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俄罗斯的“东方外交”及其影响

杨育才

在乌克兰危机久拖未决、西方经济制裁一再延续的背景下，俄罗斯不断拓展“东方外交”，以使其突围脱困。2016年，普京政府利用中国进一步崛起和美国战略转移的历史机遇，加强东方外交。其在积极推动欧亚经济联盟战略的同时，进一步加强中俄战略协作关系，积极深化与东盟的对话伙伴关系，加快开启对日战略缓和，并谋划着新一轮俄美关系“重启”。东方外交增加了俄罗斯的国家战略回旋余地，使俄在承受外部压力的情况下保持稳定。这不仅改善了俄罗斯的地区安全处境，而且还给俄在与西方的地区角逐中提供了支持，成为俄罗斯实现国际环境好转的重要助力。

加强对华战略协作关系

在过去一年里，俄罗斯东方外交一如既往地体现了对中国的高度重视。在双边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以及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中国似乎已经成为了俄罗斯的“战略后方”，在稳定其国际阵线和国内形势方面发挥了“支柱”和关键作用。密切的政治接触是双方战略关系稳定的政治保障，围绕上海合作组织成立、两国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签署15周年和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确立20周年，双方高层会晤不断。一年里，仅两国元首的会晤就多达5次，此外还有政府首脑和职能部门之间的密切联系。在世界经济不景气的大背景下，双方扭转了前一年双边贸易额下滑的趋势，保持了贸易水平的整体稳定。能源合作是稳定双方贸易的重要方面，俄罗斯同时加强东、西线的石油输出力度。在国际层面，双方在很多问题上有着相同或相近的政治立场。上合组织塔什干峰会后，普京访华，两国元首签署四项重要文件，就国际问题达成了23点共识。双方的地区战略协作给人以深刻印象。俄罗斯视中国为地区安全的建设性因素，针对“萨德”入韩问题与中方保持一致立场；支持和配合中国的地区利益诉求和战略主张，在战略敏感时期与中国进行面向南海海域的“海上联合-2016”军事演习；在双边军事技术合作方面取得进展，2016年12月25日，第一批4架苏-35战机向中方交付；双方还举行了边界勘界工作，并形成附图文件。

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具有跨地区性和全球性。叙利亚问题不仅成为决定中东形势的枢纽，也是考验大国关系的试金石，其映照出了中俄两国战略关系的深广度。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合作使中俄之间的战略互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国际政治和战略协作角度把两国全面战略协作关系推至新高。围绕叙利亚问题展开的合作已经成为中俄双边、地区乃至国际合作的重要的内容，对于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具有重要推动作用。

近年来中俄战略关系发展的一个明显趋势是俄罗斯对华战略需求不断增加。俄罗斯军事实力雄厚，能够保障对对手的可信战略威慑和战术应对，中国蓬勃发展的经济能够增加战略伙伴关系的厚度，双边关系保持总体平衡，相辅相承。相比较而言，俄罗斯军事能力突出，在东欧长期保持与北约的对峙态势，综合运用军事等手段应对乌克兰危机，之后又强力介入叙利亚问题，争取外交主动。但是，由于国力衰退，俄罗斯长期独立支撑进攻性战略的经济能力降低，越来越需要通过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维持地区战略的可持续性。俄罗斯参加在东海、南海举行的“海上联合”军事演习，与此同时中国在叙利亚问题上配合俄罗斯的战略行动。

发展与东盟对话伙伴关系，增强东方外交的地区基础

俄罗斯的东方外交具有广泛性，其涵盖了与众多亚太国家之间的合作和伙伴关系，其中既有地区大国，也有一些地区组织内的中小国家，有时直接表现为与相关地区组织之间的外交关系。随着东方外交的深入和国家东部战略发展的需要，俄罗斯日益加强与东盟国家的关系，其外交的地区政治基础日益广泛。俄罗斯最早是通过发展与传统伙伴越南的经济和军事合作逐渐打开与东盟关系大门的。之后俄罗斯与印尼、老挝、泰国、菲律宾等国开展务实合作，使俄罗斯因素在东南亚的存在越来越突出。2016年5月，俄罗斯-东盟建立对话伙伴关系20周年纪念峰会在俄南部城市索契举行，普京同东盟8个国家的领导人进行会谈，内容不仅涉及与具体国家之间的经济和军事技术合作，还涉及促进东盟和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由贸易区的问题。与菲律宾军事合作关系的提升更是引人瞩目，2016年12月初，菲国防部长与外交部长访俄，达成加强双边关系和向俄采购军事装备的意向。长期以来菲律宾在外交和军事上向美国“一边倒”，其战略调整对俄罗斯深化与东盟关系具有重要意义。与东盟关系的密切使俄罗斯获得了丰富东方外交内涵的可能：发展多元外交，避免东向政策的大国偏向。事实上，俄罗斯通过这一系列外交步骤，强化了在亚太地区的存在，同时也提升了东盟在俄罗斯外交中的地位，进而为俄扩大了在这一地区的发言权，为俄远东地区的发展提供了更好的地区外部环境，也更好地平衡了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遏制与围堵。

开启对日战略缓和，建立平衡东亚地区关系的新格局

缓和和强化彼此关系在俄日双方外交战略中均占有重要地位。日本对俄的主要战略意图是平衡中俄关系和解决“北方领土”问题，俄罗斯对日的战略意图主要是寻求在远东地区的发展合作伙伴。整体看，日本方面的合作需求更迫切。在2012年第二届安倍政府上台后，安倍在俄罗斯总统没有访问日本的背景下三次访俄，对俄方提出的远东地区发展项目也无不积极响应。连续两届东方经济论坛日本都由首相亲自与会。在日本政府的持续努力下，加上俄罗斯的有意推进，日俄双边关系终于迎来了积极的变化。2016年12月中旬普京对日本的访问是近11年来俄罗斯总统对日本的首次出访，其间两国签署近30份合作文件。虽然就领土主权问题的谈判没有取得进展，但日方提出了合作开发意向，其实质上是有意将领土问题搁置起来。在西方制裁的大背景下，普京访日的成果可谓突出，显示俄日关系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开始新一轮俄美关系“重启”，致力于寻求新的国际战略主动

2016年下半年的美国选战反映了其国内政治的矛盾性，也使俄罗斯看到了美国未来战略调整所蕴含的机遇。普京政府密切关注美国大选，考虑到特朗普在总统选战和胜选之后与普京之间的互动，美国政府换届之后，中俄美关系存在出现较大调整的可能性。俄罗斯将积极寻求对美关系“重启”并做出更多的缓和姿态，以谋求美国对俄战略绳索的松动。俄罗斯从先前中俄协作直面美国和西方遏制的立场退下，未来美国的战略压力可能将更多地转移到中国方面。

对于未来数年中俄战略关系的走势，需要在明辨利害得失基础上科学分析，正确应对。首先需加强对中俄战略关系的信心与坚持。针对俄罗斯主导叙利亚停火谈判，在中东有重要战略利益的美国不会善罢甘休，在东欧形成的遏制俄罗斯的局面也不会完全松弛，美俄关系的新版“重启”不会一帆風顺。考虑到中俄各自的长远战略利益和历史经验教训，两国全面战略协作更不会骤然崩塌。但是随着美国加强对华遏制战略的实施，美国的利益诱惑成为离间和侵蚀中俄关系危险因素的可能性上升，美俄之间一定程度的战略缓和或成为可能，而中俄战略关系出现局部变化的可能性则不能完全排除。中俄之间需要就地区利益和安全合作机制进一步加强协调，探索互动中的中俄战略关系，通过加强协调增进政治和战略共识，对于强固战略协作纽带和预防协作关系松动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为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