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教育思想发微

2017-03-12 14:40訾希坤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栾城苏辙读书

訾希坤

(齐齐哈尔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苏辙教育思想发微

訾希坤

(齐齐哈尔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北宋文学家苏辙有许多论述教育思想的作品,其教育思想以儒家思想为主,佛道思想为辅。他重视道德修养,论证道与学与读书之关系,他的教育思想以“道”为核心,学是致“道”之途径,读书是致“道”之方法。他强调读书的重要性,传授以勤学苦读、贵在自得的读书方法,在人才的培养过程中,尊重学生的个性发展,在教学活动中重视学习古代典籍而又反对模拟古人。他重视提掖后学,为北宋后期培养了大量人才,为我国古代的教育思想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

苏辙;教育思想;道与学;读书;教学内容

北宋文学家苏辙一生著述颇丰,涉及经学、哲学、史学、政治学、文学、教育学等领域,后世学者多关注其文学及哲学思想,而对其教育思想关注不多。考其一生行迹,苏辙做过学官,主持过科举考试,培养提携过大批优秀人才,留下了丰富的反映其教育思想的诗文作品,为宋代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本文试对此初探。

一、“道”与“学”辩证统一

名与实、学与道是古代哲学范畴,反映在教育学上的根本问题则是知识的来源、获取的途径与方式以及学习的根本目的。苏辙作为北宋“蜀学”的主要代表人物,博学多才,思想驳杂,对此关系有独到的见解。苏辙的教育学观点以“道”为核心,学是致“道”之途径,其《论语拾遗〈并引〉》指出:“古之教人必以学,学必教之以道。”①

“道”是核心。苏辙认为无论文人还是政治家,“道”是其处世核心。中国古代文人以儒家经世思想为核心,积极进取,忠君报国成为他们一生之价值追求。苏辙少承父兄之志,服膺儒学,入世哲学在其早期占据主要地位,早年苏辙积极上书言事,指斥时弊,造成其中年后的仕途坎坷,这在其看来是不知“道”之表现,其《伤足》诗曰:“少年谬闻道,直往寡所疑”,其《东轩记》一文也说:

嗟夫!士方其未闻大道,沉酣势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为乐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华而收其实,从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为大与死生之为变,而况其下者乎?故其乐也,足以易穷饿而不怨,虽南面之王,不能加之,盖非有德不能任也。

文中明确指出如果士人只知“沉酣势利”,追求个人功业,及至遭遇挫折后,则很难坦然面对,“其循理以求道,落其华而收其实,从容自得”则能知人生进退之法门,“易穷饿而不怨”正是知“道”之体现。

士人不知“道”其为文也悲戚。他在《诗病五事》中说:“郊耿介之士,虽天地之大,无以安其身,起居饮食,有戚戚之忧,是以卒穷以死……甚矣,唐人之不闻道也。”苏辙批评孟郊诗歌处穷之际常有凄苦之音,这在他看来正是“不闻道”之体现,真正的闻道之人应是颜子那样,虽处穷困之境,而无悲苦之音,能做到安贫乐道:“孔子称颜子:‘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回虽穷困早卒,而非其处身之非,可以言命,与孟郊异矣。”(《诗病五事》)苏辙将颜子“陋巷乐道”作为自己处穷之精神追求,这种不以穷达为患,而以“箪瓢”“陋巷”之乐作为人生取向,是在一种道德圆满的精神境界下取得之乐趣,而忽略了物质之匮乏及仕途之忧患,即通往内圣之途径,在苏辙看来唐人正是缺乏这样一种安贫乐道的精神,故而诗文多做悲苦之音。对于当世文人他亦以知“道”与否来评判,其《王子立秀才文集引》云:

然务光之文,悲哀摧咽,有江文通、孟东野感物伤己之思。予每非之曰:“子有父母昆弟之乐,何苦为此!”务光终不能改也。既而丧其亲,终丧五年而终。予哭之恸曰:“悲夫!彼其文固有以兆之乎?”始予自南都谪居江南,凡六年而归,适未尝一日不从也。既与予同忧患,至于涵泳图史,驰骛浮图、老子之说,亦未尝不同之。故其闻道益深,为文益高,而予观之亦益久。

苏辙评文务光之文因不知“道”,故“悲哀摧咽”,致其“终丧五年而终”,而王适因与苏辙相从日久,故而知“道”,因此苏辙评价他“闻道益深,为文益高”,因此,苏辙以为文人知“道”与否决定其文学成就之高低。

政治家知“道”与否决定其治国成败。三宗(黄帝、尧、舜)是苏辙竭力推崇的古代圣王,他们享国长久而无害于天下,皆因他们知“道”:“古之贤君,必志于学,达性命之本而知道德之贵,其视子女玉帛与粪土无异,其所以自养,乃与山林学道者比,是以久于其位而无害也。”(《三宗》)与之相比后世所谓“明君”则少有知“道”者,故而或享国较短,或虽享国长久而致天下大乱:“至其享国长久,如秦始皇帝、汉武帝、梁武帝、唐文帝、唐玄宗,皆以临御久远,循致大乱,或以失国,或仅能免其身。”(《三宗》)其原因在于不知“道”,他在《唐太宗》文中说:“苟不知道,则凡所施于世,必有逆天理,失人心,而不自知者。”在苏辙看来,古代圣主因“知道”,能明辨是非,循理以治国,故而享国长久而天下大治,后世之君主因不“知道”,或享国日短,或身死而天下乱,故而知“道”与否决定政治成败。

苏辙所谓“道”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积极入世、以天下为己任,而处穷之际则转向儒家的避世哲学,内需自足,不以穷达得失为累。苏辙评价孔、孟、颜子皆是知“道”之圣人:“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上两制诸公书》)孔子可以做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论语·泰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论语·公治长》)“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论语·卫灵公》)其处穷之态度是“安贫乐道”,孟子遭穷时亦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尽心上》)孔孟以道为支撑,虽不见容,亦能自足自乐,悠游人生,建立不同于世俗之忧乐观,这无疑给后世士人安身立命之道德支撑,成为后世文人师法之对象:“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此孔、颜之行而士之所师法也。”(《张缋秘书省正字》)苏辙之“道”又杂以佛道思想。封建士大夫仕途遇困之时,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冲突时时困扰着他们的心灵,这时,老庄哲学可以帮助他们达到心理平衡,摆脱人生失意之烦恼。他心理遥契老庄,诗中常有学老庄之语:“老聃真吾师,出入初犹龙。”(《次韵子瞻过海》)“近存《八十一章注》,从道老聃门下人。”(《予昔在京师画工韩若拙为予写真今十三年矣容貌日衰展卷茫然叶县杨生画不减韩复令作之以记其变偶作》)“老聃本吾师,妙语初自明。”(《丁亥生日》)“客居兼庄子,别久愧良妻。”(《索居三首》其二)他主张在处穷之际以老庄思想来摆脱现实中的烦恼,以超脱现实的困苦。苏辙之“道”亦有取于佛禅思想。惠洪《跋苏子由与顺老贴》云:“子由每多疾病则学道宜,多忧患则学佛宜。常坐党人,两谪高安,多与山林有道者语,知其为排遣忧患者也。”②他自己亦在文中云:“予自十年来,于佛法中渐有所悟,经历忧患,皆世所希有,而真心不乱,每得安乐。”(《书楞严经后》)茅坤评此文曰:“苏氏兄弟并从仕途风波中,已稍得禅旨,为之皈依,故能言如此。”[1]89茅坤又评其《书白乐天集后二首》曰:“予观苏氏兄弟于斥废后,并托禅宗一脉以自解脱,此类可见。”[2]6683很显然,苏辙将禅宗思想作为排遣忧患之精神良药:“更须诵《楞严》,从此脱缠缚。”(《次远韵齿痛》)“我本师瞿昙,所遇无不安。”(《初筑南斋》)他希望人在遭遇挫折和苦难时能在禅宗世界里获得心灵安宁。因此苏辙所谓“道”兼取儒释道三家,重在人的道德修养,达则兼济天下,穷则内自足自乐,不因穷愁而戚戚,不因忧患而哀伤,达到怡然自乐,此亦苏辙追求“道”之境界。

学是致“道”之途径。人非生而知之者,人之性情受其私欲影响,故在教学思想中苏辙强调以学控制人之私欲,以达到致“道”之目的:“人生于欲,不知道者,未有不为欲所蔽也。故曰:‘人之少也,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始学者,未可以语道也。故古之教者,必始于《周南》。《周南》《召南》,知欲之不可已。而道之以礼,以礼济欲。夫是以乐而不淫,始学者安焉,由是以免于蔽。”(《论语拾遗〈并引〉》)他的教学理论继承儒家的诗教理论,以儒家经典的学习来控制人的私欲。但其所谓学非专指儒家一门学说,而是杂糅百家之说:“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从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从。盖晚而读《孟子》,而后遍观乎百家而不乱也。”(《上两制诸公书》)在苏辙看来百家之书可以扩大人的见识,增长人的知识,但是杂糅百家之学应该在以固守儒家学说为主,在此基础上兼通百家之说,如若不然,则会被百家杂说所乱,而无所适从:“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乘间而入于其中。”(《上两制诸公书》)他主张为学在于思考,如果只学而不思则为腐儒:“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颓然而曰“知道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上两制诸公书》)“君臣父子之间。非礼法则乱。知礼法而不知道。则世之俗儒。不足贵也。”(《跋老子解一》)“春服既成沂可浴,孔门世不乏迂儒。立法以强人,此迂儒之所以乱天下也。”(《上巳日久病不出示儿侄二首》其二)“咀噍文词,本腐儒之事业;弹治邪枉,犯众口之憎嫌。”(《免太中大夫门下侍郎表二首》其一)如果只学而不思,即使博学则未必知“道”:“博学而日益者,未必知道也。”(《老子翼》)学是知“道”之途径,固学之根本:“苟未闻道,虽多学而识之,至于生死之际,未有不自失也。苟一日闻道,虽死可以不乱矣。死而不乱,而后可谓学矣。”(《论语拾遗〈并引〉》)

二、重视读书,强调自得

苏辙的教育思想非常强调读书的重要性,他在论述道、学与读书的关系时指出:“如孔子犹养之以学而后成,故古之知道者必由学,学者必由读书。”(《藏书室记》)苏辙认为人的价值实现与否,读书是关键,如不读书则一无所成:“人生不读书,空洞一无有。”(《张恕寺丞益斋》)功名富贵或有得失,而读书则是人一生之财富,永不负人:“金玉或为灾,诗书岂相负。”(《张恕寺丞益斋》)如读书有成,功名富贵不请自来,因此他主张教育子弟应以读书为主:“读破文章随意得,学成富贵逼身来。诗书教子真田宅,金玉传家定粪灰。”(《寄题蒲传正学士阆中藏书阁》)苏辙以身作则,刻苦攻读,一生不措,其在诗中说:“久恐交亲还往绝,床头犹喜数行书。”(《次韵吴厚秀才见寄》)“少年读书处,寒夜冷无火。”(《和王适炙背读书》)“读书旧破十年功,老病茫然万卷空。”(《藏书室》)“习气不易除,书魔闲即至。”(《读书》)如果不读书,即使有才能,亦很难有所成就,苏辙以子路为例说:

子路之于孔氏,有兼人之才,而不安于学,尝谓孔子:“有民人社稷,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非之曰:“汝闻六言六蔽矣乎?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凡学而不读书者,皆子路也。信其所好,而不知古人之成败,与所遇之可否,未有不为病者。(《藏书室记》)

《论语·先进》记载子路对孔子说:“‘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孔子很重视读书,在他看来喜好仁德却不喜好学习,弊病是容易被人愚弄;喜好聪明却不喜好学习,弊病是容易放荡不羁;喜好信实却不喜好学习,弊病是拘于小信而贼害自己;喜好直率却不喜好学习,弊病是说话尖刻刺人;喜好勇敢而不喜好学习,弊病是捣乱闯祸;喜好刚强而不喜好学习,弊病是狂妄自大。苏辙继承孔子的观点,强调读书的重要性,若不读书,仅凭自己好恶来评判古之成败,则为大病。

关于读书的方法,苏辙认为读书没有捷径,必须要下苦功夫,勤学苦读。《栾城遗言》记载:“公曰:‘读书百遍,经义自见。’族兄在廷,问公学文如何,曰:‘前辈但看多做多而已。’”他以鱼与水之关系喻读书,认为只有勤学苦读,方能如鱼在水,游刃有余:“志在要须命,身闲且养源。游鱼脱渊水,何处有飞翻。”(《示诸子》)苏辙以此法传授子孙学业,他在《示诸孙》中写道:“少年真力学,玄月闭书帷。老去浑无赖,心空自不知。交游谁识面,文字略存诗。笑向诸孙说,疏慵非汝师。”苏辙几个子孙非常用功,这一点让他很是欣慰,故而“笑向诸孙说,疏慵非汝师。”

苏辙读书重视思考,强调自得。他在《上两制诸公书》说:“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博,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复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得。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心勿忘,则莫如学,必有事,则莫如读书。朝夕从事于诗书,待其久而自得,则勿忘勿助之谓也。”人在读书之时总会遇到困难,若急于求成,不加思考,则得之易而守之难,只有自己反复思考,若终无所得,则退而求其得,则得之难而守之易。因而苏辙主张读书必须勤学苦读,反复思考,方能自得。他批评当时太学教育时说:“古之养士者莫善于太学,而今太学之教,一日之所为必若干,取方册之难知者而悉论之,不待其问而先告之。无先后,无少长,无贤愚,其问同而其功等。其上者无以优游翱翔,以宽绰其心。而其下者勉强困踬,不暇于为善。故其学也必速,而守道必不笃,何者?非其自得之也。”(《私试进士策问二十八首》)他认为太学教育学生忽视学生的差异,不让学生主动思考,故其所学虽多虽速,非自己思考所得,故而学问不牢固,基于此,苏辙反对以一家之言作为科举考试的标准。王安石变法废除诗赋明经各科,专以经义策论取士,并着《三经新义》,颁于学官,作为考试天下之士标准,苏辙曾作《东方书生行》对此进行辛辣讽刺。元祐二年(1087),礼部欲复诗赋,司马光乞以《九经》取士,但苏辙认为此事过于草率,他不反对司马光恢复诗赋取士,但主张推迟一届施行,他说:“来年科场一切如旧,但所对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或出己见,不专用王氏之学。”(《言科场事状》)由此可知,苏辙反对以标准化来解读古代经典,主张兼通百家,能独抒己见,这与他所强调的读书能自得是一致的。人之品性不同,年之长幼不均,为学长短各异,故苏辙主张对学生教育应该尊重个性:“盖孔氏之所以教人者,始于洒扫应对进退,及其安之,然后申之以弦歌,广之以读书。曰:“道在是矣。仁者见之,斯以为仁;智者见之,斯以为智矣。”颜、闵由是以得其德,予、赐由是以得其言,求、由由是以得其政,游、夏由是以得其文,皆因其才而成之。譬如农夫垦田,以植草木,小大长短,甘辛咸苦,皆其性也,吾无加损焉,能养而不伤耳。”(《藏书室记》)他对孔子尊重学生个性发展的教育思想以“农夫垦田”譬喻,人之个性不同正如草木“小大长短,甘辛咸苦”不同一样,教育学生正如垦植庄稼,依其性发展,“能养而不伤耳。”

苏辙主张将读书与实践相结合。他在《舟中听琴》诗中以学琴喻读书:

江流浩浩群动息,琴声琅琅中夜鸣。水深天阔音响远,仰视牛斗皆从横。昔有至人爱奇曲,学之三岁终无成。一朝随师过沧海,留置绝岛不复迎。终年见怪心自感,海水震掉鱼龙惊。翻回荡有遗韵,琴意忽忽从此生。师来迎笑问所得,抚手无言心已明。世人嚣嚣好丝竹,撞钟击鼓浪谓荣。安知江琴韵超绝,摆耳大笑不肯听。

琴声之所以感人,在于旋律中所蕴含的生命气息,如果只学音律,而无内在之情韵,则终无所成:“学之三岁终无成”。人只有在经历山川大地,感受天地之气息,将人生阅历与音乐韵律结合,方能弹奏出沁人心脾之至乐:“一朝随师过沧海,留置绝岛不复迎。终年见怪心自感,海水震掉鱼龙惊。翻回荡潏有遗韵,琴意忽忽从此生。”这里苏辙强调人生阅历的实践活动对学业的重要影响,他在《上枢密韩太尉书》进一步阐述这一观点:

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

苏辙高度评价孟子与司马迁之文,认为他们之所以能写出天下之至文,关键在于“气”,而“气”之所成在于人之阅历,苏辙说他年轻之时见闻狭促,“不足以激发其志气”,及至观百家之书,游历天下之至景,其见闻愈广,其气愈足,则其为文愈高妙。他认为人生经历对于读书影响甚大,他在《省事》诗中说:“早岁读书无甚解,晚年省事有奇功。”书中包含许多哲人的思考,若无相应的人生经历则很难有共鸣,只有在经历过人生磨难后,方能有更深的理解。

三、教学内容:德文结合,提掖后学

苏辙一生多次从事教学活动,他做过学官,主持过科举考试,晚年闲居颍昌时将主要精力放在教育苏氏子孙上,其主要内容包括:

(一)重视品德教育

苏辙教育子孙重视品德的培养,他曾说:“文章犹细事,风节记高坚。”(《外孙文骥与可学士之孙也予亲教之学作诗俊发犹有家风喜其不坠作诗赠之》)文章虽重要,但是与风节相比犹为细事,可见苏辙尤为重视品德教育。他教育儿孙勿以躬耕为耻,苏辙自己出身农家,他对躬耕生活非常向往,可以说是他灵魂的一个归宿,早年仕宦遭遇坎坷时即多次表达对躬耕生活之向往,《次韵子瞻过淮见寄兼简孙奕职方三首》其一有:“归耕少忧患,惟有仰春雷。(蜀中谓田无水利者为雷鸣田。)”《腊雪五首》其三有:“久有归耕意,西山百亩田。”他甚至在《次韵子瞻行至奉新见寄》写道:“何年真耦耕,举世无此大。”北归后真正过上了躬耕生活,他也教育子孙勿以躬耕为耻:“家世本来耕且养,诸孙不用耻锄耘。”(《泉城田舍》)看到子孙尽心躬耕,苏辙倍感欣慰,《示诸子》说:“老去惟堪一味闲,坐令诸子了生缘。般柴运水皆行道,挟策读书那废田。兄弟躬耕真尽力,乡邻不惯枉称贤。裕人约己吾家世,到此相承累百年。”在他看来一切日常生活皆是行道,读书治国平天下是,“般柴运水”也是,他要求儿孙能做到“裕人约己”,一方面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再一方面能做到与人为善,邻里和睦。苏辙教育子孙要节俭,《栾城遗言》记载:“公闻以螺钿作茶器者,云‘凡事要敦简素,不然天罚。’”所谓“螺钿”,是指用螺壳与海贝磨制成人物、花鸟、几何图形或文字等薄片,根据画面需要而镶嵌在器物表面的装饰工艺的总称,以此作茶器,苏辙认为是非常奢侈的行为,要受天罚,可见他对奢侈之风是深恶痛绝的,他崇尚简单简朴的生活,认为这才是养生之道:“养生要慈俭,已老惭瞿铄。”(《九日家酿未熟》)

(二)讲授古代典籍

苏辙亲自为子孙讲授古代典籍,其中既有儒家经典,也有道家典籍,《论语拾遗〈并引〉》曰:“大观丁亥,闲居颍川,为孙籀、简、筠讲《论语》,子瞻之说,意有所未安。时为籀等言,凡二十有七章,谓之《论语拾遗》。”《除日》诗也说:“十二春秋新罢讲,五千道德适亲书。”在讲授过程中,苏辙还将自己的见解表述出来,《栾城遗言》记载:

公为籀讲老子数篇,曰:“高于孟子二三等矣!”

公解《孟子》二十余章,读至浩然之气一段,顾籀曰:“五百年无此作矣!”

公言:“伊周以道德深妙得之,管葛房杜姚宋以才智髙伟得之,皆不可窥测。”

公言:“仲尼春秋或是令丘明作传以相发明。”

由上可知,苏辙曾系统的给其子孙讲授过《论语》《春秋》《孟子》《庄子》《老子》等书。

(三)重视文学理论的教学

苏辙在教学过程中非常重视学习前代文学经典,在学习的过程中能有所得,主张学古而不模古。他重视学习古人为文之节度:

公曰:“余少年苦不达为文之节度,读《上林赋》如观君子佩玉,冠冕还折揖让音吐,皆中规矩,终日威仪,无不可观。”(《栾城遗言》)

他还重视对唐诗的学习:“唐储光羲诗髙处似陶渊明,平处似王摩诘。”(《栾城遗言》)苏辙比较推崇陶渊明、王维、柳宗元、刘禹锡为代表的一派诗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五十中提到:“吕本中亦谓苏辙晚年令人学禹锡诗,以为用意深远,有曲折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五十集部三)但他又主张不能模拟古人:“公曰:‘凡为诗文,不必多古人,无许多也。’”(《栾城遗言》)模拟的多了,就丧失自己的特点了,他评价张耒诗说:“张十二病后诗一巻,颇得陶元亮体,然余观古人为文,各自用其才耳。若用心专模仿一人,舍己徇人,未必贵也。”(《栾城遗言》)学习古人,必须跳出古人的藩篱,形成自己的特点,他认为其兄子瞻在这一点上就做的很好:“子瞻诸文,皆有竒气。至《赤壁赋》髣髴屈原、宋玉之作,汉唐诸公皆莫及也。”(《栾城遗言》)在文学风格上他主张自然天成,而少雕琢之气。苏籀在《栾城遗言》中说:“公曰:‘予少作文要使心如旋床,大事大圆成,小事小圆转,每句如珠圆。’”所以他非常重视那些自然天成的文章:“贾谊、宋玉赋皆天成自然,张华鹪鹩赋亦佳妙。”(《栾城遗言》)“庄周养生一篇,诵之如龙行空,爪趾鳞翼,所及皆自合规矩,可谓竒文。”(《栾城遗言》)

(四)提掖后学

北宋中后期苏辙在文坛地位颇高,许多青年文人受其提掖。韩驹(1080~1135)是北宋末南宋初江西诗派诗人,诗论家,曾季狸《艇斋诗话》:“韩子苍少以诗见苏黄门(辙),黄门赠诗(案诗题为《题韩驹秀才诗卷一绝》)云:‘我读君诗默无语,恍然重见储光羲。’人问黄门:‘何以比储光羲?’黄门云:‘见其行针布线似云”③《宋史》本传亦载:“驹尝在许下从苏辙学,评其诗似储光羲”。[3]13141或许正是因为受苏辙诗风的影响,才使韩驹诗歌虽如江西诗派,而又不受其藩篱所限制,《宋诗钞·陵阳诗钞》说他的诗:“密栗以幽,意味老淡,直欲别作一家。紫微(吕本中)引之入江西派,驹不乐也。”周芝兰《书陵阳集后》也说:“大抵子苍之诗极似张文潜,淡泊而有思致,奇丽而不雕刻,未可一言尽也。”这种“密栗以幽,意味老淡”、“淡泊而有思致,奇丽而不雕刻”的诗风正是同苏辙诗风相似,苏辙是非常推崇唐代诗人储光羲的,《栾城遗言》记载:“唐储光羲诗髙处似陶渊明,平处似王摩诘。”又说“韩驹诗似储光羲。”他能将韩驹比作储光羲,看出苏辙对韩驹还是非常看重的。姜唐佐是海南的一位文士,苏东坡“甚重其才”,赞扬他的文章“文气雄伟磊落,倏忽变化”;言行“气和而言遒,有中州人士之风”。东坡遇赦离琼时,赠唐佐一句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并对他说:“异日登科,当为子成此篇”。不久,唐佐果然中举,成为海南历史上第一个举人。可惜此时苏轼已经亡故,找到苏辙代为补之,苏辙写下《补子瞻赠姜唐佐秀才并引》:“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目长。”一来完成苏轼的遗愿,二来也可看出当时文人对苏辙的推重。苏辙对当时有成就的文人也不乏溢美之词,他称赞李廌为唐“萧李”:“公曰:‘李方叔文似唐萧李,所以可喜。’”(《栾城遗言》)说晁补之之文有古人之风:“晁无咎作《东皋记》,公见之,曰:‘古人之文也。’”(《栾城遗言》)称赞侄孙元老之文:“似曽子固少年时。”(《栾城遗言》)大称任象先之文:“以为过其父德翁。”(《栾城遗言》)称赞外孙文骥属于南阳诸谢:“南阳诸谢世有人,此邦亦自非其土。”(《次韵文氏外孙骥以其祖父与可学士书卷还谢学士》)张芸叟编乐府诗请苏辙评阅,苏辙看到后甚为欢喜,作诗赠之:“老矣张芸叟,亲编乐府词。才高君未觉,手战我先衰。点<黑南>旧无对,吟哦今与谁。十年酬唱绝,欢喜得新诗。”(《寄张芸叟并引》)

综观苏辙关于教育的主张及实践活动,可知其极为重视人的道德修养,道德修养由学而养成,而其学驳杂,兼采众长。他对于读书颇有心得,强调读书的重要性,读书与实践相辅相成。在具体的教育活动中,重视品德教育,同时又重视文学及学术典籍的传授,为宋代培养了大量的人才,他的教育思想有许多值得我们当世学习的地方,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

注释:

①本文所引苏辙诗歌皆据陈宏天、高秀芳点校《苏辙集》,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下文引此书不再标明书名。

②〔宋〕惠洪《石门文字禅》卷二十七《跋苏子由与顺老贴》,四库全书本。

③〔宋〕曾季狸《艇斋诗话》清光绪十四年会稽董氏取斯堂木活字印琳琅秘室丛书本影印,第50页。

[1]曾枣庄,舒大刚.三苏全书(18)[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

[2]高海夫.唐宋八大家文钞校注集评·颍滨文钞[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8.

[3]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An Exp loration of Su Zhe’s Thoughts on Education

ZI Xiku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Qiqihar University,Qiqihar Heilongjiang 161006,China)

Su Zhe,a writer in Northern Song Dynasty,had written plenty of works on educational thoughts mostly focusing on Confucianism,and secondly Buddhism and Taoism.He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ethical attainment and demonstrat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ao,learning and reading.In his educational system,“Tao”is the core;learning refers to the manner to realize“Tao”while reading offers methods to achieve“Tao”.He highlighted the importance of study and imparted the reading methods focusing on hardworking and independent thinking.In his opinion,students’personality development should be respected in talent cultivation,ancient books and records should be carefully studied while imitating the ancient scholars should not be encouraged in teaching.What’s more,he promoted ambitious young writers and cultivated numerous talents for the late Northern Song Dynasty,leaving rich cultural legacy for ancient educational thoughts in China.

Su Zhe;Thoughts on Education;Tao and Learning;Reading;Teaching Content

I206.2

A

1009-8666(2017)06-0009-07

[责任编辑、校对:方忠]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6.002

2016-07-04

訾希坤(1980—),男,山东阳谷人。齐齐哈尔大学讲师,硕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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