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金果
(商洛学院 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 商洛 726000)
贾平凹作品中的正向价值建构及其现实意义
乔金果
(商洛学院 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 商洛 726000)
贾平凹的作品视野广阔,大多以平实普通的笔触描写现实生活,直面人性,生动形象地描述了社会结构的变迁、文化迁移及其发展趋势。其作品既隐约透露了其批判现实的人文情怀,更寄予了其重建当代文化的理想,对于理解民族生存环境变化及民族心理导向等,均有着极大的现实意义。
贾平凹;正向价值;建构;现实意义
独特的人生体验,使贾平凹形成了不同于同时代其他人的写作方式。在他的作品中,人物、动物、景物、民俗等意象形象丰满,展现了其对自然、文化、社会、人性的深层思考。在这一虚拟世界里,贾平凹既隐约透露了其批判现实的人文情怀,更寄予了其重建当代文化的理想。[1]本文拟在分析贾平凹作品创作主题的基础上,从现实观照、人文情怀和当代文化重建等层面,讨论贾平凹作品中正向价值的建构及其所体现出的现实意义。
贾平凹的作品,展现了中国社会随历史变迁而产生的种种变化,以及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的激烈碰撞。当代文化的发展方向,是贾平凹作品的主要主题。
贾平凹作品多以现代都市为背景,以小见大,以一个人或一个群体在一定时间段内的变迁、冲突、磨合,映射伦理主题和时代特征。因此,都市及都市价值观,成为其作品主要的表象符号和叙事元素,两者互相交织,共同建构了其作品题材、情节和主题。其作品中看似混沌而又荒诞的情节设置,往往呈现出新旧文化转型期不同文化和价值观的彼此碰撞。在形而上学的精神世界里,《废都》中唱民谣的老者,以及以棺材为床、阴阳不分的牛老太太与那些牛,共同构成了冷静、理性、超越生活表层的阴阳生活图景。藉此,贾平凹尽情展现了城市文化生态的弊端,现代城市文化和当代城市精神的颓废与坍塌,及其与精神世界的背离。在《白夜》中,作者将批判当代中国城市生活和城市文明的笔触,深入到了人的精神层面,试图藉此从根源上找到都市价值的本质。贾平凹生动形象地刻画了一群生活在城市底层的边缘人的浮躁、落寞、惆怅和辛酸。他们在城市的昼夜交替中,起伏沉浮,亦真亦幻。这种形外神内的象喻性,虽然不免晦涩荒诞,却无疑更加深邃。
传统小说大多依循历史时间,展开循序式、头尾俱全的线性叙事,而贾平凹作品的叙事,并不拘泥于历史年代与具体时间的真实,呈现出大的时间架构。其《老生》中情节的叙述时间是模糊的,读者只能通过其所掌握的历史知识,推断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这一叙事方法的运用,使其能在情节的推移中,了无痕迹地描写社会变迁。于是,正阳镇、老城村、过风楼镇、当归村这四个乡镇空间中所发生的故事,以及生活于其间的人们的吃喝拉撒、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等,便得到了清晰的呈现。需要指出的是,使小说文本叙事得以突破传统线性时间观的叙事方式而发生变形的关键,还在于其故事是由一位有着超越族群、历史、时空的神秘的丧歌唱师来叙述的。惟其如此,在其跳跃思维和强大主体意识的不自觉渗透下,作品的叙事方式才能在不经意间展现出历史和社会的变迁。从最早的商州系列中的《浮躁》《商州》,到最具代表性的《秦腔》,再到《古炉》《带灯》,小说人物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都是作者自己的喜怒哀乐。作者希望通过这种情景化的表述方式,表达自己深深的生存焦虑感。在其笔下,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强烈冲击下,传统道德观念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维系了人们数千年人际关系的精神纽带,仿佛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不复存在。在商州故土,以往熟悉的人情味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幕幕人性丑剧、闹剧,曾经淳朴干净的故土家园远了;而更为可悲的是,故土家园一旦消失,必将再也无法找回。很显然,只有在这种思想意识的深刻映照之下解读现代性命题,才能够看得见真正的人民大众,才能够看得见跳动清晰的文化脉络走向,贾平凹的小说正是如此。
贾平凹的作品,以表现平实普通的民众生活为主。其作品中所描写的巫术、风水、五行、八卦、戏曲等民俗现象,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中底层人民平实普通的生活面貌。[2]要在作品中达到展现中底层人民平实普通的生活面貌这一目的,大多数作家都会以激烈的矛盾冲突作为故事情节的转折点,通过深入挖掘人物情感来构建故事发生的背景,而贾平凹的作品,则是通过彰显人们的心灵世界,以展现平实普通的民众生活。在他的笔下,古老的商州有着别样的风采:雕梁画栋的门楼,高亢嘶哑的秦腔,香喷喷的羊肉泡馍,热闹闹的庙会。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贾平凹笔下的西北人民聪慧而拙厚,风情醇厚而不混沌,就像苍茫的秦川大地一样,厚重而保守。一言以蔽之,其作品并不过度追求精致的情节描写,而是试图通过描画琐碎的生活事件,平实地呈现真实的小人物的情感,以展现特定历史时代的社会风貌,彰显时代精神。
贾平凹作品往往以改革开放时期为背景,因此,围绕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以及城乡冲突,让现代性命题横略中国的乡土大地,俯视生活于其间的农民,以展现其坚韧的品格和美好的憧憬,就成为贾平凹作品的努力方向。正是在这一意义上,贾平凹的多部作品,都展现了现代城市与都市快速消费时代下的价值观,并通过传统与现代的对比,引发人们对传统价值观与现代文明的深刻思考。[3]这一意图,在其《玻璃》中显得尤为明显。《玻璃》的情节设置十分简单:王有福撞碎了一家外资酒店的玻璃,自己虽受了伤,却仓皇而逃;酒店贴出告示愿意赔偿王有福,“我”试图劝说王有福趁机勒索酒店,但王有福却生怕遭到反向赔偿,最终黯然离开。在简单的情节中,通过现代化大酒店和传统茶馆这两个意象,贾平凹将现代及传统这两个概念具体化了。“我”只是为了金钱才去找王有福,王有福的两次逃跑也是为了金钱,而文本中不多的几次人物对话也都是围绕金钱而展开。这已然充分表明,现代社会的金钱观已经渗透到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传统价值观正在人们的生活中渐行渐远。在《腊月·正月》中,贾平凹则通过主人公韩玄子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反思传统文化的进步性和落后性,并借此批判广泛地存在于现代社会的人们的懒惰心理,认为其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时代的发展。从这一层面而言,贾平凹的作品,给人一种厚重的入世感。这里所言的入世,不仅指其作品本身密切地观照现世问题,能够从小说中轻而易举地找到与现实世界一一对应的焦点问题,也指其过于沉迷于聚焦到具体的现代化命题。这两者之间是存在因果关系的,因为贾平凹小说特色鲜明的整体框架和人物安排,便于引导读者从中发现现实生活的影子,而其借助或简单或精巧的情节设置所表现出的传统渐渐被异化的命运,以及现代生活物化的价值观给人性带来的压迫的激烈冲突,则更易引发生活于现代价值观下的读者的反思。正是在传统与现实的对比反思中,贾平凹的作品彰显出了厚重的人文情怀。
贾平凹作品人文情怀的彰显,不仅依托于作其品的整体框架和人物安排,同时也依托于其作品中神秘意象的建构。从创作心理角度来看,贾平凹在其作品中所精心打造出来的很多神秘意象,是为了刻意强化作品的陌生化审美效果;而从其创作目的来看,其作品中的神秘意象,正是其借以观照现实,彰显其人文情怀的特殊载体。从本质上而言,这些意象虽然显得十分神秘,但仍然是基于写实而产生的。这不仅因为现实生活中本来就存在着非常多的神秘因素,也因为传统文化本身就存在着巫道文化因素。商州本地就有神秘的八景十观,更兼深受楚文化的影响,商州民间有较浓的巫文化意识。由于群山环绕,环境闭塞,历史的惰性力在这里显得特别顽固,因此,当地百姓习惯于凭经验探索生活,靠迷信祈求来年。因此,贾平凹商州小说中带有强烈的巫鬼化色彩。《古堡》中张老大的矿洞重新开掘,“说是要在矿洞‘红场子’哩!”“红场子”是商州风俗,即轰赶阴鬼霉气。《故里》较仔细地描写了道姑捉鬼的场景:“在西厦房中摆设了道场,让看病的香香静卧炕上,让黄表纸符贴在额上”,“道姑在案后默念许久,就又绕着案桌跳着念咒”。这些细节看似神秘,实际上极其切合生活实际。《古堡》中则多次写到了云云同奶奶已故亡灵之间的真实对话。“奶奶说:‘今日把饭多做些,你娘要回来的。昨儿夜里,她回来了,就坐在灶火口,和我说起你的婚事。’”作者表面上是在写鬼,其实是在写人,写人的顽固保守奸诈。神秘意象的建构,在增进作品神秘性的同时,更增进了作品的历史文化积淀。由此,贾平凹笔下众多神秘而又混沌的意象共同构成了一个神禾原,生活于其间的人们敬畏自然,怀着虔诚的信仰,拥有真善美的品格,认为万事万物皆有灵气。这里文化自由,思想开放,天、地、人和谐相处。
贾平凹对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之间冲突的认识,历经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浮躁》中,贾平凹在初步抓住时代变迁给农村带来的阵痛并试图将其描述出来的同时,开始审视传统文化的劣根性,以及转型时期如何面对现代文明浪潮的冲击等问题。在《白夜》中,贾平凹意识到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所存在的冲突,其所塑造的汪宽这一人物形象,便是这一意图的形象呈现。汪宽拥有传统社会所公认的所有美好品格——刚正不阿、善良诚挚、乐于助人、重情重义,但随着情节的不断推进,他却被人们视为异端,人人都不理解他。他患病时身上所掉下的牛皮癣,恰是传统文化无法适应现代社会生活的最好的讽刺。《废都》的出现,标志着贾平凹对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之间冲突的认识,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在意识到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之间所存在的冲突的同时,痛感传统文明的丢失。对现代文明本质的认识,对城市文明的焦虑,使贾平凹小说具有了深刻的批判精神。在《高老庄》中,贾平凹开始尝试揭露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之间冲突的本质,并试图将传统文明和现代文明融为一体,以在一定层面上提升传统文化。[4]正是在这一意义上,贾平凹的诸多努力,能使人们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回归乡土,回归单纯质朴的乡村文化。
在深入认识到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剧烈冲突后,贾平凹开始尝试重建当代文化,而承载这一实践的代表作,则是其所创作的《秦腔》。《秦腔》以一个陕南村镇为焦点,讲述了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农民的生存状态,通过一个叫引生的“疯子”的眼光,书写了对农民沉重的负担、农村耕地的丧失以及农村文化的失落所寄予的深层忧虑与深切同情。作者以凝重的笔触,解读中国农村20年的历史,集中展现了乡村价值观念、人际关系和传统格局巨大而深刻的变化。《秦腔》堪称完整展现城市化快速进程中传统文化流失的经典作品。秦腔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吼秦腔是西北人表达快乐,倾吐悲苦的特殊方式,而《秦腔》则是有关中国农村20年来的变化的一部大戏。在小说中,秦腔既是一种文化意象,也是传统文化的象征。有了基本民俗作为基底,贾平凹所欲彰显的传统文化便具有了真实性。因此,小说中秦腔的消逝,便意味着传统文化的没落消亡。从这个意义上说,《秦腔》无疑是为传统文化的流失而唱出的一首挽歌。但贾平凹在为传统文化的流失而扼腕叹息的同时,并没有无所适从,而是将如何重建当代文化的伟大蓝图贯穿于作品始终,以重拾几千年传统文化的自信。[5]在作品中,贾平凹既清楚地意识到了传统文化的劣根性、脆弱性与不适应,同时又真切地感受到了城市化进程过快而带给人们的不堪。正是这种矛盾性,形成了独具贾氏特色的非理性精神;而这一非理性思维,又使得读者能在阅读作品中回归本真,体验最原始的道德自觉。贾平凹对传统文化的思考是深刻而又缜密的。这一点,无论是在作品中那个奇特混沌的虚拟世界里,还是在现实中当代作家如何从文化废墟中解答传统文化何去何从的态度上,都能见得十分清晰。正是在这一层面上,贾平凹的文化思考具有了特定的现实意义。
[1]曹吉兆.贾平凹小说的神秘性[D].西北师范大学,2012.
[2]许薇.贾平凹散文的人文教育价值探析[J].商洛学院学报,2014(5).
[3]杨英法,苗方朔.文化创意与传统产业、传统文化、现代文明的融合模式研究[J].河北工程大学学报(社科版),2011(1).
[4]李莹.试论当代陕西文学作品中的都市价值观——以“高兴”为例[J].青年时代,2015(4).
[5]杨川林,杨英法.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与老庄思想的关系探析[J].兰州学刊,2014(5).
2017-03-12
陕西省教育厅项目(SD171053)
乔金果(1986-),女,河南南阳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I207.42
A
1673-1395 (2017)05-0056-03
责任编辑韩玺吾E-mail:shekeb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