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龙
社会科学主体缺失的现象学分析
张小龙
在现象学视域下,伽利略的数学—实验方法剥离精神要素,社会科学自此走上经典科学观的路径;笛卡尔的“二元论”则更加彻底地突出了社会科学领域主体的悖谬,二者共同奠定了社会科学制度化的基本前提,也造成了社会科学主体缺失的困境。社会科学中的人不再是现实的人,社会科学背离了人的生存目的。
社会科学;主体;现象学
社会科学得以制度性地确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来自于自然科学的深刻影响。直到今天,经典科学观在社会科学领域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然而,现象学的研究视角使我们看到了现代科学包括社会科学的一个内在矛盾:科学缘于启蒙思想对主体的高扬,但其成功却以对主体的远离为标志。因此,马克斯·霍克海默和西奥多·阿道尔诺在《启蒙辩证法》一书中对此评论认为,启蒙根本就不顾及自身,它抹除了其自我意识的一切痕迹,这种唯一能够打破神话的思想最后把自己也给摧毁了[1]。主体缺失的现象直接影响着社会科学的发展。
丹皮尔认为:“文艺复兴以后,在人心中沸腾着的某些伟大思想,终于在伽利略的划时代工作中得到世纪的结果。最重要的是,他把吉尔伯特的实验方法和归纳方法与数学的演绎方法结合起来,因而发现并建立了物理科学真正的方法”[2]。
伽利略的数学—实验方法及其对科学的影响,可以用2个例子来说明。首先是悬臂的外部荷载与自身重量的关系。我们看到建设工地上的脚手架时,理所应当地认为脚手架的运作有其背后的理论支持。但也可以肯定地说,几乎没有人会去想是谁从理论上解决了脚手架的外部荷载运作,又是怎么解决的。在伽利略之前甚至之后,悬臂的荷载问题都极少受到理论的关注,工匠们也对此没有太多兴趣,因为经验基本能够解决他们所遇到的问题。伽利略用数学方法论证了悬臂荷载问题的工作原理。尽管他的解决思路还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悬臂的内应力分布的假定就是错误的,但结论却基本无误。伽利略没有用实验来说明,而是从数学出发解决这个问题。在伽利略看来,单纯的实验与建筑师、石匠以及木匠等积累的成果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这些成果不能通过数学上升到理论,它们就不是可信赖的知识。
伽利略十分重视实验的作用。梅森认为,伽利略不仅在科学中具有重要贡献,在哲学上其贡献还体现在以确定的事实作为评价理论的标准。“现在伽利略表明,从已知的现象怎样地可以证明‘可能是从来没有被观察到的事情’……而通过实验发现所预言的事实则证实了这些解释”[3]145。不论伽利略被称为“实验科学之父”还是“科学方法之父”,不容怀疑的是,他对17世纪实验科学的重大进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4]326。
对现代科学而言极其重要的是对待自然的态度。在伽利略看来,通过追求隐藏在自然背后的数学关系或者说永恒的自然规律,可以实现人对自然的把握。但是在对自然的把握中,某些现象可以被测量,而也总存在一些现象不能被数学测量。梅森指出,在伽利略的科学观中,“有一条界限是数学实验方法无法越过的,它对付不了那些不可测量的现象,如使2个生物相互区别的那些质。17世纪,数学演绎法受到广泛采用,并被看作是一种哲学。物质的不可测量性质,不但数理科学家不予理会,而且逐渐被人们看作是不真实的了”[3]146。当伽利略将物质的不可测量性质看作是不真实的,或者说第二性的质不过是人们内心的感觉或幻象时,其思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具备了一些“二元论”的特征。在对待自然的态度以及物质不可测量的性质上,伽利略和笛卡尔表现出了同样的认识。
伽利略的自然数学化观念对社会科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近代国际法学的奠基人胡果·格劳秀斯就将伽利略的几何学当作道德推理的模式[5]15。格劳秀斯敬佩伽利略,并尽力在他的自然法则体系中遵循数学理性模式。托马斯·霍布斯应用几何学的推理方式对相关联的个体进行力学上的定义[5]37。但是,由于现代意义的社会科学在发展早期更多的是受社会变革的现实影响,而非依靠它与数学和自然科学的相似性来保障其合法性,因此,数学对于社会科学的影响直到19世纪70年代才真正发挥其重要作用。
经济研究中的数学应用特别能说明这种影响的重要与曲折。从历史角度来考察,自人类经济活动以来,数学就在最广泛的意义上参与其中,即仅仅是作为数量计算而参与到经济活动中。直到1838年,古诺的《财富理论的数学原理研究》一书出版,经济理论才开始在真正意义上进入数学化。古诺在该书中引入了大量数学符号,形成一系列函数,利用函数关系推导分析经济现象。到19世纪下半叶,杰文斯和瓦尔拉斯还有门格尔开创的边际效用革命,进一步强化了数学在经济研究,特别是经济学中的运用。20世纪则出现了用计量经济学、数理经济学等名称来指称经济学中的一些研究方法,数学在经济研究中获得了重要地位,主流的经济理论几乎大都是数学化的经济理论。20世纪50年代初,拉格尔斯认为,之前20年来,经济学方法论发展的最引人注目的方面就包括经济理论的数学化。保罗·汉弗莱斯认为,“尽管数学模型不会对社会现象提供全面的说明,但它现在已经是科学方法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6]。1969年开始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至今已颁奖44届,其中绝大多数获奖的经济学家都是在数学方法与经济研究之间实现了结合,提出了数学化的经济理论,1994年纳什等3位数学家就是因对博弈论的贡献而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经济理论数学化由此似乎获得了不言而喻的有效性和合理性。然而,如果只是依靠把数学看作能够揭示经济现象在量的方面的精确性,或者以自然主义的态度把数学从自然科学转移到经济活动中,以此说明其有效性和合理性,显然是不足以令人信服的。事实上,经济理论在不断数学化的过程中也长期受到历史主义等的批判。谢拉·C·道提出:“既然数学表达方式既有助益,同时也有代价,那么就存在着对数学表达方式的最终评价问题”[7]。经济学界关于经济理论数学化的争论焦点在于数学能不能实现经济学的科学性。凯恩斯尽管对数学在经济研究中的运用及推广起了重要作用,但他却对之持有谨慎态度。在凯恩斯看来,经济学本质上是一门道德科学而不是自然科学,也就是说它必须运用内省和价值判断[8]。因此,他认为数学并不能从根本上保证经济学的科学性。而布留明则认为,凯恩斯的看法是将婴儿同水一起泼了出去,夸大了数学方法在应用上的不恰当。他指出:“数学方法有一系列优点,这是不可能有任何怀疑的。数学能够使量的结果更精确,使各个概念的内容更明确,能够引出新的问题等等。所以借口数学无效而拒绝数学的帮助,是不合理的。”[9]米塞斯认为,“争论是否应该在社会学特别是经济学中用数学形式来表述是无聊的”[10]。以布留明为代表的部分经济学家认为,经济理论的数学化有利于增强经济理论的科学性,这种观点在自然主义态度支持下以虚弱的根基占据了主流。以凯恩斯为代表的经济学家则看到了自然主义的局限,他们的批评直接推翻自然主义的假设前提,认为经济学本质上是不同于自然科学的。
总之,伽利略的自然数学化观念对社会科学的影响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首先,它以自然与社会的同一化为基础,为数学和自然科学方法应用到社会科学中提供了基础;其次,强化了人们对社会科学的科学性认识,促进了社会科学的制度化;最后,促使学科内部形成分化,对社会研究进一步深入。然而,正如胡塞尔所言,伽利略的自然数学化观念固然使得科学包括社会科学取得了某种精确性,但却“抽去了在人格的生活中作为人格的主体;抽去了一切在任何意义上都是精神的东西,抽去了一切在人的实践中附到事物上的文化特性”[11]76。伽利略的贡献被牛顿发挥,而笛卡尔的思辨方法被拒斥,主体概念被彻底排除在科学之外。不过在胡塞尔看来,伽利略的自然数学化使得“作为实际上自身封闭的物体世界的自然的理念得以出现”[11]77,为笛卡尔“二元论”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与伽利略一样,笛卡尔也十分重视数学在科学中的重要作用。“到了17世纪,数学已经成为科学方法的逻辑的一部分。数学是研究事物性质的一种中立工具,而不是事物性质的一种先天决定因素。梅森认为,笛卡尔就是近代第一个看到数学在地位上发生这种深刻变化的人”[3]137。在此之前,数学一直被看作是形而上学的东西,“而不是一种知识工具,一种发展科学理论而不影响这种理论内容的方法”[3]138。
然而,笛卡尔却没有如伽利略那样对实验方法给予足够重视,相反,他保持了传统的思辨倾向。因此,继笛卡尔之后,还得由牛顿提供对17世纪来说是最后和影响最悠久的宇宙体系,其采用的是伽利略的方法而不是笛卡尔的方法[3]161。伽利略的贡献被牛顿发挥,笛卡尔的思辨方法被拒斥,但笛卡尔的“二元论”所提供的那个封闭的世界系统也为数学在科学中的应用提供了坚实的哲学根据。
在笛卡尔看来,人体与机械具有某些相类似之处。他排除了源自中世纪神学传统的关于自然界的等级观念。自然界不再是从“上帝”开始的、经由等级不同的各类物质、物种构成的系统,它只不过是一个同质物体所构成的机械系统。当然,理性的灵魂与机械的物质是完全不同的,而人正是因为灵魂才参与到自然界中。于是,笛卡尔首先提出了心物或者说灵魂与肉体的“二元论”。梅森在《自然科学史》中认为,笛卡尔是第一个一贯地用“自然规律”这一名词和概念的人[3]159。
近代以前,人们往往将自然变化归因于目的性以及因果报应等。到了培根和笛卡尔这里,他们的科学思想观念与传统认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特别是他们对待自然的态度以及对自然的重新解释。与中世纪对人性的压抑相比,他们高度推崇人作为自然主人的观点,并强调在对自然改造的基础上满足人自身的需要。如詹姆斯·E·麦克莱伦和哈罗德·多恩所言:培根和笛卡尔各自都阐述过人应当是自然的主人和应当支配自然的观点。他们认为应当积极地开发自然并利用世界上的自然资源造福于人类自己,也就是造福于那个拥有或者说控制了知识的自然的主人。科学有用,科学为大众造福,知识就是力量,这样的思想自17世纪以来就成为西方国家的文化主旋律,19世纪以后,又扩散到了世界各地[4]。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主体在笛卡尔那里没有如伽利略那样直接被排除,而是得到了彻底的张扬。
笛卡尔从普遍的怀疑开始,不仅怀疑我们所拥有的知识,也怀疑客观世界,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而在这些怀疑之后,显然有一个东西不能被怀疑,即怀疑本身。笛卡尔从作为思想活动的怀疑推导出必然有一个思想者在背后。正如康德所批评的那样,笛卡尔的“我”不过是一个逻辑主体,却被偷换为一个实在的主体。当“我思故我在”的第一原理被确立后,笛卡尔借用上帝来摆脱唯我论和怀疑论的困境。在他看来,精神和物质都是独立存在、互不依赖的实体,二者只有依靠绝对实体——上帝才能协调起来。问题是,笛卡尔本人还是一个唯物主义的自然科学家,人与自然的互动对他而言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他承认人的灵魂与自然的交互作用,则与其“二元论”立场相矛盾。最终,这个矛盾在笛卡尔那里没有得到解决,而是再次凸显了现代科学的一个内在矛盾,即科学源于启蒙思想对主体的高扬,但其成功却以远离主体为标志。因此,在索科拉夫斯基看来,“当我们以科学的方式探索某个存在领域的时候,我们获得了有关事物的一笔知识财富,一个判断系统。可以说,我们已经对某个领域,例如分子生物学或者固体物理学领域取得了相当透彻的理解。但是,无论对于有关领域的事物的认识达到多么完备的程度,我们仍然没有探索与这些已经获得的真理相关联的主体性方面”[12]52。
笛卡尔“二元论”对社会科学的影响间接地体现在2个方面。
第一,为社会科学以自然科学为典范奠定了基础。笛卡尔承认人是世界“机械”结构中的一个环节,因此开展对人的科学研究也就是可能的。既然通过数学演绎的方法能够获得关于自然的确定的知识,也就是说自然科学的合法性得到了确认,因此自然科学应当成为其他各种知识的典范。这就为后来人们坚持一种自然主义的社会科学研究路径提供了前提条件。不过与伽利略对社会科学的影响有所不同,笛卡尔的“二元论”虽然也会导致自然主义的研究路径,但基于其所持的灵魂与自然的交感作用观点,实际上提供了一条关于自然与社会的本质对立的可能性线索。维科就是在批判笛卡尔中提出了他关于历史的认识[13]。维科认为,在历史学中提出心灵与物质的二分是不可理解的,历史学关注的是人现实的生存于其中的社会结构和习俗等,对于其是否实际存在并不关心。维科还特别强调,历史实际就是人对自身以及社会的创造,历史的知识与笛卡尔所认同的自然科学知识的有效性是同等的。
第二,暗含着社会科学的价值追求即自我的实现。在笛卡尔之前,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还是简单直接的,还不能自觉地提出内在心灵为什么能认识外在世界的问题。笛卡尔在追寻知识的稳固、确定的基础时回归到了“我思”,其重要意义在于确认了人们开展自我反思的可能。理性认识与自我第一次联系起来。诚如伊恩·伯基特所言,“笛卡尔之类的思想家其实已经在描绘一种新式的自我关系,在这种关系中,自我不仅仅是知识的主体,并因此臣属于知识,而是还把知识作为自身批判反思的客体对象”[14]。因此,在笛卡尔这里,科学知识作为自我实现的一个环节的意义已经得到了初步显示。但由于他将自我简单地规定为内在的心灵本身,将心灵与身体完全对立起来,因而没能进一步探索自我的“生命本质”。因此,胡塞尔评价笛卡尔是“荒谬的先验实在论之父”。在胡塞尔看来,对自我的进一步探索将直接引向意向性问题,实现现象学态度的转变,从而真正理解自我与社会科学的关系问题。
相对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在此表现出了不一样的事实。社会科学的制度性确立依赖于对自然和社会的绝对分裂。这种分裂的前提条件就是社会科学的对象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它不同于自然界。事实上,很多社会科学的具体学科首先需要说明社会科学是关于主体行为的科学。但问题在于,此时此地的主体实际上只是作为认识对象而存在,也就意味着主体作为对象恰恰排除了其作为主体的可能性。如康德所说,笛卡尔混淆了认识的主体和被认识的主体,把进行认识活动的主体当作是被认识的主体。当主体作为进行认识活动的主体被排除在外时,除了笛卡尔本人所引发的、主客体的对立以及主体如何认识客体的认识论的基本问题之外,主体性的缺失还带来了4个问题。
第一,主体的缺失使意义被排除在科学之外。众所周知,现代哲学起因于近代认识论的主客二分的矛盾性,由此转向语言的追问,从而开始追问意义问题。作为与现象学并列的现代两大哲学分支之一的分析哲学,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语词、语句或语言的意义上,坚持主客的二分法,试图在命题和事实之间划清界限。分析哲学认为,意义的问题是哲学的问题,一个命题有无意义应该由哲学回答,科学只是对有意义的命题的回应。比如,在微观物理学中,当薛定谔与波恩等人就电子的特性问题展开争论之前,显然有一个问题就是电子是否存在。一般而言,我们很容易将之当作哲学问题。然而,对于这样的问题,在分析哲学视域里,首先应该追问的是“电子是否存在”这个命题是不是有意义,这是一个哲学问题。这样一来,哲学与意义相连,而科学则在意义之外。因此,当分析哲学坚持主客二分,以中立的确定的方式探询真理时,主体被排除,而相应的意义也被排除。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现象学高度关注的是事实的意义。在现象学中,主体一直是一个核心问题,现象学的研究基本出发点就是主客的一致性即意向性问题。这里涉及到西方哲学的一对基本概念,即现象和本质。同样以电子为例,到了现象学这里,问题不再是命题的意义,而是首先肯定我们语言的有效性,以意向性为根基。在关于电子的经验中,认识电子的自我显现;在科学层面,事实的意义作为科学的基本前提被蕴含其中。换句话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主体间的意义世界,这是科学研究的基本预设。
第二,造成了主体与客观性的对立。通常意义上,我们会认为主体的排除意味着客观性的可能。在今日我们的语言环境中,客观性成为科学的代名词,而主体只有当还原为基本物理事实时才可能具备客观性,进而具备科学性。这就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主体已被抛弃。这样的认识显然是受实证主义影响的结果。弗莱德·R·多迈尔在论及阿尔都塞曾提到的科学无主体观点时讲到,“阿尔都塞认为与意识形态的主体-人道主义的意向相反,科学研究是在客体-理性的层面进行的。一篇科学论文的作者‘根本就不会作为一个主体出现在他的科学论述中,因为所有科学的论述都注定是无主体的论述’”[15]24。
这种被普遍认可的观点需要解释2个基本问题:第一,如果主体被认为与客观性是对立的,客观性的实现必须排除主体在外,那么作为人类行为的科学研究如何排除主体?第二,排除了主体的科学研究的意义何在,或者说客观性本身的意义何在?实证主义关于客观性的认识无法回应这些问题,因此才有从中立观察到观察渗透理论的变化。索科拉夫斯基曾就科学的客观性和主体性之间的关系认为,“只要一门科学还是单纯客观的,就会迷失于实证性。我们拥有关于事物的真理,但是至于我们如何具有这些事物,我们却没有这个方面的任何真理。一旦我们认识的事物把我们迷住了,我们就会遗忘甚至迷失自己,科学的真理也就处于漂浮无根、没有主人的状态,似乎是无所归属的真理。为了完善科学,为了达到充分的科学性,我们需要探究在科学那里起作用的各种主体性的结构性行为”[12]52-53。
第三,容易过度强调主体的绝对统治地位。主体缺失的危机不仅体现在朴素的无主体问题上,更深刻地体现在对主体的过度强调中。“在很大程度上,西方历史可以看成是一部解放的历史,即人从各种外在的监护或虚构的压抑下逐步解放的历史”[15]9。人从科学对象中被排除后,反而成为自然的主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解放的历史充满了一种统治的冲动”。当这种统治延续到人类社会时,人自身出现了分化:一方面是对人类自身解放的追求;另一方面则是人与自然的同质化。这里已经暗含现代科学的内在矛盾,即主体高扬与主体远离的矛盾。因此,霍克海默认为,“在解放的历程中,人遭受了与人的世界相同的命运;对自然的统治蕴含着社会的统治”[15]10。
第四,使理性背离了人类生存的目的。弗莱德·R·多迈尔在谈到主体性的黄昏时认为,主体困境的出现有一个重要原因:“在知识领域,实证经验主义的兴起促使人们将人等同于他的物理性质和经验占有,并鼓励人们通过适应环境的过程来增进人与环境条件的和谐一致。同时,由于丧失或抛弃了理性与人类目的的联系,理性被等同于抽象的运算,即一系列用来对任何选择对象进行公理化的运算规则”[15]10-11。从现代社会科学的发展来看,确实如此。例如在实证主义的影响下,“理性人”成为了经济学研究的基本假设,而“理性人”仅仅是指一个利益最大化的符号而已,在此假设基础上,对人与社会的供求关系以及其他关系均试图用数学方式来做出描述。这表明实证主义的经济学在某种程度上抛弃了真正的主体,选择了抽象的主体。经济学的发展状况与多迈尔的描述是如此相符,我们不能不由此确认理性背离人类生存的目的之消极影响。当理性与人类目的相背离,社会科学也只能解释为对规律的发现,而不可能为人类追求更好的生存做出什么。这也正是多迈尔提到的主体性缺失可能导致的另外一个状况,即实践道德因素与认识因素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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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苑岭)
B089
A
1673-1999(2017)02-0001-04
张小龙(1980—),男,博士,河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社会科学哲学、现象学。
2016-11-22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现象学与社会科学的发展”(2014B15614);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指导项目“现象学视域下的社会科学基础研究”(2016SJD720001)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