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之心:仁爱情感的本源意义

2017-03-25 12:08王亚云
北方文学·中旬 2017年2期
关键词:意欲孺子本源

王亚云

摘要:《孟子》中的“恻隐之心”,历代大多将其解释为性之发用的情,这是一种将情感对象化打量的结果。面对《孟子》文本本身,本文认为“恻隐之心”是一种先于主体情感的情感,是一种本源情感。“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是一种本源的生活情境,在本源的生活情境中,作为仁爱情感的恻隐之心得以显现。这种本源仁爱情感的“恻隐之心”,通过“扩而充之”和“思”,从情感意向到情感意欲,从本源的情感之思到意向之思,再到意欲之思,从而产生了表象,产生了主体性,主体性经过认知之思而进行“推恩”,将仁爱情感端倪普遍化、理性化,从而树立起了人性本体。

关键词:恻隐;情感;思

对孟子“恻隐之心”等四心的理解,历代大多将其解释为性之发用的情,这是一种将情感对象化打量的结果,这种解释使得孟学中的大量关于情感的论述陷入了不可理喻的境地。

从《孟子》文本出发,本文认为,作为仁爱的本源情感的“恻隐之心”等是人性本体得以成立的渊源所在。为了分析这一点,将涉及到以下问题:如何理解孟子给出的生活情境“乍见孺子将入于井”?在这种情境中“恻隐之心”是如何显现出来的?在这种情感显现的过程中,“我”这个主体性是如何被给出来的?

一、恻隐之心:仁爱情感的显现

(一)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本源的生活情境

对“恻隐之心”是如何显现的,孟子在《公孙丑上》中给出了自己的论述:乍见孺子将如于井。

对于孟子这里所举出的“今人乍見孺子将入于井”,历来都理解为这是一个客观的认知性事实:“今人”是一个主体,“乍见”是认知,“孺子”是认知的对象,“将入于井”是客观情况。其实,这并不是一个认识论的事件,而是本源情感性的生活情境。

生活就是本源,我们总是在本源地生活着。生活如流水,永不停息,正如孔子所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1]孟子也说:“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离娄下》)[2]我们总是在生活着,在“混沦”地生活着,但“混沦”并不是浑浑噩噩,而是安心、安详地生活着,这安心、安详的生活来源于生活中的仁爱情绪:“安,感到心安,这是一种典型的情绪感受。小孩何以能有心安的情绪?这本是生活中的常识:小孩感到不安而啼哭时,母亲会把他抱起来,于是他便感到心安了,”[3]这种心安的生活状态,就是一种本源的生活。其实,我们一直在心安地、本源地生活着,这种心安的生活情境只是在其被打破时才能体会得到。

孟子所说的“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正是要表达这样的生活情境之被打破。我们安心地生活着,突然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一不小心就要掉进井里,“乍见”表明情况来得很突然,是生活中的一种震荡,在“乍见”的那一刻、一瞬间,看到孩子就要掉到井里的一刹那,你会感到“心”马上揪了一下,再也不会安心了,这种揪心就是不安。同时,你会顾不得多想,马上准备跑去营救,如果不去营救,你就会感到不安,“不安”就是不能安心地一如既往地生活。正是这种不安揭明了原来本源生活“安”,确证着我们一直是在安心地本源地生活着。因此,“乍见孺子将入于井”就是这样一种在本源生活中的生活情境。

(二)恻隐之心:仁爱情感的显现

在“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的本源生活情境中,“乍见”说明本源生活之被打破来得很突然,这种突如其来的震荡一下子就揪住了人的心,这种揪心的不安是生活带给我们的一种生活情绪的颤动,让我们的仁爱情感、即孟子所说的“恻隐之心”得以显现。

对于“恻隐”,朱子《孟子集注》解为:“恻,伤之切也;隐,痛之深也。”朱子的解释确实符合孟子这里的原意,“恻隐”就是伤痛,“恻隐之心”就是“伤痛之心”。正因为伤痛之深,所以“不忍”,故孟子又把“恻隐之心”称为“不忍人之心”。不忍是因为爱:爱,所以难忍;如果不爱,肯定能忍。所以,孟子这里的“不忍之心”或“恻隐之心”,就是一种仁爱情感的一种显现。但这不是形而下的道德情感,而是一种本源性的生活情感。本源的仁爱情感只有在本源情境被打破时才能被领会到,如在“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时才能领会到。

本源的仁爱情感之所为本源性的,是与形下的道德情感相区别的。形下的道德情感是将情感对象化打量后的结果,是在“主—客”架构下发生的,因为道德情感是有其先行的主体观念的,或者说是有目地性的;而本源的仁爱情感是没有任何预设的,是“主—客”架构产生之前的事情。对此,孟子这里对“恻隐之心”阐述得很清楚,他强调:这种仁爱情感“非所以内交于孺子皆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这就是说,这种本源的仁爱情感之显现,并不是因为知道了他是谁家的孩子,想结交孩子的父母;也不是因为想在邻里之间博得一个好名声;也不是厌恶孩子的哭声。总之,这并不是在对孩子进行对象化打量以后、或者斟酌一番之后的事情,而是生活中本有的仁爱情感驱使你采取行动。

二、从“恻隐”到“仁性”:本源性情感的理性化

(一)“志”与“欲”的情感分析:情感意向与情感意欲

可以借用胡塞尔对意识“意向性”的分析:“我们所‘意识到的对象,并不是以在盒子里的方式存在于我们的意识里,以致我们就只能在意识里找到和抓住它们。……它们首先是作为对我们来说它是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它算什么,以及在客观意向的改变着的形势下,才被构成的。”[4]来对情感做一分析。情感本身也是有结构的,情感的结构可以称之为“情感意向”。儒学中的情感意向性,就是王阳明所说的“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仁民爱物,即仁民爱物便是一物;意在视听言动,即视听言动便是一物。”(《传习录》)“意之所在”就是情感的意向所在,情感的意向所在或是指向父母,或是指向民众和万物,以至于视听言动皆有“意之所在”。而情感的这种意向性又总是在生活情境中展现出来,为此,对本源情感的分析,关键也要看其“意之所在”,正像孔子所说的:“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人焉叟哉。”(《论语·为政》)

孟子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如阳明的“意之所在”的说法,但孟子也有“意向性”这样的观念。孟子的意向性观念,体现在“志”的情感分析中。孟子是很注重“志”的,他明确地在(《尽心上》)提出了“尚志”的主张。这“志”,其实就是情感意向意义上的“意志”,“尚志”就是崇尚这种情感意向。当被问到“何谓尚志”时,孟子明确提出了“仁义”,接着又进行了阐释,认为仁是人的所居之地,也就是“居仁由义”。而孟子认为仁爱情感首先是本源仁爱情感。因此,“意志”的出发点就是仁爱情感,也就是生活情感。而生活情感是对生活的感悟,生活如水,情感如流,生活情感涌流不息,情感在涌流中总表现为一种方向、趋势,情感的方向或趋向就是“情感意向”、“意志”,可以说“意志的特点是有方向性或定向性”[5]。由此看来,孟子中的“志”就是情感意向。

情感意向总是有所指向,有其目的,也就是朱子所说的“主张”。朱子说:“意是主张那恁底。”(《朱子语类》卷五)情感的主张,可以叫做“情感欲望”,在孟子那里,就是一种“欲”。孟子提出:“可欲之谓善。”(《尽心下》)显然,孟子这里所说的“欲”不是感性欲望之欲,而是孔子所说的“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之欲。这里的“欲”没有主体性的预设,而是生活情感本身的“意之所在”、“主张”,是情感涌动中的自我主张、自己流动,似乎是朝向一个对象去流动,这个对象是值得欲求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一个对象,“因为欲者心之欲,可欲者心之存在”[5],“心”就是“恻隐之心”,已分析“恻隐之心”即是生活中流动的情感,故这里孟子的“欲”是仁爱情感的欲,是先行于主体性的欲,这里的“欲”犹如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中的“欲”。

(二)“思”的递转:本源之思到形上之思

孟子的“思”确证着观念的建构性;由“思”而从本源到形上的递转过程,确证着孟子人性论形而上学的成立。

“思”首先是本源性的思。“思”字“从心”,而“心”之意义是有着很大包容性的,“心”不仅有情感、意欲、认知,还有“人道”,故孟子曰:“思诚者,人之道也。”(《离娄上》)“思诚者”中的“思”就是本源之思,因为“诚”是“天道”,“诚者,天之道也”(《离娄上》)。孟子所说的“天”是“莫之为而为者”(《万章上》),即是存在本身自己如此,生活本身自己如此。显然,“思诚”中的“思”是没有主体性的思,是先于主体性的思,是生活情感自己在思生活本身,是情感之思、领悟之思,是先于主体性的思,即是本源之思。

根据前面知道,情感之思后又有意向之思、意欲之思。在从意向到意欲的递转中,出现了意欲的对象,一种“表象”;当把这表象想象为对象时,客体对象就产生了,进而主体也就产生了。如前所说“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的事例,在看到孺子将要掉到井里时,也就是本源生活情境被打破之际,仁爱情感在涌流中总是指向打破中的生活状态,其关注点是孺子,也即是生活情感的流动的方向、趋势甚至于情感流动的目的地是“儒子”,情感的意欲就是“孺子”,这中间涉及到本源之“思”的一系列转变:情感之思→意向之思→意欲之思,意欲之思最终指向孺子,欲救孺子,进而表现为救孺子的行动。当意欲之思指向孺子时,也就在“思”中给出了这个“孺子”的表象,当把意欲之思中的表象“孺子”想象为孺子时,就是把孺子对象化,从而孺子作为客体对象就产生了,而作为被客体孺子规定的主体也就产生了,主体的诞生就表明着本源之思的结束。但这时的主体之思,并不是形下之思,而是形上之思。因为这时的主体是一般主体性,作为一般主体性还要“思”,这时“思”的任务是将领会到的“火之始燃”的仁爱端倪“扩而充之”,使之普遍化、理性化,从而建构人性本体的形而上者。

总之,作为本源仁爱情感的“恻隐之心”,通过“扩而充之”和“思”,从情感意向到情感意欲,从本源的情感之思到意向之思,再到意欲之思,产生了主体性,主体性经过认知之思而进行“推恩”,将仁爱情感端倪普遍化,最终达到“生物一本”、“万物一体之仁”,将情感理性化,从而树立起了性本体。

参考文献:

[1]论语: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113.

[2]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293.

[3]黄玉顺:面向生活本身的儒学——“生活儒学”自选集[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62.

[4]胡塞尔,倪梁康译.现象学的观念[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169.

[5]蒙培元.情感与理性[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P25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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