难的生存境遇。白马藏族其先祖为氐族,唐代后又受藏族影响,民族文化呈现出多样性和复杂性的特点。自南宋理宗起,白马藏族地区开始实施土司管理制度,历任白马土司推行了一系列安民富民、兴学化夷的政策,促使白马藏族逐渐形成向善的民族性格。白马土司是土司制度史上沿袭时间最长的土司之一,在730多年的管理过程中,白马土司形成了忠贞爱国、遵从大势的家国观念,旨在保境安民、保有辖域管理职权。

白马藏族;生存环境;土司制度;家国观念

白马藏族经历了漫长的发展历程,其源头可追溯到周秦时期。白马藏族是古代氐族的后裔,周秦时期白马藏族的先祖在甘肃西南部、四川西北部一带建立白马国,秦朝之后归属于中原王朝的统治。由于甘南、川北地区靠近番夷边境,白马藏族时常受到夷狄侵扰。唐玄宗时期,吐蕃对外扩张,攻占了白马藏族的所在地,并将其民族信仰渗透到白马氐人群体之中,逐渐形成了甘肃文县白马藏族和四川平武白马藏族。宋初,四川白马地区的居民已被中原朝廷视为番人。南宋时期,四川白马藏族地区开始了土司管理制度,南宋理宗授予龙州判官王行俭为龙州三寨长官司即白马土司,管理白马、黄羊、木皮和木座地区的白马藏族。

一、“群峭碧摩天”的闭塞环境及白马土司的化夷之政

四川白马藏族主要居住在四川龙州平武县,平武县地处川北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为山地地形,西北部有摩天岭和岷山,东部有涪江、青川溪,地势险峭、偏远闭塞。《明史·地理志》中记录了平武县的地理形势,其“东南有马盘山,又有石门山。东有涪江,有青川溪,下流合白水,入嘉陵江”[1]1037,李白也曾写有“群峭碧摩天”[2]522的诗句表述此地地势之险隘、闭塞。《龙安府志》详细地记录了龙州的地理形势、气候状况、农业发展状况,文云:“我龙郡僻处边陲,介在氐羌,松峰积雪,六月如银,柳笛凄凉,三春迟暮,地则刀耕火耨,人半耐冷披毡,舟车不到,贾客罕闻。再按图建置,郡邑多改创于嘉(靖)万 (历)。”[3]2325从府志的叙述中可以获得以下信息:首先,四川龙州地区处于边陲之地,交通不便、偏远闭塞,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其次,龙州边陲之地居住着许多氐人和羌人,存在多民族、多文化交融与冲突的状况。再次,此地气候较寒冷,三月才渐暖,九月即下雪,在五六月份的时候山上的积雪还尚未消融,冬长夏短的气候导致农作物生长条件差。最后,白马地区的农业耕作方式落后,尚处于原始的刀耕火种、靠天吃饭的阶段。山地地形导致农耕面积小、产量小,气候偏冷,夏季短、冬漫长又不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幸而白马氐人“俗能织布,善种田,蓄养豕、牛、马、驴、骡”,所以白马藏族采取农牧兼行的生活方式。白马人畜牧骡马、牛羊,骡马专供驮运,牛羊用于生产或食用。此外,白马人也以打猎为生,每到秋末初冬之时,便佩刀披毡,三五成群地上山打猎,以补充食物的短缺。偏远险隘的地势、恶劣的气候条件以及落后的农业生产方式造就了白马藏族艰辛困窘的生活状况。

闭塞的地理环境和艰苦的生活境况使白马藏族地区的人们思想狭隘愚昧、行径野蛮粗俗,“与中土声教隔离”[1]8002。南宋时期,白马藏族地区开始实施土司制度,白马土司担负起安民富民、兴学化夷的重任。历任白马土司都以安邦定夷为己任,通过兴办学校教化土人,达到移风易俗、安夷化夷的目的。白马藏族地区的首任土司王行俭,本为扬州府兴化县人,进士及第后出任龙州判官,后因“开疆拓土,兴学化夷”被封为白马三寨长官司,世袭其职。白马土司王行俭是进士出生,具有中原文化的积淀,对辖区内番众的管理也颇为用心,白马藏族在白马土司的领导下必然会逐渐形成有序的生活模式。

历任白马土司在农业生产、文化教育、居住环境等方面的改善上多有政绩,尤其是在文化教育方面多有绩效。白马土司重视教育,创办学校、移风易俗。《龙安府志》载:白马土司王行俭在任时“开疆拓土,兴学化夷”;白马土司王祥“聘贤训士,敦尚俭朴,龙之科第踵接,土俗淳厚,皆祥之遗教也”[4]531;白马土司王玺“为郡兴学校,聘硕儒鲁卓吾先生,涵育人才”[4]530。《王氏宗亲录》记:白马土司之子王溥“每竭学,进诸生,讲求经传,务明大旨,土人化之”①曾维益编辑《王氏宗亲录》,载于《白马土司家谱》(平武县地方志办公室藏本)。。历任白马土司不仅兴办学校,聘请德高望重的先生讲学,还亲自传授学问,以达到教化土人、改善民风、培养人才的目的。

白马土司推行文化教育颇有成效,《龙安府志》记录了平武县科举情况。平武县在宋朝考中举人14人、进士4人;明朝考中举人6人、进士1人;清朝至道光十九年有拔贡7人、岁贡22人、监生3人。这些人在学识方面颇有造诣,南宋淳熙年间进士张珖、绍定年间进士雍繁孙长于诗文,且擅长书法,在夔峡、文昌两地有题字、碑帖存世。清代拔贡生王宣、王树政、南东等皆工于诗文辞赋,在当地盛名一时。除了创建学校、讲学教化之外,白马土司王玺还修建报恩寺以教化番众,并建一座转轮藏,用以放置放藏经。报恩寺的修建不仅有利于白马藏族的文明教化,也作为公共机构成为平武城宣讲儒学的场所,实现了文明教化、教学传教的作用。

二、“悍夷时相扰”的生存挑战及白马土司平乱安邦之政

平武地区是自然地理的边地,同时也是历史与民族的边地,白马藏族所在的平武县是政治建制的特殊区,朝廷对其格外关注。平武县北临甘肃省,东接青川县,西界松潘县,南连北川县,东南靠江油县,西北倚九寨沟县。其地理位置对于管控四川西北部的番夷至关重要,向西能钳制松潘地区的番羌,向东能辅助平定青川、江油的乱局。

平武地区不仅战略位置重要,其周边的民族成分也十分复杂。平武地区有白马藏族、色尔藏族和虎牙藏族,周边还有嘉绒藏族以及松潘地区的羌族等。白马藏族周边民族众多、成分复杂,氐、羌、戎等多个族群相邻甚至杂居,再加上夷人尚武、好斗、喜复仇的性格特点,必然导致争端和劫掠事件的发生。仅在明代就发生多起叛乱:洪武十年松、茂、叠溪番夷叛乱;宣德二年松潘、青片等“生骜作乱”;宣德八年松、茂、叠溪等处番人作乱;景泰三年松潘寨贼劫掠安化关;成化二年松、茂、叠溪番羌越平武境剽掠;弘治二年松潘番寇杀伤平夷堡官军;嘉靖五年冉逆等犯境;嘉靖二十五年发生“白草番之乱”等。

为了防范和及时平息番人的叛乱,朝廷多次在平武周边设立关防。明朝初期,在平武县西北设立了胡空关、黄阳关。永乐年间,在其东面设置了铁蛇关,西面设置了大鱼关、羊昌关、和平关;南面设立了杲阳关,北面设立了北雄关。万历年间,又在平武县设置了控夷关,以便更好地防止番夷的入犯。平武地区设立的辖关,其一是为了防止番夷叛乱;其二是为了更好地管理番人,促进各地方的交流融合。为便于促进该地与各地的联系,平武县的东面建有栈阁,与陕西文县相通;西面搭设了永济桥,以铁索相连,通向松潘卫。此外,为了抵御外敌,龙安府还修筑砖城以防御外夷,此砖城高1丈8尺,有4门:东迎晖、南清平、西通远、北拱衰,外环还修有壕沟。另有东关与西关,东关设有迎恩楼,西关置有镇羌楼。平武县三面濒涪江,北枕箭楼山,具有天然的战略优势。综合以上的防御工事,可知平武战略位置的重要性:东与中原朝廷相连,西镇捍羌夷蛮戎,且靠山环水,易守难攻。

地理环境与民族性格的形成具有密切的联系,长期生活在斗争中的民族,情绪激烈,脾性好逗,意念过渡紧张;又因为气候湿冷,冷热骤变,易狂躁、冲动;而不断完善自我的民族,会努力去耕种、去斗争以改善生活状况,因为自己生活上困难重重,所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克服困难、改善生活,思想上处于实干和积极的状态。这两种民族性格恰好代表了长期游离于中原统治的“生番”和主动靠拢中原朝廷统治的“熟番”。白马藏族属于“熟番”一类,其在白马土司领导下向朝廷靠拢服从朝廷的管理,不曾悖逆叛乱;松潘地区的羌戎、叠溪的番夷等族群归属于“生番”一类,游离于中原王朝的统治之外,时常劫掠叛乱。《明史·四川土司》载:“(松潘)夷性犷悍,嗜利好杀,争相竞尚,焚烧劫掠,习以为常。去省穷边,莫能控制,附近边民,咸被其毒。”[1]8001这描述了松潘羌戎、叠溪番夷等族群性格犷悍、崇尚武力、喜好争夺、嗜利好杀的特点。此外,番夷俗好复仇,具有强烈的复仇情结,父仇子报、兄仇弟报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且被十分推崇的。

除了民族成分复杂、民族性格等原因导致番乱之外,官员滥施权柄也会促使番乱发生。宣德至成化年间松潘地区发生的多次叛乱,便是由于官员的胡乱施政以及番夷强烈复仇情结的双重作用。

宣德二年,四川巡按等奏松潘卫所辖阿用等寨蛮寇,拥众万余,伤败官军。请讨之。帝意边将必有激之者。既四川都司奏至,言并非番寇。实由千户钱宏因调发松潘官军往征交趾,众惮行,宏诡言番寇至,当追捕,冀免调。又领军突入麦匝诸族,逼取牛马,致番人忿怨。复以大军将致讨慑之,番众惊溃,约黑水生番为乱。[1]8026

此次番乱实由千户钱宏滥施权柄引起的叛乱,宣宗对此次叛乱十分关注,指出:“松潘卫千户钱宏激蛮叛,都指挥韩整等虐害军民,失机误事。叛寇愈肆。”[5]328从此次事件中可以了解到地方官员的管理具有随意性,而官员的管理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番夷地区的安稳程度;朝廷得到的消息常常滞后,且少有深入了解番乱的实情,一味地镇压剿杀;番夷的反抗具有冲动性和聚集性,常约数番寨叛乱,从而加大了平乱的难度。

发生在宣德二年的这次叛乱,史称“宣德启衅”,叛乱发生后朝廷派兵镇压,造成众多番民伤亡。番夷强烈的复仇情结促使其在宣德三年又发生叛乱。为了剿平番乱,朝廷派数万军队前往镇压平乱,此次剿乱造成大量的番人死亡。《三风堂薛氏宗谱》云:“连日大战,砍打桥梁,攻杀番贼。战五渡桥,斩夺小关子,攻取三舍,夺黑松林等关口,负命大战,直抵松潘城下。血战攻杀,番戎清散。”①曾维益编辑《三风堂薛氏宗谱》,载于《白马土司家谱》(平武县地方志办公室)。宣德三年的这次平番剿番,使松潘地区的番夷损失巨大,仅薛忠义土司在战斗中就斩首番民67人。然而这并未使松潘番夷慑服,随后番夷又分别在宣德八年、成化二年、成化十年、成化十一年、成化十八年发生战乱,朝廷及周边府县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平乱。

白马土司及土兵多次参与“平羌”“镇番”的政治军事行动。《三风堂薛氏宗谱》记:宣德二年,“蛮攻围城堡。朝廷遣都指挥韩整、高隆,调四川各卫所军五千征之。”《龙安府志》记:王玺“宣德八年,松、茂、叠溪等处番猓作乱,率兵征剿,战厥渠魁,陛授宣抚司佥事。”[4]531从上述两则材料可以看出,朝廷多从本地调兵镇压番蛮,附近的土司都会参与到镇压行动当中,白马土司王玺就亲自参加了平番行动。《龙安府志》更详细记录了白马土司王玺率兵征剿番夷的情况,呈现了白马土司的勇猛,其在作战时与猖獗的番夷首领相战并取得胜利,皇帝授予其为宣抚司佥事。

白马土司不仅在辅助朝廷平息番乱有功绩,更多的政绩在于安定白马地区的番民。白马土司王玺在安定辖区番民方面颇为用心,其“弱冠敦行,力学切切,以经济自命,当承廑日稔,知番猓情形,洎袭后,子惠番民,颂声载道……开东南堡栈,劝民开垦,民始丰饶……是时,差傜颇重,三州七县五坝之民苦于前,将解囊分助郡人”[6]4482。白马土司王玺不仅修建栈道,方便与外界的联系,便于番民的出行,还劝民开垦土地增加粮食收入,在民众为徭役所苦时能及时地解囊相助。白马土司安定本辖区番民,剿平前来白马地区劫掠的其他番夷,为白马藏族提供了相对安稳的外在条件,使白马藏族能够不断完善、改善本族的生活状况。

三、宗教文化浸染下的民族性格及白马土司对宗教的态度

白马藏族的信仰处于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和苯教元素同时存在的初始阶段,崇拜山川日月自然神灵,崇拜祖先,信奉巫师“白莫”。白马藏族认为世间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自然之物都有神灵,因而对自然万物十分敬畏,并加以崇拜。他们崇拜自然界的山神、水神、火神、树神、天神、土地神,崇拜拥有自然之力的猎神、鸟神、五谷神,还对人物神“祖先”“曹盖”“杨氏爷”等十分尊崇。

白马藏族对植物、动物、自然之物都很崇敬,其最崇敬的是山神,认为山神是管理调控自然万物之神,世间的一切天灾人祸都和山神相关。白马藏族各寨、各山峰都有敬奉的山神,如阿拜素日山神、索麦堵驻山神、日绕扎山神等。叶西纳摩山神也被称为“白马老爷”,是白马藏族地区最大的山神,统领所有的小山神。白马藏族认为山神负责管理本地区的风雪冰雹、旱涝地震、病疾瘟疫、农作物丰歉等。因此,敬山神为每年重大活动中都有的仪式。各寨各家每发生重大事件,皆以各种形式向山神祈福纳祥、还愿结缘。白马藏族每遇到灾害事件便会举行“敲鼓敬山神”的仪式,以村寨为单位进行集体祭祀,请当地的巫师诵念经文,献上鸡、牛、羊、肉等祭品,焚香烧烛,祭祀山神,祈求山神保佑。除了祭祀山神之外,白马藏族也祭祀天神、水神、土地神、火神、祖先神等。此外,白马藏族在重大节日之时,还要跳“曹盖”。“曹盖”为一种面相凶恶的面具,有男女两性“曹盖”。跳“曹盖”即戴上凶恶的面具跳神,其一是驱邪除鬼;其二是愉悦神灵、祈福纳祥。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崇拜对白马藏族的影响颇深,在生活习俗当中处处可见其存在的痕迹。白马藏族崇神敬自然的观念体现了其对自然的敬畏,以及祈求安定、富足的心理诉求。

地处汉藏文化交汇点的白马藏族,其宗教信仰具有多元融合的特点。白马藏族的宗教信仰既有传统的自然崇拜,又遗留有苯教元素,还掺杂有佛教、道教的成分。白马藏族用于宗教活动的卦书和经典都是手抄流传,他们使用的是吐蕃未形成前的苯教经书,手抄中的文字与吐蕃改革之前的文字类同。苯教元素的遗留还体现为白马地区的巫师“白莫”的存在。白马藏族信奉“白莫”,巫师诵经施咒,辅以“角都”“转经幡”等法器施法镇邪、祈福。巫师所念经咒多为卦书、经书,经书概称为 《丹巴·嘎惹纳》,意指经文、天意。巫师所念的经文内容包含送魂、驱邪、敬神、命理、治病等方面,如送魂开路的 《杂巴》、命理推算的 《操把》、治病的 《戳纂》等。

白马藏族受到佛教、道教的影响,建有佛寺、道庙。佛教寺院有天宁寺、报恩寺,道教庙宇有山王庙、神龙祠。佛教、道教都旨在教化民众要有慈悲之念、向善之心,达到“人人皆兴起其向善之心,而悖逆作慝者渺矣”[7]85。白马地区的口头文学,也多赞美勤劳善良、朴实智慧的品德,鞭笞懒惰、贪婪凶残、狡诈狠毒的恶行。《别瓦部落的那依》神话讲述了那依善食,因吃尽部落里的牲畜而被赶入森林,那依在森林里逐渐了解了自己的错误,并降服老虎、豹子、黑熊等野兽为部落消除了猛兽之患,那依守护了别瓦部落被部落视为狩猎英雄。《七兄弟》讲述了兄与弟之间的故事,并叙述了7个兄弟的个性特点,哥哥贪婪奸诈常以兄长身份欺负弟弟,而弟弟却温和包容、勤劳善良,最终哥哥受到天神处罚而弟弟们得到奖励获得幸福。从白马地区流传的口头文学可知,白马藏族在佛道影响下逐渐形成向善、勤劳的意识。

不仅白马藏人受佛道影响,白马土司也多崇佛敬道,佛道兼收。平武地区的报恩寺便是由白马土司王玺所建,报恩寺中的碑铭 《敕修大报恩寺继葺碑铭》就记录了白马土司王玺“其信向佛道,出于天性。知佛法慈悲,普化颛蒙而詟残暴。其五戒十善,可以辅行王化,可以祝延圣寿。但未有壮丽梵刹以兴像教,而启昏昧,使一州之人无所信向,糜沾佛道利益”[7]83。从碑铭中可知,白马土司王玺对佛教、道教皆信奉,他认为佛法慈悲能开蒙昧、启智慧,缓解番人的凶残习性;佛教的清规戒律、言行教义能够辅助教化生民,使其遵守规章制度服从朝廷统治。白马土司王玺修建报恩寺旨在传习佛法、减少蒙昧,达到教化生民的目的,使番民能心有所向,减少滋事、劫掠事件的发生。报恩寺里的小钟铭文刻有:“圣教化人,夷众聿彰。鸣钟警众,遐迩孔章”“边尘肃靖,民物阜康”[7]92。小钟铭文刻录的文字表明佛教对白马藏族的番民教化效果显著,民众能逐渐归于安定,生活水平和思想水平都有所提升。

四、余论

白马藏族在白马土司的管辖下,历经了南宋、元、明、清及新中国建国几个时期,历时730余年,历33代王姓土司。历代白马土司主动与朝廷靠拢未有反叛行为,且王姓土司一直未忘以诗书传家,家族内多有族人通过科举考试在朝为官者。白马土司是白马藏族地区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土司之一,在王朝更替中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特有的家国观念。

首先,白马土司比四川龙州地区其他土司更忠于朝廷。龙州地区的土司皆由朝廷官员调至其地担任其职,除王姓土司外,还有薛姓土司、李姓土司,李姓土司被削职后又有康姓土司代其职。其中薛姓土司的职位最高,管理整个龙州,其余土司皆受其管制。薛姓土司重武,在剿平番乱中获得过众多的战功,而在为民谋利方面却政绩不多;王姓土司兴办学校教化生民、劝民开垦鼓励耕作,多有惠民利民的德政。嘉靖二十五年,薛姓土司因私仇杀同僚李姓土司,并扼断对外通行的粮道,聚集白草番众谋反,并迫使王姓土司跟随谋逆。王姓土司毅然反对,拒不胁从,被薛姓土司杀害并屠其家人,幸有两个儿子躲于寨中免于死难。将白马土司与龙州的薛姓土司比较可知:薛姓土司任职比白马土司晚,官职比白马土司高。薛姓土司的后代为官人数少于白马土司为官人数。薛姓土司为民谋利 (兴办学校、开拓农耕等)比白马土司少。薛姓土司杀同僚,进而谋反;白马土司坚不谋反,忠于朝廷。

其次,四川平武白马土司比甘肃文县白马土司能更好地管理番众,贯彻为政安民的政策。文县白马土司管治辖区内的番众谋叛的事件常有发生,而平武白马藏族在白马土司的管制下能够安于生产拒不谋反实属难得。甘肃文县地区的白马藏族多有番乱发生,《文县志》记录了甘肃文县的白马藏族番众叛乱情况:明崇祯元年,文县生番反;崇祯九年,文县白马裕部番叛;清同治元年,文县白马峪番班银鱼子等胁各番族为乱。将甘肃文县的白马藏族与四川平武地区的白马藏族相比较可知,同为白马藏族,甘肃文县的白马藏族多次发生叛乱事件,但在 《平武县志》中没有白马番众的叛乱记录,而有白马人辅助朝廷军队助剿平番的事例。

最后,平武白马土司与云南木府土司同为忠于朝廷为政安民的土司,但四川平武白马土司比云南丽江木府土司面临的环境更复杂。土司及辖域内番众忠于朝廷、服从朝廷管理的也众多,比如云南丽江的木府土司。木府土司与白马土司同样拒绝叛逆,为政安民。木府土司拒绝伙同吴三桂谋反,配合清廷攻打吴三桂。白马土司拒绝伙同张献忠谋反,配合明廷攻打张献忠。但两者在自然条件和周边环境上有所差异:木府土司外部环境单纯,没有频繁的他族犯境;白马土司常遭遇羌番入犯。木府土司管理的丽江地区地理条件、自然条件较好,农耕牧养的方式能让境内民族安于生产,民众生活条件较好。白马土司所处的地理环境复杂,自然条件差,民众生活物资贫乏,生活状况艰苦。在处于劣势情况下白马土司依然能管理好境内番民,引导民众开垦耕种,逐步改善番民的生活状况,更显示白马土司为政安民的德政。

四川白马土司面对朝代变更时不愚忠,坚守忠国、保民的态度。白马土司从南宋至新中国取消土司制度,历经数朝,面对朝代更替以及各种番乱割据状况,白马土司不谄媚依附也不愚忠死守,在南宋尚存时坚决抵制蒙军攻打,南宋灭亡后放弃抵抗归附元朝统治。白马土司能审时度势、顺从大势,旨在保全境内民众、保有辖域管理职权。白马土司归附新朝统治,皆为其知晓前朝已亡、新朝已立的情况下归附跟随。在新中国取消土司制度时,白马土司亦断然服从中央政府,并写信劝慰其他番寨接收新的行政规划和管理制度。

[1]张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1307.

[2]李白.寻雍尊师隐居[M]//李太白全集.上海:上海书店,1988: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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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国家图书馆.地方志人物传记资料丛刊·西南卷(第12册)[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5:530.

[5]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明实录·宣宗实录(卷五)[M].上海:上海书店,198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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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向远木.平武报恩寺[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83.

Living Conditions of Baima Tibetans in Sichuan--Concurrently on Baima Chieftain’s Conceptions of Family and Nation

HUANG Mei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China)

Baima Tibetans in Sichuan live in the border area in southwest of China.Their development is affected by its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and social development,and is faced with double challenges of starvation and danger.In this article,the writer expounds the occlusive conditions of Baima Tibetans and the external circumstances of frequent foreign intrusion,and reveals their difficult living conditions.Baima Tibetans descended from Di nationality and were affected by Tibetans after since Tang Dynasty and their culture displays diversity and complexity.Since Emperor Li Zong of South Song Dynasty,Baima Tibetans began to carry out chieftain system which lasted the longest in China.In the over-730-year management process,Baima chieftain formed the conceptions of family and nation about being loyal to the country,and following the trend,which aimed at defending the border and safeguarding the people and preserving the jurisdiction of the land.

Baima Tibetans;living conditions;chieftain system;conceptions about family and nation

K281.14

A

1674-3652(2017)05-0026-05

2017-03-12

黄梅,女,重庆人,博士,主要从事元明清文学、西南地区地域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丹 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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