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空间形式的主题意义解读

2017-03-22 08:10
长春大学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莉娜莫里森话语

周 权

(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重庆 400031)

《慈悲》空间形式的主题意义解读

周 权

(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重庆 400031)

在小说《慈悲》中,莫里森独具匠心地运用多种叙事技巧,使得该小说具有了空间形式的审美意蕴。本文以空间叙事为理论关照,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对《慈悲》中的空间叙事特征进行分析梳理,发现了以下三个方面的特点: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的同心圆结构;话语空间与精神空间的同构关系;由叙事视角的规律性切换和文本的前后参照而形成的串珠式空间形式。这些抽象的空间形式隐含了莫里森对少数族裔女性精神空间建构的高度关注。

莫里森;《慈悲》;空间形式;精神空间

托尼·莫里森的小说《慈悲》(又译《恩惠》)自2008年发表以来,好评如潮,引起了国内外众多文学爱好者和批评家的高度关注。有趣的是,目前该小说在中国英美文学研究领域所引起的关注比在美国本土更多、更持久,其批评接受在美国主要见于报刊的简要书评,而在中国则以专业学术期刊的研究论文为主,其中不乏见地深刻者,尤以王守仁、熊沐清和尚必武等三位学者的研究成果为甚,他们分别就小说中的“奴役本质”[1]、“可能世界”[2]以及“叙事判断”[3]进行了细致而深刻的分析。

值得指出的是,上述研究主要围绕该作品的时间维度展开,鲜有提及其空间问题。然而,通过反复细读文本,笔者发现传统叙事作品引以为傲的因果线形流在该小说中几乎销声匿迹、无处可寻,取而代之的是“杂乱无章”、“旁逸斜出”的叙事,这使得该小说颇具后现代空间形式小说的实验特征。小说空间形式理论是美国文学批评家约瑟夫·弗兰克于1945年在《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4]2一文中首次提出的,因此“这篇文章是空间叙事理论的滥觞之作”[5]9。弗兰克指出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包括小说以及诗歌等)具有空间形式的特征,而且还结合美国小说家朱娜·巴斯恩的作品《夜间的丛林》具体阐释了这个在当时叙事理论界引起轰动的小说理论范型。在此之后,尽管众多批评家对弗兰克的理论作了进一步补充和完善,但叙事空间研究一直没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随着20世纪70年代人文社科领域的“空间转向”[6],文学的空间研究再次进入研究者的视野,研究成果逐年增多,在中国甚至出现了龙迪勇首次提出的“空间叙事学”。目前,从叙事空间理论的角度对《慈悲》进行的研究极少且仅涉及其中一个故事空间,即白人农场主雅各布的房子,从而忽略了小说的话语空间以及空间形式等其他重要的空间叙事元素。因此,本文拟以空间叙事为理论关照,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对《慈悲》中话语空间与故事空间的关系以及文本空间形式进行初步探讨,希冀揭示出蕴含在复杂的文本形式之下的主题内涵。

1 家“圆”: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的同心圆结构

1978年,叙事学家西摩·查特曼(Seymour Chatman)在其代表作《故事与话语》中提出了“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两个进一步推动了叙事空间理论发展的重要概念。“故事空间”指涉叙事文本的故事层,指文本事件发生的物理场所;“话语空间”则指叙述行为发生的场所或环境。两种空间在文本中的呈现方式亦大相径庭:“故事空间”通常通过小说背景的梗概介绍或叙述者的直接描写呈现给读者;相比之下,“话语空间”的再现方式更为复杂,与叙事视角紧密相关。在以第三人称为叙事视角的小说中,“话语空间”具有一定的隐秘性,不易被发现,但“在第一人称叙述中,叙述者则可能提及自己讲述故事或者聆听他人叙述的话语空间”[7]130。《慈悲》的偶数章采取的是第三人称故事内人物的视角,这更有利于发现文本中的话语空间。“家”是《慈悲》中的核心空间意象,它充当着小说中的一位少数族裔女性即美洲土著莉娜的故事空间兼话语空间。

莉娜的故事空间由两部分构成,即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印第安族人的家园和欧洲殖民者提供给她的“新家”。莉娜及其族人是广袤无垠、富饶肥沃的北美土地的主人,在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她在原始的印第安村落里过着快乐的童年生活,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因此,印第安村庄是莉娜童年的故事空间。而欧洲殖民者的现代文明给这片和谐、纯净的土地带去了瘟疫,随后便粗暴残忍地将莉娜所在的村庄付之一炬,毁灭了其族人建造的、具有千年历史的印第安人的安身立命之所。她的家园以及家人被殖民者的大火化为灰烬,“她自己则被带去住在好心的长老会教徒当中”[8]51,即殖民者的“新家”。因此,殖民者的“新家”构成了莉娜的第二个故事空间。从童年到成年,莉娜经历了家园被毁、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的生活,小说中关于莉娜的故事是在这两种物理空间内发生的。值得指出的是,莉娜的第一个故事空间是她成年后回忆出来的,即这个故事空间只存在于其记忆之中,属于鲁思·罗侬在分析故事空间时所提出的“框架”(frames),也就是那些出现在思想、梦里和记忆中的地点。而莉娜记忆深处的第一故事空间与其第二个故事空间(即殖民者的“新家”),处于一种矛盾对立的状态,分别代表着古老的印第安土著文化与欧洲现代文明,给幼小的莉娜带去了困惑。记忆中印第安族人的家园是她出生之地,有着童年美好的回忆,而第二故事空间却是一种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故事空间的转移给她内心世界带去久久不能抚平的创伤。

莉娜在自己的土地上被放逐,成了一个在“家”却无“家”可归的野人,对归属感有着极深的困惑。“在人的一生中,家宅总是排除偶然性,增加连续性。没有家宅,人就成了流离失所的存在。家宅在自然的风暴和人生的风暴中保卫着人。它既是身体又是灵魂。它是人类最早的世界”[9]。由于对印第安家园的怀念,莉娜始终不能认同欧洲殖民者的“新家”。来自荷兰的白人农场主雅各布先后盖了三栋房子,对此,莉娜的评价是:“老爷盖的第一栋房子——泥地面、湿木材——还不如作为她本人出生之所的那栋树皮顶的房子呢。第二栋牢固多了。……完全不需要再盖第三栋”[8]47。莉娜对雅各布修建的第三栋有着两层楼的豪宅尤为不解,内心充满了恐惧。“她拒绝进入甚至靠近那里。……第三栋大概也是最后一栋住宅,扭曲了阳光,牺牲了五十棵树”[8]47。莉娜之所以对这个殖民者的“新家”缺乏认同感,主要是因为这栋房子的建造是以牺牲作为她朋友的“树木”为代价,而且还破坏了她与自然的“阳光”零距离接触的机会。这种否定来自于比较,印第安家园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尊重大自然的一切,以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为友。而欧洲殖民者却“怀着对动物皮毛的无限渴望来到这里。他们无休无止地圈地……破环土壤,玷污圣地”[8]59。值得指出的是,莉娜对第二故事空间的否认,暗含着她内心深处对记忆中的印第安家园的渴望。这种渴望是莉娜建构记忆中家园的力量源泉。她通过把记忆中关于家园的残片拼凑起来,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具有特殊含义的网络,帮助她解释一切他人无法解释的现象。她的这一拼凑行为实际上是对印第安土著文化的整合与保存,是面对白人殖民文化的积极反应。这与莫里森一直强调的保存少数族裔自己的文化之根的重要性是一致的。

不容忽视的是,莉娜对记忆中印第安家园的构想却是她在殖民者“新家”即第二故事空间内完成的。莉娜在雅各布的房子里回忆,或向小说中另外一位少数族裔女性即黑人弗罗伦斯讲述自己的故事,因此,雅各布的房子同时又是莉娜讲述故事的话语空间。殖民者的“新家”是莉娜讲述故事唯一的话语空间,同时又与其记忆中的印第安“家园”构成了莉娜的故事空间。故事空间的范围大于话语空间,但同时又囿于话语空间,因为对印第安“家园”这个故事空间的构想只是存在于莉娜记忆中的一种无法再现的形象,而殖民者的“新家”虽给了她回忆印第安家园(整个北美大陆)的起点,却无法得到她的认同。这便形成了一种以“家”为核心的同心圆的空间图形:话语空间与故事空间的共核是“家”,它们相互重合却又相互排斥。这种复杂的空间图形关系,蕴含的是莉娜的尴尬的生存状态和矛盾的内心世界,在殖民者的“新家”努力回忆、积极建构一去不返的印第安传统的家园。两种空间的关系指向故事的主题,揭示出空间与作品主题存在的寓意关系[7]130。通过创造这种意蕴深刻的空间几何图形,莫里森表达了以土著莉娜为代表的少数族裔流散人群内心深处对“家园”和归属感的极度渴望以及现实中的无奈。

2 房间:话语空间与精神空间的同构关系

殖民者雅各布的“家”,不仅构成了土著女性莉娜的话语空间兼故事空间,而且还作为话语空间参与了黑人女孩佛罗伦斯的精神空间建构,与其有着同构的关系。《慈悲》奇数章节的内容都是佛罗伦斯在被自己的爱人、一个没有名字的自由黑人抛弃之后,用倒叙的方式讲述的人生故事。记忆将她带回童年,尤其是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即母亲选择了她的弟弟而放弃了她,跪地请求农场主雅各布带走8岁大的佛罗伦斯。小说以佛罗伦斯的第一人称自述展开,但对于该叙述发生的物理环境,读者无从知晓,直到小说倒数第2章,即叙述者佛罗伦斯即将完成自己的故事时,莫里森才通过佛罗伦斯之口(手)交代了其讲述的独特方式以及该行为发生的场所:“这间房子里没有更多空地了。这些话把地板铺满了。从现在起,你将站着听我述说。墙壁制造了麻烦,因为灯光太弱,照不到。我用一只手拿着灯,另一只手刻字。我的胳膊酸痛,可我需要告诉你这一切。我不能告诉任何人,除了你。现在我在门旁边,就快完了。”[8]176这段文字让读者豁然开朗的同时,也让我们对莫里森巧妙的叙事结构安排惊叹不已。显而易见,小说奇数章的所有内容实际上都是佛罗伦斯在雅各布新盖的楼房二楼的房间里,借着微亮的油灯,用自己的指甲在地板和墙壁上写(刻画)出来的。因此,毋庸置疑,雅各布的楼房便是佛罗伦斯讲述其人生故事的场所或所处的环境,即佛罗伦斯讲述自己故事的话语空间。

佛罗伦斯讲述人生经历的话语空间与其精神空间建构具有同构的性质。佛罗伦斯在二楼房间的地板和墙面上的刻画书写,是她在为自己遭受的亲情和爱情的创伤疗伤,在努力建构自己的精神空间。她的刻画过程其实就是她作为黑人女性精神空间建构的过程,正如修建这间房屋一样,佛罗伦斯在一砖一瓦地构筑自己的内心世界。她只有把这些痛苦的记忆和往事用文字的形式展示出来,让其布满整个房间,她才能治愈内心的创伤,才能找到女性自我。因为“当创伤经历变为叙事时,文字通过组织和串联,会将原本零散、破碎的记忆片段粘连起来,在混乱之外造就一种连续感,从而使自我重新被固定在一个有意义的空间里,部分的恢复自我意识和身份感”[10]。同时,佛罗伦斯把这些痛苦的经历刻在阴森恐怖、无人造访的房间的行为,也赋予了了无生机的话语空间以生命的活力,房间便成了她的代言人,替她忠实地记录并讲述着一段令人痛彻心扉的往事。“这些小心谨慎的词句,闭合而又敞开着,它们将自己跟自己交谈。一圈又一圈,从一边到一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满屋子地交谈。或者。或者也许不。也许这些词句需要外部世界的空间”[8]177。佛罗伦斯的述说超越了文字媒体受制于时间的局限性而具有了空间的特性,因为她是通过雕刻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而雕刻艺术本身就是一种空间的艺术,这些文字有着空间的立体感。通过在这个私密空间里的刻画讲述,佛罗伦斯内心的困惑和苦闷得到了极大的宣泄,其女性精神空间也像该房间的结构一样得到了建构。

雅各布的房间,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物理空间,不仅给佛罗伦斯提供了述说的场所,即话语空间,同时也是她刻画创伤故事的载体,是其创伤经历的承受者和倾听者。通过这种巧妙的构思,莫里森传递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黑人女性的精神空间可以在话语空间中通过个人书写得到建构。此外,由于佛罗伦斯的女性书写载体并非普通意义上的纸张,而是作为空间架构的一个房间,她特殊的书写载体使其精神空间的建构过程更为形象。因为这一建构的历程和房间的物理结构是一致的,是可以具体感知的,具有一定的空间顺序:从地板到四周的墙壁,最后到门边。门关上之时便是她讲述行为完成之时,标志着其精神空间的成功建立:“瞧见没?你是对的,悯哈妹也是。我变野了,可我还是佛罗伦斯。从头到脚。不被原谅。不要怜悯,我的爱。却不要。听到我了吗?奴隶。自由。我延续着。”[8]177她不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保护,不再为童年被母亲抛弃、成年被爱人抛弃的经历而不能释怀,从而变成了一位勇敢、自信的黑人女性。

3 串珠:叙事中的空间结构

《慈悲》的空间叙事特征不仅包括话语空间、故事空间、精神空间之间的同构或重合的关系,而且还表现为由叙述视角变化和文本前后参照所引起的独特而意蕴深厚的空间结构形式。该小说奇数章采取的是故事人物的故事内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其叙述者为小说的核心人物,即黑人女性佛罗伦斯。而偶数章则主要通过第三人称叙述的全知视角与故事内人物视角杂糅的方式来聚焦小说中的其他主要人物,即白人农场主雅各布、土著女性莉娜、白人女主人丽贝卡、黑白混血女性“悲哀”等。加布里尔·佐伦(Gabriel Zoran)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提出文本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即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以及文本空间。其中,他对文本空间作了较为详细的阐释和论证,并通过分析认为:视角结构是影响文本空间再现效果的主要因素之一。“文本的视点会影响叙事中空间的重构,超越文本虚拟空间的彼在与囿于文本虚拟空间的此在会形成不同的关注点,两者在叙述过程中可以相互转化,但不同的聚焦会产生不同的空间效果”[5]13。通过在两种叙述视角之间的规律转换,莫里森在小说中创造出了一种类似于珠串的空间结构。奇数章的第一人称叙述凸显了莫里森小说创作的一个经久不变的母题,即对美国黑人女性的关注,同时这条清晰的主线又或多或少地关联着小说中的其他几个主要人物的故事,将她们的故事碎片串在这条主线上。不同叙述视角的规律性转化,是莫里森独具匠心的安排,这种类似的小说组织结构形式在莫里森后期的其他三部小说《家》《爱》《上帝救救孩子》中同样也有明显的表现。这种空间组织结构打破了主宰传统小说叙事的线形流或因果链,迫使读者中断对某个故事的持续阅读和理解。但莫里森在该小说中构建的串珠式的空间结构形式,并非为形式而形式的刻意为之,它是服务于小说主题意义的展现。

《慈悲》的空间形式美学意蕴,不仅体现在通过叙事视角的有规律转换而形成的空间结构,而且还依赖于各章内容之间文本细节的相互反映参照而形成的、有助于小说主题阐释的叙事技巧。如上所述,小说的奇数章和偶数各章分别聚焦了不同的人物,但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各章内部,莫里森却没有通过自始自终地让一个叙述者持续发声讲述来聚焦该人物的故事。相反,各章之间形成了参照和互补的关系。读者单凭阅读其中一章或几章都不能充分有效地把握该章聚焦的这个人物的所有细节,唯有完成整个小说的阅读并经过反复阅读,通过回忆的形式把有关细节拼凑起来,才能对某个人物的来龙去脉把握清楚。读者拼凑人物碎片的过程,即在空间地并置相关人物或场景的意象,“这些片段有时相隔数百页,散布在书中各处”[4]7。可以这样说,莫里森在《慈悲》中的人物塑造方式不是和盘托出,人物故事的展现是不连续的、碎片化的、零散的。通过这种人物故事的不连续出现,莫里森使得该小说具有了空间的形式。当然,这种空间形式是需要读者反复阅读并进行解码,自觉地在大脑中积极参与文本建构才可以获得的一种抽象的小说审美形式。这种支离破碎的形式,一方面体现了各个人物内心世界的混乱,但更重要的是,莫里森需要读者在各章之间架构种种反应参照关系,积极主动地参与其中,与人物产生共鸣,去感受她们的内心,去同情她们的遭遇。下面,笔者以小说的开篇,即以主人公佛罗伦斯为叙事者的讲述为例,对该小说中采用的这种空间化的叙事手法进行分析。

小说开篇是这样的:

别害怕。我的述说不能伤害你,尽管我做了那些事;而且我保证,我会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也许我会哭泣,或偶尔再一次看到流血——但是我绝不会再伸展四肢站起立,并露出牙齿。我在解释。你要是乐意,尽可以把我将要告诉你的当作一种忏悔,但这其中充满了奇怪的事物,仿佛只可能出现在梦里,又或者那些在水壶冒出的蒸汽中出现嬉戏的狗影、坐在架子上的玉米皮娃娃瞬间四脚朝天躺在屋角——而它怎么到了那里似乎显而易见——的时刻。[8]1

这段开篇独白晦涩难懂。不论读者如何绞尽脑汁地思考,都无法理解其意义,最多可知这是小说的一个人物的述说,但关于其述说方式、对象以及环境,读者无从判断,读者脑海里有一连串的问题,诸如:叙述者的对象“你”到底指谁?叙述者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是伸展四肢站起来并露出牙齿?嬉戏的狗影? 四脚朝天的玉米皮娃娃?可以说,诸多疑问在接下来的几章中读者也根本得不到答案,直到快接近小说的最后,读者才知道“你”是指佛罗伦斯的爱人,一个自由的黑人铁匠,这里的述说是她被爱人抛弃后在一间废弃的楼房里用指甲在地板和墙壁上的刻画、讲述或者忏悔。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小说的第9章里面可以得到,是因为铁匠的无情抛弃和攻击:“除了举止粗野,你一无所有。没有自制力。没有头脑。”[8]156最后愤怒的佛罗伦斯“伸开四肢,那些爪子抓啊挠啊,直到那把锤子出现在我手里”[8]156,这才能解释文章开篇的“四肢站起来并露出牙齿”。这种类似的需要读者中断阅读并通过前后参照才能正确理解的细节,比比皆是,在此不再赘述。“这些参照和先后参照独立于叙述的时间顺序之外而彼此关联……这些参照必须有读者加以连接,并把它们视作一个整体”[4]4。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要中断阅读的进度,在大脑中积极回忆并在空间上把各个细节和暗示联系起来,这种知觉上的空间形式便产生了。

4 结语

莫里森在《慈悲》中匠心独具,创造了故事空间与话语空间的同心圆结构,话语空间与女性精神空间的同构,以及由于叙事视角之间的有规律切换以和本文细节的相互参照形成的串珠等三种空间几何图形。可以说,该小说是一部当之无愧的空间形式小说,是莫里森小说叙事技艺的巅峰之作。更为重要的是,莫里森在这些抽象的空间形式之下隐含了她对小说人物心理空间的探讨,表达了她对美国黑人女性精神空间建构一以贯之的关注,以及由之延伸出来的对少数族裔人群命运和生存的关怀。总之,空间叙事理论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小说的形式与深刻的审美意蕴之间的复杂关系。

[1] 王守仁,吴新云.超越种族:莫里森新作《慈悲》中的“奴役”解析[J].当代外国文学,2009(2):35-43.

[2] 熊沐清.认知诗学的“可能世界理论”与《慈悲》的多重主题[J].当代外国文学,2011 (4):11-23.

[3] 尚必武.被误读的母爱:莫里森新作《慈悲》中的叙事判断[J].外国文学研究,2010(4):60-69.

[4] 约瑟夫·弗兰克.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秦林芳,编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5] 龙迪勇.空间叙事研究[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6] 谢纳.空间生产与文化表征:空间转向视阈中的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4.

[7] 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8] 托妮·莫里森.恩惠[M].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

[9] 加斯东·巴什拉.空间的诗学[M].张逸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6.

[10] 李琼.底层空间、自我和语言:解读《末世之城》的绝地生存[J].国外文学,2016(1): 111.

责任编辑:柳 克

A Thematic Interpretation of Spatial Forms inAMercy

ZHOU Qua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31, China)

By insinuating multiple narrative techniques inAMercy, Morrison has bestowed the novel with striking spatial aesthetical value. Through the lens of theory on spatial narrative, and based on a scrutiny of the novel, the paper analyzes its spatial narrative features, which falls into three major categories: concentricity between story space and discourse space, isomorphic structure between discourse space and spiritual space and the spatial form of a string of beads attributed to regular shifts between narrative points of view and textual cross-references. The abstract spatial geometrical forms mentioned above implicitly convey the much importance Morrison attaches to ethnic female construction of spiritual space.

Toni Morrison;AMercy; spatial form; spiritual space

2017-01-19

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4BS071);四川外国语大学校级青年项目(sisu201519)

周权(1985-),男,重庆沙坪坝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文学研究。

I712.074

A

1009-3907(2017)03-005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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