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锦箫
(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重庆401331)
共同体传播视域下“弹幕”文化传播机制的体认
丁锦箫
(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重庆401331)
本文引入共同体这一范式考察网络社会中新的人类集群方式,将青年亚文化“弹幕”视为网络时代形成的新的“脱域”共同体,考察其在传播过程中内嵌的传播机理。通过观察式研究发现,“弹幕”共同体通过语言控制、“场景”营造和文化表征建构成员在心理层面和认知层面的共识,以此影响成员的行为实践。同时,“弹幕”也借此强化了自身在社会传播系统中的影响力,并对现有的媒介传播格局带来变革和冲击。
弹幕;共同体传播;传播机理
从心理学视域考量,任何一种传播活动都与一个相应的心理认知历程相匹配。在网络社会中,集群在心理层面和认知层面的共识能对其中的个体产生较大影响,并诱发个体一系列独特的传播行为。“弹幕”作为网络社会中的亚文化集群,在对其成员产生较大影响的同时也逐渐受到主流文化产业的青睐。将亚文化集群“弹幕”视为一个共同体,考察其传播过程中内嵌的信息处理,是一种可能的互联网圈子传播机制研究。
作为社会学视阈中观照人类聚集的范式,共同体构成的关键在于以“想象性关系”为纽带[1]。在网络发达的地球村中,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直接互动行为转化为“想象性互动”行为,形成了“天涯共此时”的脱域性共同体。“所谓脱域,我指的是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2]网民在观看视频时通过“弹幕”置身于同一画面中,造成了想象的集体观影错觉,由此形成了“脱域”的共同体。“弹幕”共同体的成员不具备时空上的条带勾连,通过网络关联共同的传播实践,建构共同体的集体认知架构,实现成员的心理集中,从而形成了网络社会中“脱域”共同体的一系列传播特征。
在物质丰富、文明发达的现代化进程中,由地缘、血缘或亲缘关系所形成的共同体影响力逐渐式微,但人类对于心理归属的追寻从未停止。在共同体呈现“脱域”的表征之下,心理层面的认同和认知层面的共享形成了网络社会中成员的异质集中,共同体成员中的联系衍化为精神联系。因此,共同体往往能对成员的心理活动和行为实践带来较大影响。
从学理层面看,对人类各种传播形态的考察已有详尽的分析,但考察群体从心理向度和认知向度对个体的影响力,以及这种影响力在信息交互的全过程中的作用仍有所欠缺。本研究从传统以时空为涯的受众研究中脱离出来,将视域转向共同体传播这一被忽视的传播形态,旨在管窥互联网时代的新人类集群范式及其内在传播规律。
从实践层面看,围绕着“弹幕”的文本互动行为造就了“脱域”的“弹幕”共同体,近年来这一共同体逐步融入主流文化。共同体成员使用同一种话语体系,置身于同一虚拟“场景”,共享同一种文化,由此建构起共同体的心理集中和认知共享。同时,“弹幕”共同体在同主流文化融合过程中书写了代表自身的文化符号,形成了一个有机运行、反复循环的传播过程,并生成了一系列值得探索的传播特征。
共同体的形成和维系某种程度上与趋同的心理认知和循环往复的信息交互唇齿相依,尤其是关涉共同体在内部层面的传播机理。内向的传播不仅有益于共同体的稳定,并为共同体在外部向度的发展扩大提供驱力。共同体的内部传播所作用对象是呈现出心理认知聚集的群体成员,是作为线上的集群作用于线下的集群,具体表现为依靠语言控制、场景营造和文化表征来形成共同体内部的集体认知架构和成员心理趋同。
2.1 语言控制
语言不仅是传播信息的介质,还具有控制的意义,话语是构成心理集群的要素,共享同一种话语模型能使个体拥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弹幕成员共享一套约定俗成的语言体系,例如在弹幕中常常出现的“CP”①“查水表”“up 主”②等词汇以及一些固定的语句,比如“up主你看我跪得标准吗?”③只有“弹幕”共同体中的成员才能理解并熟练运用这套话语体系。
从语意上考量弹幕的性质类似于微评论,但其逻辑是非线性的,其话语体系是割裂的,视频中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细节,都可能成为“弹幕”爆发的焦点。在《伪装者》第24集中,明楼与明诚在铲除了日本特务头子南田洋子后出席汪伪政府新闻发布会时,两人步入发布会现场的镜头引爆了网友 “弹幕”,“谢谢大家的祝福”“楼诚出柜发布会”“囍”等。如果脱离了这个画面镜头,或是不理解其语意空间,就很难明白这些“弹幕”特指的是楼、诚二人的“CP”关系。可见,“弹幕”的语意是在视频空间基础上由成员生产的。
“弹幕”不是单向度的自说自话,而是观影者间的对话和交流。在一次对话中,听话人会对说话人产生两种选择:一种是答应,顺从,即合意的(prefered),另一种是抵抗、拒绝,即不合意的(disprefered)[3]。合意弹幕指的是弹幕文本顺应了视频或网友主题,而不合意的弹幕则认为弹幕文本是对视频的偏离或是恶意解读。只有合意的“弹幕”才能够在共同体间流动、接收、转换、理解和分享,才能够联结成员并达成心理认同。
由此可见,弹幕共同体中拥有一套严密的话语规则作为关联,使得每个成员将这种关联内化为一系列知识或者经验,融入到个体话语体系中。同时,对这种话语规则的认同也是个人融入“弹幕”共同体的行为发生的前提。在共同体内部交流和外界互动的过程中,话语规则是共同体形成的要件,也是使共同体传播对他者产生效果的基础。
2.2 “场景”营造
在“万物互联”时代,跨屏跨终端的链接使共同体的形成与发展呈现出“不在场”的“在场”特质,“弹幕”共同体的成员基于视频“虚拟场景”实现跨屏迁移和互动,连接起了邓肯·沃茨所谓的“小世界”(Small Worlds)。当成员通过多种终端在屏幕上发布一条条“弹幕”时,他们都置身于同一虚拟观影场景中。
传统的观影场景主要有三种。家庭观影是最传统的观影方式,受众处于同一空间中,观影间的交流产生于强人际关系链中的家庭成员、亲朋好友,但每个成员的兴趣爱好、欣赏品味可能不尽相同,因此可能会发生不合意的对话。影院观影场景中观影成员的兴趣品味虽然相近,但受环境限制不能大声说话交流发表评论,且观影成员都是陌生人,很难产生交流,不具备发生对话互动的情境。网络视频观影大多是个人独处行为,缺乏实时的反馈交流,不具备互动仪式的发生要件。“弹幕”观影融合了三种传统观影模式的特点,“弹幕”场景具有强共时关系,个体可以边看视频边发“弹幕”和他者交流,被限于强人际关系网和同一时空的信息互动演化为视频中的“弹幕”交流。
视频及其音画文是构成场景的硬要素,网友的弹幕和评论则是构成场景的软要素,软硬要素是构建“弹幕”场景的生产要件。当成员在发送“弹幕”时,从传统的时空关系考察他们均不在场,但从网络视频场景观之他们则都处于同一“弹幕”场景中。在“弹幕”共同体中,成员间的对话是即时的,评论是交互的,内容是解构的,形成了一种虚拟的“群体观影”场景。
当下,个体身处于重新部落化的地球村中,随着血缘和地缘关系的弱化,个体常常置身于孤独中,而以网络为背景、以兴趣为链接的亚文化共同体对个体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在弹幕视频网站上,每个视频在播放时往往会显示当前在线人数,弹幕中也常常出现“XX个小伙伴你们好”,这种仿若集体观影的共同参与感使用户内心的孤独能暂时得以消解,分享的欲望得到满足,强化了成员间的人际心理联动。
2.3 文化表征
“弹幕”的流动不仅仅是信息的分享与确认,同时也是文化共享的表征,构建了一个吐槽、狂欢、娱乐的文化世界。“弹幕”共同体成员多是年轻人,他们惯于用娱乐化、个性化的表达,因此共同体的传播内容往往是伦理解构的。任何事件都有意外蹿红的可能,无论是《【傅园慧单曲】我游得这么快、我游得这么快》的异军突起还是国产漫画《十万个冷笑话》的爆红,无不体现着年轻受众的娱乐至死、自我宣泄的文化动力。通过弹幕文化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反讽、揶揄和对抗,也强化了成员对共同体的内部认同和边界意识。
在强化内部集体认知架构的同时,弹幕共同体也受到主流社群规范的约制。网友逆光飞行所创作的爱国主义题材的动画《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在A站、B站都拥有较高的播放量、高弹幕量,并得到了A站、B站等弹幕网站的赞助。网友的创作行为从个人的兴趣行为演化为商业经济行为,反映了共同体成员对主流文化的再造与形塑。“弹幕”共同体跨界文化壁垒传播对共同体外成员开放是普泛化的存在和传播行为,既意味着其与主流的妥协与和解,也隐含了共同体成员对掌握媒介话语权的渴望。他们力图用属于自己的符号来编码并传播自己的文化,营造一个既符合主流认知,又带有青年亚文化特质的共同体的形象。
“弹幕”共同体的演化是伴随着成员社会的资本增长的,弹幕共同体最终会实现与主流文化的交融。因此,其文化表征既裹挟有狄俄尼索斯式的狂欢与激情,是青年人反侵蚀主流意识形态的阵地,同时也反映了成员自我书写、迎合主流、建构话语的心态。
共同体作为人类社会一种历史悠久的集群形态,在网络生态中呈现了新的传播特征。首先,尽管“弹幕”共同体中的个体通过爱好、兴趣相互关联,看似松散,但实际上凝聚了众多独立思考、独立行动的个体。共同体通过强化成员对群体的边界意识,强化了“弹幕”共同体在整个社会传播系统中的影响力,这从弹幕网站的用户量增长与产业链延伸可见一斑。其次,“弹幕”共同体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传统传播渠道的红利和效应,改变了媒介系统的架构设计、内容生产、信息解读乃至管理制度。无论是新闻报道还是营销宣传,都要考量到共同体在信息流动过程中对个体的中介作用,这种作用既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负面的。对当下的网络视频产业而言,无论是媒介内容样态,还是传播组织系统,都应意识到这种媒介认知和受众心理的演进趋势,从而调整传播逻辑以适应新的传播格局。
注释:
① CP指“character pairing”,用以指代漫画、电影等作品中有恋爱关系的人物配伍。
②Up主指B站中上传视频的博主。
③称赞up主的视频。
[1]尼迪克·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M].吴睿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2]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0.
[3]刘运同.会话分析概要[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7:59.
责任编辑闫桂萍
G206
A
1674-5787(2017)03-0114-03
10.13887/j.cnki.jccee.2017(3).29
2017-03-14
丁锦箫 (1991—),女 ,重庆市人,硕士,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助教,研究方向:数字媒体应用技术、网络与新媒体传播、新闻传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