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式小说的澳洲本土化
——以贝恩顿短篇小说为例

2017-03-12 14:36
关键词:哥特式丛林澳大利亚

姜 雪 梅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哥特式小说的澳洲本土化
——以贝恩顿短篇小说为例

姜 雪 梅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巴巴拉·贝恩顿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深受《公报》推崇的妇女作家,虽然与澳大利亚民族文学的奠基人亨利·劳森和A·B·佩特森等一样热衷澳大利亚丛林生活题材,但是却以哥特式小说另辟蹊径。与同时代的上述作家不同,贝恩顿从丛林女性视点出发,展现女性在阴森恐怖的丛林中,处于一种绝望、孤苦无援的境地,表达作者对丛林生活的独到理解和感触。由于白人历史不够悠久,澳大利亚长期以来被认为缺乏欧洲所谓的哥特式小说滋生的古堡文化。然而贝恩顿的短篇小说却证明了哥特式小说被成功移植到澳洲有了新的发展,并使其具有了独特的澳洲特色。

巴巴拉·贝恩顿;丛林生活;女性视点;哥特式小说;澳洲特色

一、哥特式小说产生的历史背景及对贝恩顿作品的影响

哥特式小说产生于18世纪后期的英国,描写发生在阴郁恐怖的具有哥特风格的城堡或修道院中的怪异故事。故事多数发生在中世纪和充满神秘人们绝少涉足的地方,人物被囚禁在狭窄的空间和闹鬼的地方,历经各种诡异、惊恐的事件,备受折磨。哥特式小说通过各种艺术手法渲染恐怖氛围以及对诡异事件的细致描述,在读者面前展开了一幅幅血腥残暴的场景,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英国的简·奥斯汀、查尔斯·狄更斯、夏洛蒂·布朗特姐妹等都受过哥特式小说的影响。哥特式小说随着英帝国的殖民扩张被移植到美洲等地。查尔斯·布罗登·布朗在《埃德加·亨特利》的序言中提出要用“印第安冲突和西部荒野”等独特的美国经验代替瓦尔谱——拉德克利夫——刘易斯流派的“哥特式古堡和妖怪”并不损害其哥特式感性*龚静. 舶来与本土化:澳大利亚殖民主义时期哥特式小说研究[J].西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46.。埃德加·艾伦·坡、内森尼尔·霍桑、华盛顿·欧文等,都曾是为哥特式小说在美国的发展做出独特贡献的作家,而这些美国作家,又直接支持和鼓励了澳大利亚哥特式小说的出现。澳大利亚作家马科斯·克拉克为亚当·林赛·戈登诗集所作的序言中,克拉克明确提出了向埃德加·艾伦·坡等美国作家学习,用哥特式小说那“奇异的抑郁”情调来表现澳大利亚地方特色的风景,克拉克写道:“澳大利亚风光的主调是什么?是埃德加·艾伦·坡诗歌的主调——奇异的抑郁。”该序言可被视为澳大利亚哥特式小说的宣言*龚静. 舶来与本土化:澳大利亚殖民主义时期哥特式小说研究[J].西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46.。贝恩顿的父亲虽然不是一位学者,但是他阅读广泛。狄更斯的书是他的最爱。他也十分喜欢俄国作家托尔斯泰、屠格涅夫以及美国作家埃德加·艾伦·坡等。贝恩顿十分喜欢阅读父亲的藏书,她曾说:“这些俄国作家确实在写一些真正的东西,他们书写爱情和死亡,书写战争和暴力,而不是写一些幼稚的浪漫传奇和社交场合上的茶话会(tea parties)。”*BARBARA B. Bush studies [M]. Sydney:Angus & Robertson Publishers, 1984:10.虽然没有关于贝恩顿具体是怎样直接受英美哥特小说影响的记录,但是当一种书写样式(此处指哥特小说中的恐怖小说)成为一种潮流时,它的影响往往是以一种更微妙、更强大的形式实现。本文更大程度上是对文本的分析,而不是基于对历史背景和作家生平的了解进行的解读。通过对贝恩顿作品的解读,我们会发现她的短篇小说作品深受英美哥特小说创作原则的影响,尤其是埃德加·艾伦·坡的影响,并且形成了独特的澳大利亚风格。

二、贝恩顿哥特式小说的澳洲本土化特色

埃德加·艾伦·坡是美国19世纪著名诗人、小说家、文艺评论家和恐怖小说大师。死亡是他的恐怖小说的独特主题,“效果说”理论是他的最重要的创作原则。他在《评霍桑的“故事重述”》中认为“聪明的艺术家不是将自己的思想纳入他的情节,而是事先精心策划,想出某种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效果,然后再杜撰出这样一些情节——他把这些情节连接起来,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最大限度地有利于实现在预先构思的效果”*曹曼.追求效果的艺术家——爱伦·坡的《厄舍屋的坍塌》[J]. 外国文学研究, 1999(1):88.。使“每一事件,每一描写细节,甚至一字一句都收到一定的统一效果,一个预想的效果,印象主义的效果”*曹曼.追求效果的艺术家——爱伦·坡的《厄舍屋的坍塌》[J]. 外国文学研究, 1999(1):88.。他强调作品使读者产生某种情绪和带来某种效果。同时,他抓住人类最惧怕的事情是死亡这一规律,在其作品中以死亡为主题来营造恐怖氛围,达到在情感上扣人心弦,产生最震撼人心的预期效果。贝恩顿的作品延续了死亡这一主题。在她的6篇短篇小说中,有4篇包含死亡主题。《做梦的人》中,一位怀孕的丛林女在雷雨交加的夜晚,经过千难万险回到母亲身边时,母亲已经死去。《雏鸟的伙伴》中,身受重伤不能活动的女人被丈夫毒打后,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躺在床铺上。《窃贼》中,孤独而又古怪的老人在思念城里待产的女儿和窃贼的惊吓中死去。《上帝的选民》中,一个独自带孩子的年轻母亲,在丛林家中被流浪汉强奸后杀死。毫无疑问,死亡主题的目的是给读者带来新奇的阅读体验,激起读者的同情心和惊悚的感觉,但同时也是为了释放作者本人心中死亡梦魇的困扰。19世纪的丛林中,艰苦而又原始的生活造成女子生产时母子死亡率极高,作为母亲的贝恩顿也有切身体验。她经过独自一人在简陋的棚屋中无任何人帮助生下第一个孩子时的恐惧,生第二个孩子时,虽有接生婆的帮助,但是这个接生婆给她讲很多关于丛林女人生孩子时的恐怖故事,这些临产女人有的死于过度劳累,有的在独自干活之中死去,有的在独自生完孩子后无人照顾而遭到野猪的撕咬。贝恩顿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发现丈夫与自己的侄女私通,而这个侄女在生孩子时由于过度惊恐疯掉了。因此,死亡如噩梦般萦绕在贝恩顿心头,成为其恐怖故事的主题。

(一)贝恩顿短篇小说中的死亡主题

埃德加·艾伦·坡为了达到预想的恐怖效果来表现死亡主题,他调动一切艺术手法,采用种种细节描写来营造和烘托阴森恐怖的气氛,他的知名短篇小说《厄舍古屋的坍塌》即是他为了取得恐怖效果,通过精心设计的环境、人物和超自然现象让内容完全服务于这一艺术效果的典范。

如同艾伦·坡,贝恩顿对故事发生的场景进行了精心的安排来烘托故事的恐怖氛围,她的恐怖小说中的故事发生的时间多在深更半夜,黑夜暗示着阴暗、压抑、死亡、衰败、血腥和残忍等。《做梦的人》中,地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具有“旷野”恐怖空间特征的丛林中,同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洪水突袭。女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的孕妇,由于离开娘家多年,在丛林中迷了路。这时,狂风已经堵住了她的呼吸,身子虚弱的她无力地跪在地上,朝天空伸出双手向上帝求救,可是无人回应,只有离她很近的轰鸣雷声和紧挨头皮划过的闪电。这种可怕的氛围使年轻的女主人公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恐怖,也使读者沉浸在此种恐怖情境之中。通过作者一步一步精心设计的细节描写,黑夜暴雨中的丛林中所充斥着的威胁年轻孕妇的未知危险被一个个展现出来。女主人公思母心切,几经反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回家之路,可是,暴雨带来的呼啸着的洪水已经把它淹没。她只有涉过正在迅速上涨的洪水才行,紧张、恐惧、死亡一步步迫近。一阵狂风把她掀个倒仰,跌入湍急的水流中,昏死过去的脸漂浮在水面上,幻觉中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狂风暴雨以及震耳的湍流声如同催眠曲回荡在她的耳畔。可是就在她历尽万险回到家中时,母亲刚刚去世。贝恩顿在此没有责怪女主人公之意,她只是用平实的手法表现出丛林的这种原始恶劣的自然条件,如同哥特式小说中的恶魔猛兽摧残着人们的身体,达到刺激读者感官的效果。19世纪的丛林不仅自然条件恶劣,它单调灰暗的色彩散发出孤寂、抑郁气氛也威胁着人们的理智,给他们造成巨大的精神伤害,如同亨利·劳森在《澳大利亚西部内地的圣诞节》中提到:“太阳又一次在广袤的澳大利亚丛林中落下,(丛林)是变态心理的伟大导师,是怪癖行为的家园,它孕育出来很多与其他国土上不同的东西。”*JOHN B. The Penguin Henry Lawson short stories [M]. Melbourne:Penguin Books Australia Ltd. , 1986:34.《窃贼》中的老人正是如此孤独怪异之人,他整天话语不清,与狗唠唠叨叨,同时,每天夜里与狗数他藏在身上的金币成为他的唯一乐趣。通过他本人与狗的具体“对话”,读者可以得知,深夜里,他由于过度思念亲人而显出重病之征兆,同时,简陋的棚屋之外的异响使狗和老人意识到垂涎他们金币的窃贼就在门外,这时却发现防身的斧子落在了外面,由于惊吓过度,他脸色死灰,僵硬的身体跌在床铺上后死去,接下来的场景即是老人的狗与窃贼的惨烈搏斗的细节描写。最后女儿和她的丈夫回来时,看到的是被窃贼砍断了肋骨的狗疯狂地赶着附在老人尸体上的厚厚的一层苍蝇。

(二)贝恩顿短篇小说中的幽闭式恐怖空间

哥特式小说中的故事发生的另一典型地点是具有“幽闭式”恐怖空间特征的地方,是“以‘哥特式古堡’为代表的城堡、修道院、暗室、秘道、地下藏尸所等的哥特式建筑,它们是哥特式小说的标志性组成部分。”*黄禄善.哥特式小说:概念与泛化[J].外国文学研究, 2007(2):44-48.通过渲染在这样地方发生的一件件血腥暴虐或诡异的事件,带给读者以强大的感官刺激。艾伦·坡的故事地点是在一座破败阴森的古屋中,《上帝的选民》中,贝恩顿选择了丛林中一个具有澳大利亚特色的、几乎与外世隔绝的简陋棚屋,确切地说是“被困在棚屋中的女人之死”*BARBARA B. Bush studies [M]. Sydney:Angus & Robertson Publishers, 1984:33.。在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和故事发生的原委时,贝恩顿采取了全知全能的叙述角度,让读者了解故事中人物的外表言行和他们内心的思想、感情和动机。《上帝的选民》中,独自一人在家里照顾婴儿的年轻母亲,她不怕骑马路过的丛林人只怕流浪汉,可偏偏被一个眼露淫邪的流浪汉盯上,她敷衍说,丈夫因生病卧床不起,只能由她接待客人。同时她本人也做了安全防范,在门闩上别上钢条,门的上下用粗棍和铁锹顶住,又把所有的桌椅推到门口。在制造恐怖氛围上,贝恩顿避开典型哥特式恐怖小说中频繁出现的鬼魂、幽灵等超自然恐怖事物,而是具体细致地描写一个一个现实生活中有可能发生的事件和细节来制造令人恐惧的悬念;同时,作者转而把读者置于小说中的人物身后,好像同人物一起经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事件,一起恐惧,一起尖叫,更增强了读者参与到故事中的真实感。丛林中的月光因无遮挡,异常明亮,屋内的女人透过棚屋墙壁的裂缝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外流浪汉查看棚屋情况的身影落在一个个裂缝上,恐惧感在女主人公心中升起的同时也袭向了读者。当读者跟随主人公一起意识到墙壁上有一个早已松动的只用楔形木支撑的巨大石板时,棚屋外的流浪汉也发现了它,正在用刀砍着楔形木。石板坍塌之际,远处传来马蹄声吓走了流浪汉,此时恐惧至极、失去理智的女人抱着婴儿大喊“救命”,疯狂地朝远处的骑马人跑去,可是骑马人已跑远,此时扯住她的正是那个邪恶的流浪汉,罪恶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当人们发现时,死死抱住婴儿的女人面目扭曲,一群乌鸦盯着她大张的眼睛,“死亡”的气息直接传达给了读者。《雏鸟和他的伴》中的女主人公玛丽也属于“被囚禁在棚屋里的女人”。她是被外人戏称为“雏鸟”的男人的妻子,“雏鸟”,顾名思义,需要成年雌鸟照顾的幼鸟,暗示着女主人公丈夫的无能。因此,她的角色如同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是采制蜂蜜的好手,丛林人十分敬佩她。然而,在砍树枝的过程中意外被树干砸断脊骨后瘫痪在家,她得不到丈夫的照顾,反而被遗弃在室外临时搭建的棚屋里。躺在棚屋中的她亲眼看着丈夫变卖了她曾亲手置办起来的家产到城里寻欢作乐,并带回来一个女人在她面前生活,同时听着侮辱她的难听的话语,每次痛苦的隐忍在她抓住一个机会后爆发,她突然用瘦骨嶙峋的手指紧紧抓住靠近身边的女人,“雏鸟”丈夫却抓起一根粗棍,“砰砰”地打在妻子的身上,棍子折断也没住手,直到棍子的一端再次折断,她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一动不动躺在床铺上。女主人公玛丽死不松手的硬撑、女人疯狂的呼喊声、砰砰不断的棍棒重击声,使整个过程充满着背叛、血腥和暴虐,令人恐怖、悲切,成功地突出死亡的主题。

(三)贝恩顿小说中的恶棍式男人形象

哥特式小说通过多种方式达到令人恐惧的效果,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制造恐惧感的重要手段。传统的模式通常讲述的是在遥远年代里,一个天真无辜的少女遭遇到妖魔化了的恶棍。艾伦·坡笔下的人物脱离了中世纪的禁锢,与恶魔修道士、庄园主等传奇色彩浓厚形象相去甚远,更倾向于描写人性的扭曲以及暴力、疯狂的变态心理来营造恐怖氛围。《厄舍古屋的坍塌》中描写了三个人物,直系亲属繁衍带来的缺陷造成妹妹玛德琳小姐身患精神病,并像幽灵般地活着,哥哥罗德里克身患抑郁症,同时奋力挣脱厄舍家族延续性缺陷带来的心理上的内疚和恐惧,而叙述者却在一直否认在厄舍屋里的所见所闻给自己带来的恐惧感。他们都被精神紊乱折磨着,可以说,坡塑造的这三个人物既是“恐怖”的受害者,又是“恐怖”的制造者,通过对他们的描写,小说的恐怖氛围异彩大增*曹曼.追求效果的艺术家——爱伦·坡的《厄舍屋的坍塌》[J]. 外国文学研究, 1999(1):90.。

贝恩顿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澳大利亚民族主义运动高涨时期的女作家,同澳大利亚民族文学的缔造者之一亨利·劳森活跃于同一时代。劳森笔下的人物幽默、乐观、充满生气,在“伙伴情谊”的支撑下,不畏艰险地生活在荒蛮的丛林中,他们凭借顽强不屈的性格成为澳大利亚民族的象征。如果说劳森刻画的人物属于心理正常的、可以作为典范的澳大利亚人,那么贝恩顿把笔锋指向了隐藏在典范式人物身后的具有变态心理的恶棍式人物。

自从澳大利亚作为流放犯之地开始,女性除了作为性工具外,还充当着生殖机器,目的是“以养育在澳大利亚本土出生的自耕农”*贺鹭.南十字星下的女性“拓荒者”——浅析女性流放犯在澳大利亚开发初期的历史作用[J].东南亚之窗, 2009(2):56.。女性作为生殖机器的观念在19世纪末期的澳大利亚仍然根深蒂固,同时,澳大利亚的主要杂志在欧洲的世纪末厌女情绪的影响下,极力塑造“免受家庭责任拖累的”男子汉形象,而女人被贬为“无所事事,势力、保守、迷信又很令人扫兴”的形象*龚静.《人类的代价》中母性主题及对男性丛林神话的颠覆[J].西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96.。贝恩顿以此为基础,在作品中塑造出了具有变态心理的恶棍式人物。

《上帝的选民》的英文标题为“The Chosen Vessel”,它的另一种含义为“被选中的容器”,暗示着至死还牢牢护住孩子的女人只是一个被选中制造孩子的容器,是一件器皿、物品,可以任由变态丈夫言语的侮辱、厌弃和身体上的折磨,即使被残忍地强奸杀害,丈夫也仍然是处于不在场的状态。《上帝的选民》中的丈夫是一个以折磨妻子为乐的心理变态式人物,女主人公是“一个城里的女孩,她害怕母牛。过去,母牛朝她反抗地吼叫时,她总会跑掉。……这使她的丈夫十分气愤,骂她笨如母狗。他逼她迎面跑向狂奔过来的母牛,挥舞着棍子大声恐吓着直到母牛被吓得掉头跑掉。然后,他会边笑边看着她已吓得苍白的脸说:‘这才对嘛’”。作为作者的贝恩顿忍不住插入评论:“在很多事上,他做得比母牛还要糟糕。……”*BARBARA B. Bush studies [M]. Sydney:Angus & Robertson Publishers, 1984:132.当女主人公面临淫邪的流浪汉的威胁时,她本有几次机会抱着孩子去找做剪羊毛工的丈夫,但是没敢这样做。因为在过去,当她斗胆告诉他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她所面临的这种危险时,他总是对此嗤之以鼻并粗鲁地奚落她太自作多情,因为没人想和她私奔的。故事中的骑马男人,他本可以救下朝他奔跑喊“救命”的怀抱孩子的女人,可是他也是一个“恐怖”的受害者,是一个心中充满恐惧的变态式人。因为他在家里刚做完充满虔诚的祷告,作者以全知全能的叙述者角度讽刺道:“他的大脑中此刻划过的是人类对超自然现象和宗教的敬畏,闪耀在白色黏土人(文中女主人公着白色衣服)身上的月光对他来说如同‘天堂之光’,他知道那白色的身影不是血肉之躯,而代表着他母亲祈祷灵验而显灵的圣母和孩子,想到这,他又变成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用马刺刺了一下马腹,骑马疯狂地逃走。”*BARBARA B. Bush studies [M]. Sydney:Angus & Robertson Publishers, 1984:138.女人丈夫的变态、粗俗和冷漠以及骑马人对所谓的超自然的变态心理恐惧,间接或直接导致了女主人公被淫贼杀害。

同样,《雏鸟的伙伴》中的男人是一个背叛式的、心理变态的恶棍,妻子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是一个没有用的“容器”,暗示着随时随地会被另一个选中的“容器”代替。他逃避家庭责任,在她的面前“懒散”,干活时从不使真力气,为了博取同情,多次装作被蛇咬伤而逃避家务劳动。当她被撞断脊背不能再承担家中的一切劳动时,他暗中变卖女人置办的全部家产,并且把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年轻女人带回家顶替她的位置。一个“免受家庭拖累的”且随意更换“容器”的所谓男子汉形象跃然纸上,讽刺之意油然而生。

A·A·菲利普斯在为贝恩顿的短篇小说集《丛林研究》的序言中提到,贝恩顿与同时代的作家不同,她会捕捉到这些作家作品中一带而过或轻描淡写的事件,她会真实地记录下斯蒂尔·罗德等作家刻意避讳的丛林生活中不可告人的罪恶。A·G·斯蒂芬斯评论这部短篇小说集时也提到,“它确实真实、生动地反映了澳大利亚的生活,但是澳大利亚的报刊不会发表它,……因为报刊过分注意选择字眼,因而只会把更‘体面的’内容塞给读者。”*BARBARA B. Bush studies [M]. Sydney:Angus & Robertson Publishers, 1984:30.贝恩顿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丛林中恶棍式的男人可以犯罪却能逃脱罪责,可以侮辱、折磨、抛弃乃至杀害女人而不会遭到谴责和惩罚,男人始终处于加害女人的位置,贝恩顿只能把忠诚的狗推到女主人身边取代男人的位置来守护她。且看《雏鸟的伙伴》的结局:“‘玛丽,叫开它(狗),它快咬死我了,啊,快叫开它,’他哀求道。……他跳上床铺,跪在他的妻子旁继续央求着。但是,当他为了引起她的同情试图用手去抚摸她的时候,那狗的牙齿咬得更深了,让他的手根本无法触摸到她。”*BARBARA B. Bush studies [M]. Sydney:Angus & Robertson Publishers, 1984:71.在贝恩顿笔下,背叛的男人遭到了本应该有的报应,受到了本应该得到的惩罚。

三、结 论

在早期移民离开熟悉的母国环境和生活方式而对新大陆的生活充满焦虑和恐惧时,哥特式小说即是一种被广泛移植的表达情感方式,但是文学体裁随即偏离了英美传统,而发展成为澳大利亚本土特色的哥特式小说。贝恩顿笔下的丛林男人大多存在精神缺陷、心理变态或自高自大,除了欧洲父权制的影响外,从本质上看是产生于澳大利亚英国流放犯之地的历史。囚犯流放之乡的澳大利亚与堕落的人相联系的观念长期左右着澳大利亚人的意识,它是澳大利亚哥特式恐怖小说滋生的养分。大卫·马修斯说:“流放制度的遗迹尚未从人们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代表了一段被压抑又令人忧伤的过去,是澳大利亚人自己的‘古堡文化’。”*龚静. 舶来与本土化:澳大利亚殖民主义时期哥特式小说研究[J].西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47.同时突出由于外界环境而造成的人物内心的异化,处处散发着原始、阴郁和的荒蛮气息的丛林,造就了极端的贫穷、粗俗、暴力和罪恶。因此,澳大利亚的本土独特的环境成为澳洲哥特式小说的背景设置。杰瑞·图尔科提出:“哥特式文学为殖民地文学提供了便利的表达方式……哥特式文学成为殖民地作家巩固他们的民族意识而按照他们的需要赋予新世界以形式的便利工具。”*龚静. 舶来与本土化:澳大利亚殖民主义时期哥特式小说研究[J].西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46.作为19世纪澳大利亚民族文学作家之一的贝恩顿,以现实主义的手法描绘了哥特式的丛林异化生活,讽刺了同时代作家笔下过分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丛林人形象,即“丛林人中比较好的阶层”*宫红英. 西方宗教的澳大利亚本土化——劳森短篇小说管见[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38(6):856.所代表的澳大利亚人的形象,抨击了丛林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粗鄙、暴力以及心理阴暗等因素,表达了作者对舒适、文明、文雅丛林生活的向往,同时表现了一名女性作家对一个健康、文明向上的新澳大利亚的希冀。

〔责任编辑:都 媛〕

On the nativization of gothic stories in australia——A study of baynton’s short stories

Jiang Xuemei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LiaoningNormalUniversity,Dalian116029,China)

Barbara Baynton was a female writer honoured by “Bulletin” in the late 19th century. She was enthusiastic about the theme of Australian jungle life like the national writers Henry Lawson and A. B. Paterson, but she was a gothic writer. The tone of her work piquantly contrasted with that of her Australian contemporaries. From a female perspective, she displayed the loneliness, hopelessness and desperation in the gloomy and melancholic jungle. It was an established idea that Australia has a relatively short history, thus lack of castellated culture, and has yielded few gothic stories. However, Baynton’s short stories proved that the gothic story has grafted into Australia and taken on an Australian feature.

Barbara Baynton; jungle life; a female perspective; gothic stories; an Australian feature

10.16216/j.cnki.lsxbwk.201704104

2017-02-28 作者简介:姜雪梅(1973-),女,辽宁阜新人,辽宁师范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外国语言文学和加拿大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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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1751(2017)04-01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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