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娴
一
李月家母猪下崽,三叔在她家守了一晚,我奶奶在家跺脚了半宿。清晨的时候,三叔顶着鸡窝头回家,头发上还粘着稻草的碎末,我奶奶骂人的续集开始了。
“骚货,猪下崽要男人帮忙,自己生娃的時候,为啥不让男人去看?”
三叔揉搓着惺忪的眯眯眼,嘻嘻哈哈回应道:“女人生娃,男人不能看的,看了会倒霉。”
“小兔崽子,道理我比你懂。李月那狐媚子,你少跟她来往。还有花自喜媳妇,男人不在家,像母狗一样到处窜。还有宋寡妇,家里的土地不好好种,到处找男人揩油。还有——还有——还有谁?”奶奶一时没想起来。
“妈,你让我谁都不理,那我当这村长有啥意义?”
“她们一个个男人不在家,把你当陀螺使唤,就因为你是村长好说话,可以当免费的劳力。”
没错,我三叔是花田村的村长,前年刚当选上的。
三叔原本跟三婶在省城武汉打工,前年春节回来,被大家推举为村长,村民都说他心眼实,做事情让人放心。当然,还有一点,每年春节前后,我们家就成为村里的电器免费维修点,因为三叔是电工出身。电线短路,电扇不转了,电视没图像,或者插座有问题,只要村里人喊上一声,三叔都会上门为大家修理。
三叔不再外出打工,我奶奶高兴坏了。我们家祖祖辈辈没一个当官的,三叔当了村长,简直是祖坟上冒烟。可是,三婶并不同意三叔留在村里,她认为夫妻两地分居不好。我奶奶再三向三婶保证,说会监督三叔,让他不仅当一个好村长,还要做一个好丈夫。
昨天晚上,三婶打电话回家“查岗”,刚好三叔外出,还把手机落家里没拿,害我奶奶跟三婶撒了一夜的谎。奶奶先是说三叔在镇上陪客,然后又说他喝多睡着了。三婶执拗,一定要听三叔睡觉的鼾声,没办法,我奶奶让我装睡打鼾,这才应付过去。挂了电话,我奶奶就跺脚开骂,骂李月是狐狸精,骂花自喜媳妇爱贪小便宜,骂宋寡妇想男人想疯了,还骂了村里几个我不太清楚底细的女人。仿佛这村里所有的女人都在打三叔的主意。刚开始听奶奶骂这些女人我感觉好笑,后面奶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有些相信了。譬如花自喜媳妇,花自喜常年在工地上打工,家里两个孩子全部丢给媳妇照看。花自喜媳妇忙不过来,偶尔会喊三叔去帮忙做事情。春天的一场雨水,把她家院子给淋塌了,三叔把我家院子的石头挑去帮忙垒院墙,又招来奶奶一顿臭骂。她骂三叔是领头的公鸡,每天在为一群母鸡服务,累死活该。
奶奶所骂的女人中,除了宋寡妇死了丈夫,其余的都是男人外出打工去了。女人自己在家带孩子,还外带种点菜自给自足。就譬如我们家,要不是我奶奶身体好,我爸爸外出打工是不可能带上我妈妈的,因为必须有人在家里照看我上学读书。在花田村,似乎真的就只有我三叔一个壮劳力。
“国伢,你赶紧给你媳妇打电话,就说昨晚酒喝多了,现在才醒。”
我奶奶有多精明,这个家就有多和谐。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做木匠,经常被人接到家里做木工活儿,一做就是十来天。村里就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我奶奶耳朵里,说我爷爷不正经,偷看女人喂奶,我奶奶装作没听见。如果有人敢当面说什么,我奶奶准会破口大骂,骂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现在三叔跟三婶两地分居,眼看着三叔在一群女人中间周旋,我奶奶认为三叔就算有点荒唐事,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结束,所以,她想极力维护好三叔与三婶的婚姻。
三叔掏出手机打电话,奶奶把我赶出堂屋,让我找地方玩去,不许我偷听。嘿嘿!男女之间的那些温言软语,别以为我不懂,不听就不听,我只是好奇三叔怎样圆谎?我刚准备回房间,这时候,宋寡妇急急忙忙推开院门进来,嘴里大声喊道:“花村长,花村长,不好了,我们家有蛇,好大一条花蛇,好吓人。”宋寡妇边说,边用手比划蛇的长度。
花田村的人都姓花,三叔本名花国强,当了村长之后,大家叫他“花村长”。这称呼本来叫着很顺溜,可是三婶听着刺耳。三婶认为,“花村长”是一种影射,表示三叔很花心。于是,凡是有三婶的场合,大家都叫他“国强村长”。现在,三叔刚刚跟三婶通上电话,宋寡妇这声叫唤,立马让电话里的三婶像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咋呼开了。三叔听着电话,大气都不敢出。由于宋寡妇说的事情急,三叔和三嫂说了句“回头我跟你解释”,放下手机就跟在宋寡妇后面出了院门。
“寡妇不嫁人,就是多是非。蛇怎么了?人不招惹它,它就不会咬人。我看宋寡妇就是条母蛇,想缠上你三叔。”我奶奶又开始跺脚,恨不得立马去把三叔拉回院子里,奈何奶奶没了机会,此时三叔的手机再次响起。我奶奶不敢生气了,拿着手机在接与不接中犹豫,最后她目光落在我身上,示意我接电话。
“喂——”
我刚接通电话,就听见三婶在电话里发脾气。
“花国强,你现在乐不思蜀了吧!像土皇帝被一群女人给包围,你以为这样很神气是吗?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各走各的。”
我不敢说话。一阵沉默之后,电话那边又传来三婶的声音。
“花国强,你说话呀!哑巴了?亏心了?昨晚在哪里鬼混了一夜?娘俩串通一气,让你妈来搪塞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奶奶虽然上了年龄,眼睛老花了,耳朵却特别好使。见我不说话,她在旁边指手画脚,对我发号施令,让我快发声。
“三婶,我是花轩。我让奶奶跟你说话。”
话筒那边,是死一样的沉寂。
“别,花轩,看在三婶疼了你一场的分上,你实话实说,昨天你三叔去了哪里?”
三婶与三叔结婚五年没生孩子,女性的母爱需要倾泻,所以但凡她回家的日子,我都能得到一些礼物,书包、文具盒、球鞋,我的这些上学必需品几乎被三婶承包了。当然,我爸妈也会给我买,但是,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三叔昨晚在李月家。”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奶奶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气得拿起窗台上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我。
“花轩,那你再告诉我,刚才是不是宋寡妇来找你三叔?”
“是。”我就知道,宋寡妇那一声叫唤,三婶肯定听出了问题。
我刚回答完,三婶就挂了电话。奶奶的鸡毛掸子横扫过来,我双脚弹跳避开。奶奶气得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龟孙子,我让你帮你三叔作证圆谎,你倒好,直接出卖他。三婶对你好,难道你三叔就对你不好?你在县城读书,每个周末都是你三叔骑摩托车接你回家。这些你都忘了?”
“不关我的事情,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边躲避边往外跑。奶奶并不打算放过我,在后面追着喊道:“回来,臭小子,你去宋寡妇家看看,看你三叔到底在干吗?”
二
宋寡妇的家在村头池塘边。每年黄梅季节,河水泛滥,那些原本盘错在塘坎上的土蛇会趁人不备,钻进屋里避雨。我怕蛇,见不得这东西,偶尔经过池塘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宋寡妇比三叔小两岁,她男人前年生病去世,留下一个四岁的女儿,还留下带院的三间大瓦房。娘家人可怜她,把孩子带走了,让她坐堂招夫。她说是要改嫁,但是又并不着急。
听三叔说,花田村土地流转,被镇上规划到新农村的建设中,会有开发商前來投资改造。这是三叔当上村长后,为村里争取到的最大的福利,可惜村民热情不高。他们认为,在外面打工比待在村里赚的钱多。宋寡妇倒是对这事很上心,三天两头往我家跑,问计划何时落实。
我奶奶看她不顺眼,认为女人家不应该到处乱跑,她提醒宋寡妇,她眼下最急的不是等待村里土地流转,而是要趁年轻嫁人。宋寡妇不以为然,说待在村里如果能像城里人一样上班拿工资,她嫁不嫁人无所谓。我奶奶满眼狐疑地看着宋寡妇,她似乎由宋寡妇看三叔的眼神里看出了名堂。私底下,我奶奶多次叮嘱三叔,离宋寡妇远点,这女人克夫。我三叔只当耳边风。
宋寡妇家的院门是敞开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树枝,打蛇的痕迹很明显。死蛇被拦腰斩断挂在院墙上,像一根光溜溜的麻绳。三叔人呢?宋寡妇呢?院子里没看见三叔,我准备进屋里查看。
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呻吟声。虽然我只是一名高中生,但是对男女之事还是有些了解。难道真的应了奶奶所猜想的——宋寡妇故意说家里有蛇,把三叔骗到家里苟合?蛇已经打死了,三叔与宋寡妇关在房间里干什么?我在进退两难中犹豫。
“哦嗬——哦嗬——你轻点——哦嗬——”
是三叔的声音,就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电视上那些男欢女爱的场面。对,他们一定是在做爱。我想我应该离开,但回家了,又该怎么跟奶奶交代?我想到了三婶,她真的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每年春节回家,一桌子好吃的菜都是她弄的。奶奶有时会向我抱怨,说我妈太懒,没有三婶贤惠。奶奶唯一对三婶不满的是——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这也是三婶不同意三叔当村长的最重要原因。两个人两地分居,想怀上孩子更加难。看我跟三婶亲近,奶奶有时会跟我开玩笑,让我给三婶做儿子。我妈当然不高兴,知道这事后还哭了,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明白做父母的苦。三婶想要一个孩子,三叔也想要一个孩子,可是他们两人聚少离多,哪里有机会生孩子呢!
我猫着腰到了窗户那里停下,房间里传来三叔与宋寡妇的对话。
“好了,我回家去。”
“对不起,今天——”
“我没事,倒是你,要注意关紧门窗。”
我看见了他们两个的脑袋挨得很近,我臊红了脸,心里骂道:“呸呸!三叔居然真的跟宋寡妇搞在了一起。”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把这事情告诉奶奶,我还要去把这事告诉三婶。
可是,真的回家后,我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我刚进门,奶奶就火急火燎埋怨开了:“轩,你闯祸了,你三婶闹着要跟你三叔离婚。”
我去宋寡妇家的时候,三婶再次打来电话,电话是奶奶接的。三婶指责奶奶纵容三叔胡来,还说她护短,三婶说要跟三叔离婚。奶奶吓坏了,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得掐断手机。
“他们要离就离呗!”我无比淡定地说道。
“胡说,我们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怎么能出现离婚的丑事。”
奶奶正生气的时候,三叔一跛一拐地回来了,嘴里嚷嚷道:“花轩,骑上自行车,带我去后山弄点石灰粉。”
后山有一个石灰厂,是镇上一家建筑公司在经营。奶奶满眼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腿咋回事?”
“不小心撞了一下。”
嘿嘿!我就知道三叔不敢跟奶奶说实话,但是,打死我也不相信,男女偷情可以伤着腿。可是,三叔的腿是真的受伤了。
我就说了:“寡妇门前没好事。抓蛇就抓蛇,怎么就伤着腿了?”
奶奶开始唠叨起来:“寡妇不仅克夫克子,还克对她好的人,凡是跟她有感情的男人,都不能幸免。”
“不碍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三叔才跟宋寡妇在一起,腿就弄瘸了,看来奶奶说的“寡妇克夫”这话一点没错。不行,三叔不能跟宋寡妇再来往,她如此厉害,假如我三叔再跟她多来往几次,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我要阻止三叔跟宋寡妇来往,可是,我该怎么阻止呢?
见我坐着不动,三叔推出门边的自行车,催促道:“快点啊!放暑假了,你的小身板也该活动活动,不然会胖成猪的。”
“你要石灰粉干吗?”奶奶问道。
“小宋家里太潮湿,招蛇。我想去弄点石灰粉帮她屋里去去潮。”
“帮!帮!帮!你知不知道,你媳妇刚打电话回家,闹离婚。”奶奶火冒三丈吼道。
“她发什么神经?”
“你心里不清楚?成天被野女人给纠缠着,换哪个女人心里都不舒服。”
“我又没做出格的事情。”三叔嘴犟说道。
都被我看见了,三叔还不承认。难怪奶奶有时候会骂我爸没良心,娶了媳妇忘了娘,心里只有我妈。看来天下男人都有一样的毛病,遇上对眼的女人,就变得不老实,对自己亲娘也不实话实说。我赌气推着自行车,嘴里唠唠叨叨:“撞伤?你骗谁呢!”
“你说什么?”三叔一跛一拐地跟在我后面。
我不屑道:“你别跟着我,我一个人去后山就成。你在家跟三婶打电话。”
“你去了直接找泉彩,他知道什么样的石灰最除潮。”
“都受伤了还想着别人。快跟你媳妇打电话,真要闹起离婚,我们老花家可丢不起这人。”奶奶再次催促。
“这就是男人,到死心里也会想着女人。”这话是花泉彩告诉我的。
三
我去后山,骑车经过村头宋寡妇家。宋寡妇刚洗了头发,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脑后,显得妩媚而娇羞。她在院子里晾晒被单,用手轻轻抚平被面,活像一幅古代画屏中的仕女图。难怪三叔抵挡不住诱惑,这简直是上天送给男人的尤物,不可辜负。“砰咚”,直至车轮撞在院墙边的石头上,我才回过神来。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看一眼都摔跤,漂亮女人都是瘟疫。”我瘫坐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想爬起来,无奈大腿卡在自行车龙头与石头之间,一下抽不出来。宋寡妇听到院墙外有响动,麻麻利利地由院子里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女人,我的脸不由自主变得滚烫。明明是她勾引三叔,我为什么心虚?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我明白了,男人们有些属性是相同的。我費力地扭转自行车龙头,正准备由地上爬起来,宋寡妇盯着我的身后惊叫道:“花轩,你别动,千万别动。”
顺着她的眼神,回头发现石头后的草丛里有一条三尺长的蛇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妈呀!我到底是动,还是不动呀?正在着急的时候,宋寡妇手上拿着一个树杈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来,向蛇靠近。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宋寡妇像安慰孩子一样说道:“不怕,有我呢!”
正在我惊魂未定的时候,宋寡妇手脚麻利地把树杈对准蛇身,轻轻一钩,那蛇中间被树杈叉住。我生怕那条蛇会顺着树杈钻进宋寡妇的衣袖里,没想到宋寡妇老练地一甩,蛇被直接甩进了池塘里。哎!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刚才好险啊!
原来宋寡妇并不怕蛇,我怔怔地看着她。宋寡妇说道:“我们家今天抓到的那条蛇可比这个大多了,听老一辈人说,家蛇是财,打不得。原本我想抓住放生的,无奈它躲在床底下不出来。最后被你三叔抓住一看,原来就是一条菜花蛇。”
头一回听说,蛇还有家蛇与野蛇之分。我知道,宋寡妇这样说,无非是想为自己辩护,她之所以请三叔抓蛇,是因为要抓活蛇。抓蛇的难度比打蛇的难度大得多。不管宋寡妇怎样找理由,我是不会相信宋寡妇说的话,也正如我不相信三叔说的话。宋寡妇还真是热心快肠,不仅把蛇摔进池塘里,还帮我扶正了撞歪的自行车龙头。她两条腿夹住自行车前轮胎,左右摇晃了一下,两手猛地用力,自行车龙头就调正了。怪不得这女人敢独自留在村里,原来做事情如此麻利。
不过,我不喜欢这女人,因为她不该勾引我三叔。
我去后山找到花泉彩。花泉彩大我五岁,初中没毕业被学校开除回家。这家伙读书时谈恋爱不说,还差点把女同学的肚子给搞大了。女生的父母闹到学校里,学校只能把他开除了事。最后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女生肚子并没有动静。花泉彩由学校回来后,对于跟女生睡觉的事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到处吹嘘自己睡女人的本领。而他在外打工的父母也似乎巴不得儿子早点结婚生子,这样他们就可以早日完成为人父母的任务。花泉彩十八岁的时候,他父母就开始帮他张罗女朋友,花泉彩一个没看中。二十岁那年,他去镇上KTV唱歌的时候带回家一个女孩子,跟他同龄,两人很快进入恋爱状态,现在同居着,说是想年底结婚。
虽然花泉彩今年才二十三岁,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估计见识的女人比我三叔还多。今天他当班,看见我过来,他掏出手机,问我看不看视频,说超刺激。
我没有手机,学校不准用,我爸妈也不准备给我买,说怕我上网玩游戏。花泉彩换了新的智能手机,他除了玩游戏,还看一些男女做爱的视频,自己看完,还会拉上村里的小年轻们看。有时候,我感觉读书就是那么回事,还不如像花泉彩这样,自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想咋样就咋样,自由自在。
“花轩,别读书了,跟我一起打工赚钱追女人。”
“我要不读书,我爸妈会打死我。”
“没量。男人读书读到最后,还不是赚钱追女人。”
我肯定不能跟花泉彩比,花泉彩是我们的励志榜样,而花泉彩的父母却是上一代人中的反面教材。花泉彩的爸爸以前在镇上一家建筑工地做泥瓦匠,他妈妈在家独自带着他生活。后来花泉彩的爸爸做事的工地离家越来越远,他爸妈每年只有春节才见一次面。再后来有天,他爸爸突然由打工的工地回家,说是得了性病。他妈妈气得在家寻死觅活,拿绳子上吊闹自杀。听我奶奶说,他爸爸得性病是工地上几个男人结伴集体嫖娼的结果。那时候,花泉彩还在上小学。他爸爸的性病治疗好后再次出门打工,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妈妈这次跟着一起出门了,留下花泉彩跟八十岁的爷爷一起生活。等到花泉彩读初中,爷爷死了,家里就剩下十五岁的花泉彩。村里人劝他妈妈回家照顾儿子,他妈妈听不进去,说照顾了小的就顾不上老的。就这样,读初二的花泉彩一个人在家,自己照顾自己。花泉彩被学校开除了,他爸爸妈妈反倒高兴了,立马带着他一起去工地打工。花泉彩去了几天就跑回来了,说受不了他爸妈的管制。他爸妈知道花泉彩自由惯了,就让他到花田村后山的石灰厂上班。这样花泉彩既可以赚钱,又有自由。
“花轩,咱村的男人里,你三叔的日子过得最快活。”
花泉彩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羡慕,由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我,我没接。
“全村的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你三叔快赶上皇帝的命。”石灰厂内的看门人养了一群鸡,为首的是一只红毛大公鸡,其它都是母鸡。花泉彩用烟头指着鸡群说:“他就像这只大公鸡。”
看花泉彩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嘲笑,三叔的那点破事,估计村里人都知道,我也就不含糊了。
“皇帝的命就那么好?被人克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说什么?谁要被克死?你三叔?你说的宋寡妇么?”
全村的女人中,只有一个寡妇,也只有寡妇才有克夫命。花泉彩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一说他就什么都知道。石灰粉弄好了,花泉彩帮我找来一根绳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他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三叔真的跟宋寡妇搞上了?宋寡妇毕竟年轻,有风韵。”
“嗯。”
花泉彩擦去嘴边的唾液,一脸羡慕说道:“宋寡妇就是有味道,我要是现在没女朋友,我也想呢!”
“哼!你找死。”
“怎么回事?宋寡妇克着你三叔了?”
三叔跟宋寡妇苟合,为什么会伤着腿?这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花泉彩是睡女人的高手,今天遇上何不趁机问问他。
“泉彩,有件事情我想咨询一下。嗯——不过,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好,我保密。”
我把今天在宋寡妇家院子里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花泉彩,花泉彩听完后笑得直不起腰。
“早知道宋寡妇如此风流,我应该早点向她下手。”
“再笑,我走了。”
“好好,我不笑了。不过,我也纳闷,两个人不就是睡觉吗?怎么会伤着腿呢?”花泉彩满脑子疑问,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还说自己是睡女人的高手,连这种问题都回答不了。”我推上自行車准备离开。
“我想到答案了。”花泉彩用手拉住自行车后座,生怕辜负了他的“英名”,“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原因,第一,要么你三叔用力过猛,姿势不对;第二,嘿嘿!要么宋寡妇有特殊功夫。我更加怀疑是第二种情况。”
花泉彩说的第二种情况让我没转过神来。怕我不相信,花泉彩掏出手机说道:“来来,我让你看一个视频。”
我虽然没有像花泉彩一样,真枪实弹地跟女人上过床,但凭着我对男女情爱的朦胧想象,我已经相信了花泉彩说的都是真的。见我要走,花泉彩拉住我说话。
“要我说,你三叔跟宋寡妇也就是玩玩,你就不要大惊小怪了。”
“可是我三叔受伤了。”
“男人跟女人睡觉,就该付出一点代价,更何况是跟寡妇。你三叔跟宋寡妇上床,以后有他受的。”
我满眼疑惑地看着花泉彩。
“寡妇不把男人的钱榨干,也会把男人血吸干。不过,就你三叔现在的身份,估计他是不会当真的,也就是玩玩。真要当真了,他这后半辈子就完蛋了。”
“我三叔当真了。我来这里弄石灰粉,就是我三叔指使的,说是帮宋寡妇家除潮。”
石灰厂看门人端着一只缺口瓷碗出来,里面有几把秕谷,撒下一把后,鸡群围了上来。看门人盯着那只大公鸡说道:“你又不下蛋,吃什么食,一边玩去。”
花泉彩接口说道:“公鸡打鸣,累死没人同情。你三叔就像这只大公鸡,哈哈!将来下场会很惨。”
我三叔像这只大公鸡?这怎么可能?可是,看着那一群叽叽喳喳吃食的母鸡,在同情那只大公鸡的同时,我突然同情起三叔来。
四
由石灰厂出来,我闷闷不乐。一路上,我在想,一定要想办法让三叔离开宋寡妇。但是,怎样让他们分开,我一直找不到答案。
为了避免宋寡妇再找借口接近三叔,经过宋寡妇家门口的时候,我把石灰粉塞进她家院门里,然后骑上自行车回家。三叔还在家,奶奶生气也未结束。
“国伢!虽然娟一直没怀上孩子,但我们是厚道人家,不能因为女人没孩子就不要她。要我说,抽时间你去武汉看看娟,顺便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三叔低头不说话。
我向三叔汇报,石灰粉已经给了宋寡妇,他不用再去看她了。三叔表扬我做事效率高。奶奶拿我撒气:“就是这小东西坏的事,要不是他对你媳妇说实话,你媳妇哪里知道你昨晚在李月家过夜。”
“妈,我跟你解释多少遍,不是过夜,是帮她家母猪下崽。”
母猪下崽时间长,只要养过猪的人都知道。一只母猪平均半小时生出一只,那么生十五只小猪就得近八小时。整个生产过程要有人在旁边守着,可以防止小猪被母猪不小心压死。
“儿子,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关键是要你媳妇相信。”
“那电话还没打?”我插嘴问道。
“打了,你三婶根本就不相信。”奶奶生气地看着三叔。
“妈,你甭管,她爱信不信。我现在很忙,土地流转,拟好的方案不断被推翻重写,我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去省城看我媳妇,我会抽出时间来的。”
“哪天?”我与奶奶异口同声追问道。
三叔想了一下说:“后天去镇上,大后天村里开会,下星期吧!”
“那行。对了,你是村长,在写方案的时候,一定要站在村里人的角度说话。”
“就是一心想着大家,所以这方案我拟不好。村里人只看到眼前,不想长远发展,他们说宁可土地荒着,也不愿意外人踩踏半分。我现在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啥?”
“这还不明白,他们要看到实惠。”奶奶说话就是这样直接。
村里搞土地流转的事情不与我相关,反正将来我是不会留在村里的,我要像花泉彩一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三叔的腿伤休息了两天后好了,我又想到了花泉彩说的第一条,是我三叔那天跟宋寡妇亲热的时候用力过猛,又或者姿势不对。宋寡妇家里撒上石灰粉后,再没闹蛇,她也没借口骚扰三叔了。
三叔去镇上开完会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说是土地流转的事情落实下来了,村民大会可以如期召开。可是那天的会议凄凄惨惨的,只来了几个女人。开发商们不乐意,问三叔去哪里找劳力?土地流转,开发商们准备把花田村打造成一座现代化庄园,里面不仅种植各种各样的花卉,还要养野生动物,还要有行人就餐的地方,还要有各国风情的小别墅。
“没男人,我们女人一样能在庄园里干活。”宋寡妇带头表态。
“是呀!男人在外面赚钱,我们在村里打工,这样大家都有钱赚。”李月也积极赞成。
一群女人围着三叔叽叽喳喳地叫,那场景真的像一群老母鸡围着一只大公鸡寻欢。女人们虽然有想法,开发商们却不同意,他们认为,有些活女人可以干,而有些活女人干不来,譬如建筑之类的。只有男人打好基础,女人才能锦上添花。三叔明白了,土地流转成功只是花田村发展的第一步,第二步是要让在外面打工的劳力回家。
那天,三叔开完会之后,直接来找花泉彩。花泉彩到公路边的小卖部买烟还没回,家里只有女朋友小向。三叔边等花泉彩边跟小向拉家常,问她不做事,待在家里会不会很无聊?小向说花泉彩不让她出门工作。三叔认为可惜,说女孩子一定要学会自食其力,不要一辈子依赖男人。两人正说着话,花泉彩回来了,见三叔煽动他女朋友出门工作,花泉彩满脸不高兴,让三叔先管好自家的事情。三叔此行的目的是想让花泉彩劝说他爸妈回村里工作。花泉彩反问三叔:“咋不让三婶回村?”
“我媳妇当然会回到村里。”三叔说得斩钉截铁。
小向在一旁插嘴说:“泉彩,我看你还是让你爸妈回村吧!我在家里待腻了,想出门打工挣钱。”
“不用你赚钱,我能养活你。”
“就你那点钱,刚够两个人吃饭,将来有孩子怎么办?还有你们家这老房子,什么时候才能翻修成楼房?”
“我爸妈手上有点钱。”
“就别说你爸妈了,你爸现在不乱搞,但又迷上打牌。要不是你妈盯得紧,估计就连我们现在住的这点老家当也给输没了。”花泉彩不说话,小向继续说道,“要不是你阻拦,我早就去镇上工作了。”
“你那是工作?”
“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瞧不起我。好好,我不去镇上KTV上班,我去找我们村的小姐妹,听说她们在深圳的工厂上班,一个月能拿好几千。”
“你敢!”
三叔没想到因为他一句话,花泉彩与小向就这样吵了起来。三叔知道自己做不来和事佬,先溜了。回到家的三叔明白一件事情,想要说服村民回村工作,先得说服我三婶。三叔把去省城看望三婶的日子提前了,他明天就去。我奶奶知道后,当然很高兴,她不仅准备了三婶爱吃的糯米糕,还准备了莲藕粉。
晚上的时候,花自喜媳妇找上门来,说家里突然停电,她怀疑保险丝烧了,要三叔上门帮忙换保险丝。
“黑灯瞎火,怎么换保险丝,明天早上吧!”我奶奶坐在院子里乘凉不让三叔离开。
“婶,不行呢!晚上热,两个小家伙不开电扇睡不着觉。”
奶奶跟花自喜媳妇说话的时候,三叔拿着手电筒与保险丝由屋里出来。三叔前脚走出院门,奶奶后脚就开骂。
“我就不明白,以前国伢在外打工的时候,花自喜媳妇带着两孩子是怎么过的?院墙倒了找你三叔,保险丝烧了,也找你三叔。你三叔是义工,还是前世欠她家的?”
“奶奶,你就别骂三叔了,他明天不是要去城里看三婶吗?”
我认为三叔帮花自喜家换保险丝是应该的,关键是她家有两个孩子,不像宋寡妇家,孩子送到姥姥家,家里就她一个女人。三叔去宋寡妇家,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有些事还真说不清。
原本三叔明天要去城里看三婶,可是非常不凑巧的是——三叔在换保险丝的时候由凳子上摔了下来。这下好了,腰部受伤,坐着都喊疼,省城暂时是去不成了。奶奶在家急红了眼,要不是我与三叔拦着,她差点就跑到花自喜家跟花自喜媳妇吵架。
三叔受伤了,花自喜媳妇感觉不过意,第二天买了些跌打损伤的膏药送上门来,我奶奶黑脸不理会,花自喜媳妇全程赔礼道歉,笑比哭难看。宋寡妇熬了一罐子山药排骨汤送上门来。奶奶这回不骂了,说这女人还有点人情味。李月家的母猪生了十五只崽,三叔帮忙接生的时候个个活蹦乱跳的,后来死了一只,说是被老母猪给压死的。李月把小乳猪剁碎,用面糊糊裹在一起炸成肉丸子,送了一大碗到我家,奶奶这时候心里好受很多。可是,三叔躺在床上不能去看三婶,这终究让我奶奶不安。我在奶奶的监督下,给三婶发过去一条短信,说三叔腿摔伤了,让她回家看看。可是三婶不相信,还说我被花田村的人带坏了。
现在怎么办?三婶认为我们在骗她,而三叔的犟劲也上来了,说三婶对他不关心,她真要离婚就随她去。奶奶吓坏了,看我每天在家闲着无聊,萌生了让我去看三婶的念头。我吓得手直摇晃,我去看三婶能解决什么问题?三叔知道后,生气说道:“我去。”
三叔在家休养了三天,腰虽然可以直起来,但重活是不能干的。为了去跟三婶和好,他硬撑着去了省城。然而,三叔到达省城后,却扑了个空,三婶住处搬了,她拒绝告诉三叔新的住址。
五
小向离家出走了,这是花泉彩告诉我的。
小向离家出走跟我三叔有一定的关系,这也是花泉彩告诉我的。小向不愿待在家里,她要出门找工作,这些都是三叔那天来他家煽动的。小向不在镇上KTV上班,她去深圳找她同村的小姐妹去了。
“你为啥不拦住小向?”我问花泉彩。
“我为啥要拦,大丈夫何患无妻?”
看花泉彩说话的气势,似乎他的女人堆积如山。但是,花泉彩低头抽烟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神里的低迷与颓废,他应该哭过,不然眼眶不会红肿。
“我三婶要跟三叔离婚。”
“离婚你三叔占大便宜了。”花泉彩说话总是这样男人气十足,明明心里在流泪,脸上却挂着不屑的笑容。
“可是,我不希望他们离婚,我想去见我三婶。”
“見你三婶很容易。”
花泉彩真是见多识广,他授意我直接去省城武汉,并且教会我怎样撒谎,才能见到三婶。听说我要去省城,奶奶很高兴,三叔却不同意,他不想让我搅进成年人的情感中。为了瞒住三叔,我特意等三叔去镇上开会的那天离开村庄。出门后,我又叮嘱奶奶,我爸妈如果打电话回家找我,就说我去学校找同学们玩去了。奶奶叹气道:“我知道,你妈不让你跟你三婶太亲近。”
“你知道就好。”
糯米糕早就放坏了,我拎着一袋莲藕粉出门,这是奶奶特意交代要带给三婶的,说她喜欢这个。去公路边搭车,要经过宋寡妇家门口。
宋寡妇家院门大开,隔着院墙能听见堂屋里有人在说话。花泉彩由屋里出来,他手上提着一个水泥桶,里面还有石灰。看见我站在门外,花泉彩对我挤眉弄眼,满眼的话。
“泉彩,你在这里干吗?”
“刷墙。”
花泉彩去池塘边提水,我满眼疑惑地看着心里直犯嘀咕,宋寡妇找人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了?走了几步远,我回头打量,看见花泉彩小心翼翼地提着满满的一桶水往院子里走,宋寡妇手上拿着排刷正在院门口等他。这不对,这里面有问题,可是问题出在哪里,直到我上车都没想出一个头绪。
我是第一次独自去省城,上车很顺利,可是下车之后,我傻眼了,站在新荣村车站门口,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经过五个小时的车程,太阳由斜射已经变成了直线,令人口干舌燥,我在一家小商店里买饮料,然后用商店的座机打电话。这是花泉彩教我的,到了省城跟三婶联系,直接用武汉的座机打电话,这样她就知道我没有骗人。
“三婶,我来武汉买复习资料,钱丢了,现在啥都买不成。”
“你在哪里?”
“新荣村。”
“花轩,三婶要跟你三叔离婚,你的事,我管不了。”
“三婶,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我装可怜有了效果,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我知道有戏了。果然,只听三婶说道:“你在那等着,我来找你。”
“不不,三婶,我来找你。”
三婶找我与我找三婶是有区别的,要想知道三婶在哪里居住,在哪里工作,就必须我去找她,这样,下次三叔来找三婶的时候会很方便。
“行吧!你打车到大智路车站,我等你。”
说实在的,作为乡村少年,我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大武汉。大智路数码广场,街道不宽,却人声鼎沸。我突然有些担忧,就算知道三婶居住在大智路,那么多的商铺与街道,她的工作地点与生活住址是何其难找啊!
与三婶见面后,她没有把我带到她工作的地方,也没有把我带到她居住的地方,而是带到一家小餐厅,招牌上写着“矮子餐厅”。餐厅比我们家堂屋还小,三婶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我与她刚进门,就有一位矮个男人迎了上来。我明白了,这家餐厅是以男人的身高命名的,他也不是特别矮,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左右。餐厅看上去是新装修过的,里面的桌椅板凳以及空调都很新。
“娟,上班怎么出来了?”
“我侄儿,来城里买资料,还没吃午饭,给我炒俩菜,一荤一素。”
三婶边说边向后面厨房走去。厨房跟前面的厅是分开的,中间有一个传菜的小窗,我猜这样设计是为了防止油烟。厨房后面卫生间带洗菜的池子,三婶在卫生间帮忙洗菜。这是我上厕所的时候看见的。似乎怕我有疑惑,三婶解释店老板是她老乡。
三婶的娘家跟我们县城相邻,矮个男人说话的口音跟三婶相似,应该没有撒谎。当看见三婶拿着洗好的菜进了厨房的时候,我忍不住说话了。
“三婶,你在这里上班?”
“不在,三婶帮别人卖手机。轩,回家了,别把我工作的地方告诉你三叔,我怕他找来,麻烦。”
“三婶,你就原谅三叔吧!花田村搞土地流转,我们那一块要开发成旅游景点,将来你可以在里面上班拿工资。”
三婶摇头说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就不可能收回。不是三婶绝情,而是你三叔做得太过分了。轩,买资料需要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一百元,够不够?”
三婶真的给了我一百元钱,可是,我来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买资料,我怎么能接这钱呢?但是,不接,又是睁眼撒谎。没办法,我只好接下。吃完饭后,三婶送我出餐厅,她说还要回去上班,让我到后湖图书市场买资料,还叮嘱我一定要抓紧时间,迟了,怕赶不上回家的大巴车。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跟三婶住一晚,这是我出门的时候跟奶奶商量好的,把三婶的住址弄清楚,三叔下次就可以直接找到她。三婶把我送到公交车站,她要赶回去上班。大智路的数码店铺太多,三婶向另一条街道走去,七拐八拐的,很快在人群中消失,我想偷偷跟踪,被汽车与行人挡住了视线。不行,就算跟丢了,我现在也不能回去。矮个男人骑上一辆电瓶车出门,看见我还没走,问怎么回事?我含糊回答,在等公交车。我要知道三婶具体住址,还不能让矮个男人发现我并没有回家。
夏天的傍晚来得迟,夕阳先是在几栋高楼之间滚动,慢慢地,树枝上、老式屋顶上,都有了夕阳的影子。在等待三婶的这几个钟头里,我去了武汉江滩,整洁有序的堤岸被黄汤一样的江水包围着。说实在的,我真不太明白,长江有什么好看的,浑浊污秽,远不及花田镇的长河令人畅快。三婶说她下班时间是晚上七点,快到七点的时候,我偷偷回到“矮子餐厅”门口等候。我有一种预感,三婶今天还会出现在“矮子餐厅”里。
三婶踩着夕阳的影子走进“矮子餐厅”,她并不是来餐厅吃饭,她是来餐厅帮忙的。她进餐厅后再出来,身上多了一条围腰。哦!原来三婶在下班之后,还来餐厅打工挣钱。
三婶的工作状况我基本上了解了,她一个人打两份工,上班帮人卖手机,下班到餐厅打工。我似乎可以回家了,回花田镇的最后一班大巴车最迟八点。可是,我的钱这回真的丢了,我买不了票。我猜想是在逛江滩的时候丢失的。在武汉这座城市,我只有三婶一个亲人,我已经欺骗她了,现在說真话,难保她不会把我当成骗子。怎么办?家现在回不去,但不回去晚上咋办?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矮子餐厅”门前出现了一个女人,岁数应该比三婶大,说话大嗓门,进屋就叽叽喳喳地叫唤。这时正是客人用餐的高峰期,三婶跟一个女孩在里面忙进忙出。
很快,有客人中途退出,矮个男人撵出店门让客人结账,客人不买单,说都没法正常用餐,还结什么账。矮个男人关上餐厅门,把女人推到门外,他这样做,既是防止客人不买单逃跑,又可以维持声誉。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来找我干吗?”
矮个男人把女人推到一棵大树旁边说话。我就站在离这棵大树不远的另一棵树后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听得清清楚楚。
“不干吗!我就是想问问我们俩的关系该怎么了结?”
“当初我们说好了做临时夫妻,随时可以分手。
“就因为她——”女人指着玻璃门内忙碌的三婶重复说道,“就因为她,你对我如此薄情寡义?”
“我不搭理你,不与娟相干。你说怕你老公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所以不接我电话。提出分手的是你,而不是我。”
娟?男人提到娟,我三婶就叫王娟。我三婶跟矮个男人现在是同居关系?这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已经迷糊了,我不知道这次来到武汉找三婶有何意义?
“我那不是没办法么?当时我老公突然提出要来武汉打工。现在他爸生病住院,他又回乡下去了。我们现在见面很安全。”
“我又不是臭袜子,想扔就扔。我看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要分手也成,那你现在给我一千块,我以后不再找你。”
矮个男人做事情痛快,真的掏腰包拿钱,但是,掏出不是一千,而是五百。他递给女人说道:“你要是以后还来闹事就别接,我也不会怕你,我女人在广州打工,她对这事看得开,真闹起来,吃亏的不一定是我。”
“看来你对她是认真的,我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女人伸手来接钱,而男人却把钱收了回去。矮个男人一本正经道:“再说一次,我跟王娟什么事都没有,你再胡说,这钱我不给你。”
矮个男人的手扬在半空,女人一把夺过钱说道:“有事没事,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
女人麻利地把钱揣进口袋里离开。
我站在一旁发呆。那天晚上,我蹲在新荣村客运站门前,除了不停地经受蚊子的叮咬,还要忍受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大清早,我很幸运地被着急拉人的大巴车售票员带上车。车子在开出一段路之后开始售票。当知道我没钱,大巴车司机停住车子不再前行,要赶我下车。看我邋遢的样子,他们甚至怀疑我是少年流窜犯。见我不吭声,售票员掏出手机让我跟家人联系,说只要家人答应付车票钱,他们就带我继续前行。这时候,能帮我的只有三叔。没想到,三叔在接到我的求助电话后,开始像我奶奶一样大发雷霆:“谁要你去省城?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你在省城挨饿、遭蚊子叮活该。”
这次省城之行,我真的发现自己活该倒霉。
六
也许,成年人的情感世界我确实不懂。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啊!
由省城回来,三叔帮我付完车费后骑上摩托车去镇上开会,让我独自回家。
花田村离公路有两里路程,经过菜园的时候,红彤彤的番茄与绿油油的黄瓜诱惑着我,迫使我跳过两道沟坎,溜进菜园里偷东西吃。这是花田村的菜园,应该算不上偷,大家彼此熟悉,遇上了招呼一声,没遇上回头告诉人家一声,摘两个番茄,或几根黄瓜,大家都不在意。可是,我并不知道,此刻,我正站在宋寡妇家菜园里。
菜园里时令蔬菜应有尽有。番茄与茄子,红色与紫色相互交替,颜色极美;黄瓜与豇豆的藤蔓正沿着那些竹竿架笔直向上爬;冬瓜、南瓜、西瓜的藤蔓更是跑了满地,渗透到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这其中,藤蔓跑得最欢的当数丝瓜与刀豆,它们努力向上攀爬的藤蔓居然编织出一间屋子,密密实实的。屋子不可以遮风避雨,但可以抵挡阳光的暴晒。小时候跟我妈进菜园,我妈总把我放在架子下,等她忙完了,再带我回家。我发现,菜园就是女人情感的自留地,园子里的菜有多兴旺,就说明女人有多热爱生活。
“别这样,当心被人看见。”
我听见了宋寡妇说话的声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用指头在叶片之间钩出一丝缝隙。我看见了花泉彩的背影。
“花国强的腿伤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见你们俩在一起亲热。”
“瞎说,花国强怎么会跟我亲热,他是有老婆的人。那天,他帮我抓蛇,腿被蛇咬了一口,我帮他消了下毒。”
“你说的都是真的?”
“皇天在上,谁要撒谎,天打雷劈。”
“我相信你。”
花泉彩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宋寡妇的腰间。宋寡妇挣脱着,但是,她挣脱不了花泉彩的欲望。花泉彩想去亲吻宋寡妇,宋寡妇执拗地偏着脑袋不让他靠近。我脑袋膨胀,血往上涌,喉咙间有口痰在上升,憋得难受。看刚才宋寡妇说话的神情并不像撒谎,而且,她还发如此恶毒的誓言。如果三叔跟宋寡妇那天并没有乱来,那么他们就是清白的。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感觉太阳在头顶盘旋,我有些眩晕,我要离开这里,我要逃离这是非之地,我要找三叔问清楚,我不能再靠直觉来判断一切是非。原本我只想蹑手蹑脚地离开,没想到被地下的南瓜藤绊了一下,一不留神摔倒了。
“谁?”
我由地上爬起来的狼狈样,被花泉彩与宋寡妇看在眼里。宋寡妇有些害羞,花泉彩满不在乎地看着我,故意强搂着宋寡妇,向我示威。
连窜带跑,我逃出菜园。回家后,我大口喘着粗气,奶奶迫不及待问我去省城的情形,我不想回答。如果在菜园里没有看见花泉彩与宋寡妇,我会有很多话对奶奶说,现在,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奶奶以为我昨晚没睡好,回到厨房准备中饭,让我先回房间休息。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叔回来了。我说想看看他的腿伤。三叔回答道:“早好了。”
“那伤不是撞的,對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伤是你帮宋寡妇抓蛇的时候,被蛇咬伤的。”
三叔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被蛇咬伤就实说,你为什么要说是撞伤的?”
“嘿嘿!我怕你奶奶知道了又唠叨。咬我的不是毒蛇,就是一条菜花蛇。”
“你还让宋寡妇帮你消毒?”
“天气热,容易发炎。对了,你咋知道有人帮我消毒?”
“我看见的,行了吧!”我气呼呼说道。
“你跟踪我?花轩,你小子可不能学坏。”
哼!我倒是不想学坏,可是我已经坏事了,就是因为我说了三叔在李月家过夜,造成他与三婶现在的局面。我该怎么挽回呢?好像说什么都迟了,三婶不会原谅三叔,三叔估计也不会原谅三婶。我该怎么办?
“就因为她——”女人指着玻璃门内忙碌的三婶重复说道,“就因为她,你对我如此薄情寡义?”
“我不搭理你,不与娟相干。你说怕你老公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所以不接我电话。提出分手的是你,而不是我。”
娟?男人提到娟,我三婶就叫王娟。我三婶跟矮个男人现在是同居关系?这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已经迷糊了,我不知道这次来到武汉找三婶有何意义?
“我那不是没办法么?当时我老公突然提出要来武汉打工。现在他爸生病住院,他又回乡下去了。我们现在见面很安全。”
“我又不是臭袜子,想扔就扔。我看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要分手也成,那你现在给我一千块,我以后不再找你。”
矮个男人做事情痛快,真的掏腰包拿钱,但是,掏出不是一千,而是五百。他递给女人说道:“你要是以后还来闹事就别接,我也不会怕你,我女人在广州打工,她对这事看得开,真闹起来,吃亏的不一定是我。”
“看来你对她是认真的,我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女人伸手来接钱,而男人却把钱收了回去。矮个男人一本正经道:“再说一次,我跟王娟什么事都没有,你再胡说,这钱我不给你。”
矮个男人的手扬在半空,女人一把夺过钱说道:“有事没事,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
女人麻利地把钱揣进口袋里离开。
我站在一旁发呆。那天晚上,我蹲在新荣村客运站门前,除了不停地经受蚊子的叮咬,还要忍受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大清早,我很幸运地被着急拉人的大巴车售票员带上车。车子在开出一段路之后开始售票。当知道我没钱,大巴车司机停住车子不再前行,要赶我下车。看我邋遢的样子,他们甚至怀疑我是少年流窜犯。见我不吭声,售票员掏出手机让我跟家人联系,说只要家人答应付车票钱,他们就带我继续前行。这时候,能帮我的只有三叔。没想到,三叔在接到我的求助电话后,开始像我奶奶一样大发雷霆:“谁要你去省城?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你在省城挨饿、遭蚊子叮活该。”
这次省城之行,我真的发现自己活该倒霉。
六
也许,成年人的情感世界我确实不懂。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啊!
由省城回来,三叔帮我付完车费后骑上摩托车去镇上开会,让我独自回家。
花田村离公路有两里路程,经过菜园的时候,红彤彤的番茄与绿油油的黄瓜诱惑着我,迫使我跳过两道沟坎,溜进菜园里偷东西吃。这是花田村的菜园,应该算不上偷,大家彼此熟悉,遇上了招呼一声,没遇上回头告诉人家一声,摘两个番茄,或几根黄瓜,大家都不在意。可是,我并不知道,此刻,我正站在宋寡妇家菜园里。
菜园里时令蔬菜应有尽有。番茄与茄子,红色与紫色相互交替,颜色极美;黄瓜与豇豆的藤蔓正沿着那些竹竿架笔直向上爬;冬瓜、南瓜、西瓜的藤蔓更是跑了满地,渗透到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这其中,藤蔓跑得最欢的当数丝瓜与刀豆,它们努力向上攀爬的藤蔓居然编织出一间屋子,密密实实的。屋子不可以遮风避雨,但可以抵挡阳光的暴晒。小时候跟我妈进菜园,我妈总把我放在架子下,等她忙完了,再带我回家。我发现,菜园就是女人情感的自留地,园子里的菜有多兴旺,就说明女人有多热爱生活。
“别这样,当心被人看见。”
我听见了宋寡妇说话的声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用指头在叶片之间钩出一丝缝隙。我看见了花泉彩的背影。
“花国强的腿伤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见你们俩在一起亲热。”
“瞎说,花国强怎么会跟我亲热,他是有老婆的人。那天,他帮我抓蛇,腿被蛇咬了一口,我帮他消了下毒。”
“你说的都是真的?”
“皇天在上,谁要撒谎,天打雷劈。”
“我相信你。”
花泉彩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宋寡妇的腰间。宋寡妇挣脱着,但是,她挣脱不了花泉彩的欲望。花泉彩想去亲吻宋寡妇,宋寡妇执拗地偏着脑袋不让他靠近。我脑袋膨胀,血往上涌,喉咙间有口痰在上升,憋得难受。看刚才宋寡妇说话的神情并不像撒谎,而且,她还发如此恶毒的誓言。如果三叔跟宋寡妇那天并没有乱来,那么他们就是清白的。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感觉太阳在头顶盘旋,我有些眩晕,我要离开这里,我要逃离这是非之地,我要找三叔问清楚,我不能再靠直觉来判断一切是非。原本我只想蹑手蹑脚地离开,没想到被地下的南瓜藤绊了一下,一不留神摔倒了。
“谁?”
我由地上爬起来的狼狈样,被花泉彩与宋寡妇看在眼里。宋寡妇有些害羞,花泉彩满不在乎地看着我,故意强搂着宋寡妇,向我示威。
连窜带跑,我逃出菜园。回家后,我大口喘着粗气,奶奶迫不及待问我去省城的情形,我不想回答。如果在菜园里没有看见花泉彩与宋寡妇,我会有很多话对奶奶说,现在,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奶奶以为我昨晚没睡好,回到厨房准备中饭,让我先回房间休息。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叔回来了。我说想看看他的腿伤。三叔回答道:“早好了。”
“那伤不是撞的,對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伤是你帮宋寡妇抓蛇的时候,被蛇咬伤的。”
三叔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被蛇咬伤就实说,你为什么要说是撞伤的?”
“嘿嘿!我怕你奶奶知道了又唠叨。咬我的不是毒蛇,就是一条菜花蛇。”
“你还让宋寡妇帮你消毒?”
“天气热,容易发炎。对了,你咋知道有人帮我消毒?”
“我看见的,行了吧!”我气呼呼说道。
“你跟踪我?花轩,你小子可不能学坏。”
哼!我倒是不想学坏,可是我已经坏事了,就是因为我说了三叔在李月家过夜,造成他与三婶现在的局面。我该怎么挽回呢?好像说什么都迟了,三婶不会原谅三叔,三叔估计也不会原谅三婶。我该怎么办?
“就因为她——”女人指着玻璃门内忙碌的三婶重复说道,“就因为她,你对我如此薄情寡义?”
“我不搭理你,不与娟相干。你说怕你老公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所以不接我电话。提出分手的是你,而不是我。”
娟?男人提到娟,我三婶就叫王娟。我三婶跟矮个男人现在是同居关系?这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已经迷糊了,我不知道这次来到武汉找三婶有何意义?
“我那不是没办法么?当时我老公突然提出要来武汉打工。现在他爸生病住院,他又回乡下去了。我们现在见面很安全。”
“我又不是臭袜子,想扔就扔。我看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要分手也成,那你现在给我一千块,我以后不再找你。”
矮个男人做事情痛快,真的掏腰包拿钱,但是,掏出不是一千,而是五百。他递给女人说道:“你要是以后还来闹事就别接,我也不会怕你,我女人在广州打工,她对这事看得开,真闹起来,吃亏的不一定是我。”
“看来你对她是认真的,我再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女人伸手来接钱,而男人却把钱收了回去。矮个男人一本正经道:“再说一次,我跟王娟什么事都没有,你再胡说,这钱我不给你。”
矮个男人的手扬在半空,女人一把夺过钱说道:“有事没事,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
女人麻利地把钱揣进口袋里离开。
我站在一旁发呆。那天晚上,我蹲在新荣村客运站门前,除了不停地经受蚊子的叮咬,还要忍受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大清早,我很幸运地被着急拉人的大巴车售票员带上车。车子在开出一段路之后开始售票。当知道我没钱,大巴车司机停住车子不再前行,要赶我下车。看我邋遢的样子,他们甚至怀疑我是少年流窜犯。见我不吭声,售票员掏出手机让我跟家人联系,说只要家人答应付车票钱,他们就带我继续前行。这时候,能帮我的只有三叔。没想到,三叔在接到我的求助电话后,开始像我奶奶一样大发雷霆:“谁要你去省城?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你在省城挨饿、遭蚊子叮活该。”
这次省城之行,我真的发现自己活该倒霉。
六
也许,成年人的情感世界我确实不懂。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啊!
由省城回来,三叔帮我付完车费后骑上摩托车去镇上开会,让我独自回家。
花田村离公路有两里路程,经过菜园的时候,红彤彤的番茄与绿油油的黄瓜诱惑着我,迫使我跳过两道沟坎,溜进菜园里偷东西吃。这是花田村的菜园,应该算不上偷,大家彼此熟悉,遇上了招呼一声,没遇上回头告诉人家一声,摘两个番茄,或几根黄瓜,大家都不在意。可是,我并不知道,此刻,我正站在宋寡妇家菜园里。
菜园里时令蔬菜应有尽有。番茄与茄子,红色与紫色相互交替,颜色极美;黄瓜与豇豆的藤蔓正沿着那些竹竿架笔直向上爬;冬瓜、南瓜、西瓜的藤蔓更是跑了满地,渗透到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这其中,藤蔓跑得最欢的当数丝瓜与刀豆,它们努力向上攀爬的藤蔓居然编织出一间屋子,密密实实的。屋子不可以遮风避雨,但可以抵挡阳光的暴晒。小时候跟我妈进菜园,我妈总把我放在架子下,等她忙完了,再带我回家。我发现,菜园就是女人情感的自留地,园子里的菜有多兴旺,就说明女人有多热爱生活。
“别这样,当心被人看见。”
我听见了宋寡妇说话的声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用指头在叶片之间钩出一丝缝隙。我看见了花泉彩的背影。
“花国强的腿伤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见你们俩在一起亲热。”
“瞎说,花国强怎么会跟我亲热,他是有老婆的人。那天,他帮我抓蛇,腿被蛇咬了一口,我帮他消了下毒。”
“你说的都是真的?”
“皇天在上,谁要撒谎,天打雷劈。”
“我相信你。”
花泉彩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宋寡妇的腰间。宋寡妇挣脱着,但是,她挣脱不了花泉彩的欲望。花泉彩想去亲吻宋寡妇,宋寡妇执拗地偏着脑袋不让他靠近。我脑袋膨胀,血往上涌,喉咙间有口痰在上升,憋得难受。看刚才宋寡妇说话的神情并不像撒谎,而且,她还发如此恶毒的誓言。如果三叔跟宋寡妇那天并没有乱来,那么他们就是清白的。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感觉太阳在头顶盘旋,我有些眩晕,我要离开这里,我要逃离这是非之地,我要找三叔问清楚,我不能再靠直觉来判断一切是非。原本我只想蹑手蹑脚地离开,没想到被地下的南瓜藤绊了一下,一不留神摔倒了。
“谁?”
我由地上爬起来的狼狈样,被花泉彩与宋寡妇看在眼里。宋寡妇有些害羞,花泉彩满不在乎地看着我,故意强搂着宋寡妇,向我示威。
连窜带跑,我逃出菜园。回家后,我大口喘着粗气,奶奶迫不及待问我去省城的情形,我不想回答。如果在菜园里没有看见花泉彩与宋寡妇,我会有很多话对奶奶说,现在,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奶奶以为我昨晚没睡好,回到厨房准备中饭,让我先回房间休息。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叔回来了。我说想看看他的腿伤。三叔回答道:“早好了。”
“那伤不是撞的,對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伤是你帮宋寡妇抓蛇的时候,被蛇咬伤的。”
三叔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被蛇咬伤就实说,你为什么要说是撞伤的?”
“嘿嘿!我怕你奶奶知道了又唠叨。咬我的不是毒蛇,就是一条菜花蛇。”
“你还让宋寡妇帮你消毒?”
“天气热,容易发炎。对了,你咋知道有人帮我消毒?”
“我看见的,行了吧!”我气呼呼说道。
“你跟踪我?花轩,你小子可不能学坏。”
哼!我倒是不想学坏,可是我已经坏事了,就是因为我说了三叔在李月家过夜,造成他与三婶现在的局面。我该怎么挽回呢?好像说什么都迟了,三婶不会原谅三叔,三叔估计也不会原谅三婶。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