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炫耀”的母亲

□王晓玲

爱“炫耀”的母亲

□王晓玲

我和弟弟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年都能拿回奖状，这让不善言辞的母亲找到了炫耀的资本。

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弟两个，日子过得艰难而清贫。亲戚和邻居给了不少帮助，这家送几件旧衣服，那家送几个鸡蛋，总算让我们衣食无忧，不至于辍学。

因为穷，母亲的腰板似乎从来没有挺直过。好在我和弟弟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年都能拿回奖状，这让不善言辞的母亲忽然找到了炫耀的资本。她会把奖状贴在房屋的正中间，让别人一进门就能看到。和人聊天，她不再一味地充当听众，而是一脸骄傲地说：“我家俩孩子学习自觉又聪明，我大字不识几个，可他们就是年年考第一，年年拿奖状！”

我和弟弟被老师表扬、当上班干部、评上三好学生、在竞赛中获奖……在我们看来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母亲却总要郑重其事地告知身边的每个人。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她挺直了腰板。

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虽然家里依旧清贫，但母亲也学有钱人家，大张旗鼓地请客吃饭。我本想反对，可想到母亲会因此在村里挺起胸膛，便什么都没说。别人请客都会找人做菜，为了省钱，几桌菜都是母亲一个人做的，那些萝卜白菜，都是母亲一棵一棵种出来的，每一棵上面，都滴着她的汗珠。

大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公务员，分到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弟弟也在我的资助下上了大学，我们兄弟俩终于算得上“有出息”了，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天，小姨打来电话，说她儿子因打架进了看守所，让我帮忙给弄出来。六十多岁的小姨，在电话里言词恳切，近乎哀求。小时候，小姨给我们的帮助最多，而且她只有一个儿子，视如珍宝，这个忙我怎么忍心不帮呢？可我又怎么帮呢？

左右为难之际，心里不免有些窝火，若不是母亲到处炫耀，小姨远在老家，怎么会知道我在城里当公务员，又怎么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我正愁得茶饭不思，第二天，七十多岁的母亲在弟弟的搀扶下，堵在了我的家门口。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奔波，母亲一脸疲惫，白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整个人像秋天里的一片枯叶。我还来不及开口问她有没有吃早饭，她却劈头盖脸地训斥：“你可不能犯错误！”

弟弟在一旁说：“小姨找你帮忙的事，妈知道了，妈怕你做错事，就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母亲接着说：“我已经数落过你小姨了，不许她以后再找你帮这样的忙，这不是逼着你犯法吗？妈情愿别人骂我忘恩负义，也不能让你干违法的事。”

我脱口而出：“您要是不到处炫耀，不就没这么多事吗！”

母亲怔怔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她低声说：“你当了公务员的事，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就怕别人找你办事，怕你犯错误。”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母亲的话，一直爱炫耀的她，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大的资本，她居然能忍住不跟任何人说？

母亲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其实，妈不爱炫耀。小时候家里穷，你们又没有父亲，害怕你们觉得比别人矮一截，妈想让你们抬起头做人，所以才不停地夸你们，夸得你们学习越来越好，夸得你们一个个上了大学。孩子，妈就想让你们知道，不管多苦多难，都千万别自暴自弃！”

原来，我一直误解了母亲，以为她爱炫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想在村子里挺起腰杆做人，却没想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为了让我们不被自卑打倒，她宁愿做一个爱炫耀的长舌妇。为了让我一生平安，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她又紧闭双唇，不透露半点我的消息，甚至不惜和亲戚朋友翻脸，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弟弟的眼圈已经红了，我也转过身去，任凭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下。

（责编 宋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