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庆祥
谁言寸草心报得继母恩
□ 韩庆祥
我5岁那年,生母得了肺痨,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突然间,我成了个没娘疼的野孩子,在乡下疯长了两年。到了上学年龄,父亲续弦,把我接到了济南,我又有了妈,又有了家。
一个野小子从乡下来到城里,就像小马驹拴上了笼头,肯定要立些规矩,比如饭前洗手,睡前洗脚,不准往袖子上擦鼻涕,不准随便爬墙爬树弄脏衣服,等等。就这样,在继母的料理下,我也成了体面的城里娃。继母将我视如己出,却不一味娇惯。放学回家后,我要扫地、擦桌子、刷碗,小时候的调教并不觉得苦,反而培养出我喜欢整洁,干活细心,谦恭周到的好品质。
我喜欢站在马路边看汽车,喜欢在傍晚看闪烁的霓虹灯。有一次父亲的同事看到我,逗我去他家玩儿。乡下孩子心实,跟着就走了,一直到吃完饭才回家。一进门,继母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我当时虽然小,但也知道是为我好。从此,我出门前都要打招呼,谁领也不跟着走。
继母是大户人家出身,长得就像电影明星。虽然身体瘦弱,但为了贴补家用,她参加了街道组织的生产劳动,像男人一样搬砖、和泥、筛沙子。正因为如此,每到过年,我和妹妹才能有新衣新鞋穿。我考上中专那年,继母一领到工资,就给我做了一身黑华达呢的学生服,左胸一个口袋插钢笔,样式很时髦,我那张学生证照片就是穿着它照的。前些年,继母还说,趁着还能动,要给我做身暖和的棉衣。她买来提花缎面料子,絮上新棉花,针脚密密实实的,连衣服扣鼻儿都是手工做的。锁好最后的扣眼,继母让我穿穿试试,她摘下老花镜,左右端详着,颇有些得意地说,这手艺能送去展览了。那件棉衣我平时不舍得穿,只在过年时穿几天。
“你兄妹三人没有亲的后的,都一律对待,你当哥的要做个榜样。”父亲的话我一直牢记在心。那时好多人家的小哥哥小姐姐都要看孩子,我也常常背着小的、牵着大的到附近的公园去玩,邻居们也看不出有什么亲疏关系。
父亲临终时牵挂着继母,我说:“爸,您放心吧,我会像对亲妈一样孝敬继母,让您带出的好家风传下去。”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履行了对父亲的承诺。而同父异母的妹妹们对待我也像亲哥哥一般。我50岁那年因病住院,妹妹见我少气无力,主动给我洗脚擦身。
我的老伴深明大义,她教导孩子们要以顺为孝:“你奶奶这辈子不容易,那么要强,处处都做得体面周到。现在老了,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别惹奶奶生气。”每当我的儿女带着孩子去看望老奶奶,90岁的母亲就格外开心。老人家眼不花,耳不聋,一点也不糊涂,我的一家充满了温馨和幸福。
退休后,我进入老年大学声乐班。在学唱那首《母亲》时,老师要求全体起立,唱到“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我百感交集,满脸是泪。同桌问我怎么了?我也不愿意解释。亲娘过早地撇下了我,是我的不幸;在人生的跑道上,是继母接下亲娘的这一棒,把我拉扯成人,在将近70年风雨中陪我跑了下来,给我构筑起这个和和美美的四代同堂的家,这又是我的幸运。思绪在天地间追问,眼泪在我眼里打滚,一个孝字在我心中升起,我一定要好好孝顺继母——她就是我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