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元济古籍校勘实践与成就

2017-03-29 14:06顾文杰长春师范大学图书馆吉林长春130032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二十四史张元济影印

顾文杰(长春师范大学图书馆,吉林长春 130032)

论张元济古籍校勘实践与成就

顾文杰
(长春师范大学图书馆,吉林长春 130032)

张元济是中国近代杰出的出版家、校勘学家,致力于保护和传播传统文化,创办涵芬楼,广求善本,并对古籍进行校勘、辑印,付出了毕生心血。在他的主持下,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其亲自校勘的《四部丛刊》《百衲本二十四史》等大型古籍丛书,为校勘古籍而设置的涵芬楼后来发展成东方图书馆,其对文献典籍传承以及中国早期图书馆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张元济;校勘;古籍整理;成就

张元济(1867-1959),号菊生,浙江海盐人。近现代著名的版本目录学家、校勘学家,光绪进士,后任职总理衙门,创办通艺学堂。甲午战争后,他积极参与戊戌变法,变法失败,被清廷革职,至此宦海生涯结束。1902年,他正式加入商务印书馆,在主持商务的几十年时间里,编印教科书、翻译西方书籍,培养人才,并凭借其深厚的国学根底,编印古籍文献,大都亲力亲为,从而形成了独到的校勘方法,成绩斐然,《四部丛刊》《续古逸丛书》《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出版代表了张元济整理校勘古籍的最高成就。张元济注重图书文献的流通利用,设立涵芬楼,其收藏的文献典籍为商务印书馆古籍影印提供了重要版本,是整理校勘古籍的依凭。而后在商务印书馆的支持下,涵芬楼发展成规模巨大的东方图书馆,为近代图书馆事业发展开风气之先。

1 广求善本

中国历史上有很多名目各异的公私藏书楼,保存大量藏书。近代以来,战火频仍,古籍散佚,商务印书馆主要业务之一是古籍影印出版,同一种书在流传过程中会有多种版本产生,脱、讹、衍、倒的现象也在所难免,给后世读者的研读带来诸多不便。校勘也伴随着书籍的传抄逐步开展,校勘图书的要求很多,校勘者本人的功底是先决条件,而校勘所用母本则是重中之重。所谓“书囊无底,善本难求”,版本是整理古籍的基础,“初刻”的古籍因错漏较少、面貌最真而尤为珍贵,但藏书家所藏珍本大都附之秘府,外人难以得见。为了保证编印图书的质量,张元济四处访求善本,这也是设立涵芬楼的初衷。

张元济出身藏书世家,在版本学上有极深的造诣,自加入商务印书馆以后,几乎不间断地为编译所搜寻购买古籍,“先后收买了会稽徐氏镕经铸史斋、北京盛氏意园、广东丁氏持静斋的部分藏书,以及太仓顾氏、浭阳端氏、江阴缪氏、巴陵方氏、荆川田氏、南海孔氏、海宁孙氏、乌程蒋氏、扬州何氏藏书,其中包蕴了不少宋元旧椠和名贵秘籍”[1],辟专室收藏,取名“涵芬楼”。据粗略统计,涵芬楼当时藏有宋元珍本308种,稿本、抄本分别为79种、460种,其中不乏宋刊《六臣注文选》《史记》《南华真经》等珍贵刊本,涵芬楼藏书成为日后校印古籍重要的母本。

为使影印的古籍精准,张元济以严谨的态度对待校勘所用的底本,贵初刻又不拘泥于宋元旧椠,但求所选版本最优,一旦发现更早更好的底本,择善而从,及时抽换配补。因此除涵芬楼藏本外,还向公私藏书家借书摄照,如影印瞿氏铁琴铜剑楼、丁氏八千卷楼的典籍,并远赴东瀛访书,“饱览静嘉堂文库、日本宫内省图书寮、内阁文库、东洋文库等处收藏的中国珍本秘笈”[2],逐页拍照,回国后影印成本。不仅如此,散落民间的珍本也在搜罗范围之内,“张元济到北京,又从书市收购了一批好书。使《四部丛刊》的母本‘基本上网罗了当时现存的珍本秘笈’”。[3]

张元济为收集古籍可谓是倾注了极大的精力,“求之坊肆,丐之藏家,近走两京,远驰域外”[4],“每至京师,必捆载而归,估人求售,苟未有者,辄留之”[5],这些努力为《四部丛刊》《百衲本二十四史》寻访到了最佳母本,为接下来的校勘整理工作打下了良好基础,使校勘质量有了保证。

2 精心校勘

张元济的国学造诣很深,十分注重读史,古书流传已久,讹衍缺脱现象严重,故认为“古书非校不可读”,为使世人更好地阅读古典文献,决心重校出版古籍,凭借在商务印书馆数十年所聚财力以及涵芬楼逐年收藏的善本古籍,加之影印的各种珍本,张元济对古籍进行整理精校将近四十年。其对《百衲本二十四史》的辑印和校勘,历来评价甚高,张舜徽认为《衲史》的出版“从此全史出现了最标准的本子”。

张元济为校订《四部丛刊》几上庐山,以求全神贯注地投入校书工作,如校订《文始真经》不仅仅采用铁琴铜剑楼藏本作为母本,而是兼选明万历刊本、《道藏》本等六种版本同时对校,并写下了详细的校勘记。退休后他更是将全部精力用于《衲史》的校勘,此时的校书工作更加繁重,“终日伏案,尚觉不给,真有愈做愈难之势,人谓我过于求精,我则见他人之退步。然既已担任,不能不拼命为之”[5],可见张元济事必躬亲,丝毫不敢懈怠,校书之勤勉,非常人所能及。张元济校书善从整体把握,考订精审,并会写题跋予以记录。他写信给傅增湘说到:“承假《南齐书》,去腊校读一过,撰有后跋。又校阅《魏书》《宋书》《陈书》《齐书》均已竣事,亦各撰有后跋。”[5]张元济校勘古书功力细密,要求精益求精,一般校过之书还会反复校阅,少则二三遍,多则五六遍,“南齐书两叶误记,重劳检取,不胜惭悚。魏书尚有改照之叶,异日仍须上渎也”[1]。他不但自己对选定的底本逐页校订,同时要求参与校勘的人员将每日的校勘文字和工作日记交给他验看,由他总校。除商务总厂和东方图书馆被毁的一小段时间外,张元济几乎不停顿地校勘各史。胡文楷在《张菊生校书琐记》中写道:“菊老校《百衲本二十四史》,逐页签名,填注年月日;复样时,逐页批可印,然后付印。全史无一页漏去。”这样精密的校勘成果便于读者定是非、辩异同,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

在大量的校勘实践中,张元济不仅出版了优秀典籍,而且形成了自己独到的校勘方法。他从各版本中择选最优,将对校、本校、他校、理校等方法结合在一起,旁征博引,精审详校,如《后汉书·郭太传》末尾有“初,太始至南州”一段共七十四字,钱大昕在《考廿二史异》中认为这是章怀作的注解,是注文并入正文的错误。张元济采取他校的方法,运用绍兴本进行校订考证,得出确是注文而不是正文的结论,不仅证明了前人见解的正确,也订正了错乱,对古籍保护和传播贡献巨大。

近代学者张舜徽先生将张元济的校勘方法总结为六例:(一)根据文体结构,以明讹体由形似而误;(二)参证本书多篇,以明讹体由音近而误;(三)按之情理,订正字形之误;(四)稽之雅话,订正字形之误;(五)验以时制,而知形近之讹;(六)核以经训,而知形近之讹[7]。其后王绍曾先生对张元济校勘方法进行细致研究,概括为十五种:“重缺疑、补缺脱、订错乱、厘卷第、校衍夺、料臆改、证遗文、辨误读、勘异同、存古字、正俗字、明体式、决聚讼、揭窜改、匡前修。”[8]正是对古籍善本的充分利用,对前代校勘学家阮元、黄丕烈等校书经验的吸取,不断反复校勘对比,校书的广度和精准都远超前代,解决了古籍中大量舛误,“无论从《衲史》校勘的规模,或者从校勘认真的程度来考察,都是明清以来汇刻全史所未有过的。从校勘成果来说,张先生不仅是王(鸣盛)、钱(大昕)的功臣,他的作用还远在王、钱之上”[3]。

3 作校勘记

校勘记是古籍校勘成果的表现形式,在广求善本、找出异文、辨别是非后,将重要内容写成文字,以求起到“专家以其所得嘉惠学者,则一人之功力可供无穷人之用”的功效。《四部丛刊》的版本价值极高,亦得益于张元济等人写下的详尽的校勘记,其注明了采用何种版本进行对校,并将各版本一一列出,方便了研究工作者。《百衲本二十四史》的版本价值和学术价值历来受到学界的高度赞扬,随同《衲史》诞生的还有一部鲜为人知的校勘巨著《衲史校勘记》。张元济学贯中西,博通古今,以其后半生的精力,精校二十四史,在校史的过程中“随读随校,有可疑者,辄存之。每毕一史,即摘要以书于后”[8],遂成校勘记一百余册,是史部校勘的巨制,由于种种原因,《衲史校勘记》尚未完全出版,张元济从中摘取164条,单独排印,名《校史随笔》,从中可以窥见整部校勘记的重要价值。

《衲史校勘记》的学术价值不言而喻,傅增湘曾说:“君自刊印伊始,独任校勘之役。每一史成,辄缀跋文于后,胪版刻之源流,举文字之同异,恒与前贤相发明,或引今时之创获。其致力之精能,记问之赅博,海内人士,披观而服之久矣。”张元济在校勘过程中凭借对古籍各种版本的掌握、小心谨慎的态度,灵活运用各种校勘方法,将现有版本与前人校勘成果相对比,探明源流,并用系统简明扼要的语言记载述了校书成果,包括对古籍目录、篇卷、刊刻、版本流传、文字、内容错漏、辨伪等多方面进行整理,为后世研究者探究古籍文献提供了依据。校订古籍时所用版本几番斟酌审订,同一本书选取最佳版本作为校勘时使用的母本,这一过程记录很多版本学内容,包括古籍版本流传、体例、避讳、版式、用纸、风格、前人研究成果等情况,以及识别宋元刻本及抄本的方法和经验,在校勘记中都有所体现。

《衲史》于1937年出齐,而校勘记文字浩繁,尚未整理,不久全面抗战爆发,商务印书馆再次遭受沉重打击,无力组织校勘记的出版。令众多学者扼腕叹息的是《衲史校勘记》至今尚未出版,有人认为校勘记价值有限,见过这部校勘记的古籍专家顾廷龙先生对此种观点做出批评:“我认为它还是一部有用的校记,值得印出来。因为当时花很大的人力详校各本,后人欲知某本作某,一索即得,可节省研究工作的很多时间,亦可考察一字致误之由。”[8]期待《衲史校勘记》可以早日问世,以备更多读者研究学习。

4 卓越成就

张元济主持商务印书馆几十年里,使其成为出版界执牛耳者,其中最重要的贡献莫过于“续古代文化之命,续民族文化之命”,众多珍本古籍的辑印使中国传统文化的遗珍得以流传。“从一九一六年影印《涵芬楼秘笈》(其中有些是排印本)开始,连续辑印了《四部丛刊》《续古逸丛书》《道藏》《续道藏》《道藏举要》《学津讨原》《选影宛委别藏》《百衲本二十四史》《影印元明善本丛书》《四库全书珍本初集》等大部书。除《学津讨原》据清张氏刊本影印,《四库全书珍本初集》据文渊阁本影印外,其余诸种,都是精选宋元明旧椠;没有旧刊本的,也都是经过精选的影钞、传钞、精校精刊的本子。”[1]辑印的这些古籍皆为张元济亲自筛选底本、精心校勘,耗毕生心血所取得的丰硕成果。

《四部丛刊》是在张元济主持下刊印的大部头丛书。1920年商务初次影印,收录古籍323种,2100册;1934年《续编》印成,收书75种,500册;1936年《三编》问世,收书71种,不乏宋、元、明善本,价值极高。刊印这部丛书时搜罗了当时所能看到的最佳版本,并且张元济等人对每种书做了详细的校勘,续编和三编书后大都附有详细的校勘记,同时将原本凌乱散失的古籍残本整理出版,抢救了许多孤本古籍,对文化传承起了重要作用。

与《四部丛刊》同时进行的是《续古逸丛书》的出版,自1919年出版第一种《宋椠大字本孟子》到1957年《宋本杜工部集》的问世,《续古逸丛书》成为商务印书馆历史上出版时间最长的一部丛书。该书极其重视版本,全书仅有两种不是用宋本作为底本,纸墨装帧颇为精美,是古籍出版史上的佳作。

张元济耗时最长、贡献最大的一部书当属《百衲本二十四史》,以其精善的版本、精详的校勘、精美的印刷受到高度评价。从1930年第一种《汉书》出版,到1937年《宋书》问世,历时七年全书告竣,共3301卷,820册。由于每一史都采用不同版本的古书集成,类似于僧人的百纳衣,故称“百衲本”。前文提到张元济为衲史寻求各种古籍善本作为底本,并精审细校,做两篇序言,每史后面撰有跋文,随书而成的校勘记更是精华所在,《衲史》可谓是张元济一生校勘整理古籍的巅峰之作。

校勘出版古籍文献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保护。张元济为校印古籍文献呕心沥血、奉献一生,既是杰出的出版家,也是校勘学家。王绍曾称“他是继清代学者王鸣盛、钱大昕之后,一百二十余年间惟一校过全史,并取得重大成就的人”[6]。《四部丛刊》《百衲本二十四史》等大型古籍丛书的问世是张元济用尽毕生精力而获得的结晶,文献学奠基人张舜徽先生亦评价道:“过去从乾嘉以来的清代学者们,想做而没有做,并且不可能做到的工作,他都做到了。在他坚持工作五六十年的漫长岁月里,无论是访书、校书、印书的工作,都作出了卓著的成绩。对于发扬我国文化,开展研究风气,贡献至为巨大,影响至为深远。”[1]张元济辛劳一生校勘整理古籍的实践活动极大地方便了后世学者,对学术的贡献永载史册。

[1]张舜徽.中国文献学[M].郑州:中州书画出版社,1982.

[2]张人凤.智民之师·张元济[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1.

[3]张元济.涉园序跋集録[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4]张元济.中华民族的人格[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

[5]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6]张人凤.智民之师·张元济[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1.

[7]中国出版工作协会.中国出版年鉴[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8]王绍曾.张元济校史十五例[J].文献,1990(2):162-175.

2017-02-12

顾文杰(1990- ),女,助理馆员,硕士,从事图书馆学、文献学研究。

G270.7

A

2095-7602(2017)06-016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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