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四则

樊依蓉

一

运动并非我的专长，老师却在比赛当天临时决定让我参加校运会跳高项目。

我心里紧张，与A君一起来到跳高的赛场提前模拟。谁知跳高台还没搭建好，这令我更加不安。

一旁沉默的A君忽然跑向插在操场草坪上的彩旗，把两面旗子之间系着的绳子重新绑了绑，说：“你不如把这根绳子当横杆，从那边跳过来，我在这边扶你。”

我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我深呼吸，把从别处听到的技巧迅速回想了一遍，然后助跑，蹬地，起跳……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可我心里总是畏惧那根绳子。最后，A君扶住被绳子绊倒的我。我抽回脚，心中更没底了。

A君鼓励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是脚要再抬高一点儿。”

我点点头，回到之前助跑的地方，一咬牙，决定跟着感觉再跳一次。于是，我甩开双臂，迈开步伐，起跳，跃过绳子，落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A君就一阵欢呼：“跳过来了！”这引得附近的同学纷纷回头。我们坐在地上大笑，仿佛赢得了比赛一样。成功一次也许是巧合，但我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赛前检录时我没见到A君，心中有些失望。当老师念到我的名字，对面人群中猛然传来一阵整齐的加油声，我望过去，竟是A君带着一大群同学来给我加油。

上午清风渐暖，流云微移，日光缓缓泻下，落在他们脸上，画面美得如一则童话。那天我最终没能通过初赛，但青春有情，输赢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二

抬起头看，墙壁上的钟指向十点十五分。晚风破窗而入，一股寒意袭来。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

还有五分钟宿舍就要熄灯了。我急忙收拾书包，先关好门窗，再熄灯，接着跑出教室，不料却被长长走廊上如墨的漆黑逼了回去。

忽然恨起“汉字听写大会”来——学校组织学生参赛，我有幸成为选手之一，但此次参赛需经严格训练，还要兼顾学习，我只得加班加点。

蓦然，楼下传来保安叔叔锁门的声音，我赶紧大喊：“叔叔，请等一下！”接着，我冲下楼梯。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学楼里回响，略显凄凉。

通向宿舍的小道上几盏灯昏昏欲睡，寒气因此显得愈重。我有好些天没跟同学同行了，每天的午饭都在教室吃，每天晚自习只能上最后一节……我突然很怀念跟同学一起在食堂排长队，一起在操场散步的日子。

踩着零星的灯光回到寝室，室友们都已入睡。带着满身疲倦，我在床边坐下，脑子里还是字词。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个月。有时候，同学翻看我的笔记，会问：“这些字词生活中根本用不到，花这么多时间来准备比赛值得吗？”但我想，任何事情都只有在完成之后才能明白它的意义。

正式比赛那天出了点儿意外，原本胜券在握的我们未能挺进决赛。按理说我应该难过，但事实上，我只是稍感遗憾。

那一个月是枯燥的，整天沉浸在字词里，我现在都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描述的细节。不过，尽管背过的字词我已差不多忘得干净，但这段时光教会了我青春中必不可少的两件事——面对挑战的专注，面对黑暗的勇气。

白岩松说：“人们声称的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也对，被苦酿成的甘才回味无穷。

三

中考结束那天，阳光厚实地铺了一地。

全班同学在学校附近的饭店里吃散伙饭。大家抹去满头大汗，分几大桌坐下，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庆祝中考结束，感谢老师三年来的教育……场面热热闹闹，人人满面笑意。

那天似与往常无异，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没有一个人提及毕业。我们心有灵犀地把话题引得很远，细致又随意地甄选言语，拘谨而洒脱地过滤情绪，极力宣泄着初中毕业之后的自由、愉悦。

吃完饭后，我们像之前每周最后一天放学时那样，背起书包，各自说着“再见”，脸上有着如初见当日说“你好”时一般干净的笑容。

午后的阳光落进我们眼睛里，泛起光。

离别是青春的必经之路。大家都朝各自的方向奔去，没有谁像小学毕业时那样哭得两眼发红，涕泗横流。我们快乐地道别，这是青春的倔强。

四

偶然经过一个为自闭症儿童举办的慈善画展，我看到一幅画。

画上有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儿，她孤零零地坐在一堵厚厚的白墙下，抬头望向天空。这幅画意境簡单唯美，但用色明亮鲜艳。我虽不懂作画，却也能看出这幅画笔法上的青涩，走近些去看，发现画的名字是《十三岁的我》。

十三岁，这是一个人正值青春的年纪。十三岁的我们在学校与师友畅谈，在家里跟父母调侃，轻而易举地就能面露笑容，感受到快乐。

而十三岁的她，也许每天只能听到老师竭力与她沟通的声音，看着父母不停擦去失望的泪水，而自己却仿佛被一堵厚墙与外界阻隔开来，无力回应。她又那么渴望温暖，所以才会用如此鲜艳的颜色表达出炽热的、属于青春的情感。

大概，青春里最令人难过的，就是发现还有那么多同龄人无法感受青春，而我们竟无能为力吧。

他们所受的苦我不曾尝过，只能凭着自己浅薄的理解去感受，祝愿他们能早日与这个世界重逢。

历经青涩，是为了成熟；苦乐交织，是为了回甘。

今后的我们要能临风霜不病弱，遇雨雪不寒噤，如朝阳般明媚，似暖风般和煦。这样，青春的故事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