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外国语大学
王亚晨
赵彦春教授的“易”学之道
天津外国语大学
王亚晨
赵彦春教授“起家”语言学,后“转业”翻译学,英译了以《三字经》为代表的许多典籍。他受老子、庄子道家思想的启发,长于形而上的演绎与推理,从本体论、认识论视角看待翻译,力图将错综复杂的现象归结为核心的、本质的东西,以此找到翻译的基本规律和内在属性。同时,对于文学英译,尤其是诗歌英译,赵彦春教授将形意之间的张力看作是翻译的根本问题,以“形似”求“神似”,试图挣脱直译与意译、归化与异化、可译与不可译等对立的桎梏,真正达到“译,易也,谓换易言语使相解”的根本目的。
赵彦春;翻译学;翻译本质;“易”
赵彦春教授是江苏徐州人,1985年毕业于广州外国语学院英美语言文学专业,获文学学士学位,之后在徐州任教。后来因为一次契机,他又继续求学,于2000年获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专业博士学位,从事词典学、语言学研究。赵彦春教授先后到英国诺丁汉大学、墨尔本大学做访问学者。2012年来到天津,他逐渐将重心从语言学研究转移到翻译及翻译学研究上来。
赵彦春教授虽然“起家”语言学,但从中学时代就对古诗词有了好感,与典籍文化结了缘。他曾在徐州一家新华书店偶然发现一本成语英译集,出于好奇与兴趣,他便自己开始翻译成语,那时他还是个讲师。随后他开始翻译《三字经》《道德经》《千字文》等多部历史经典,醉心于典籍英译研究,在某种程度上与英译创作产生了共鸣。他葆有语言的诗性智慧,在大量翻译活动中,细微地洞察翻译的灵魂,捕捉典籍文化的韵律之美。
赵彦春教授在科研的道路上笔耕不辍。他先后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过《论语言变异及其语用效果》《从守成到突破的语言学研究》《认知语言学的理论取向与实质》等论文。迄今为止,他在重要学术期刊上共发表学术论文70余篇,出版《语言学的哲学批判》《翻译归结论》《翻译诗学散论》《英韵三字经》等专著10余部,编审教材3部。除此之外,他还积极完成国家、省部级的科研项目,致力于中国文化的传播与推广。
起初,赵彦春教授主要从事语言学及语言哲学的研究,这可以说是其翻译之路上的奠基石。他的翻译观深受老子、庄子道法的影响,长于形而上的演绎与推理,认为老子之“道”与《圣经》中的“上帝”同出一辙,都主张把变动不居的万物归结为同一个不变的始因,且都是对本质和本原的追求。《圣经》中,上帝开天辟地正是老子的“道生万物”;除此之外,《圣经》中另一个造物的基本点就是“道成肉身”。道是形而上、恒常的,不能为人所真正认识;而肉体之物是形而下、变化的,可以为人所感知。《易经》有言:“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刘乔周 2013:339)。对于本原及本质的确立,在赵彦春教授看来,是本着是其所是、归其所归、分其所分的原理。本质的不变体现为是其所是;归其所归说的是它通向上位的本质;分其所分是下位的本质。毋庸置疑,这与他提出的翻译理论观点有着必然的联系。
赵彦春教授勤于语言现象背后的哲学思考,站在翻译本体论的高度研究翻译问题,认为翻译学糅合了语言学、哲学等学科领域的成果。他将翻译看作一门学科,必须有别于其他知识体系的内在之物,即“译其所译”的基本规律,也就是本体的“是其所是”。翻译不应拘泥于具体层面的“对等”,需求诸“易”,即“转换”:从功能或整体效果着眼,采用类比的方式,将语言转码中引起的意义缺失在另一套语言系统中得到补偿。翻译的本质被认为是可拓于逻辑的类比,要尽可能地在忠实原文与必要的自由度之间寻求平衡。如果从关联角度看,意图是翻译的准绳(赵彦春 1999:287)。要做好翻译学研究,应该在多元的参照系下有所偏重,也就是本质性的东西,这样可以方便建构翻译学的理性化模型。赵彦春教授反对文化派的“改写”“操纵”,指出文化因素属于边缘属性,而非本质属性。当然,这并不是说边缘属性不重要。与本质属性相对的边缘属性的认识在翻译过程中也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这就要求人们在翻译中把握好边缘属性与本质属性。
赵彦春教授的学术专著《翻译学归结论》就着眼于翻译的本质属性,将翻译看作是神学、哲学、语言学等多个参照系观照下的本位探索。该书于2005年由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是他多年来学术研究的集结。他以过去的翻译研究为背景,系统思辨和证伪了文化派译论及相关理论,并以此为契机提出以归结主义的方法论来探求翻译本体论问题并建立相应的学术体系,通过逻辑上的演绎与归纳以及细致入微的个案分析,最终找到了翻译学归结的方法论。对于翻译学研究范式的转变,这或许可以为人们提供一种全新的思路。
赵彦春教授从翻译本体论的视角对翻译进行了具体的剖析与反思。简而言之,本体论就是关于存在,尤其是人与世界本质的学说。关于如何探究翻译本质,赵彦春教授借助认识论解决本体论在其演化过程中所面临的困境。认识论和本体论并非截然分开。人们认识事物时,要以本体论为参照;同样,对本体论的把握也离不开认识论,因为一切都与人的认识相关,一切都反映于大脑。认识论和本体论共同发展、息息相通。然而,认识论关注的是人类认识的本质、来源、前提、基础、结构、过程、规律、局限以及认识与客观实在的东西,比如,可译还是不可译就取决于译者对认识论的思考。就汉语而言,“译,易也”。“易”就是“转换”“换个说法”,总可以将一方的意图传达给另一方,故在此意义上翻译是可译的,但这并不是否认可译性的限度,即不受到语言表征特点、文本类型、译者主体和文化差异等方面的制约。语言处于连接人脑、世界及交际这三个维度的交会点上(赵彦春 2007:75)。它的存在是为了表征事物,可以对任何事情进行描述,在此意义上,与“不可译性”相悖。原文与译文不可能完全对等,也存在可译性限度。因此,作为普遍意义的语言,既完备又不完备,语言参数错综复杂,存在译者难以逾越的鸿沟,也就是所谓的“译可译非常译”(赵彦春 2003a:71)。
关于在翻译界中可译还是不可译的争论,赵彦春教授这样理解:可译性与不可译性并非截然对立,而是取决于人们的认识视角。源语的文本或单位就翻译本身而言是可译的,就原文与译文的对比关系则存在可译性限度。而就翻译的本质而言,翻译则遵循“译,易也。谓换易言语使相解也”。
(一)翻译学归结方法论
赵彦春教授提出,翻译本体论可以指导人们对翻译本原及其本质的认识;认识论明确指出怎样看待翻译本质。而方法论指导人们认识事物的过程,正确的方法论可以保证论证过程的合理性。
在赵彦春教授看来,翻译学的方法论必须出自或针对翻译学的“是其所是”,翻译研究应以翻译为本,而不是以语言为本、以文化为本。通过本体论和认识论,赵彦春教授试图拨开混沌,找到归结的方法论。所谓归结,就是将错综复杂的现象归结为核心的、本质的东西,以此找到翻译的基本规律和内在属性(赵彦春 2005b:38)。在翻译归结方法论中,将翻译作为由人这一主体去认识的、独立于主体的客观存在物。
赵彦春教授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方法论,要从传统译论和当代译论说起。他对两者的研究提出质疑,将传统译论看作是局限于翻译的操作层面,比如归化与异化、可译性和不可译性等;而当代西方译论又不瞄准翻译本体,所以两者最终没能看清翻译的真面目。赵彦春教授在语言探索中,察觉中国的宇宙观和方法论有着更合理的成分,从而以全息的、整合的观点看待事物。他认为,语言是一套表征系统,不能穷尽所有的特征,而文本是一种以语言文字的方式存在的形式。在从客观世界到语言到原作者到作品再到译者最后再到译作的过程中,经过了多个主体和客体的相互作用(赵彦春 2005b:42)。在这一复杂的转码过程中,就应抓住其最本质的、核心的东西。而归结主义旨在淡化与翻译本体不直接相关的、没有必然联系的东西,但淡化不意味着排除,而是以翻译为基点兼及其他相关成分。值得注意的是,翻译归结方法论是对翻译现象的归结,也是对翻译研究方法的归结,它不是复杂性的简化,而是方法论的简约(赵彦春 2005b:44)。
借此归结主义方法,人们可以步步接近翻译的本质。尤其是在当今众多学派林立的翻译界,归结的方法论似乎能给人们带来一些启示,帮助人们窥得翻译之端倪。
(二)关联理论之于翻译学
赵彦春教授善于吸纳各个学科领域的研究成果,将其他领域的相关理论和翻译学有机结合,洞悉两者的互通之处。他发现,关于语言交际的关联理论与翻译现象十分契合,两者皆关注交际与认知的关系。虽然关联理论不是翻译理论,更不是为翻译理论而设计,但它确实可以有效地阐释翻译的现象和指导翻译理论,甚至可以对人们认识翻译本体论、方法论起到一定的作用。
关联理论是一个有关语言交际的理论,它关注的核心问题是交际与认知(赵彦春 1999:277)。关联理论和翻译理论彼此相关且适存,因为翻译是动态的行为,认知关联机制是推理的,它对翻译现象具有解释力。在关联理论的框架内,翻译是一个对源语(语内或语际)进行阐释的明示-推理过程,译者要根据交际者的意图和受体的期待进行取舍,译文的质量取决于相关因素的趋同度(赵彦春 2005c:112)。
两种语言系统不会存在绝对的对等,并且翻译参数甚多,所以译者难免会受到固有因素的限制。鉴于此,赵彦春教授提倡并身体力行挖掘翻译的核心,强调译者应尽可能多地向原文趋同,达到织综最大程度的映现。他认为:“关联属于‘像’的向度:如果原文与译文不像,再好的译作也总归不是译”(赵彦春 2002b:2)。比如《春怨/伊州歌》是一首怀念征人的抒情诗,语言明丽活泼,具有民歌色彩。其中第一句“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被王守义、诺佛尔(1989:166)译为Get rid of those pesky songbirds,they are as bad as my brothers noisy in the trees。在译文中,第二小句与原文并无关联,译语没有相应于原文的织综映现,在形式与意义上并没有以最大映现为原则,导致了译文错误的衍生。
这样看来,关联理论似乎可以为各类翻译活动提供一个明确的说法,而且还不自相矛盾。翻译是流动的翻译,关联理论的翻译观对翻译问题的解释也是动态且辩证的。翻译行为中,针对语义的缺省应做出最佳选择。或许基于文本,遵守关联与趋同两大原则,把握好原文的形意张力未尝不是一剂良方。
(一)直译还是意译
早在东汉末年,著名佛经翻译家支谶就提出了“不重措辞,但存本意”的直译方法观,并言直理旨不加润饰。其译文风格,也是注重直译,尚质 (释僧祐 1995)。而其弟子支谦从文体的角度反对这样的直译,主张意译,力求“因循本旨,不加文饰”(华满元 2015:46)。其所译经被颂誉为“曲得圣义,辞旨文雅”(华满元 2015:44)。20世纪四五十年代,一些国内译界的主要人士如朱光潜、林汉达、周健人对直译与意译也进行了一番研究。他们认为,直译意译,两者同质,无法分别。七八十年代的译者周熙良、许渊冲、王佐良将直译与意译区分开来,依据源语参数决定译法。在国外,奈达(Nida 1964)提出“形式对等”(formal equivalence),格特(Gutt 1991)提出“直接翻译”(direct translation)等。
纵观古今、中西,在鱼龙混杂的学术语境中,翻译理论界似乎对直译和意译从来就没有严格定义,不同的论者持有不同的观点,很难达成共识。传统的直译意译不免含有隔靴搔痒的意味。对此,赵彦春教授也做了深刻的反思。他将直译与意译两者看作是辩证的关系,认为直译可理解为依形出意,尤其是体现在文学作品中,即依源语之形而出其意;意译应该理解为依意就形,即依源语之意而就译语之形(赵彦春 2007:78)。他善于用常用词汇译法解释翻译论点。曾用司空见惯的good-bye为例,将直译与意译的包嵌关系娓娓道来。他认为,将good-bye译为“再见”,是传统意义上的直译。其实,good-bye是god be with you的约音,与字典上的“再见”本义大相径庭,只是人们在分别时的习惯用法。另外,将as timid as a rabbit译为“胆小如鼠”,乃传统之意译,因为rabbit和“鼠”根本不是同一个语码。但是,rabbit和“鼠”作为边缘属性之类在理据上的差异可做合理处理,舍之。因此,也可以算作直译。
赵彦春教授对此总结道:“其一直译包含意译;其二所谓的直译并不一定涉及共同的所指;其三直译也可以看作意译,反之亦然;其四有时直译意译无以区分”(赵彦春 2007:80)。所以要避开直译意译概念上的模糊,做出明确的界定。赵彦春教授提议:把直译定义为语言单位的对应切换,把意译定义为超越语言单位但保留意图的语言类比(赵彦春 2007:83)。
在典籍,尤其是诗歌翻译中,赵彦春教授致力于保持诗歌翻译的文学性与艺术感,他认为往往直译才是佳译。他多次在讲座与教学中提到,诗歌翻译应做到音美、形美、意美。大多数译者会因为诗歌的多重限制而优先选择意译,而赵彦春教授的翻译力求形式对等。他还坦言,直译较意译要求更高的处理技巧和艺术感悟力。
(二)以诗译诗,刚柔并济
在2007年由青岛出版社出版的《翻译诗学散论》中,赵彦春教授感性地对待他对于诗、译诗及英译的感觉与感悟。他的翻译作品甚广,从古代诗歌到现代诗歌,还包括歌词。他曾英译过许多典籍,有曹植的诗词、李清照的诗词、李白的诗词、毛泽东的诗词、《诗经》,还有《木兰辞》《游子吟》《长歌行》《菩萨蛮》《相见欢》《忆江南》《卜算子》《春江花月夜》《人间四月天:林徽因诗全集》《陆地诗词》等;他英译的歌词有《菊花台》《女人花》《待你长发及腰》等。赵彦春教授合计有上千首英译作品。
关于诗歌翻译中“形”与“意”之间的较量,赵彦春教授在翻译实践中找到了“形”与“意”的平衡点。他将翻译中轻形式重意义的命题看作是没有逻辑依据的,特别是在诗歌中,形式尤其重要。在探讨翻译的本质问题时,赵彦春教授也特别提到:“在文学语篇(特别是诗歌)中,形式尤其重要,甚至可以说形式就是意义”(赵彦春 2005c:204)。换言之,诗歌的本质属性是形式。当然,形式美并不等于译文美,形神兼备,保留形意张力和意义潜势才是赵译的基本要求(赵彦春 2014b:22)。形译是对衍译的制约,只有着眼于形式,才能更贴近原作,才能表现原作的意图。除此之外,赵彦春教授还提出刚柔并济二原则——一手硬一手软,即刚性原则不可变,柔性原则无所不变。
诗歌是音、形、意三美有机统一的整体,对于不仅仅是诗歌的文学作品而言,美的表达不可或缺。要体现出美,更重要的是意象和情感。而情感依托于意象,又依托于形(赵彦春 2007:111)。在翻译《三字经》时,假如译者忽略三字的特点,只注重意的表达,便无以传神。有了形与神的张力,才能成就美和美的升华。例如,赵彦春教授《英韵三字经》的开篇:
人之初, Man on earth,
性本善。 Good at birth.
性相近, The same nature,
习相远。 Varies on nurture.
(赵彦春 2014c:1)
《三字经》有三大特征:一、它是每行三个字;二、它是韵体;三、它是经典。从英国传教士卑治文开始,就出现了多种《三字经》的译本。任何译本,只要缺少这三大特征中的一个,就不能算作成功的译本。《英韵三字经》最大的特征就是赵彦春教授命名的“三词格偶韵体”,就是AABB的韵式,三个单词对应三个汉字,在“音、形、意”三方面达到对等。
起初,赵彦春教授将“人之初,性本善”译作Man the breed,Of good seed。The breed凸显整个物种和中西文化都反复强调的各从其类。Good seed强调初始、本原的善。但是为了在字面上也贴近原文,赵彦春教授做了进一步的调整,为的是与原文“人之初,性本善”更加趋同,尽可能地在忠实原文和必要的自由度之间寻求平衡。而且,birth有“物种创生”和“个体出生”的双关意义或联想,这样翻译就达到了形与意之间的饱和。
下句天然的nature和人工的nurture分别与“性”和“习”相对立、关联。Nature指的是人性,属上位意义;nurture指因“习”而使“性”异化的结果,属于下位概念。两个小句承前启后,叙述了人性变异的根源。
从整节来看,译文保证了源语言形式上的对等,坚守了三字一行的刚性要求。同时,还做到了换词不换意,更加趋近原文,遵守了柔性原则。
翻译此节时,赵彦春教授几易其稿,旨在保留形意张力和意义潜势的同时,也兼顾西方哲学和中西方文化异同和内涵,以期打破中西哲学、文化和诗学的蔽障,架起异域天堑的通途,真正达到“译,易也,谓换易言语使相解”的根本目的(赵彦春 2014a:5)。赵译版本兼顾了三面,采用三词格偶韵体保全了原文的形意张力和意义潜势。赵译的总体要求是努力做到文辞洗练、节奏分明、意境悠远(赵彦春 2014b:22)。
赵彦春教授肩负翻译的责任,多次发出对诗歌译法的叩问,并坚持国学外译应该以诗译诗,以经译经,坚守刚柔并济两原则。他还指出,译者应该做出更大的贡献,传播中国文化的精髓,向世界传唱好中国故事。
(三)谈译韵
英译诗歌是否可译在翻译界一直是一个很有争议的问题。赵彦春教授也曾以散体、韵体译文为例探讨过韵的可译性。他坚持,韵体应以韵体译之,因为韵是韵体诗的文体学特征、符号学特征和其音乐性的体现,是其文本的一种衔接手段,也往往是诗人的一个重要风格(赵彦春 2005c:265)。
诗歌的确是受韵律、意象等制约的。赵彦春教授把诗意的表达看作主要靠词项的组合而产生的组合函数,由此而产生的形意张力正是诗性之所在。当然,赵彦春教授并不认为有韵就一定要译。但是不可否认,佳作往往兼顾韵律之美。因表征手段调整而增词、减词或适度引申则属于译之为易的常态。例如,曹操的《龟虽寿》(TurtlesLiveLong):
神龟虽寿, Turtles live a long life.
犹有竟时。 And yet will die someday.
螣蛇乘雾, Dragons ride on haze life.
终为土灰。 But will fall to decay.
老骥伏枥; The stabled old horse peers;
志在千里。 He’d course a thousand li.
烈士暮年, The man in his late years,
壮心不已。 Aims as high as can be.
盈缩之期, In life loses and gains,
不但在天; Don’t but on Heav’n depend.
养怡之福, If one his health maintains,
可得永年。 He may live without end.
幸甚至哉, How nice,how fortunate!
歌以咏志。 I chant in praise of it.
(赵彦春 2016:70)
《龟虽寿》是曹操的一首四言乐府诗,用词精练,文风简约。诗中基调慷慨激昂,集哲理思考和艺术形象于一体,表现了曹操在消灭袁绍残余势力之后,南下征讨荆、吴之前对人生的思考,暗含了曹操当时强烈而真挚的情感。为了达到风格上的最佳契合,译者将这样的四言诗处理为三音步六音节,尽可能在韵式上类比原诗,但是这并不排除他采用译语中的重要韵式。
这首诗一共有14小句,最后两句是因为和乐所加,虽与上文联系不大,但也起到总结全诗的作用。《龟虽寿》节奏分明,简洁有力,自然分为起承转合的三个四行的小节和一个偶句。译者没有完完全全遵循原诗韵式,而是类比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韵式,舍弃抑扬格五音步,灵活地采用简洁明快的抑扬格三音步,同时结合中英文的表达习惯,使英译本充分体现了乐府诗的魅力和曹操当时情感的波澜。从韵脚来看,第一节为/f/、/ei/、/f/、/ei/;第二节为/z/、/i/、/z/、/i/;第三节为/z/、/d/、/z/、/d/;第四节为/t/、/t/,完全采用了莎士比亚的abab cdcd efef dd的韵脚。
译者将源语与译语的诗歌韵律特点融合贯通,既存留汉诗乐律,又不失英语本土的诗味。从诗歌情感意义的表达上看,译者本着以诗译诗、形神兼备的主张,使译文尽可能地趋同原文,尽量将用词数量控制在4个,力图保留原诗干净利落的特点,让人读来一目了然。整首译诗再现了原文的动态效果,应和了刘勰(2012:348)的“变文之数无方”。这样看来,中国古典诗词的形美、音美、意美在英文中并非完全不能传达。赵译恰恰是力争在形式、内容、含义诸方面做到逼近原文,争取以韵达意,避免因韵害意,打破诗歌不可译的僵局。
翻译是世界上最难、最复杂的事情,要达到源语与译语的完全对等几乎是不可能的。赵彦春教授从本体论、认识论看待翻译,又基于此翻新了翻译的方法论,提出了翻译归结论,将复杂的现象归结为最本质、最核心的东西。翻译是静态的作品,翻译时语言转码又是动态的,可拓于逻辑的类比,无限地趋同于原文,保证形意张力和意义潜势未尝不可。赵彦春教授在翻译实践中永葆诗性,汲取语言活力;在语言的宇宙中,探索人生哲学;对于学术直言不讳,也不迷信权威,批判地看待已有的翻译理论,突破固定思维模式的束缚。他开明乐观,对万物怀有好奇之心,言辞幽默犀利,总是开门见山,从常见的语言现象入手,以观其微。在翻“易”之路上,他一步一个脚印,诚诚恳恳,将思想的种子播种给莘莘学子。
对学子们赵彦春教授有三大希冀:其一,希望他们做正直的人。正直乃道德之本,做学术一定要走正道。其二,希望他们养成科学的思维方式,学会带着批判的眼光看待已有理论,学会站在源头思考问题。其三,希望他们能从人类文明史中汲取精华,考察古今中外的思想史、智慧史,借鉴认识论和方法论,争取做到中西贯通、文理贯通和古今贯通。求低,可以培养独立研判的学术精神;求中,可以形成融合万物本原于各从其类、万物皆流与飞矢不动的思维方式;求高,可以构建符合人择原理的元理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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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7